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秋枫打开房门,一个势大力沉的拳头袭来。
直觉一闪躲过拳头,秋枫右腿一扫对方的下盘,左手猛击对方的下颌,来人向后疾退,躲过“他”的招式。
“住手。”一个人影挡在两人之间。
“是你们?大清早的你们为何扰人清梦?”秋枫凝神一看竟是库斯兄弟领着大群亲兵包围了客居。
“畜牲!禽兽!”库玛骂道。
“你凭什么骂人?”秋枫双拳紧握。
“秋枫,让他们进来。”倚天觉得事有蹊跷,“请两位王子进来说话。”
“你欺侮完我妹妹,又欺侮了柳侍卫,是不是?康王爷!”凌乱的大床,四散的衣物,都显示出方才是怎样的春色无边,库玛悲愤地说道。
“欺……欺侮你妹妹?若说欺侮也是我,干他什么事,再说我什么也没干,只是吓吓她而已。”柳秋枫一头雾水。
“这个狗王爷,在你离开后,为了让我妹妹死心,竟奸污了她!”库玛指着倚天振振有辞地吼道。
“什……什……什么?”秋枫和倚天差点没笑出来。
“我当时和你妹妹回到她房里后,我只撕开她的衣服,骂了几句粗活,她就吓哭了,直嚷着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倚天又怎会欺侮塞娃?”秋枫当他们是疯子。
“昨天你走后,有人亲眼看见康王爷走进塞娃房里,后来便出了事!”库玛指证历历。
“你血口喷人,昨天倚天根本就没出客居半步,不信你可以问侍卫。”
“侍卫都是你们的人,当然向着你们说话了。”
“塞娃呢?她总不会一口咬定是倚天干的吧。”
“塞娃,哼,塞娃早疯得认不出任何人了!”库玛两眼含泪地说道。
“别跟他们废话了,这个柳侍卫想必也是同谋,带他们到父皇那里。”库斯沉声说道。
几名西夷兵士拿着锁链向他们走来,秋枫挡在倚天前面。
“看谁敢放肆!”秋枫冷眸中已带杀机。
“秋枫退下,你还没看清楚吗?这是阴谋,是早策划好的。”倚天将秋枫拉至身旁。
“正因为是阴谋,我才要带你杀出这里。”秋枫早已打定主意。
“杀出这里之后呢?就算侥幸回到轩辕国,其他人怎么办?两国势成水火,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用绑,我们自己会走,相信二位都是明理之人,请不要为难本王的属下。”倚天拉着秋枫昂首阔步地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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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夷王宫的正殿上杀气腾腾,昨天的坐上宾今天成了阶下囚。
西夷王牧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面色疲惫地坐在龙椅上,往日甜美可人的塞娃双眼死水般无神,虽然换好了衣服,但脸上和露出的肌肤上满是青紫,靠在侍女怀中不知叨念些什么。
双双站在地上不肯下跪的两人一见到塞娃便知事情比想像中更严重,库斯兄弟分别站在两人身侧,将两人隔开。
倚天原以为是塞娃因爱生妒才故意栽赃,可现在看来下手之人毫不留情,对一个弱女子下此重手必是恨极了西夷,会是他吗?
“轩辕倚天你还想抵赖吗?”西夷王问道。
“不是本王做的,刚才库玛王子曾道有人见本王进了公主的寝居,可否当面对质?”
“当然可以,传哑奴。”西夷王道。
一个一身奴仆装扮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从外观上看不像是西夷人,倒像轩辕国人。
“此人虽唤哑奴,但三年前突然开口说话,虽不流利,但从不说谎,他是王宫中的花匠。”库玛狠狠地盯着倚天。
“就是……他……奴……奴才……亲……亲眼见……他进了……公主……寝……寝居!”哑奴直指倚天。
“用我翻译吗?康王爷。”库玛冷笑道。
“不用,本王听得懂。”倚天用西夷语答道,他早料到会是这种状况,看来那些人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原来你会说西夷语,看来康王爷真是深藏不露。”库斯手中的弯刀已半出鞘,他与塞娃乃是同母所生,感情最是深厚。
“你们难道都看不出这是阴谋吗?你刚才说倚天深藏不露,像这样一个人会留下把柄等你们来杀吗?”秋枫大声说道。
“这……”库斯收回弯刀,事发之后他就有几分怀疑,但一见妹妹的惨状便失去了冷静,如今秋枫的话如当头一棒,令他恢复了些许理智。
“大王兄,别听他们狡辩,汉人多诈,他们是想逃月兑罪责。”库玛嚷道。
蓝眸一闪,库斯的弯刀完全出鞘,架在倚天的脖子上。
秋枫右手如雷霆般锁住库玛的咽喉,“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手快,撤刀!”
“秋枫,放开库玛王子。”倚天虽刀架于颈上仍面不改色地命秋枫撤招。
“倚天!”秋枫回头焦急地唤道。
“秋枫,听话。”倚天柔声命道。
秋枫放开锁住库玛喉咙的手,双手紧握成拳。
“库斯王子,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像本王的皇兄轩辕昊天?我的西夷语也是他教的。”倚天如闲话家常般说道。
“那又怎样?”库斯冷声问道,这个人实在是让人搞不懂,死到临头还如此从容。
“我临出发前他赠送我一样东西,就是现在我挂在腰间的弯刀,麻烦你替我解下来。”
库斯示意一旁的亲兵动手把弯刀解下,他手中的弯刀却分毫不离倚天的颈项。
“本王不会半点武功,大王子不必太过紧张,王上,这把弯刀您可认识?”倚天对库斯一笑后,便对西夷王牧野说道。
“蓝月之刃?”牧野脸上闪过一抹怀念,他怎会不记得,当年送嫁之时妹妹的泪水和对西夷的依恋,自己的无奈和不舍,这把弯刀勾起了他太多的回忆。
“蓝月之刃怎么会在你手中?我以为它随我妹妹入土了。”西夷王双手微颤地白亲兵手中接过弯刀,弯刀依旧,故人何在?
“这把弯刀是德王轩辕昊天心爱之物,本王出访前他曾言道,若是有生死攸关之时,这把弯刀,能救小王一命。”
“你是打算用这刀换得性命吗?”西夷王问道,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小王蝼蚁之命,怎值得用这把刀换取苟且偷生,小王只想用这把刀换得五百手下和秋枫平安归国。”倚天平静地说道。
“你这个大傻瓜,你若是死了,叫我如何一个人活下去!”秋枫再也顾不得其他,冲至倚天身旁,抱住这个傻男人。
“秋枫……”倚天也用力拥紧她,原以为他们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没想到却是这般短暂。
库斯的刀不知不觉放下,男人与男人之间怎会有这么深挚的爱情,原本让人恶心的场面怎会这般动人心魄,而拥有这般真爱的人会去伤害一个如花少女吗?
“父王,孩儿请求重审此案。”库斯单膝跪地为倚天求情。
“孩儿也请父王重审此案。”原本最坚绝的库玛也动摇了。
“这……”牧野手拈胡须,眉头紧锁,“好,不过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康王爷先扣押在客居,柳侍卫必须在三日内交出真凶。”
“好,三日内我必会交出真凶。”柳秋枫与倚天分开,向西夷王保证也向自己保证道。
“若是交不出来呢?”
“我陪倚天一起死!”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好,三日后,我等你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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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算短,这三日里秋枫与龙影卫一刻也不肯放松地追查凶手,在王宫中尤其是公主寝居内仔细寻找线索,但终无所获。
今夜之后便是约定的最后期限,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的秋枫憔悴地独坐在早已人去楼空的公主寝居中,事发后为免再受刺激,塞娃早已移居别处。
“柳侍卫,来陪我喝一杯。”林飞拎着酒瓶走至她身边。
秋枫夺过酒瓶打开封口后,一口气便灌下一大瓶。
林飞微微一笑,在她身旁席地而坐,不同于其他人的焦急,这三日来他出奇的平静,原本火爆的脾气也未曾发作过。
“你很高兴倚天含冤而死?”秋枫声音喑哑地问道,三天来粒米未进的她,早已形销骨立。
“康王爷不会死,明日时辰一到真凶自会出现。”林飞似乎胸有成竹,他拿出怀中的另一瓶酒,一口一口地喝着。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内奸。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奸细。”秋枫疑惑地看着他。
“我只是告诉别人你和康王换装的事,其他的我一个字都没说,至于引起西夷王子的反感也是你们太过‘光明正大’造成的。”
“我发现你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秋枫嘲讽地说道。
“喔,多谢夸奖,”林飞笑道,“这一路行来,我有多少机会可以刺杀康王?最起码有十次之多。”
“你先别瞪眼,”见秋枫瞪大了风跟,一脸的不信,他又道,“你们俩个虽然几乎形影不离,但总有分开的时候吧,尤其你们开始谈情说爱后,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不知为我制造了多少次下手良机。”
听到这里秋枫有些汗颜,三师兄曾道与被保护人产生感情是保镖的大忌,往往会使保镖失去冷静和判断力,看来此言非虚。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回?古来争战几人回?”抛下手中的酒瓶,林飞大声吟诵着《凉州词》。
他走入庭院,舞动手中的大刀,刀法刚劲威猛,但他的步法却有几分醉态。
天冷月如勾,林飞忆起枉死的亲人和从军后在他身旁倒下的战友。
对西夷的仇恨早巳麻木,十年争战,他杀人,人杀他,死在他手上的,又何尝不是别人的骨肉亲人?
仗打到最后,胜负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战争何日结束。
将手中的大刀猛插入地下,一次出卖康王,早已还清欠那人的债,一次挑拨离间,足够让那个人与自己恩怨两清。
远远地看他舞刀,看他的刀法中流露出来的真性情,秋枫有些动容,倚天没有看错人,林飞的确是真英雄,好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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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天边的冷月,倚天心中出奇地平静,他自出生以来受尽亲人的宠爱,一生几乎是无风无浪。
惟一一次打击是父母双双早丧,与两位皇兄几成陌路,也让他弃政从医。但是就在今年他寻回了两位皇兄的兄弟之情,又寻得了今生至爱,他的人生可算圆满。
原来太过幸福便要受天谴,明日便是他的大限了吧,那些人既然想置他于死地,便不会留下线索让秋枫查到,所以从一开始他便不抱任何希望。
他只是遗憾,自己一死,两国必会重开战端,而且惨烈程度必会更甚于前十年。
关山重重,自己怕是再也回不了中原了,远方的亲人必是会伤心欲绝吧。
还有秋枫,以她的性子怕是会和自己一同赴死,也好,黄泉路上有她相伴,自己就永远不会寂寞了。
最对不起的便是无辜的塞娃,天真可人的她竟成了黑暗政治下的牺牲品。
月光照在床上,三天前他与秋枫是何等柔情缱绻。不,秋枫得活着,他不能自私地让她陪自己赴死。
“嗯咳。”一个人从外面打开门走了进来,来人白发苍苍,一双蓝眸在黑暗中闪亮。
“康王爷,我有话想和你说。”来人正是西夷王牧野。
“王上,请坐。”倚天虽然意外,但仍是极为有礼。
“说实话,我很钦佩你的勇气,若是我当年也能如此,也不至抱憾终生。”牧野手中拿着那把蓝月之刃。
“这是依娜的嫁妆,也是我亲手制成的,我们西夷男子以制刀为乐,我也曾是一名巧匠。”
“王上,您制的刀非常好,这么多年,仍是削铁如泥。”
“这把刀是我制的最后一把,我把它送给了最爱的人。”
倚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是西夷王为何要把这段感情告诉自己?
“我的头发是得知依娜去世的那一夜白的,一夜白头,却唤不回爱人。”牧野眼中已有泪光。
“当年我若有勇气放弃一切和依娜私奔,依娜就不会在轩辕国中孤单地死去。”
“小时候我曾听父皇提起依娜公主,他说公主是沙漠中的玫瑰,勉强移入肥沃的土中后,任养花人如何呵护仍免不了提早枯萎。”
“是你父皇不懂得爱惜她!”牧野不禁有些激动。
“她更不爱我父皇,她爱的是你,我父皇说过依娜公主的心被锁在了西夷!”
牧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无力地坐下,没了往日的王者风范,此刻他只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明天不管能否找出真凶我都会放你走,议和也算数。”
“为什么?”倚天感觉不到一点欣喜,只有意外。
“第一,事情不是你做的。第二,若是重开战端,叛军坐收渔利,最多两年西夷国便土崩瓦解。”
“那塞娃的事谁来负责?”塞娃受害是事实,总不会就这样算了吧?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的国家,有几百万人,要比我女儿这一个人,重要得多。再说,我们西夷人,不像你们汉人,讲什么三贞九烈。”
不等倚天再说话,西夷王如来时般突然地离去了。
这便是人性吗?这便是为君者必需的无情吗?倚天不禁替塞娃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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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天前的此时,三天前的此地,还是那些人,气氛还是同样凝重。
“柳侍卫,找到真凶了吗?”牧野问道,精神奕奕的他与昨夜判若两人。
“真凶在此!”没等秋枫回答,一个身穿白色龙袍,满面胡须的人抢先回答。
“林大哥?”秋枫回头望向来人,原来是林飞语出惊人。
“哼,真凶就是你吗?你那张脸与康王天差地别,除了瞎子,谁会将你们认错?想顶罪也不找个差不多一点的。”库玛一脸鄙夷,轩辕国就这点本事吗?
“没错,真凶是我。”林飞边说边用猎刀飞快地刮去脸上的络腮胡,露出本来面目。
刮去胡须的他清秀至极,虽不及倚天,但也犹胜女人三分。
“哈哈……轩辕国尽是这种如花美男吗?”库玛大笑起来,林飞高大的身材与清秀俊美的脸极不协调,也诡异无比。
“库玛!住口!”牧野斥道,如今有人肯顶罪,西夷国面子里子都保住了,真凶是谁早已不重要了。
“将胆敢侵犯公主的罪犯推出去斩首示众!”西夷王牧野下令。
“且慢!真凶不可能是林飞,他的胡子就算长得再快也不可能头一天犯案,第二天早上就长齐。”倚天出声阻止,他不能让属下枉死。
“王爷,多谢您替我说话,但属下鬼迷心窍扮成王爷骗过守卫对公主施暴是实,请王爷不要替属下辩白。”林飞早已拿定了主意。
“公主,对不起。”林飞走至半疯的塞娃面前,将猎刀猛地插入月复中,鲜血喷涌而出,喷得塞娃脸上满是鲜血。
“啊!”塞娃一声尖口叫,晕了过去,林飞也栽倒在一旁。
“林飞!林飞!”倚天冲到林飞身旁,将他抱起。
“林飞,你说的真凶自会出现就是这样吗?你这个大傻瓜。”秋枫也替他点穴止血,但伤口极深,止血已经没什么用了。
“王爷……你说的……是对的,我们……不能再……死人了……咳咳……”血从林飞口中吐出,在他的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
“秋枫兄弟,老哥……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别说了,你不会死的,我们还要一起喝酒。”秋枫拼命想止住他的血。
“王爷……求你带我回家……我不……不要留在……西夷……”林飞的瞳孔扩散,终于合上了双眼。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无忧的童年,又回到了平静而安宁的边境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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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的是,经此一吓,塞娃于当日下午清醒,并恢复了意识,说出了真凶,真凶竟是哑奴!
哑奴并不叫哑奴,他是兵部长期潜伏的细作,自称仇似海,仇是恩仇的仇。
事情败露后,仇似海不逃不躲,没有任何反抗地受缚,惟一的要求是想看一眼林飞。
他身为花匠别人不会防他,那日见秋枫离去后,公主身边无人,便想出了栽赃的毒计,事后又谎称亲见康王入了公主寝居,因为他素来老实,也无人怀疑他。
因为要火化,洗清血污的林飞一身戎装地躺在松枝架成的木堆上,神情安详而平静。
“林飞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和他是同村的,也是仅有的幸存者,我大他两岁,我们同时从军,也一同发誓要复仇,可今天他却背叛了誓言,他甚至天真地要以死替康王月兑罪也为我掩饰。”仇似海站在林飞的尸体前,脸上尽是麻木。
“林飞之所以同意替兵部尚书办事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当初多次救他,他对我心存感激才违心地同意伺机杀死康王,阻扰议和。”
“他已放下了仇恨,为什么你不能?”秋枫问道。原来昨夜林飞是在交待遗言,他是那么痛恨战争与杀戮,却在战争停止的前一刻死去,而罪魁祸首是这个人。
“那是他胆小,从小他就怕事,从军后没几年便同情起西夷人,整天盼着不打仗,好了,我看完他了,你们动手吧。”他说完便退开了。
倚天亲自拿着火把,点燃木堆,秋枫紧握着他的手。
火化完林飞后,仇似海被人押走,倚天和秋枫亲手将骨灰装坛。
“仇似海,林飞不是胆小,他是真正的勇者!”倚天对仇似海喊道。
仇似海顿了顿脚步,便又随押解他的人向前走去。
“我是林天,那个胆小鬼的哥哥!”仇似海的话随风飘来,却让人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