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这样的沉。
风,仿佛也静止了般。
黑暗,像条巨龙般盘据着整个静谧的空间。
蓦地,汽车的引擎声清晰地由远而近。
驻足窗前许久的龙昀削薄的肩头微微一僵,回来了吗?
高管家说陈先生今晚约了义父谈笔生意。陈先生?陈正是吧!
他是个生意人,和普通商人没啥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货品是——人!
龙昀专注的眸光从窗外敛回,欣赏明月的雅致心情已被破坏殆尽,关起窗。
直到发麻的双腿又恢复知觉,她这才踩着僵硬的步伐,将自己丢回床上,蜷缩在被子里,期望这样能隔绝外界所有的一切!
然而,她的天真仍无法阻隔楼下那隐隐约约传来的嘈杂声。
闭上眼,试着不去理会,无力阻止自己的思绪飞往走廊的另一头,今天下午,她瞧见高管家勤奋地在整理那个房间。
一阵哄亮笑声窜起,显然义父对今晚的货品相当满意。
黑暗中的眼眸倏地变得明亮,轻轻地,她滑下床。
幽暗的视线阻绝不了她如猫般轻灵的身手,片刻,她已来到门边,盘腿坐下,专注聆听门外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喧腾一时的嘈杂渐趋平静。
等待并不如龙昀所预计的久,片刻,她隐约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弯月似的双眉微蹙了下,这么安静!
这是不是表示,义父今晚带回的是只温驯的宠物?
门开开关关,待脚步声消失在另一头,走廊上又是一片寂静。
走了吗?
反正短时间内义父是不可能这么快上楼来,她可以先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一晃眼,她已身处在另一幽暗空间。
在这静谧的空间,低浅的呼吸声都显得如雷贯耳。
有那么一刻,龙昀以为那是自己的呼吸声,随即她否决了那样的想法。
她极缓地吁出口气,再轻轻地吸进踏入这房间后的第一口空气,然后无声无息地朝发出均匀呼吸声的角落快速移去……
呼吸声已很近、很近,近得彷佛就在自己耳畔,可她看不见对方的长相!
灵光一闪,她巧手一探,果真模到两条绳索,一拉——
柔和银光从拉开的窗帘间洒进屋内,也洒向床,照亮了那张昏迷的脸。
鼻间隐约闻到一股极淡的药味,龙昀相信,连睡着了都皱着眉头的好看少年,显然是下了迷药。
这是一张……嗯,有些憔悴,但仍令人惊艳的容颜。
看来,义父买了个极品回来,莫怪义父高兴了。
瞧,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要比义父上次带回的对象更要俊美几分!虽然她觉得上次那名男子已经美得够让女人嫉妒了。
一对如黑珍珠般明亮慧黠的星眸,细细打量年纪应该与自己相近的少年俊容——
好长!她微扬双眉,是不是漂亮的男人都有这么长的睫毛?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有根手指已经轻碰上羽睫,就在这刹那,指尖下的羽扇似乎轻斗了下。
她飞快的收回素指,心跳怦怦怦跳得飞快。
镇定点,龙昀!他被下了药,不可能这么快醒来的。
她这么告诉自己,不过仍极轻地吁出憋在胸前的那口气。
她似乎在这里逗留太久了。
她迅速自床沿退开,眨眼间,灵巧的身子已退到门边。
就在她握住门把的刹那,突地记起一件事——
她忘了把窗帘拉上了?
脚一旋踵,又踱了回去,边暗骂自己太疏忽。
“……水……”
准备提足离去的脚步一顿,她吃惊的僵直了身子。
糟糕,他醒了!
龙昀屏住呼吸,徐缓回头……
不禁松了口气,他只是在呓语。
自嘲地轻扯下嘴角,身子一旋,决定不再让任何事拖住自己的脚步——
即使那声声敲进她耳里的申吟听来是那般地痛苦、难受,她都决定对它置之不理。
她绝不能冒着被义父发现的危险!
最后的一丝犹豫,在握上门把的刹那,瞬间化为乌有。
片刻,她面色凝重地从相连的浴室里捧着半杯水步出。
在黑暗中,一边朝床快步迈去,一边则不停咒骂着自己那脆弱的决心。
在她经过短暂迟疑,探手扭亮床头小灯后,一片柔和
的澄黄顿时罩住了床。
这下新的问题来了!
低头瞪着枕头上难受的俊容,龙昀一时怔忡,该怎么让他喝下水?
碰他或许会惊醒他——该死,她还有其他选择吗?有的,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她只要坚持原先的念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立刻转身走出这房间,马上远离这极有可能为自己惹来麻烦的——
“水……”
这一声申吟又一次证实她的决心有多脆弱。
她的身体显然要比脑子动得快,眨眼间,她已俐落地爬上床,跪坐在他身旁。
很好,龙昀!你最好赶快祈祷自己难得一见的同情心不会为自己招来——
“哦,该死!”
对方突然朝她挥来手,虽然她眼够尖,反应够快,千钧一发地避开杯子被打落的下场,无力阻止自己的衣摆被少许洒出的水给弄湿。
龙昀无奈地瞪着湿润一片的衣角,不禁开始认真思索着“后悔”二字。
微恼地瞪着那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的罪魁祸首,无声咒骂着——
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真不该理你!
直到确定他不再有惊人之举,她才小心的将杯口递向那张干裂的薄唇。
片刻过去,龙昀微拧的眉头不知不觉已蹙成一座小山,因为她又遇上问题了。
她该死的发现这嘴里直嚷着要水喝的家伙根本没办法自己喝水!
很好,龙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干脆好人做到底,替他掰开那张嘴!
二嘛!拍拍走人,管他会不会渴死在这张床上。
揪眉衡量着自己比较喜欢哪个想法?龙昀垂下视线,看见了自己被弄湿的衣角——
忽地,灵光一现,第三个选择立刻跃进她脑子里。
于是,在晕黄的光线下,就见一只素手捏着衣角,来来回回重复在水杯与干裂的薄唇之间。
龙昀知道这么做虽然有些不怎么卫生,不过谁教这家伙要弄湿她的衣服!
见到俊容痛苦难受的表情似乎减不少,当下,她决定让自己不该有的同情心到此为止。
将水杯放至桌上,龙昀回头准备将对方扶回枕头上,意外地拨现自己掉进两潭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醒了!
龙昀呼吸一窒,惊得一时忘了反应。
而就在这屏间,一只巨掌已狠狠地箝住她的左臂。
只觉一阵天旋地暗,跟着她已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然后,她肺里的空气几乎被猛然压上来的雄性身躯给挤光了!
痛苦地低呼了下,龙昀恼怒地瞪向对方,不过这一瞪,让她又再一次忘了呼吸。
天,这真是一对非常美丽的黑眸!如果它们不这么……嗯,这么凶猛的瞪着自己的话,她想,她会给这对黑眸两百分的评价。
忽地,一阵疼痛由被箝制住的那一手传来,这令她柳眉微蹙,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用等到明天,那里便会瘀青一片。
龙昀在心中咒骂起来。
她气自己不该在以为对是昏迷状况,就轻忽的疏于防范;她气自己不该被对方看似柔弱的外表所蒙蔽;她更气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丢开她那该死的同情心!
“为什么要那么做?”
龙昀一怔,迎上对方严厉的冷瞪。
“相信我,我现在已经很后悔了。”她冷冷的回应,发誓自己绝不在这不知感激的家伙身上再浪费半点同情心!“如果你愿意让我起来的话,我绝不会再打扰你。”
“我讨厌水。”
“是吗?”她见他丝毫没有移动的打算,决定自力救济。“我会尽量记住的。”
她用自由的那一手,挣扎的往他宽阔的肩头推去。
可当她一碰上他赤果的肌肤,其热度今她惊讶得缩回手。他的体温怎么这么高?
忽地,她感觉一股热气上脸庞。
“你……你想做什么?”瞪着那张突然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
“不要。”干涩的声音痛苦地从喉咙挤出。
闻言,神情戒备的她不觉皱眉。不要什么?
“不要再把那该死的水弄到我身上……”
龙昀微愣,以为是自己错听了。就在这怔忡之间,他突地倒下——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一僵,感觉对方的唇在倒下时热烫地轻刷过自己的唇……
有那么几秒,龙昀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一片诡异非常的安静轻罩住四周。
蓦地,织细身子轻轻挣扎地蠕动起来。
没有叫骂声,龙昀只是僵着身子把自己从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男性身下移出。
因为从耳畔传来的低浅呼吸声让她相信,那个轻薄了自己的家伙又昏睡过去。
这一刻她才明白,方才他说的显然全是——梦话!
龙昀发儿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是生气?还是因为那双唇轻刷过自己的唇瓣?
僵硬爬下床,深吸一口气,她宁愿相信是因为前者。
没错!她的初吻就这样人不明不白的夺去,她是该生气。
先将私怨摆一旁,她想扶对方躺回床中央,不过,好像连被单都跟她作对似的,她眉一蹙,使劲一拉——
她竟将整件被单从对身上扯下!一具赤果果的男性身子,就这么大剌剌地映进她的双瞳里。
天!龙昀倒抽口气,捏在手心里的被单同时抛了出去。
即使弭补的动作再快,可瞧见的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怕不仅进了她眼底,也落进了她心底。
龙昀感儿一股燥热直冲上自己双颊,因为她想起在不久前,她还被那具赤果的雄躯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瞪着那张浑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的昏睡脸庞,她恼怒地考虑起自己是不是该在那张脸上甩上一巴掌,反正又不会有人知道……
龙昀冷着脸,扬起手,然后——忿忿熄了小灯。
算了,这笔帐下次再算,如果你没褪被高烧折磨死的话。
低骂了,龙昀没发现自己在离开前,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那是微露着不安的一眼!可眼睛的主人尚未察觉。
如来时般,她的离去也巧得像猫。
不久,龙昀已身置在自己熟悉的黑暗中。
窝在自己柔软的被里,先是吁口气地庆幸自己能不被发现地回到房里,一边则不禁咒骂起来,就算怕对方逃月兑,也不必把人家剥个光啊,真是一群王八蛋!
又气又窘地将自己整个塞进棉被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地快快入睡。
天晓得,她明天还得应付高二最后一次的期末考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被子里的人儿却怎么也睡
不着。甚至有种莫名的紧绷,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在膨胀……
十分钟?二十分钟?或许更久,她“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自己门前经过。
就在她默数到三十的时候,方才的脚步声又一次掠过自己门前,不同的是,它们这次得十分仓卒。
跟着,她便听见义父气急败坏地要人找医生的叫嚷声。
看来那少年今是死不了了。
心底那股莫名的紧绷瞬间化为乌有,接着一阵疲倦蔓延全身。
她禁不住打个呵欠,从被里探出脸儿并轻翻了个身。
她干嘛替那家伙担心?她和他只是两个陌生人呵!
不期然,高挂天的明月透过玻璃映进她半眯的眼里
都该怪外面那颗月亮惹的祸?是它让她出现了不该有的……嗯,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