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了?”巴图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冷静过头的赤拿抱着一堆皮毛,大呼小叫的冲进他的格尔。
不!确切的说那不是皮毛,而是狼皮斗篷,里面还裹着一个不停颤抖的小动物,不!也不是什么小动物,而是——
狼皮下不小心露出来的白皙,告诉他那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可汗……”望着同样衣衫不整的赤拿,巴图彻底的哑口无声。
天神啊!您能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了吗?
“说!她这是怎么回事?”赤拿大声咆哮。
“我……说?”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女人,关他什么事?
巴图半天模不着头绪,只抓着一把待整理的药草,整个人呆怔在那里。
“告诉我,她怎么会该死的像块冰一样?”刚才她的体温急剧下降且全身抽搐,她的屋里又没有半件可以御寒的衣物,情急之下,赤拿只能用他的狼皮斗篷裹着她,直奔古列廷而来。
“为什么我就该知道?”巴图指着自己的鼻子,脑筋仍没转过来。
“燕兆飞的事不问你问谁?”赤拿大为不悦。
以他们的熟稔程度,巴图要说不知道她的事,那才是骗人呢!
“兆飞?您说这是兆飞可敦?”巴图的嘴张得几乎能吞下鸭蛋了。
“你认不出来吗?”赤拿转过她的小脸,让巴图能看清她的脸。
“您……您要了她?”虽说她是赤拿的可敦没错,可知道她成了可汗的人,巴图仍感到一阵失落。
“你知道就好。”他拒绝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女人,即使忠心耿耿的巴图也不例外。
“巴图一直把她当成可敦来崇敬。”巴图赶紧表明态度。
赤拿颔首,表示接受他的解释。“她这是怎么了?有生命危险吗?”
“应该……不会吧?”巴图也不太确定,虽然之前她有发作过,可似乎没像现在这么严重,难道这与可汗要了她有关?
巴图一边悄悄猜测着,一边手忙脚乱的翻找着,这些都是从她的屋里搬来的东西,她的药应该在里面才对。
他明明看见过的,可究竟在哪里呢?
“我能做些什么?”看着她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他的心中竟涌起一种陌生的情感。
“抱着她,或许她会感觉好些。”巴图建议。
问题是,他已抱了她很久,可她的冰冷没有丝毫的改善!
“哦!在了、在了!”巴图欢呼,手里已多了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赤拿狐疑的问。
“她的药。”巴图拔出瓶塞,倒出一颗,“快给她服下吧!”
“你似乎对她了解甚多?”至少比他这个做她的男人的人知道得要多!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可巴图对她的一切太过熟悉,这使得怀疑的阴影又袭上赤拿的心头。
“可汗您在怀疑什么呢?”巴图也冷了脸。
作为忠诚的部属,他尊敬赤拿,也敬佩他在战场上的骁勇以及卓越的领导才能;可好心肠的燕兆飞是他心中的女神,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怀疑她的清白,即使是他崇敬的可汗也一样。
“如果您怀疑她对您的忠诚,我很愿意带她走。”
今天之前,巴图对燕兆飞的感情还仅止于喜欢与敬佩,可此刻,他隐约窥视出自己对她的情感有些不一样了。
虽说他选择理智的退让,可这并不表示当赤拿怀疑她、猜忌她、不要她时,他不会带她走。
“休想!”赤拿森然道:“要带走她,除非跨过我的尸体!”
“这大半年来,照顾她的不是您,而是我和俺答。”巴图据理力争。
事实也是这样,五年前的那次,若没有俺答救她,她早被巴尔斯射杀了;半年前,若不是他发现她,她也虚弱得活不下去了。
“现在她是我的责任了。”仿佛怕她被人抢去似的,赤拿将她抱得好紧。
这——弄痛了她!
“嗯!怎么……怎么了?”燕兆飞逸出一声似有还无的申吟,整个人慢慢清醒过来。
“没事。”赤拿赶紧放松手劲。
“我……我好痛……”她的声音低若无声。
“还……还……很痛吗?”生平第一次,他结巴得像个无措的孩子。
“嗯!”每一块肌肉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后背,瘁得仿佛有几千枚钢针穿刺一样。
“我……我一定是太……太粗鲁了……”赤拿会错了意,古铜色的脸上不由潮红一片。
“呃……”她的背痛关他什么事了,还有粗鲁……
哦!他说的是那个……
一念至此,她的脸也飞红起来。
“让我——起来。”她想要起身,可滑落的狼皮斗篷以及其下的身无寸缕,吓得她惊叫一声,赶紧拉起斗篷将自己裹得更紧。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她的衣服呢?
她错愕的望着赤拿,一时倒忘了那折磨她的痛。
“巴图,出去!”赤拿喝斥。
他这是招谁惹谁啦?就算是瞟到什么,也不是他的错,赤拿干嘛横眉竖眼看他,好像……好像他犯了什么通敌卖国罪一样。
巴图一头雾水。
“还不快滚!”赤拿变了脸色。
“可是……”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可汗竟要这么对他?
“还不快走!”千户俺答出完任务回来,正巧经过巴图的格尔,目睹了这一团混乱。
“她需要我……”
“她需要你做什么,有可汗在她身边就够了,当然再有热热的洗澡水就更完美了!”俺答暗示赤拿,热水有助于痉挛的肌肉恢复正常。
“可是……”
“人家可汗、可敦的私事,你居中参合什么!”眼见赤拿有杀人的冲动,俺答赶紧将迟钝的巴图一把拽出格尔,以免他惨遭可汗的荼毒。
“可是……可是……我……”巴图抱头哀号,“我……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
他的心好痛,巴图哀悼着自己早夭的爱情。
这小子简直是唯恐天下还不够乱似的,俺答忍不住叹息,唉!这榆木疙瘩还是不要开窍得好。
不过,巴图会喜欢上燕兆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像她那么善良、好心、勇敢的小女子还真少,别说巴图,就连他也忍不住对她有了好感,不过比起少根筋的巴图,他总是多了那么一点点理智。
“走吧走吧!上我格尔里喝酒去。”
走得太迟,他怕他们的小命就会不保,谁让他俩合伙将他们的兆飞可敦藏了大半年之久。
呜呜呜!他私下希望赤拿永远不要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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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后,格尔里忽然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我会让他们准备热水的。”许久,赤拿终于找回声音。
“嗯!”
“我先带你到属于你的格尔去,那里不会有人打扰你。”赤拿“理智”的道。
“好。”她又是一个单音。
这是巴图的格尔,在这里泡澡自然多有不便之处。
“那——走吧!”赤拿找不到话说,只能抱起仍裹着狼皮斗篷的她,要离开这个格尔。
“等一等。”燕兆飞阻止他。
“还有什么事?”他想不出任何留在这里的理由。
“我……我需要一些药草。”燕兆飞解释。
“药……药草?”他对药草一无所知,只知道它们是一堆散发着各种古怪气味的杂草。
巴图的格尔里正堆着几百种药草,想必他对此很有研究,或者俺答也能与她谈论这些东西?
突然,一种莫名的惶恐主宰了他。
“嗯!”燕兆飞挣出他的怀抱,在那堆药草中翻拣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红花、虎杖根、没药……
这些药材都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把它们撒在泡澡的热水里,会有纾解痉挛的作用。
不过,她不能肯定这次一定会很有效,毕竟,她从未经历过像今天这样的刺痛,或许是因为和他做了那事的缘故?
她翻拣那些药草时,裹着的狼皮斗蓬滑下了一些,露出肩胛骨附近那狰狞的疤痕。
这就是那本该砍在他身上,却由她代为承受的伤痕!
他从不曾看见哪个伤痕比这个更丑恶,可接下来他看到了更多,虽不像那个那么大、那么明显,却也是同样丑陋,同样狰狞。
这——都是坠崖留下的吗?
虽说他是战场上无可匹敌的苍狼,虽说他这一生杀敌无数,虽说他曾在战士身上看到更狰狞的伤疤……
可当伤痕与她相联系时,似乎就变得令他不能忍受!
当她沐浴在满逸着药草香的热水里时,赤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一一抚上那些旧伤口,“还痛吗?”
“不……不痛了。”她有些迟疑。
“让我——帮你。”赤拿以有力的按摩,替她松开那些纠结生痛的肌肉。
她并不习惯有人如此靠近自己,可以他们刚才所分享的亲密,此时再来害羞岂不矫情?她一向做不来矫情的事。
热水与药草共同作用,逐渐纾解她身上那如针刺般的疼痛,而他有力的按摩更她舒服得连骨头都要化掉了。
“还舒服吗?”他问。
“嗯!”她的唇畔浮起一抹似有还无的微笑。
有多少年她不曾如此放松了,是啊!这些年她一直太忙碌,起初是忙着活命,后来是忙着逃命,再后来又是忙着救命……
“萨仁(蒙语,月亮)……”
有人在她耳畔呢喃,也许只是她的幻觉而已,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然后他的唇真实的盖在她的唇上。
“唔……”
“嘘……别说话,让我……”他的声音轻柔似梦,他的吻也温柔得好像是在梦中,她终于酣然入梦了。
在热水里都能睡着,真像个孩子,赤拿的唇畔浮起纵容的微笑。
“可汗,有您的信。”传令官在格尔外报告。
赤拿示意随侍的侍女拉开兽皮屏风,格尔立刻被隔成了内外两间。
“进来吧!”
“是。”传令官走进格尔,递上信。
这是……看着信上陌生的字迹,赤拿有一瞬间的失神,当他一目十行浏览之后,上好的玉版纸在他的掌中揉成了一团。
那男人怎敢如此的大言不惭?!
“可汗?”传令官惶恐于他的怒气。
“退下!”赤拿喝斥。
“可——使臣还等着您的回信呢!”传令官斗胆的道。
“就告诉他——休想!”那男人休想和他抢夺她!
“是。”听出可汗的愤怒,传令官只好满足于只有口信的残酷事实。
“出去!”
“是。”传令官赶紧从可汗的怒气里逃生去也。
“可汗,水已经冷了,就让我们扶这位姑娘起身吧!”侍女们的请示唤回了他的神志。
“你们先下去。”赤拿接过她们手里的布巾,打发她们下去。
她们从未见过赤拿如此眷顾一个女人,侍女听令退下时,仍不忘再多看一眼这有着一头赤红色长发的陌生女子,莫非……莫非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疑窦顿时浮上她们的心里。
注意到侍女惊诧的眼神,一抹算计的笑浮现在赤拿的唇畔,“你们可要好好伺候我的可敦喔!”
原来——传言是真的。
“是。”侍女们若有所悟。
“都下去吧!”
“是。”侍女们恭谨的退出他的金帐。
赤拿知道一到明天天亮,有关他们的事就会传遍整个部落,然后不到几天工夫,连瓦剌人那边都会知道,他的可敦回来了。
“这样——你就再也逃不了了。”他抵着她的耳畔低语。
只要宣布他对她的所有权,她就无法再次离开,因为,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将她送回他的怀抱,这就是草原的不二法则。
这样就算他的计划推行时,她也没办法离开他,博尔帖-赤拿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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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正深,赤拿金帐里的烛火依旧通明。
“听说您驱逐了明朝的使臣?”俺答接到手下的报告后匆匆前来。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的嘛!”赤拿随手拿起银筷,夹去牛油巨烛上结成的烛花,“嗤——”的一声,烛影明灭,映得他的神情分外诡异。
“俺答只是关心可汗而已。”
“哦?”赤拿挑起浓眉。
“是。”
“计划进行得怎样?”赤拿看似随口问来,实则这计划是他精心策划已久。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巴尔斯已经信以为真了。”俺答不无得意。
“那就照计划行动吧!”赤拿下令。
“照计划行动?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呀!”俺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吗?”赤拿不喜欢有人质疑他的决定,即使那人是俺答也一样。
“是啊!可敦已经回来了呀!”俺答不无讶异。
“我看不出情况有什么不同。”赤拿断然道。
他制定计划时总是经过深思熟虑,务必要是最好的,而且一旦计划付诸实施,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也因此,他终于站稳脚步,更逐步蚕食了巴尔斯的势力,将一度坐大的他逼上背水一战的绝境。
而他有预感,他的计划一旦成功,那将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战。
“可是……”俺答仍在犹豫。
“可是些什么?我从没见你如此婆婆妈妈的。”赤拿不悦的皱起浓眉。
“您就不曾想到可敦可能会……”俺答呐呐的说。
“兆飞?”赤拿的唇畔浮现出一抹狡笑,那明朝使臣的出现确实使事情出现了变数,不过,他绝不允许这变数搅乱他的计划。
“是啊!我们的计划确实有需要改进之处。”他承认。
呼——总算开窍了!
俺答暗暗擦去额角的冷汗,可赤拿接下来所说的话让他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安排好人马,这次我要亲自出击。”赤拿悍然下令。
她是他一个人的,他发誓会杀死任何胆敢夺走她的人!
怎么可汗想的、做的,和他想的都不一样?俺答几乎要哀号了,虽说他向来以狡猾多诈出名,可遇上这和他思想南辕北辙的赤拿也是没辙呀!
“你还有异议吗?”
“我……”
“莫非你宁愿我们月复背受敌?”
“俺答没这个意思。”
他是从可汗的角度来权衡这一切,而非从丈夫的角度。因此,对于部落来说,他的安排无疑是最有利的,可对于妻子来说,他的计划只会让人受伤而已。
当然,赤拿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那你还不去?”
“是。”俺答躬身退出。
但他隐约觉得,赤拿会为了今晚的决定而后悔,可他更知道自己暂时是没法说服赤拿的。
“唉……”夜风掩盖了俺答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