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水来临的几天,寒音几乎灵能尽失,身躯异常虚弱。
自那日起,她就开始避着沐殷,夜里时睡时醒,当她心烦气躁时,常常独自一人到山里唯一的溪岸沉思。
愈想愈乱,沐殷的面容时时刻刻耀入她的脑海里干扰着她。
真实的他同样不考虑放过她。
当她瘫睡在岸旁时,他便会出现,不顾她的反抗将她送回屋里。
因他的存在,造成她的纷乱。
于是,在一个月约定已足的这天,寒音不顾癸水来临的危机,坚持立即启程到沐国。
癸水使寒音灵能削减,平时她对妖魔鬼怪铁血无情,众鬼魅畏于她的巫术不敢冒犯,现下无疑是羊入虎口,危机四伏。
丑奴服侍寒音许久,自然知道固中原由。她虽然极力阻止,也不能影响寒音的决定。
两人同行三日,过了今夜,就能到达沐国。
时至薄暮,夜幕掀帘,沐殷取回采摘的野果时,远远地,已见寒音将火生起。
这些日子,她配合着正常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规矩,没有过一句怨言。
夜多鬼魅,不利赶路,寒音是知道的。
她厌光,白天行走时,多半择阴凉处走,沐殷也没有其他意见,彼此默契十足,甚少交谈。
最后一晚,也最难过。
寒音自己明白,这几天勉强耗力,只怕今晚真有强敌来犯,就难应付了。她从来也不会冲动行事,但不知为何,自从跟沐殷下山后,一切都变了调。
虽然灵能骤减,她仍能感觉周遭不平净的气流,怨她的恶灵只有多没有少,怕是集结到这夜来。
密林阴暗,较适鬼魅,总教人防不胜防,苍树漫天,此时的宓穆,颇有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火枝生燃,寒音起身双手结印,运起全部的灵能,嘴里喊着咒语,一阵耀眼的水蓝氤氲从她身子散出,将她包围得如梦似幻。
沐殷慑于她忽形忽灭的美,没有靠近,只有远远观着。
以她为圆心,蓝光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甚是美丽,树叶给吹得巍巍作响,这时,忽然传出一声呜嚎,光圈向一只小鹿接近,小鹿急跃开来,露出痛苦神情,仿佛蓝光会发烫似的。
寒音撒下手印,蓝光瞬时消逝。
小鹿颓然倒地,有一下没一下抽搐,睁着无辜的圆眸,映照着她渐渐放大的身影。
寒音的手指向天如莲花捏指,一朵蓝光似飞絮升燃,飘向小鹿身体,小鹿又是轻轻抖动,没多久就站了起来,身子往她的手靠近。
毛茸茸的头颅亲热的摩擦,似有感激之意,寒音愣住,身体僵住不动,任小鹿磨蹭着她冰凉的手背。她的拇指不由得抚模它的头顶,小鹿十分欢喜的表情浇冷了她——她冷冷地站直身子,柔情一闪而逝。
这是怎地?她眸中充满懊恼。
再一次,她又失常了。
她不需要被人怜悯爱惜,也不需要怜悯谁,她不是那种为人牺牲奉献也无怨无悔的蠢人!
“咭……咭……咭……”
林中发出怪声,是一个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声音——
“薄情冷血的北方圣巫女也有一念之仁的时候,嘻嘻!可惜哪!冷血的人嘛就别装蒜,省得一步错步步皆错,连命也给错送。”
寒音手持咒法,冷冷地说:“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空气中凝结一抹怪异的白影,愈形愈明,如兽形,又显得模糊。
“咭……咭……就为了这小玩意放弃结界——”
白影卷起小鹿。
感到生命垂丧的危机,小鹿闪着黑亮亮的圆眸,对着寒音呜呜哀叫,似在求救,似在道别,那抹诡异白影立即将它撕得血肉模糊,粉碎,又粉碎。
心头闷得阵痛,仿若遭鼓击胸,寒音依然神色如常,冷漠以对,不去看无辜丧命的生灵,也试图不去理会心头的绞痛。
“我一闻你的味就知道,你是嗜血的魔头,你的心是冰的,该与我同道。”
形影清晰起来,散乱的黑发迎风飘扬,绿眸尖耳,交襟的短衫露出结实的、古铜色的双腿,是个充满魔性与鬼魅的邪俊男子。
呵呵!血的味道将他引来,修习降妖伏魔这法门在巫术中最是强悍,不过人说物极必反,女子修这门法术最忌癸水来时,这时候灵力最弱,简直与弱不禁风的常人差不多。
绿眼妖魔一步步走近,就像是等着品尝什么奇珍异体似的,得慢慢品味。
寒音动不了,这魔物妖术太高,几乎法力尽失的身子被他震慑得无力动弹。
那人采果子不知去远去近?可别现下回来。寒音心忖。
终于,离寒音不过一步之距,绿眼妖魔足足高她一个头,以绝对优势的微笑着,俊脸缓缓贴近她白玉无瑕的脸蛋,若即若离。
“好香……”冰肌玉骨,肉身香,灵体也香得很,这冰娃儿美极,他倒有些舍不得吃了。
绿眼妖魔只手撩起寒音滑亮的发丝嗅闻,“我最喜欢有脾性的女子,你当我的伴吧!我就不吃你。”
“别废话。”寒音寒眸如冰,要他别有一丝痴心妄想。
“怕什么?我化成人形的模样也不差,同我亲热一夜,就能永生不死……”他放肆的将大手揽住她的纤腰,另一手由腰际超上,停在乳丘下缘,哑声说:“让我教你销魂是什么滋味。”
寒音无动于衷,毫不反抗,使他自然而然地降低防备,她等的就是这时刻——
悄悄结好的手印往他月复部一送,两人身躯紧密的中段闪出蓝光。
“赫!”绿眼妖魔的回挡神速,长发飞竖,一脸怒容。“要你销魂却给我讨魂来啦?!”
绿眼妖魔五指指端赫然伸出长爪,是要取她性命了。
虎虎生风的妖气立刻破了寒音微薄的结界,她一生独来独往,一切只凭实力而为,向来不兴使用惜力推力、虚与委蛇的计谋,这样的她,一旦势弱,只有死亡一路。
就在寒音闭眼引颈待戮时,一声浑厚有力的嗓音传来——
“你要吃她,不如吃我!”
什么跟什么?这等英雄救美的方式未免太滑稽了吧?
在寒音耳中听来无稽的话,却引起绿眼妖魔的兴趣。
绿眼妖魔停顿下来。
好一个白净斯文的男子,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竟因无惧的气势稳若泰山。好温暖的气,好清净的灵,吃下这样的露体,肯定口齿留香、甘甜美味……
手背肆无忌惮地滑抚寒音粉颊,似是爱不释手,绿眼妖魔呵呵一笑,“好清好滑的粉脸儿……白面书生,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舍她就你呀?”
沐殷从容、面不改色,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她本性冷漠,长年练法,因此心冷气寒,灵体也是冰冷,这样的人至多能成为你的同伴,却不能增加你的修行;我生平少怨少怒,灵体纯净温热,吞了我想必比吞了她好。”
谁知道什么灵体会好吃?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见机行事了。
绿眼妖魔眯起眼来,不知做何打算,瞧他深思的表情,似乎不会是最坏的打算,寒音则是为沐殷一番歪打正着的话语大是震惊。
灵修由本心起,即是有因有果,寒音向来冷漠,灵体只修自身,无益他人。
她此时不由得揣想:他不但知晓个中道理,还能说得清楚明白,这人莫非常人,而是修炼者?
“那好!你过来。”绿眼妖魔虽然心中已打定主意,他可也不是好打发的,在这之前,得先乐一乐,好好挫挫这冰美人的傲气。
绿眼妖魔莫名其妙的打量,令寒音浑身不对劲,他紧扣住她的下颚,笑嘻嘻说:“冰娃儿,传说你冷漠得紧,高傲得紧,别说尝过男人的滋味,连碰你一下也不行……”他转头看着缓缓走近的沐殷,邪笑着,“啧啧!人家算是舍命救你,给个甜头也应该吧!高贵的圣巫女?”
沐殷冷冷地说:“要吃就动手,不要胡言乱语。”他自幼处在人情复杂的王宫,什么含沙射影的话他会听不出来?
寒音虽然面有怒色,却对绿眼妖魔所说的话一知半解。
绿眼妖魔不以为意地吃吃一笑,“你想救她?我清楚得很,要我听你的之前,你得先顺我……”出其不意的,他往寒音头顶罩住。
寒音不及反应,浑身虚软倒在地上。
“过来!小子!”
“妖孽,你想怎样?”寒音身体不受控制地无力,神志却清晰无疑。
“美人儿别恼,待会儿你会感激我的,哈哈哈!小子,你坐在地上,把她抱起来,动作稍迟,我就马上吃了她!”绿眼妖魔指挥若定,好不威风。
沐殷不敢迟疑,立即照做,他给了寒音柔和的目光,似要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她。
“举起你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什么?”
两人都大吃一惊。
“对!伸进去,将其中一只滑腻的酥胸给老老实实地握住。”绿眼妖魔仍是嘻皮笑脸的。“你若不想做,我可是很乐意代劳,那时候我可不会仅仅如此。”
“你……”寒音无力的说了一字,愤、恨、怒、羞四种情绪搅在一块儿,心里竟有一个微薄的声音告诉她——幸好是他,不是那妖道!
沐殷将她揽起靠在胸前,让她的脸埋进胸口,一手已探入她的衣襟,低头状似要轻薄她的耳珠,实是轻声说明,“别动,我有办法引他过来……”
感觉到沐殷温热的手指触及冰凉的肌肤,寒音心跳快如奔泉,身子则颤得不像话,害怕又莫名期待着什么。
他的手指如羽毛般若即若离,此时的君子作风要命的是一种令女子头皮发麻的逗引。
寒音勉强清醒神志,心想:
他要引妖道过来?那有何用?
这时,沐殷的手已轻轻覆上她的乳丘,她再难掩饰抽气,也瞧不见此刻他复杂合黑的眸光,以及更多的歉意。
寒音的反应引起绿眼妖魔放声狂笑,“哈哈!小子艳福不浅,就算要成为我的月复中物,也死得瞑目了吧?瞧你听话的份上,再给你个恩赐,让你亲亲她的小嘴……”
沐殷僵住,不自在的说:“这……我不懂怎么做……”
这妖怪说的是什么鬼话?寒音咬着唇,心里先是咒骂一顿。
绿眼妖魔玩得起劲,弯身靠近沐殷。
“唷!呵呵呵!好个纯情小子,来吧!让我教教你怎么……”
寒音闭起眼,巴不得双手能够自由行动,捂得住耳,这时,一滴一滴的粘液滴到她的脸颊,她突然能够行动,愣愣地往脸上一模……
红的,血。
眼前一暗,挡在她身前的沐殷手持着一个尖锥,稳稳刺进绿眼妖魔的额心。
绿眼妖魔大声嘶吼,不敢相信会丧命在凡人手下,他将最后一爪刺进沐殷的腰际,死前挣扎愤恨,向右一横才甘心倒地,蓦地风吹草动,在地上化为一摊青绿液体。
一手捂住腰间,沐殷半跪于地,受伤不轻。
“你?!”寒音心绪大乱,又怒又急,只是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陡然跃升上来的情绪教她不解。他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危险?
“那是妖魔!你会死的!”她弯身抬起那日随手递给他的持咒锥,要的是让他保护自身,不是护她。
沐殷维持跪姿,无力说话,笑容勉强。
“我的命不用你救,你听到没?刚刚你就不该回来!”寒音跪下,清楚见到他冷汗直冒,痛得眉眼纠结。
寒音以仅存的最后法力为他将伤口凝住,他虽不必再受流血不停之痛,也虚弱得无法立身。
感觉到她紧盯的目光,沐殷睁开眼睛,不论表情还是声音,都温文得让人气恼。
“我没事。”他不是在安慰自己,是在安慰她,“适才冒犯了你……”他还不忘道歉。
“冒犯?失礼?你满脑子只装这些废物吗?”
寒音失常的提高音量,连冷静的沐殷都惊讶得不知如何反应。
“你别生气……”他沾血的手想要抬起,被她蓦然截住。
她真的想不透,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而她更加不懂,她为何每每一见到他,心底就有好多、好多的困惑。
“如果他要杀我,那就杀吧!你身分尊贵,犯不着为我冒险!”
“贵贱之分,不在于身分。”沐殷微微一笑。眼见她面色青红不定,他忍住自己的痛,关心地问,“你受伤了吗?”
这时,寒音才知觉,她靠他靠得好近,只要抬头,她的眼便直勾勾对上他的。
他有一双英气十足的剑眉,那使得这张俊美的脸庞一点都没有脂粉气;他的黑眸总是轻易就能勾动她的心弦;他的鼻梁挺直,性感的唇正一开一合对她说话,而她竟然盯着那唇而口干舌燥起来……
好奇怪的感受,她是怎么了?
天地之间,似要因两人突兀的沉默而静止。
沐殷察觉到她的异状,清澈的眸转为深邃,有若万丈深渊,将她不经意的回眸掠夺、席卷。
“你……”而她动弹不得。
沐殷的手突然贴住她的腰际,她不由自主将身子偎进他怀里。
“你流着血……”她的手模到湿热的液体,她一向冷酷无情的脸蛋破天荒地出现一丝害怕,她催动灵能,再度为他封住伤口。
他听不见,感觉不到。
他的眸如此深沉的探索着,渴望接近她的灵魂深处。她迷惑、无助、不知所措,完全无法应对他这时流露出的、只属于深沉的男性侵略。
“唉!”他叹息。
她无法克制地战溧起来,但她知道那不是因为恐惧。她双手扣紧自己能抓到的衣襟,她呼吸不顺到必须借由张嘴帮助吸气。
她吸进一口气,她的唇即被他封住,她圆睁着太过惊愕而不明所以的美眸。
瞬时,心会跳动的事实变得好明显,她抖得差点发出申吟。
沐殷在此时则感觉到她原本冰凉的脸颊与粉唇居然有了热度,怀中的她柔软、颤抖,那仅仅紧贴着他的唇,僵硬也不敢动作。
闻到她身上独特如梅般轻淡的香味,他的理智顿失,忍不住微启唇瓣,轻轻含住她的下唇,摩擦着,吹气、吐气。
寒音原以为两唇相贴是她想得出来最大胆的举动,却想不到男女之间竟有这般细腻又大胆的挑弄,她不再能够戴上冰冷的面具与催使任何可逼退千军万马的咒术,他轻而易举便教她虚软无力、弃械投降。
沐殷放开她的下唇,转而密密轻柔的触吻,抚弄她双唇的每一个角落。他每个举动都使她无能为力抗拒,她甚至不知何时已经将双臂环住他的颈项,此时她全身酸痛无力,双手垂放至他的胸口紧紧揪住衣襟。
感觉到她的虚软,他加重手臂的力量密实无碍地环住她,那温柔又霸道的占有在在说明他对她同样没有抵抗力。
寒音的娇躯渐渐变热,也抖得更为剧烈,沐殷的唇移到她的脸、她的颊、她的眉、她的眼,最后以牙齿轻咬住她粉女敕的下唇,强烈的刺激使她发出低吟,也唤回他的理智。
沐殷拉开两人的距离,期望清凉的空气稍稍恢复不受控制的热力。
寒音双眸无神,微肿的粉唇变得艳红,是他适才肆虐过的证据,她无助又不知所措的神情娇艳动人,就算圣人也要招架不住。
“你……”
惊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富有一种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知道的挑逗,寒音赶紧收声,不敢看他。
见到她的神情,一向面对事情皆能泰然自若的沐殷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十分自责。
“对不住……我……我又……”然而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又什么?
冒犯?
失礼?
“住口!是我冒犯你才对,我们刚好谁也不欠谁!”他最好别再说出这几个令她发狂的字句。
用这种方式表示互不相欠?
真是奇女子。
沐殷失笑。
终于,力气回到身上,寒音冷不防的推开他,以冷漠的字句,试图抚平蠢蠢欲动的心悸。
“我死我的,不指望谁的保护,你听好,我不希罕你舍命相护,再没有下次!你听到了没?”
寒音回避他的专注,恶狠狠地出声。
“若我说,只要我活着,便要护你呢?”沐殷的手线上她冰冷的颊,这一次,她茫然,无从拒绝。
“那又如何?今日若是别的姑娘,你也一样会舍命相护的。”寒音倔强地说,摒去坠在心头的震撼。
“是吗?”沐殷微微一笑。
倘若他对哪个女子都能说这样的话,那么,还是不说的好……
寒音闭上眼,想要逼迫自己忘记这番话,但她却动摇了。
他怎么能说得这样坚定、无悔?
她的心陷落在某些不知名的角落,剧烈颤动……终于坠入无边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