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蔡家三姊妹留在原地,妇人带着仇星出了迷宫,来到一处地下密室的入口。
「看守的人被我支开了,不过等一下还会回来,你的动作得快一点。」
「好。」
「我帮你开门。」拿出钥匙,妇人打开门锁,但由于那门极厚重,她推不开,便对仇星说:「你推看看。」
仇星依言将手放在石门上,以平常的力气,确实推不开,他立刻聚气,使用内力缓缓推去。
嗡……
应声,门开了,他们进入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隐约可闻到一丝残余的灯油气味。
「奇怪,怎么会这么暗?」
妇人两只手在空中划呀划地,居然模不着任何物体,但仇星眼力好,一看见地上那即将被妇人踏中的物体,立即喊了:「地上有东西,别踩到!」
「什么?」
一个箭步,仇星拉开妇人,但由于妇人太过慌张,所以不小心推了仇星一把,使得仇星自己反而绊到了那物体,跟着跌倒。
砰!
「喔──」被仇星压到的那「物体」,像条虾子似地弓了起来,而后又马上躺平。
「娃儿?」闻声,仇星惊喜不已。
是他?他来救她了!「仇……」
听到了声音,但却说不出话来,铁娃头一偏,又昏死过去。
前一刻才从几上摔下来,头撞及地板,手脚也受了伤,昏了好一会儿,眼看好不容易慢慢转醒,谁晓得她会这么倒楣,乖乖躺在地上也会被「一座山」给压上,不昏才有鬼。
「糟糕了,铁姑娘好象真的昏过去了。」捡来地上的灯台和火折子,妇人点亮灯火。
「娃儿,醒醒。」仇星拍着铁娃苍白的脸,但却不见反应。
「先别管她了,把她背起来,我带你们出去。」端着灯火,妇人急忙走到门边观看。
背起软绵绵的铁娃,仇星也来到门边,但这时却见妇人从前襟模出一叠纸。
「这个很重要,你带着,出去后,带着它去找县太爷,记得要出镇找县太爷,因为这镇上的大小官差都已经被收买。」她说。
「这是什么?」仇星接过东西,觑了一下,但因为不识字,所以也模不着头绪。
「这是迷园主人作奸犯科的证据。」
「作奸犯科?」
「你不是本地人,所以大概不清楚,这人以前在杏花镇是个地痞,不过后来进了京城作了很多坏事,他欺骗了很多人,就连我爷子也是其中之一。他拿走我们的血汗钱,骗走我们营生的技巧,再转手图利。我跟着他来到这镇上,然后偷偷混入这园子里作底下人,为的就是给我那气得吐血归西的爷子出口气。」
他以前干的坏事,就像他现在急着要取得铁家酿酒的酒方一样。取走酒方,再高价卖给同行,那根本无异于取走他们的根本,不留一条生路给人!
「但是……您不是对他很好?」
他记得那一晚和铁娃到迷园,还看见她对那迷园主人百般服从、呵护。
「我对他好,不是假的,那是因为我后来知道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坏,在他心里边,也许还有一点良知。」
「那么……」手里抓着那些证据,仇星不知该怎么回应。
既然这人还有点良知,那么将这些东西送到官府那里,他不就什么都完了?
「证据……我保留了一点,并没有全部在这儿,所以他不会太惨。」妇人低着头,若有所思,片刻,她又抬起头坚定地说:「人作错事,终究还是得经过教训才会悔改,所以不用管这么多了,你还是快点把铁姑娘带走吧。」
思忖了一下,仇星点点头。
「来,往这边……啊!」领着人,妇人正准备出密室门,居然就被一只拳头打倒在地。
「往哪走?吃里扒外的家伙,去死吧!」是看门的护卫,他见妇人已倒地,却还是不饶人,硬是往她身上踹,若不是仇星出手拦下他的攻击,妇人也许会被打死也说不定。
「住手!」仇星大掌抓在护卫的腿上。
「你是哪根葱?要我别打就别打,我才不会让你有机会把东西带出去,迷园要是没了,我还靠啥吃穿?」他的手往墙上一拍,回过头,立即疯了似地朝仇星展开猛烈攻击。
仇星背着铁娃,又不想伤人,所以只是躲着,并未还击,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到那名护卫逮着了空隙,往被他背着的铁娃一抓──
「她怎么能让你带走?」他狠狠的将铁娃扯下,她的下半身还让仇星背着,而上半身却掉到地上。
咚地一声,她又撞到了头。
没办法,仇星只好顺势将铁娃的腿放掉,没了顾虑之后,他立即转过身,朝着护卫送出一掌。
啪!那一掌将人推飞了十步远。
护卫撞上另一端的石墙,跟着软软地跌坐下来,昏了过去。
「对不住。」走到墙边,仇星对着那昏了的人道歉,因为他从没以学来的功夫伤害过人,虽然他只用了三分内力,但估计那得经过好一段时间才会醒来。
最后,他还帮那护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昏睡姿势,以缓和心里的愧疚。
而盯住仇星,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全身是伤的妇人不禁讶然。
跟敌人道歉?这还是她头一回见着!这人真不是普通的善良呢。
「大侠,我看我是没办法带你们从正门离开了,刚刚那人按了这园子御敌的机关,等会儿恐怕你们会走不掉,你……你快带着铁姑娘往那边去吧。」她不甚确定地指着一面墙,「我记得这面墙也是一道门,要推开……但里面可能有点难走,我不确定,出了密道……就是后山,那里不会有人追你们。」
「我可以带着您一起走。」仇星背起铁娃,欲搀起妇人。
「不用管我,那人已经昏死,等一下其他人来,我装傻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想办法出去,你走吧!」
听了,仇星仍是踌躇,但由于妇人拚命催促,所以他最后也只好听从。
◆◆◆
难走?呵,真的很难走。
仇星背着铁娃在密道走了一、二、三、四……整整四个时辰,才走出黑暗,来到后山。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走?原因在于那密道虽然比往正门的路简单一点,可是却布满了能置人于死地的机关。
像满地纠结成一团一团的毒蛇,像飞满头顶的吸血蝙蝠,像半路滚出来的大石球,像比人高的水潭,像忽然从墙里头喷出来的毒气,像角落急速射过来的飞箭,还有偶尔从上头掉下来吓人的骷颅头……
这些,或许他一个人可以解决,但因为还背着铁娃,所以他得顾虑更多,也因此加深了通关的困难度。
一整条路,他都是紧紧抱着、拥着、背着她的,怕她没了气,还得渡气给她,怕她衣服湿了会冷,还月兑了自己的衣服让她穿,所幸最后也安全出来了。
「呼……」好累,他从来没这么累过!
迎着已然西斜的日光,仇星让铁娃躺在草地上,而他虽累,却也不敢立即松懈下来,他观察着四周,确定没人追过来。
眼前除了树林还是树林,但从林子的缝隙往下眺,隐约可见迷园建筑的某个角落。
这里离那里很近,不过还不至于马上被人发现,现在他应该先想办法让铁娃醒过来。
回头看着铁娃,他发现她的脸色比在密道里时好多了,蹲,伸手为她擦去颊畔的汗水,然后盯着她的眼,她皱起的眉,还有她微微翘起的上唇,他不禁笑开了脸。
呵,看样子是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只是才宽心,他就瞧见身穿他衣服的铁娃的袖子里,有个东西在动。
喝!什么东西在里头?蛇吗?
他马上横过身去挑动那只袖子,不过他越挑,那东西就越往铁娃的胳肢窝方向钻,让他心急不已。
「唔……」也许是受到骚扰,所以那昏死良久的铁娃竟就在这时醒过来,她轻呓一声,跟着睁开眼。
不过,她的眼皮才掀起,就瞧见一副结实的、光溜溜的胸膛在自己的身体上方移动,那胸膛压得很低很低,几乎要贴上她的胸脯。
胸?男人……的胸?她一吓,眼光更顺势瞥见另一个让人心慌的情景。
衣服?男人的衣服?她……她身上居然穿著男人的衣服?这……
头部剧烈疼痛的她,话还说不出来,就让一个恐怖的想法急速占据了整个脑子。
「啊──」不加多想,她使尽剩余的力气往那副胸膛推去。
等男人退开一些,她立即两手乱舞,拚命在男人脸上和胸上留下爪印,这些攻势一直持续到她没了力,又瘫回草地上。
「王八羔子,你居然敢动我!本姑娘可是不好……不好惹的!你要敢再碰我,我会把你给杀了,杀了……真的……」
真的才怪!因为她现在全身无力,连走路都有问题,要是对方坏心一使,她可能会被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
天哪,她不是瞧见仇星来救她了吗?难道那都是她昏倒之后作的梦?
「-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她骂着,四肢仍不放弃希望地努力撑,但她越是用力,脑子就越是不清楚。
「但是……」他瞧她很有精神啊。
「是个屁,你这个杀千刀的!」看样子她是被欺侮定了,如果她的贞操就这样没了,那仇星……呜……
闻言,仇星楞住,等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闷闷地问:「娃儿,什么是杀千刀?」
「杀千刀就是杀你一千刀,这么笨!连这个都……」-?不对呀,他刚刚叫她什么?铁娃愕然,偏过头去看那副胸膛的主人,还怕自己看不真切,揉揉眼再看第二次,这回看清楚了,她才惊醒过来。
是仇星!呜,她刚刚还以为他是……
被惨烈攻击后的仇星轻轻笑着,即使此刻他脸上、身上有着数不尽的抓痕。
「-先别动。」他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动作,挑开铁娃的袖子,一会儿,一个黑抹抹的东西飞扑出来。「原来是蝙蝠,如果是蛇就惨了,我看看它有没有咬。」
他卷起铁娃的袖子检查,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但放下袖子,仇星却见铁娃一脸怪异,她扁着嘴,两只眼睛更瞬也不瞬地瞅着他。
「怎么了?」他下意识模上自己的脸,「嘶……」触及上头的血痕,仇星轻轻哼了一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要抓他,她只是……
「呵,没关系,我不痛。」
「我刚刚梦见很多蛇、蝙蝠、飞过来的箭,还有……迷园的那个嬷嬷,她……」她常常去迷园,就是为了看她,因为她对那迷园主人好的样子,会让她想起娘。
「没关系,都过去了,嬷嬷应该也没事。」
「我……」
「-害怕吗?」
害怕?是,她是害怕。平日的她总是装强悍,好象任何人都欺侮不了她,但在碰上这事,她还是会像一般女子一样,变得怯懦,变得软弱。
在密室里,虽然她尽量不去想太糟糕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害怕。
铁娃的不安,落在仇星眼底令他无比的怜惜,他伸手向她,而她则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让他将她拉起。
仇星顺势将她拥进怀中。
「你……」虽然被仇星背过好几次,但这个拥抱却令铁娃感到胸口暖热,就像被人保护着,什么都不需要害怕了。
「出来了,没事了,有我在这里。头还痛吗?」他唇线轻扬,温柔地揉着她的后脑勺和颈项,缓慢地、爱怜地揉着。
随着仇星温柔的碰触,铁娃胸臆间的热浪逐渐堆高。
隐约,她可以感觉将脸藏在她发丝里的他在笑,那细微的骚动,让她感到一股幸福充斥。
她,喜欢上他了,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一种。
她喜欢这个当初被她认为是傻子的男人,喜欢这个没事只会笑但心地却比任何人善良的男子,喜欢他每天对她嘘寒问暖,喜欢他每天粘在她身边。
「仇星,其实……其实我喜欢……」
「呵呵,大黑也很喜欢这样被我模,每次我模它,它都是很舒服的,还会啡啡啡叫喔。」他忽道。
大黑?他竟然拿她来比马?铁娃两道眉扭成了麻花。
「我也很喜欢这么模它们,因为它们的身体热热的,跟-──」
不等仇星说完,铁娃断然地推开他,勉强爬了起来,扶着头,一拐一拐地走开。
「娃儿?怎么了?是我又说错话惹-生气了吗?」仇星紧张地跟到铁娃身边,只可惜她理也不理他。
铁娃霍地停住脚步,反身瞪着那个没有脑子的男人,「对,你经常都在惹我生气!」
「经常?」
啧,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哼,我不想跟你说那些了!我爹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看看四周,明白这儿在后山,于是她拣了个可以回家的方向就走。
「对喔,我怎么忘了?铁大叔他是跟我一起来的,但他要我一个人进去找-,其他人就由他对付。」
「其他人?有多少人?」铁娃有点不祥预感。
「大概二、三十人,大叔说他一个人能应付。」
「二……二、三十人?!」天哪!铁娃心一揪,立即转向往迷园跑。
「铁娃,等等。」仇星拉住人。
「等?再等我爹可能就完蛋了!他一定跟你吹嘘他以前一只手可以打死五头牛对不对?」
「-怎么知道?」
「我是他女儿呀,怎会不晓得?我爹他最不认老了,虽然以前风光一时,但过了那么多年,身手怎会跟以前一样?如果他身子骨还很硬朗,那每回背酒坛的人会是他,而不是我。」
爹呀爹,您可要没事啊!
◆◆◆
去了迷园,打斗似乎早已结束,在仇星的建议下,两人折回铁家。
可一回到铁家,两人均让眼前的情状给骇呆了,因为除了篱笆,那主屋和储酒房都被火给烧个精光。
眼看只剩下破碎的酒瓮,和仍在冒烟的残梁断柱,那些多年累积下来的成果,已然成为泡影。
家……毁了!
「怎么会这样?」铁娃不可置信地嚷,拔腿就要进入储酒房,幸好被仇星拉了回来,「别拉我,那些可是我和爹的心血啊!」
「里头还在烧,-会受伤。」
「我爹他可能在里头啊,而且要是能救个几坛酒,那我受伤又怎样?」酒是她爹的生命,也是她的一切啊!
这样吗?「那我去。」仇星跨步就要往里冲,但却被铁娃给挡了下来。
「里面很热,你也会受伤啊!」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拖住他。
「但是……」
「你受伤,我会难过,但是任何人受伤,你都会难过,不单只是我。所以放开我,让我进去!」
任何人受伤,他都会难过?这……好象是,不过……
「但是-受伤我会更难过。」仇星月兑口而出。
手被仇星紧紧握着,耳边听着他关心的话语,铁娃不由得十分感动,她停下往火场冲的动作,回头看着仇星。
「你是说真的吗?」原来她在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同的,不是真的跟马呀、兔子一样。
「嗯。」
「那……那是为什么?」他是不是也喜欢她了?她的心在雀跃。
「嗯,那是因为……」
他从来没有这么比较过,因为以前在飞刀山,身边就只有他爹、他娘和欢儿,不过爹娘和欢儿都那么地强,根本不曾见他们受过伤,所以虽然他也在乎他们,但他们却不需要他的在乎啊。
反倒是脆弱一点的,像大黑和小山兔……它们还比较需要他的照顾、关心,铁娃的感觉就像它们一样。
「呵,那是因为-和大黑、小兔一样,都比较需要人关心,不像我爹娘和欢儿。」他答。
不……不会吧?又是大黑?铁娃忍不住又绿了脸。
「我……我不是你家的大黑和小兔,我是个人,人哪!」她放声一喊。
他的脑子里摆明只有马呀兔呀,根本就没有人的存在,他不过是将她当作小动物一样地来关心。这……什么跟什么啊?呜……
一颗少女心原本还热腾腾地,但这一下,可真是让她从云端跌到地狱里了。
甩开仇星的手,铁娃伤心地往储酒房走,她决计不再理会仇星的阻挡,直到另一个人出现。
「铁姑娘,等等!」喊住她的人,是镇里那家客栈的老头儿,他骑着一只老驴,颠呀颠地来。
「老头儿?」瞧见驴,铁娃下意识往后退去一步,然而这一退,竟就踩在一堆余烬上,霎时烫得她哇哇叫。
「没事吧?」弯下腰,仇星忙着想检查她的伤势。
「不……不关你的事。」她努力将鞋底的残火踏熄,故意装作无事,「老头儿,什么事?」
老头儿盯住果着上半身的仇星,又睐着身穿男装的铁娃,他一脸诡异,并且嘿嘿嘿地笑着。
「你……你想的跟你看到的不一样!」见状,铁娃一张脸顿成酱红色。
「是这样吗?」老头儿搓着下巴说。她又知道他想啥啦?呵呵,眼前压根是斗气的娃儿一对!
「没错!」
「那好吧,其实我是来通知-,-爹人在镇上,我们一群人实在受不了迷园那狗崽子,现在正和他理论呢!」
「原来爹没事。」铁娃总算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迈开了步子就往镇上去。
仇星正欲跟上,却被老头儿给喊住。
「嘿,小子,你喜欢她吧?」
「什么?」他停下脚步,看着驴背上两眼奸猾的老汉。
「你喜欢铁娃吧?她呀,可没那么好摆平唷,不过你要有心,灾也可以变成福的。」老头儿掩着嘴,诡异的笑着。
灾……变成福?是指他吗?还是……
仇星似懂非懂,憨憨地笑了一下,随即离去,留下老头儿对着一片废墟感叹。
「没想到那兔崽子真这么狠,居然放火烧了这里,啧啧,恐怕要一阵子没酒喝了,这没酒的日子,该怎么过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