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宽敞的寝宫美轮美奂,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仿佛只要能成为王身边的人,在那儿生活便如置身仙境,可坐享幸福。
然而就在这一日,这里,这个地方,这件事,彻底地改变了几个人的人生……
梁姬蹑手蹑脚地拨开身前挡住去路的枝桠,撩起裙摆,不住地左右睇视,几声突来的鸟啼惊扰了她,她不由得顿了顿,而后四周恢复静谧,天地间犹如毫无声息。
她小心翼翼地探视周围,确定无异状后,身影钻入枝桠后方幽暗的洞穴中。
雕栏之后,树影轻轻掠动,一簇森光随着枝桠再次掩上疾射而出。
浓云罩上月儿,天地仿佛一夕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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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来了,天知道我多怕你再也出不来了!”
梁姬一见到那悬在心头的人,飞快地奔向他的怀抱。
“顾融!”她紧紧抱住他,想借此弥补这几个月来的相思。
“秋情、秋情……”他声声喊着她儿时的名。
他们是竹马青梅,紧密的拥抱诉说着他们至今不变的爱情。
“别再走了!别再离我而去!”他在她耳边轻吼,将她牢牢地压入胸怀,唇吮住她纯然的甜柔。
“顾融……我爱你……”
她无法给他承诺,在她已然成为别人之妻的时候,她没有这权利。
“跟我走!”他知道她的忧愁,不忍见她如此痛楚,他宁愿为她置身危险,只要有她,碧落黄泉他都去。
“不,我不能害了你!”那个人不会让她走的,他向来不饶恕背叛他的人,她不能自私地陷顾融于困境。
“你贪恋他的给予?”他知道那个人的身份是他穷极一生也无法拥有的。
“顾融,你明知道我的心一直以来都只有你……”她说着,潸然泪下。
“别哭!”他顿时手足无措。
“这一开始就是个错,我不该见你的!”要不是两年前那次出游相遇,他们的这段相思早已无疾而终,现今也不会为此愁苦。
“秋情,原谅我,我并非存心这么说……”他心一急,让她逃离了他的胸膛。
望着那伤心的背影,他二话不说地向前追去。
“你走吧!别再追了!够了……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她从没想过还能再碰见他,他们过去的那一段已足以让她回忆一辈子了,她不能再沉沦下去,因为她的痴恋只会害了他。
有所觉悟,她哀戚地睇了他一眼,喊住他亦步亦趋的步履,“放了我吧!别再为难我了,这阵子以来我身心俱疲,不想再如此偷偷模模了……为了我,请你离开吧!”
“秋情!”顾融无法相信,自己其的在她眼中看见了坚毅如石的笃定。
不让自己有反悔的余地,她毅然决然地离去,独留顾融伫立原地独尝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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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回那座囚禁她的美丽牢笼,梁姬掩上门便忍不住地滑坐在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的心已然平静无波时,上天要让她再遇上他?
她思绪紊乱,浑然未觉寝宫内还有另一个人。
“是谁惹你哭泣?”久久,寂然的寝宫中传出醇厚的男音。
她全身窜上一股寒栗,抬眼凝住那不知已在此等候多久的伟岸男子。
心虚有如魔魅之手紧紧掐住她的喉咙,她望着他一步又一步地走近,想奔离,却又难以迈开步伐。
他是天,是地,而她,区区如蝼蚁,面对他的恐惧及一阵阵狂猛的心跳,让她几乎无法承受,目光不自觉地调向别处。
“回答我的问题。什么人竟然让你哭泣?”
男子立在她身前不过寸许,但阳刚的雾气在她周身缭饶,却足以令人窒息,她的泪落得更凶,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她想到顾融,幸好她已与他撇清了关系,他不会受到她的连累。
“并没有人使妾身哭泣……”
男子面无表情地抬起她的下颚,轻抚泪水留下的痕迹,“那,这是什么?”
梁姬无语,带泪的容颜让她无从回答。
男子加重手指的力道,森然冰寒的语音直刺入她那无所遁逃的心,“你知道没有人能欺骗我。”
是的,他是王,无人能够拂逆,惟有一心寻死之人才有那种闲情、那种胆量。
“妾身并无欺骗……”
注视她的冷眸霎时一睐。
“韩真!”他沉声一喝。
只见门被侍卫打开,一大队的侍卫押着一名手无寸铁的男子进入寝宫内。
梁姬气息一窒,只觉天旋地转。
“是顾融!”
“不……
“是他惹你落泪。”他道出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她极力撇清,不要顾融受到一丝伤害。
“秋情,别替我说情,你我原本就该在一起的。”顾融深情的注视着她,见到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愤怒油然而生。
“不要逞强!”她如拨浪鼓般地摇着头,苦苦哀求。
“有胆量。放开他!”男子下令,将腰际的莫龙剑扔给顾融。
顾融手握沉剑,几乎站不住脚。
“不要!别傻呀!你敌不过他的!”
梁姬冲向男子,欲下跪求情,但他硬是将她塞给侍卫,不看她哀戚的神情。
“打倒我,她就是你的,甚至这片江山我都可以奉送。”他抽起侍卫的佩剑,厉目照照地瞥着顾融。
江山与美人是多大的诱惑!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抵挡得了这样的魔咒,顾融是平凡人,更是执着于情感的痴人,岂会放弃这机会?
莫龙剑月兑了鞘,顾融大喊一声,朝男子劈去。
男子侧身而去,亮闪的银光在他身畔掠过。
莫龙剑劈断了侍卫的剑,男子薄唇一扬,闪身之后几个旋踢,让武艺不如人的顾融扛着剑又闪又跑。
“不——别比了——”梁姬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涕泪四流。
看她如此悲痛,男子阴骛的瞳眸暗了暗。
“我不会让他再惹你哭泣。”如立誓一般,这句话阴沉的响起。
电光石火间,男子欺返顾融,近身攻击,交错的剑身劈出些许星火,铿锵的声响回荡不去,闪亮的剑光在周身不断地闪耀,蓦地,喷血如泉,一个物体掠过半空,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梁姬的心随着那砰的一声而粉碎,那物体滚啊滚,滚到了她的身前,一刹那,那张染血的容颜击溃了她,一声疯狂的尖叫猛地自她喉间逸出,犹若地府的鬼鸣,十足森冷凄厉。
丧失所爱的痛楚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强烈的痛楚撕裂了绷紧的心弦,她无法接受见到的一切,无法相信那个染血的头颅是顾融的。
她缓慢的蹲,想让自己不看不听,却始终无法挥去眼前残酷的事实。
他明明可以躲开这劫难的,为什么这么傻?
不,这一切皆来自于她,是她的错,是她不应该再招惹他!深宫的寂寥再难熬她都不该寻求他的慰藉、贪求他的给予,是她的贪恋害死了他,是她害了顾融!
是她、是她!
绝望让所见所闻在这一刻变得不清悉,她心绪杂杳,忽地开始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慢慢的,她将那染血的头颅抱入怀中,小心冀冀地抚模着,对着它又哭又笑,“哈……你怎么了?眼睛睁得这么大,是想吓我吗?傻瓜,我才没这么容易被吓倒呢……什么?身子呢?身子怎么不见了?融……要人家出宫,才没这么容易呢,嘻嘻嘻……”
她疯了,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莫不胆战心惊。
“郡王……”
抿紧的唇显示出男子深沉的压抑,幽暗的瞳眸始终胶着在那抹纤弱的身影上,久久未能吐出一句话。
这窒人的沉寂,在梁姬疯癫地转首睨向他时打破。
他深刻的沉痛在她对他绽出无神的笑颜时完全表露无遗,蓦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张倾国的容颜,也不再让自己无助的神态出现。
“好好安置她,别让她死。”
“是。”韩真偷偷注视主子紧绷的神情,跟随在他身边将近二十年,他从没见过主子如此残酷的一面,而那阴沉中隐藏的悲愤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对痴男怨女固然可怜,但他呢?
他对她并非全然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