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我从玫瑰天主堂的二楼下来,把大提琴盒靠在墙边,坐在阶梯上等着东明来接我。
这阵子乐团为了下个月即将举行的演奏会,大伙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练琴;东明本来也是团员之一,但因为鞋厂工作繁忙,无法常来练习,怕影响乐团的演出,去年主动离开了乐团。
不过,我练琴时,他一定亲自接送。
如果我练琴的那个晚上,他也刚好有空的话,他会带着儿子一起来玫瑰天主堂看我练琴。
婚后东明非常疼爱我,把我生下的儿子小康康视如己出,我很满意这样的生活,虽然我有时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雷。
但我会很快的让自己从那个情绪跳出来,并提醒自己,我现在是沈太太,有个幸福的家庭,不该去想那段过往。
然而,小康康长得真的太像雷了,常叫我忍不住的想他。
在我的心底深处,还是为雷留了一块很小很小的地方;这对东明很不公平,所以我经常会觉得很自责。
因为这自责让我对东明更温柔,只有这样才能够弥补我内心对他的亏歉。
等了十分钟,东明还没来,趁着等人的空档,我拿出手机拔了电话给凯伦,她现在是小康康的干妈。
“凯伦,明天什么时候要出发?”
她和阿保明天要去绿岛度假三天,在情场上寻寻觅觅,到最后,她却发现原来神早为她预备了一个好男人在身边。
这个男人就是阿保。
现在他们互相归属对方,在爱的天秤上,他们有等量的付出,我觉得这才是表里合一的真爱。
“我们半夜出发,先搭游览车到台东,到的时候是清晨,刚好赶上码头第一班开往绿岛的船。”
“真羡慕你们,可以到处玩。”我不禁叹道。
有了小康康后,光想到出门要带女乃粉、尿片等一大堆的东西,我就投降,远程的旅游只好等他大一点再说喽!
“所以我决定到五十岁再结婚,这样我就可以玩到五十岁。”凯伦开玩笑的说。
“少来,等你五十岁,阿保就不要你了!”
“我不怕!”
和她开心的聊了一会儿,我和她约了下星期一一起去喝午茶,才切断电话。
这时东明还没来。
我正要拨电话找他时,有一个声音从我前面传来一
“小琪?!”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雷。看见了他,一时恍惚,我站了起来,心里不停自问:
是雷吗?真的是雷吗?
没错,是他。
我不会认错人的。
这个曾带给我甜密初恋时光的男人,就算化成了一阵风从我身边飘过,我还是闻得出他的味道。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记得听说他回来台湾时,我刚生完小康康,可是他却从未来找过我,怎么现在他突然找来玫瑰天主堂?
是巧合?还是他这一趟真是为寻我而来?
“我就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到你。”雷蒙仁笑着走近。
他的嘴角还是挂着那惯有的带着不在乎的笑,他很帅,两年不见,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刻上痕迹,反而是多添了一份成熟的气质。
他是那种会让女人第一眼看到就被他吸引的男人。
“你找我有事吗?”我尽量抑制内心的激动。
他看了看我,然后坐在阶梯上。
“坐下来。”雷蒙仁说。
他的口气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我们之前不曾发生什么事般。
我不安的看着前方,心里期待东明快快出现,然却又矛盾的希望他不要那么早来。
我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小琪,我的车子出了些状况,现在在半路上,我可能会晚一点到,你先去凯伦那等我。”沈东明急切的解释着。
“我自己搭车回家就好。”
“我不放心,你还是去凯伦那,我会尽快赶过去。”
“东明?”
我切断电话时,雷问我。
“他要我去凯伦那等他。”我随口说着。
“你们的婚姻一定很美满。”
“他很爱我也很爱孩子。”我刻意不说明小康康是他的孩子的事。
但如果雷知道小康康是他的孩子,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对不起,当初我伤了你。”雷蒙仁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我的心纠结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激动的问。
这几年,我一直想知道答案。
“小琪。”
他侧头看我,伸出手想握我,我很快的站起躲开他。他也站起来,我们眼睛互相的注视着,夜色下,我看见了他眼中有忏悔和懊恼。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让我更不了解的是,为什么你竟然连一个解释也没有。”
沉默半晌后,他才开口,“我和她昨天离婚了。”
“所以你来找我?!”我很诧异。
“是我的错,我不能指望你对我像以前一样,但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怎么弥补?”
他以为我是招之则来,挥之可去的女人吗?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他吗?实在太可笑了!
“我们重新来过——”他的话被我厉声打断。
“雷蒙仁,你太自私幼稚了,你把我当什么?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傻呼呼总是以你为重心的殷小琪吗?你太瞧不起我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以为你的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拉回你身边吗?”
雷蒙仁急切的解释,“不,不是这样的,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你,但我只能想念,什么都不能做,现在我自由了,我唯一想的是取得你的谅解,你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不能。”我坚决的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再爱你,我现在是沈太太。我们的家庭很幸辐,请不要破坏我们。”
他哀哀的摇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走吧,东明要来了,我不希望他误会。”我再强调一次,“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没有,我们没有结束,这些年来,我一直期待着能够以自由的身份来到你面前,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缓缓的为过去作了个完整的解释。
他说邱小娟是那次他被调配在上海时的同事,回来台湾后,公司开发了许多新点都交由他们两人负责。
有一回,他们一起去台东游览,并接触客户讨论开发新点的事,那一夜,他和客户都喝了些酒,邱小娟把酒醉的他带回旅馆,结果……
对他的解释,我嗤之以鼻。
“没有双方面的你情我愿是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的,你的解释也未免太牵强了吧,你认为我会信吗?”
原来那回他说和同事去台东出差开会的解释,是他编造的谎言。
没错,出差是事实,但游玩和增加两人的情感却亦是实情。
当初,我实在笨得可以,既然被他骗得团团转。
“那一夜,我真的是醉了,是小娟主动的。”
哼!把罪过推给别人容易多了。
我反问他,“那么有一回,看见你和一个女人逛百货公司并买的事是真的?”
雷蒙仁哑口无言。
“我真可悲,既然相信你爱我!”
“我是爱你的,我是真心爱你的,从头到尾……”他看着我,激动的说:“当我要离开台湾赴坎培拉时,那时我就好想向你坦白。”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怕说出来,你会离开我。”他痛苦的陈述,“当初我一直不愿意去坎培拉,后来想到借此机会摆月兑小娟所以我才去的,我以为这样可以让事情过去,没想到她竟然辞掉工作,人到坎培拉找我并说她已怀孕了。”
“那一次我去坎培拉时,不经意发现的避孕药是她的?”
“是她故意放的,你来坎培拉,她要和你谈,我阻止她并答应她离开你,她才放弃要和你见面的念头,但没想到她却使出这么可笑的手段想造成你我的争吵。”
我深深的看着他,半晌不言也不语,然后提起大提琴盒走下了阶梯,我想离开这里。
雷蒙仁追过来喊,“你要去哪里?”
“你别管我也别跟过来,请你马上消失在我眼前。”我快步的往前走。
事隔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件事,现在我才知道我的梦并没有完全醒。
虽然嫁给了东明,然在我的潜意识里头,却仍然有一丝淡淡的期待,期待雷出现在我面前,为过去的事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让我相信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现在他出现了,没想到却带给我一次更大的幻灭,我甚至恨他为什么要向我坦白。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一直存着许多的矛盾。原来,自己并没有把他给遗忘。
雷挡在我前面,我看见了他那双热切又渴望的眸子,那么久了,而且他曾经做出背叛我的事,可是我竟然还会被他的眼睛吸引。
怎么会这样呢?我的身体陡地打了个颤。
我好害怕……
“我要你,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他叫嚷着,紧紧的揽住我,我手中的大捉琴盒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大的巨响,那巨响震醒了一时被眩惑的我。
“我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边,我现在是沈太太,沈东明是我的丈夫,请你别忘了!”
他痛苦的看我一眼,那张写满了挫折和悲伤的脸,竟使我心头掠过一丝痛楚。
我装作不知道他的痛苦,在他面前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东明,并故意把声量抬高。
“东明,你在哪里?”
“半路上,我一会儿就到。”
“快点来,我好想马上见到你。”
雷蒙仁走了,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一个人站在玫瑰天主堂前的广场,悲伤的、出神的、长久的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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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接到雷的电话。
自从上回他到玫瑰天主堂来找我后,没换手机号码的我几乎天天都接到他的电话。他邀我出去但都被我拒绝。
今晚他对我说:“我一定要和你见一面,无论如何。”
“我没有必要和你见面。”我仍直接的拒绝了。
“小琪,我求你。”
我还是没答应他。
因为东明在旁边,所以我不想和他多谈,匆匆的切断电话。
“是谁?”看我急着将手机电源关掉,东明好奇的问。
“一个朋友。”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坐在地毯上玩积木的小康康晃动着他圆滚滚的小,来到他的身边。
“爸爸,我要堆机器人。”
“康康不会吗?”
“机器人不听话,头头还没堆好,它就跌倒了。”他嘟起了嘴。
“来,爸爸教你。”
沈东明卷起袖子,坐在地毯上和小康康玩起了积木,不时的传出积木翻倒的声音和小康康的笑声。
看着这对父子,我的心中突然掠过一阵阴影,万一雷知道小康康是他的亲生儿子时,他会有什么举动呢?
我呢?
我自己会怎样?
这几天来,我一直很焦虑,在雷还没出现以前,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心里充满了对东明的感谢。
然雷的突然出现,让我的感情变得很脆弱;虽然我一直推拒他,但我知道我的内心却渴望着和他相见。
甚至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爱东明?结婚后,就不曾再有的困惑开始像一团被打乱的毛线般,纠结在我心头
天啊!
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