雁归改完最后一本作业,正是下班时间,同事叫她:“今天李老师生日,大家说一起吃饭唱k,雁归你去不去?”
雁归歉意地说:“今天啊,我去不了,还得回去做饭呢。
明天我补份生日礼物给李老师好了。”
同事说:“唉,雁归,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贤惠的媳妇儿,天天就记挂着给准老公做饭洗衣。”
雁归说:“没办法,他忙嘛。”
“嗯,那倒也是,男人忙着挣钱天经地义。”
雁归笑了笑,眉头却略微蹙了蹙,忙是对的,可是大伟似乎也太忙了。
从他开始跟J公司的人接上头以后,这一个月的时间简直忙碌得不正常。
他整日在公司里通宵达旦的加班,几乎没有回家里吃过一顿饭,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让她觉得不对头的是,平常他再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若问起他,就说开会不方便。
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是坐不安稳,食不安寝,每每触到雁归的眼睛便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把头别过去。
雁归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她有一种奇异的直觉,觉得这事似乎并不简单。
雁归把桌上的课本码齐,拨了个电话去大伟家,是柳妈妈接的电话:“雁归啊,大伟打了电话回来说今天不回来吃饭了,让我们别等他,这孩子也真是的……”
雁归压下心中质疑,反过来对柳妈妈解释:“阿姆,你别怪他,他这段时间忙着那个项目,我们别影响他工作。”
放下电话,她思忖一下又拨了个电话给孔峥:“我知道你贵人事忙,不过能不能抽时间一起吃个饭?”
电话那边传来孔峥的轻笑声:“你主动约我,再忙我也得来啊。”
在餐厅看见孔峥从远处走来,连从不注意别人外貌的雁归都要忍不住喝一声彩,孔峥穿雪白衬衣配浅灰羊绒薄毛衣,黑色灯芯绒裤子,黑色麂皮鞋,除开腕间一块表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妥妥贴贴、清俊又贵气。
他一路走过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的眼光在跟着他转,她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自己桌前美味的食物。
“真招摇。”雁归对坐下来的孔峥说。
“我又怎么了?”孔峥不解。
雁归说:“得了,少装,你从小就招摇得很,逗小女生注意你,这么大了也不改。”
“你说这个啊。”孔峥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引人注目你吃醋?”
“切!”雁归把眉毛皱起来。
孔峥笑了笑:“我倒从不觉得自己多讨女孩喜欢,这是人类的劣根性而已,不值得炫耀。”
“什么劣根性?”
“我小时候是什么货色啊?小流氓,私生子,要多差就有多差,哪个家长不是耳提面命自己的孩子不许跟我来往。
可越是这样,那些女孩们就越好奇,好奇心起来就故意在我面前晃悠,想吸引我的注意,偏偏我特不爱理人,我越爱搭不理,她们反而越发来劲了。”
雁归回忆一下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忍不住笑起来:“可那会感情多纯啊。”
孔峥摇摇头:“什么纯不纯的,学术性说法是人类的劣根性,再说难听点,人根本都是贱的。
你别不以为然,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其实真正适合自己的好东西就在旁边,却偏偏视而不见,比如……”
雁归做手势打断他:“我怎么觉得你有所指?行了,别长篇大论了,听这个肚子不管饱,我们点吃的。”
孔峥抬手叫服务员过来点菜,也不征求雁归的意见,三下五除二,这个那个,一下就弄好。
雁归看着他利落的作风,忍不住拿大伟与他比较,他们是这样截然不同的类型,大伟温存细腻,事事会问她的意思,哪怕点个菜都要问她,这个好吗?有时候点好了,又甚至会改主意,把服务生叫过来,刚点的那个菜给我换一下。
大伟的体贴温存让她很窝心,但其实孔峥这样也并不讨厌,他做事干脆利落,有种把一切都扛起来的大气。
只是她不太习惯,她已经惯了处处为人操心,猛然间有个人把她做的工作接下来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孔峥点完菜,点燃一只烟吸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总不会只吃个饭这么简单。”
雁归知道和这种人讲话不必拐弯抹角,他外表懒散,实则敏感多疑,和他绕弯子只会让他心存厌恶。
而且他的时间无比珍贵,,不知多少人求着想请他吃饭见面,也不知有多少人有恭维奉承话讲给他听,她自问这种话决不会比别人讲得好,还不如实话实说。
“请你吃饭,一是谢谢你的帮忙。”
“还没见最后结果呢,你现在谢早了点。
二呢?”
“其实……是想看下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到底是求人的事,雁归不由得把声音放低了些,孔峥望了她一眼,见那双剪水般的眸子也顺着声音一路低下去低下去,他猛吸了口烟,然后狠狠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恰灭。
“我从没见你求过人,雁归。”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么?我不喜欢见到你求人的样子,哪怕对象是我。”
雁归说:“没有人会喜欢去求人,傻子都不会。”
说着话的功夫菜也上来了,香菇菜心、野菌鹿肉、清炒笋干丝瓜、爆椒鹅掌再加上个马蹄萝卜排骨汤摆了一桌子,孔峥说:“先吃饭吧,你不是饿了么?”
他给雁归乘了碗汤:“这汤不错,多喝点。”
雁归笑笑:“外国呆几年,人都变绅士了。”
孔峥说:“那也看对谁……你说的事,我心里十之八九有个底,不过我就奇怪了,这事你干吗不直接问柳大伟,旁敲侧击地来问我干吗?”
“傻女人才会对男人多嘴多舌,恨不得他报告所有行踪事宜,你认为我傻?”
孔峥露出惧怕的神情:“你如果傻,天下人都成白痴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你是外表看上去无辜愚笨,木呐的很,可是骨子里的刀能杀人于无形。”
雁归说:“我既不觉得自己愚笨也不认为自己像你说得那么可怕,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请不要在我身上滥用想象力。”
孔峥想了想:“我不愿意见你可怜兮兮的样子,所以可以告诉你感兴趣的事情,但是我这个人又不想做赔本买卖你说怎么办?”
“我身无长物,唯一可以报答你的是请你吃不值钱的饭,或者你以后有了孩子放我班上,我会努力教导,给他开个小灶。”
孔峥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不如这样,我们用问题来交换,数目限于三个,但是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的答案是真实的。”
雁归迟疑一下:“好!”
“既然说我绅士,那么你先。”
雁归:“那个项目大伟的成功机会是多少?”
孔峥:“百分之百。”
孔峥:“你最要好的朋友是谁?”
雁归:“请解释下最要好的定义。”
孔峥:“当然是推心置月复的那种,事事可对其倾诉的。”
雁归:“目前还没有过。”
孔峥哦了一声:“真遗撼。”
雁归反问他:“难道你有?
孔峥马上说:“这也算问题之一?”
雁归:“你当我没问过。”
孔峥说:“我偏要回答,当附赠给你的——我的答案和你一样,呵,你看我们多相像。”
雁归不理他,继续发问:“为什么他接了这个项目以后举止变得如此反常。”
孔峥:“为了一个人。”
“谁?”
孔峥:“别坏规矩,该我问了,这世上谁最了解你?”
雁归思考良久,不情愿地说:“似乎是你。”
孔峥微微一笑:“我喜欢跟诚实的人玩游戏,你继续。”
“那个人是谁?”
“一个故人。”
雁归瞪着他,牙齿恨得发痒:“你接着问!”
孔峥慢慢说:“这才是我最好奇的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雁归沉默一阵,拿起汤勺搅拌碗里的汤:“他是这世界上第一个那么温柔对我的人,第一个……没心眼没条件的对我好。”白瓷碗里的汤,红萝卜配白色马蹄,清澈的汤面上漂着几颗绿色葱花,煞是好看,雁归静静地说:“我没什么野心,认定了他就是他吧,有这么点好这么个人已经足够了。”
孔峥喃喃说道:“真偏执。”
“是有点。”
“你教语文的,该知道这个词是贬义不是褒义。”
“我当然知道。”
“可是我们这么像,我也和你一样偏执,怎么办?”
雁归抬起乌溜溜的眸子看他:“你想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偏执是错的,你和他根本不合适,但我的偏执却是对的,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雁归,放弃吧,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雁归回答:“既然你了解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放弃!”
孔峥轻笑一声:“真是个倔强的丫头,那好,我拭目以待。”
“你说的那个故人……”
“三个问题已经结束,可是你知道我舍不得让你失望,不如这样,你陪我玩一个游戏,我告诉你答案。”
星期六上午,雁归按约定到孔峥办公室,他兴高采烈地打开门:“这个游戏好玩极了,雁归,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他要她砌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