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真没想到陆沂真的要娶可可为妻!
元帅府上上下下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到处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就连院子里的树木上都结上五颜六色的彩带,炫耀夺目。
敏真暗自捶胸顿足,气恨自己的无知与好胜,是她一手促成了这桩姻缘,是她把自己推向孤独与无助之中,活该必须忍受这份痛楚。
此刻,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凉亭里,隐忍着泪,看着下人们忙进忙出,将每个角落布置得喜气非凡。
一抹妖娆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敏真背脊一僵,坐在原位动也不动的等着。
这个女人一定是来炫耀得意的,她不能像被抛弃的女人似的一脸可怜兮兮,那只会让她更加得意。
“嗨!”可可摇着臀部,笑容可掬的走来,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坐下来。
“恭喜。”敏真艰难的吐了一句,表现出淑女该有的风度。
“谢谢。”可可笑得花枝乱颤,突然倾身过来,笑得邪媚,“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敏真暗自咬牙,“怎么可能?我睡眠充足心情很好,怎么可能脸色不好?”回报她一个僵硬的笑容。
可可努努眉,更加仔细的审视敏真的脸,装腔作势地道:“我看你眼眶四周都黑了,脸色还惨白,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敏真恼怒的握起拳头,恨不得一拳挥出去,“多谢你的关心,但我真的很好。”
可可又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可不希望我成亲之日家里出了人命。”
敏真无法控制沸腾怒火的跳起来,“你诅咒我?”
可可咯咯笑着,“哎哟,我哪敢啊?你误会了,我是担心你哪,担心你万一想不开——”
“你放心,我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给你看的。”敏真激动的吼断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我相信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可可笑得一脸可恶、令人憎恨。突然收敛笑容,用哀声叹气的口吻续道:“不过要孤单一个人过几十年也不容易,我看,不如我做个媒,介绍个男人给你,咱们膳房那个胖胖的厨师看起来好像不赖喔,瞧他那个样子应该不会计较你不是黄花闺女才对。”
敏真气血攻心,脑袋一阵晕眩,“你……”
“哎呀,你脸怎么这么红呢?不喜欢那个厨师说一声没关系的,我再物色别的男人给你,嗯……啊,对了,就打扫茅房的那个瘦猴子好了,虽然身子单薄了点,不过跟你倒是挺配的——”
“够了。”敏真全然无法控制的拍案大吼,“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女人说够了没有,如果说够了,请你马上滚出这里。”
可可脸上的笑容尽失,站了起来,瞪大一对眼睛,“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在这儿对我大呼小叫!我告诉你,老娘要是不爽随时可以撵你走,别忘了,再过几天这里就由我当家。”
“这里是元帅府不是妓院,就算你嫁给陆沂也不能操控这里的一切,除了陆沂,谁都没有权力赶我走。”敏真站起来,全力卯上她。
可可咬牙切齿,‘那咱们走着瞧。”头一扭,走下凉亭,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着说:“就是打扫茅房的瘦猴子你也配不上他,因为你已经是残花败柳。”语毕,哈哈大笑着离去。
敏真急喘着气,用力按着发疼的胸口,胃里突然一翻搅:“呕”地一声吐了出来,竟是鲜血。
本来正在帮忙结彩的丫鬟,从可可走来时便一直呆愣在那儿,她们的对话以及每个表情全部收进她的耳朵与眼睛里,此刻,见敏真吐血,连忙放开手中的彩带奔了过来。
“叶姑娘?”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敏真,但她依然没有知觉地倒了下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扶住她,一边对还采愣在树上的小林大喊:“快下来帮忙啊,小林,叶姑娘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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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怕动气,她肯定受了很大的刺激才会气血逆转而吐血。”大夫皱着灰白的眉头,“以后小心点,别太刺激她,我开点滋补活血的处方,只要让她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岳总管与丫鬟面面相觑了半晌,最后还是岳总管开口,“大夫,您是说……说她怀孕了?”
“是啊!”大夫愣了愣,又皱起眉头。
岳总管再望丫鬟一眼,然后对大夫咧咧嘴,“我送您出去。”事情怎么会这样?少爷过两天就要跟兰姑娘成亲了,而叶姑娘这头却怀了身孕?天!这会不会太复杂了点?
丫鬟望着岳总管与大夫消失在门口才回神,挨向床边,看着睁着眼呆呆瞪着天花板的敏真,喊了声:“叶姑娘。”
敏真转眸看着丫鬟,低低的说:“请别告诉陆沂这件事,他就快要成亲了,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他。”乞求的眼光楚楚可怜,让人于心不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改变什么,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能够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要再招惹什么事端。虽然,她确实厌恶透了那个兰姑娘,但不管怎么说她到底也怀了陆沂的孩子,站在同样身为女人、同样即将为人母的立场,她绝对不想去破坏这件婚事,因为孩子无辜,她的孩子是,兰姑娘的也是。
她模模小月复,一股悲怅的情绪翻江倒海而来,她难过得真想大哭一场。她并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虽然她一再的希望自己能够站在兰姑娘的立场去想,但她依然忌妒得快要发狂,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可怜虫,明明想将陆沂抢夺过来,却又不敢去做。
此刻,她不禁回想起过去的岁月,当她还未嫁出门,还是红叶山庄的千金大小姐时,当时她是多么的神气。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此刻,她懦弱无能,像个胆小鬼,是什么力量改变了她?是陆沂?还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无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她能够肯定的是,自己已非过去那个骄纵跋扈的叶敏真了。
“可是……”丫鬟非常为难的颦着眉,叶姑娘怀了少爷的孩子是件多么重大的事,她怎么能隐瞒?日后少爷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的怪罪她?不行,这件事她得好好跟岳总管商讨一番才行,不管怎么说,她都相信以岳总管的阅历一定可以拿定个主意的。
“伽果你告诉他。我就马上离开这里。”敏真板起脸孔要胁。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您千万别走啊!”丫鬟吓坏了。
敏真缓下语气,“岳总管那边就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丫鬟红了眼眶,哽咽起来,“您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少爷他根本不是真心想娶兰姑娘的。”
敏真的目光重新放在床顶上,幽幽地说:“不管他是不是真心,他都必须为他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那您呢?谁来为您负责?”丫鬟替她抱屈。
喉头的硬块让敏真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强忍着泪,希望自己可以坚强起来,如果连这点她都不能承受,她将来如何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一个闺女却怀孕生子?她这辈子的磨难恐怕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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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初秋的天气带来了一丝的凉意,这样的天气应该是好眠的,但陆沂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相反的,他的心头烦躁难耐,像有一把烈火正在燃烧煎熬着他,让他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烦闷的搔搔头,跳下床铺,踱出书房——自从宣布要跟可可结婚,他便搬到书房来住,这是礼节,然而他只是在利用这个礼节逃避可可,他实在无法再待在那个女人身边,他厌恶她,连看都不顾多看她一眼,更何况是和她同床共枕,但他却昏了头要娶她,真是莫名其妙。
他一定是气疯了才会下这种足以毁掉自己一生的决定,他堂堂陆元帅的公子,又是宏扬海运的老板,竟然要娶一个妓女为妻,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想着全世界的都露出牙齿在耻笑他的模样;想着全世界的人都在他背后议论纷纷的模样。想着自己必须跟一个自己都觉得厌烦的女人共度一生,他觉得世界像是已经到了末日,了无希望。
他太冲动了,而造成他铸了大错的罪魁祸首,便是叶敏真那个反覆无常的文人,要不是她,他怎么会冲动的向可可求婚?怎么会胡涂到完全没去思考后果?怎么会在这里抓狂的想着自己的后半辈子会有多么凄惨?都是她!
他真想狠狠的恨她,但该死的他却办不到,尽管那天她对他说了那样无情的话,他还是没有办法去恨她一丝丝,因为他爱她胜过一切。叶敏真啊叶敏真,你这个让人抓狂的女人,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
不知道她睡了没?他好想她,想她的热情,想她在床上的娇媚,令他的下月复悸痛起来,他恨透了自己一想到她就会产生冲动的身体,他觉得自己此刻像头发春的雄狮,一心只想找到那头雌狮发泄。但他却不能那么做,因为就算他有足够的魁力能勾起那头雌狮的,并且能够满足她的需要,但激情过后呢?她又会踢他下床,叫他滚,尽情的损毁他男性的尊严,他不能让自己再忍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他懊恼的抓乱头发,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踱到敏真的房前来了。他来这里于什么?
急着回转的身体在房门拉开的刹那闪至墙边,他看见岳总管从敏真房里走出来!
一股愤怒的情绪像巨浪一样将他吞没,在岳总管消失后他撞开那扇房门走进去,一把揪住正准备就寝的敏真的衣襟,面露狰狞地吼道:“说,你跟岳总管有染多久了?”
敏真被怒气冲冲的她吓傻了半晌,虚弱地问:“你在说什么?”她一定是听错了,陆沂怎么可能把她跟岳总管扯在一起?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那缠在脖子上的衣领差点让敏真窒息。“我在间你跟岳总管偷来暗去多久了?”该死的女人竟然跟别的男人上床,而且还是他的总管,她把他置于何地?
敏真万分错愕地怔着。他把她当成一个不羁、放浪形骸的女人?
“谁告诉你我和岳总管有染。”她隐忍着怒意,低低的问。
“不用谁来告诉我,找有眼睛,我会看。”陆沂将她从床沿上提起来,衣领勒住了她的脖子,害她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而陆沂却扭曲事实借题发挥,“脸红了?这是不是表示你心虚?”
敏真快要不能呼吸了,忙扯着他的手,“你……你快要……勒死我了。”陆沂这才发现她几乎不能喘气,连忙放开自己的手,但却僵硬冷酷的杵在那儿瞪着她。
敏真大喘几口气,咳了几声,然后面对他,“你在发什么疯?想杀我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我是想杀了你,而我也不会放过岳总管。”陆沂阴狠地咬牙。
敏真气头一兴,骂了起来:“你真的是个疯子,是个污蔑人第一流的混蛋!你有眼睛看?我看你根本是个瞎子!”说她和岳总管有染?“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对你忠心耿耿的岳总管,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陆沂恼怒嗤哼,奋力嘶吼:“他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他天杀的上了我女人的床,还说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你…你这个混蛋不要血口喷人!”敏真气血冲上脑门,脑袋一阵晕眩,脸色益加死白。
“我血口喷人?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绝对不会这么说,好,你想强辩,那我让你哑口无言。”陆沂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片刻拉来只着中衣的岳总管,可见岳总管是被他从床上拉起来的。
他伸手指着敏真。瞅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岳总管,用命令的口气说;“说,你上过她的床几次?”
敏真希望自己能够当场死亡,那么就不必忍受这样的屈辱。她忍不住感到一阵头晕。
岳总管吓了一跳,惊瞠双眼,“少爷,您在说什么呀?”这事可不能胡说的。
“我在问你上过她的床几次?”陆沂伸长脖子凑在他面前大吼。
“我什么时候上过叶姑娘的床?”岳总管皱起方正的脸庞;这莫须有的罪名可不是他承担得起的。
“你还想狡辩?我明明看见你从她房里——”陆沂的声音被敏真吼断。
“你闹够了没?”敏真按着刺疼的胸口,眼眶一片温热,“你要侮辱我没有关系,但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他无辜?”陆沂尖锐地叫起来,讽刺的哼笑一声。
敏真瞪着他,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全身不断颤抖,“就算他真的上我的床,你也没有资格或权利批判,我叶敏真就算是个荡妇却也还是自由之身,我爱跟哪个男人上床你根本就管不着。”
陆沂实在是气疯了,几乎失去理性的伸手扯住敏真披散肩膀的长发,“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准你跟别的男人上床。”
敏真痛呼着,一张俏脸全皱在一块儿。
岳总管急忙奔上来拉住陆沂的手,“少爷,您不可以对她动粗,她——”
“住口。”敏真对岳总管大吼,“你敢再说一个字我马上咬舌自尽。”她不愿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知道她怀孕的事,这个男人已经失去理智,若选在这时候告诉他,她相信她得到的会是更大的屈辱,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会相信孩子是他的。
“别啊!”岳总管吓白了脸,完全无法控制情况。
陆沂看看敏真又瞪瞪岳总管,视线最后还是放在敏真脸上,“你们这对狗男女到底瞒了我什么?”
敏真的脑袋微微后仰,他扯得她好痛。“你这个魔鬼已经疯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你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
“你休想。”陆沂更用力的将她的头发往后扯,然后突然命令岳总管,“去给我拿一把锁来。”
岳总管吓得不知所措,“拿锁干什么?”
“我叫你去你就去!”陆沂狰狞怒吼。
岳总管皱着脸走了出去,心想少爷真的疯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敏真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不只因为头皮的痛,更因为心痛。
“我要把你锁起来,看你怎么再跟别的男人上床?”陆沂咬着牙说。
敏真吓坏了,大叫着,“你不能囚禁我,你没有这个权利。”
在冠霆决定把你交给我的那一刻起,这个权利就是我的了。”陆沂阴寒地说,森寒的阵子冰冻着她的心。
此时,岳总管拿了锁来,陆沂将敏真往床上推去,然后推着岳总管一起退出房门,接着在门外上锁。
“你不能这么做,放我出去!”敏真捶打着门板,泪,终于落了下来,无助的身子往地上滑去,坐在地上蒙脸痛哭。
“少爷——”门外的岳总管想说什么,但陆沂全然不给他说话的余地。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收拾包袱马上给我滚!”陆沂面露绝望的拂袖而去。
“你会后悔的,少爷。”岳总管望着陆沂的背影低喃一句,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每个锁都有一把备用的钥匙,而他偷偷藏了那一把。
他开了锁,敏真以为是陆沂改变了主意,惊喜地抬起泪眼,看见的却是岳总管忧郁的脸庞。“他……”
“他疯了,我带你走。”他不能看着少爷如此折磨她,而这绝不单单为了她,更为了少爷,他怕继续下去,少爷哪天说不定会弄出人命来,到时候他就真的不知前该怎么跟元帅交代,更不知道将来到了地府要如何面对他爹,他爹对陆家忠心耿耿,临终前再三嘱咐,要他无论如何都要为陆家尽忠,所以,在遗憾发生之前,他必须尽全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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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叶姑娘,你绣的手帕、枕套实在太受欢迎了,真的供不应求,如果可以,希望你可以多绣一点。”龙凤喜铺的老板笑呵呵地,对站在柜台前一名艳美娇媚的少妇说着。
敏真美艳的脸庞上露出恬淡的笑容,更增妩媚,虽然身着棉布粗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也用碎花棉布包绑着,一副普通村妇打扮,但那与生俱来的娇贵气息却无法隐藏。
“谢谢,我会尽力的。”她轻快的说。
“喏,这是你这次的酬劳,我每条多加了两文钱给你,所以数目比上次要多些。”老板慷慨地说,将银子交至敏真手中。
敏真感激的说:“真是太谢谢您了,这两年来多劳您的照顾。”
“哪里哪里,这是你应得的。”老板笑呵呵地说。她绣的手帕、枕套在城里大受欢迎,可让他赚进不少银子。
“还是谢谢您,我告辞了。”敏真将银子放进竹篮子里,用布盖好,走了出去。
外头的阳光白花花的好刺眼,敏真下意识的举起手臂挡了下阳光,微笑着走入街道。今天小晨有他……爹陪着,她想逛逛市集再回去,顺便多买两样菜。这是她的习惯,每次拿到酬劳她就会多买两样菜替晚餐增添美味,更何况今天胡老板慷慨地给她加了酬劳,值得庆祝,那……就多加三道菜好了,顺便买点昂贵的小鱼给小晨熬粥,那孩子需要营养的食物帮助成长。
她逛了一圈市集,把该买的都买齐,然后走到卖发簪的摊子,今天簪子摊多了几个新花样,不等老板开口,她已经注意到了。
“这位姑娘,今天有新货,还是从西域进口的呢,样式很特别,喏,这根,还有这两根都是。”老板热络地介绍着。
敏真拿起其中一根,这根的样式相当特别,是由大小不同的水晶串制而成,非常素雅,她一看就觉得很喜欢。“请问这根要多少银子?”
“姑娘要喜欢的话我算便宜给你,这根发簪原本的价钱是十五两银子,你要的话,我算你十两就好了。”老板笑咪咪的说。
十两?敏真张大眼睛咽了下口水,暗自咧咧嘴,赶紧将发簪放下,“不好意思,我……对不起。”红着脸匆匆离开那摊子。
一根发簪便要十两银子,她要绣多少手帕才能赚到?
为什么以前她从没想过买那些装饰品是一种奢侈的行为?当然,以前她是红叶山庄的千金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再昂贵的发簪她都没把价钱放在眼里,反正他爹有的是钱;但此时此刻,她谁也不是,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跟丈夫儿子过着清苦日子的村妇,十两银子够她一家子吃用一个月,她绝对不会把银子浪费在那上头,反正她不过是个村妇,有没有那些装饰品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一边低头想着一边走,不小心一头撞在一堵肉墙上,猛地抬头,正欲道歉的话因赫见熟悉的俊脸而僵住,一对凤眼更因过度震惊而圆膛。
是陆沂!她完全没想到会有再见到他的一天。
两年了,他的外表看起来跟两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那样的俊逸迷人,英挺卓绝,唯一不同的是他俊脸上的那份冷硬,像是刻意在与世界疏离似的让人无由地感到难过,尤其那对黑如子夜的眸子,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无情的冷冽盯着她,让人不由得感到全身发冷。
回忆瞬间在脑海里窜过,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岳总管带她走的那天他是如何的侮辱她,他把她当成一个放浪形骸、不羁的女人,把她想得多么龌龊无耻……心底再度涌起一股锥心之痛,她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恨透了!
敏真猛然皱紧眉头,刻意忽视心头掠过的痛楚,飞快的闪开他锐利的逼视,道了声:“对不起!”后,连忙转身离去。
陆沂一个箭步拦住她的去路,锐利的眼瞳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活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是你对不对?”那个跟他的总管私奔的无耻女人。虽然这是个问号,但他的眼神是完全的确定,这个女人让他那么刻骨铭心,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他深沉地打量她一遍,发现此刻的她看起来跟两年前完全不同,两年前的她装扮华丽,一看就知道是个金枝玉叶,娇贵得让人望之莫及;而此刻,她一身的粗布棉衣,梳成髻的发上半点装饰品也没有,显示她的生活并不富裕。
不富裕?哼,跟着一个总管会过什么好日子?但是让人生恨的是,她的脸上却散发出一种恬适的妩媚。
他是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她,但他期待她变成一个小可怜,最好连三餐都无法温饱;但她虽然没有华丽的装扮却容光焕发,看起来甚至比两年前离开他时还要美丽,显然的,她自得其乐。
他在她身上看见了一种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气质,一种让人觉得十分温暖、充满爱的温柔气质,在在令他感到迷惑。一只会螫人的虎头蜂,一头会撕裂人的母老虎,怎么可能变成一只温柔的小绵羊?不,不可能的。他极力要否认掉自己所看见的,但该死的它就呈现在他眼前。
敏真握着竹篮的指节整个泛白,身子在他的打量下战栗。在她离开元帅府的那天,她就发誓这辈子将不再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但此刻见到他,心里却依然有着莫名的悸动与震撼,还有一丝丝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期待,但,她的决心绝不会改变。
她迎视他,尽力保持镇静,用最冷淡、最陌生的口吻说:“很抱歉,我想您是认错人了。”礼貌的颔了下首,匆匆离开。
认错人?哪怕她化成了灰他都不会认错,但,他完全没有阻拦的任她离去,目光却一直无法从她僵硬的背影上收回。
一个呼风唤雨的大小姐,在沦落到连根发簪都买不起的此刻,竟然更加撼动他的心,是什么力量让她变得更加迷人?是什么力量让她潜藏的女性温柔得以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他希望自己可以理解,但他不能。他绝对不相信岳总管那个该下地狱、平凡无奇的家伙是促使她改变的人。
敏真挺着僵硬的背脊穿过市集的街道,一步步朝城外的小乡村走去,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着。
他没有完全认出她,他竟然没有完全认出是她,因为如果他认出是她,就不可能轻易的放她走,他暴躁的脾气会为了两年前她的离去而暴跳吼叫,怨恨地斥责痛骂她;可他没有,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这让她的心好痛。
虽然发誓不愿再与他有所牵扯,但她的内心却依然存在着一丝希望,希望他……希望他什么呢?叶敏真啊叶敏真,难道你对他还没有死心?别忘了,他早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你在他眼底早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了,彻底的忘了他吧!但为什么还要让她再见到他?为什么要让她平静的心潮再起狂澜?他给她的感觉依然那样的强烈,像风暴,席卷过了就会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痕迹,她怕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个男人了。
她极力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贤妻的角色,在小晨的面前扮演一个良母的角色。她把她的悲苦全隐藏在心底、表露出来的永远都是最美、最快乐的一面。但,这两年来她从来没有快乐过,因为她思念着一个让她心碎的男人她不想让岳总管替她担心,所以必须用快乐的表现来回报他,更不愿让自己跟小晨成为他的负担,因此偷偷把岳总管每月交给她的钱存起来,然后用自己绣手帕与枕套的酬劳维持生计,她希望有一天能原封不动的将那些钱还给他。
岳总管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经过了这两年的相处,她更确信这一点,他对陆沂的忠心至今未曾有过丝毫改变,可怜的陆沂却污蔑了他的人格,让自己失去一个好帮手。
她一踏进院子便听见小晨咯咯的笑声,以及岳总管的哈哈大笑声,她尽力让自己维持如常的神态,但他的双手不停的在颤抖,只能以更握紧竹篮的动作来掩饰。
她轻轻踏入窄小的客厅,小晨正骑在岳总管的背上。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看她进门笑声乍然中断,笑容却依然灿烂。
“你回来了。”岳总管一手抓住小晨的臂膀,让他从自己的背上安全滑至地上,然后挥汗站起。这个小家伙挺重的,让他骑在背上挺累人的。
小晨一安全着地,便跌跌撞撞的奔向敏真,口齿不清的喊着:“娘。”
敏真蹲子放下竹篮,摊开双手迎接飞奔而来的小身影,用自己的脸颊摩擦小晨圆嘟嘟的脸颊,“你又在折腾你爹爹啦?”
“爹爹……马马……”正在牙牙学语的小晨咯咯笑着,转身跑开母亲,冲进岳总管怀里,“马马,马马。”
岳总管抱起小家伙,笑着捏捏小晨红红的脸颊,“刚才已经玩过骑马马了,爹爹现在带你出去放风筝。”
“风筝,风筝。”小晨又笑又叫又拍手,简直乐透了。
“你会宠坏他的。”敏真笑瞪岳总管,了无嗔意的责备。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岳总管投给敏真一记放宽心的眼神,然后高高举起小晨,大喊着:“咱们放风筝去啰!”
看见小晨咯咯笑得好开心,敏真也笑了,“我做好饭菜等你们回来。”
“知道啦。小家伙出发……”岳总管将小晨高举在头上,奔出客厅,但当陆沂硕长俊挺的身影映入眼底,他脸上的笑容顿失,脚下的步伐更冻僵在原地,充满意外与震惊的喊了声:“少爷!”
敏真正准备走向厨房的脚步,在听见这一声叫唤时收了回来,身影瞬间一僵,因刚刚愉快的气氛平缓下来的手,此刻又颤抖起来。
陆沂冷眼扫过岳总管四四方方的脸庞,然后投放在正被岳总管高举在空中,瞠着大眼注视着他的小晨身上,一抹奇异的感觉滑过心头,但他却刻意忽视掉自己的感觉,强迫自己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踩着沉稳的步伐迈进客厅,目光扫过敏真僵直的背脊,在窄小的客厅里溜了一圈,嗤了一声鼻。
“看来你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太糟嘛!”他冷冷地哼着,语气里充满嘲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恨自己没有看到家徒四壁的不堪景象。
岳总营走进来,怀里抱着小晨,眼底的震惊此刻已转换成喜悦,“我一直在等——”等他的到来;等他用平静的心情来对待这一切。但他没有机会说出来,敏真打断了他。
“你来干什么?”敏真冷冷的声音显得有些支离破碎,握着竹篮的指节已经发白,而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狡猾的男人竟然让她以为他并没有完全认出她,然后跟踪她?但他可恶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一点儿也没变,他刚刚的口气充满了讽刺,他是为了嘲笑她此刻所过的生活而来的!一股痛心与愤怒差点将她击溃。
陆沂的目光奇异地被那个不停冲着他笑的小家伙所吸引,“我这个做主子的,不能来关心一下我总管的生活吗?”
他怪异的动了动唇,似笑非笑,似乎很难抗拒小晨纯真无邪的笑容。那孩子生得真是惹人爱,他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一个孩子,但是,这辈于恐怕不会有那个机会了,因为他想要的女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他对其他女人又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该痛恨眼前这个女人的,是她让他对女人失去了兴趣与信赖,自从她离开他之后,他的日子就只能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了。他无法拥抱任何一个女人入眠,所以连可可那个处心积虑想嫁给他的女人都离他而去,而他的身边再也不曾出现过任何女人。
此刻,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他的心就莫名的悸动起来,难道,他对其他女人无法提起兴致是因为他对她根本还没有死心?天啊!一个背叛他的女人,他竟然爱她爱得如此之深。
岳总管察觉到陆沂细微的表情变化,刻意走近他,让小晨更靠近他,希望他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有多么像他。
小晨在靠近陆沂时竟奇异的伸出双手攀住陆沂的脖子,岳总管一见机不可失,立即将小晨塞进陆沂怀中。
陆沂讶异地眨眨眼,尴尬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为了避免小家伙从他身上摔下去,只得抱住他。
“爹爹。”小家伙突然这样喊——事实上他现在只要看见是男人都会这样喊,这是正在牙牙学语中的小孩的成长过程。他伸手模着陆沂的脸,咯咯笑着。他似乎很喜欢陆沂,想必是天性使然。
“我们过得很好,你可以走——”敏真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在赫见小晨正在陆沂怀中时,立即惊慌地奔过来抢走小家伙,以母鸡保护小鸡的姿态大嚷着:“你要干什么?”
陆沂的俊脸瞬间青红交替,掩不住愤怒情绪的双眼喷出火焰,咬着牙道:你以为我会去伤害一个小孩子吗?”
敏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度,不禁别开脸以掩饰自己的窘迫。她当然不是认为他会伤害小晨,她只是害怕他会认出小晨是他的孩子,她怕他会夺走他。
岳总管咧咧嘴,走至敏真身边,低声的说:“是小晨自己攀住少爷的脖子要让少爷抱的。”话里的意思明白的强调父子连心,并刻意看了陆沂一眼,希望他可以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可以阻止啊!”敏真瞪眼斥责岳总管。
“我应该阻止吗?”岳总管注视着敏真。难道她希望一辈子隐瞒小晨的身世,不让他认亲生父亲?当初他带她走是不想失去理智的少爷铸下大错,而跟她假扮夫妻则是因为不希望她遭到议论。一个未婚的女人有了孩子很容易招惹是非的,他所做的一切全秉持着对主子的忠心,他殷切的盼望有一天少爷会想通一切,然后来找他们,而现在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他当然得好好把握。
虽然他答应过敏真不把小晨的身世说出来,但他不会放弃旁敲侧击的机会,他希望少爷可以发现小晨是他的孩子,更何况他知道敏真不会恨少爷一辈子,因为这些日子她虽然佯装过得很快乐,但他却可以感觉到她对少爷的思念。所以,这也许是他们全家团圆的大好机会,他怎能让它错过?
“你答应我的。”敏真压低嗓子说,皱紧的眉头有一丝乞求。
“我答应的事不会改变。但,你真的希望那样吗?”岳总管方正的脸庞严肃起来。敏真退了一步,脸颊贴着小晨的。她希望那样吗?一辈子跟岳总管假扮夫妻,让小晨无法跟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要拖累岳总管一辈子吗?
“少爷——”岳总管突然转向正用怀疑眼神看着他们的陆沂。
“不。”敏真阻止地点哀伤地看着岳总管,“你没有权利决定一切,请不要让我恨你。”
岳总管退缩的闪了下眼。恨?这个女人的感情总是如此强烈,对少爷、对任何人都是。他不否认自己与她这两年来的朝夕相处,让他的心产生了异样情感,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此他从不逾矩,只盼望有-天她跟少爷还有小少爷能团圆在一起,这样他就心满意足;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愿望会让她很他,他绝对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他没再说话,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他们一家三口去面对一切。
“爹爹,爹爹。”小晨一直伸手要陆沂抱,而敏真一直拼命阻止,弄到最后便是小家伙闹脾气,哭了。
敏真气不过小晨在陆沂面前哭闹,出手打了他的小一下,“小坏蛋,马上给我闭嘴。”
小晨挨了一下,哭得更厉害,用力挣扎企图挣月兑敏真的怀抱,一不小心就滚了下去,吓得敏真双唇遽然失血,所幸陆沂即时伸手接往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爹爹抱抱,娘坏坏!”小晨靠在陆沂怀里哭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弄得陆沂襟前一片狼狈。
敏真脑海里闪过小晨摔下去的画面,脸色惨白的杵在那儿,心儿扑通扑通的直跳,幸好有陆沂在,要不然……
“你常常这样对待小孩吗?”陆沂责备的瞪着敏真,一手猛拍哭闹的小晨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他责备的口气让敏真胸口的愤怒再度炽然,她冰冷的回视他,冷硬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看到她冷硬的态度,他的脾气也上来了,沉着了两年的个性在见到她之后又恢复了原貌,“我是不想管,因为我是来看你如何落魄,而不是来管你闲事的。”他粗鲁的将小晨塞回给她,恼怒地嗤着鼻,“现在的你连根发簪都买不起,这是你的报应。”
敏真用力皱起眉头,胸口像被根利刺刺着,背脊一个打直,下巴扬起,“我不是买不起,是不喜欢那个样式,这点请你搞清楚。”怎么会让他目睹了那一幕?她的脸红了起来。
“是吗?”他露出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那为何听见要十两银子,你便急忙丢下发簪离去?”
敏真的脸烧红得更厉害,“我赶着回家做饭不行吗?”见他加深嘲笑的表情,恶意不禁呈现脸庞,吼了起来:“反正信不信随便你,现在,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我?我告诉你,这破烂地方我还不想多待呢!哼!”语毕,急忙拂袖而去。
敏真咬着牙瞪着他的背影,真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可恶,两年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难道他一天不羞辱她就不快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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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岳总管闪出大门追向陆沂。
陆沂停下脚步,回头森寒地瞅着岳总管,等他走近,二话不说的便挥之以拳。
“少爷?”岳总管跌撞在围墙上,下颚一阵抽痛。
陆沂走向他,一把揪起岳总管的衣襟,怒恨难休的瞪着他,“这就是你给她的生活吗?一间窄得像鸟笼的房子,一张不像样的桌子和几张不堪的椅子,还有你给她穿的是什么破烂衣服,你知不知道她看起来像什么样子?像个贫贱的农妇,低俗得让人心痛。她是金枝玉叶之身,而你却让她变得如此不堪,既然你无法给她过好日子,为什么要带她私奔,为什么?”
“我当时是迫于无奈,我——”岳总管想要解释,但陆沂不给他机会。
“你可恶。”又是一拳,活月兑月兑的想将岳总管那张方正的脸打歪,“我是怎么样待你的,你竟然带我的女人私奔,你简直不是人。”他愤声怒吼。
“不是这样的,少爷——”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更不想再见到你,但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尽快改善给她的生活,我会亲手杀了你。”陆沂忿恨地推了他一把,让他的背再度撞上围墙,然后转身离去。
“少爷——”岳总管追上去,却被陆沂突然瞪来的阴狠目光打住步伐,只得站在原地,用一种极其无奈且无助的眼神看着陆沂,“我知道你还爱她,要不然你不会关心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这份关心你应该在她面前展现才对,因为那正是她所需要并且期盼的。”
陆沂苦苦地哼笑一声,“她期盼我的关心?你说错了吧?她可是你的妻子。”
“她不是、”岳总管语气铿锵的说。
“你说什么?”陆沂弓起一对眉毛斜睨岳总管。
岳总管逮到机会上前,“她一直都不是,因为我跟她是对假夫妻。”
“假夫妻?”陆沂诧异地睁大双眼。
岳总管拧了眉,揉揉刺疼的下颚,“难道你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他一脸疑惑。
“发现小晨‘特别’喜欢你。”岳总管暗示的说。他不想打破诺言,但他有方法让陆沂知道真相。
陆沂露出不解的神情。那孩子喜欢他有什么——等等,刚刚岳总管说什么?他说那孩子“特别”喜欢他?特别?为什么那孩子会特别喜欢他?难道……他突然恍然地膛大双瞳,再度掀起岳总管的衣襟。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的孩子?”陆沂震惊莫名。
岳总管斜斜眉,“我可没这么说,但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吗?我和她之间从没做过什么,除非她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男人,但那可能吗?经过这两年的相处,我发现她是个非常自爱的女人,不可能和别的男人胡来的。”
陆沂松开手,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老天,那是他的孩子,而他竟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该死的,他再度箭步揪住岳总管的衣襟,过度愤怒的情绪让他露出狰拧的表情,嘶吼着:“你竟然带着我的女人跟我的孩子私奔两年,你究竟是存着什么心?”
“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岳总管平静的说。
“为了我?你说的是什么鬼话?”陆沂更加恼火的瞪着他。
“你囚禁她不是吗?如果我不带她走,她可能会被你折磨至死,而我不希望你铸下大错,遗憾终生。”他对陆沂的忠心天可明鉴。
陆沂用力的咬着牙,握紧的拳头满是青筋,一切的动作都充满了压抑,“那时候你已经知道她有孩子了吗?”“是的。”
狠狠的一拳差点打断岳总管的鼻梁,他捂着鼻子,疼痛让他跌跪地上。
“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沂竭力怒吼。
岳总管缓缓拾起头,鼻孔流出两管鲜血、“依当日的情况,你会相信那孩子是你的吗?”他抹去鲜血,疼痛让他五官扭曲。少爷出手可真重。
陆沂狼狈的退后一步。是不会,可这该怪谁?如果他不看见岳总管从她房里走出来,如果他不是已经气疯了,或许他会相信的。他靠上围墙,痛苦的扭曲一张俊美的脸庞。”
“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有疑虑,但我可以告诉你,那夜我之所以从她房里走出来,是因为我替香儿把煎好的药端过去给她喝下,也许到现在你还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那天下午兰姑娘找过叶姑娘,她把叶姑娘气得吐血并当场昏厥,我们也是听大夫说才知道她怀了身孕,但她坚持不肯让你知道,只因你已经决定要娶兰姑娘了。”
可可?原来是那个该死的女人!他后悔自己引狼入室,把一切弄成这等情况。
他突然用力锤打自己的脑袋,自责地自语:“我真该死,竟然让她受这么多的苦。”一想到孩子出生时自己不在身边,他的心就像被撕扯般的痛。
“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岳总管按住陆沂的肩头。
“我只怕她已不能原谅我。”陆沂痛苦的说着。
“这也许需要时间,但我相信你办得到。”岳总管鼓励的说。
是吗?他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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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真放下手中针线。下意识的推了下摇床,小晨正躺在摇床里睡着,那熟睡的脸庞与陆沂活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她不禁看傻了。整个灵魂像突然被掏空了似的,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去了。”
陆沂昨天的出现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她的心至今还无法平静下来。她爱那个男人爱得如此深刻,尽管他只会嘲讽羞辱她,她依然深爱着他而无法自拔。
他和那个女人也有小孩了吧?她突然这样猜想,脑子里闪过他和那个女人一家子和乐的景象,内心的痛比刀割还要让人难受。
一滴苦涩的泪不自觉的滚了眼角,滴落在小晨的鼻子上,吓了她一跳。她连忙拭去眼角即将再度滴落的泪珠。同时擦去滚下小晨鼻子上的那颗,小晨动了一下,她连忙推动摇床,哼起安眠曲,直到小晨再度沉入梦乡。
摇床停了下来,她的脑子里闪过小晨依偎在陆沂怀中的模样,不禁无法克制的激动颤抖起来。这孩子终于让他亲爹抱过了,她本来以为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机会的,此刻,遗憾的感觉稍稍得到弥补,但内心依然空洞无依且茫然迷惑,老天爷让她再度遇上他,只是为了要弥补这层遗憾吗?
她轻轻触模孩子甜蜜的脸蛋,低低的喃纳自语:“陆沂,他长得多像你啊,难道你一点也没发现?”
她疲倦的趴在摇床边沿,一边触模小晨的脸蛋一边哼着安眠曲,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陆沂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她绝丽的脸庞充满了母性的光辉,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相逢的刹那,他会看见她身上散发出某种他不曾见过的特质,因为现在的她已非单单是一个女人,她已经是一个母亲,而他——也已经是一个父亲,一个没尽过半点责任的父亲,他为此感到无比心痛。
他解上的披风轻轻往她肩上披,目光在她娇美的脸庞上留连了一会儿,然后胶着在摇床里的小家伙脸上。他是个呆瓜,竟然没发现这孩子与自己生得如此相似;瞧那五官,俊秀无比,秀气的眉、挺直的鼻、薄薄的唇,跟自己多么的相似啊!他该一眼就看穿的,可他没有,要不是岳总管把真相告诉他,他真的会一辈子当个呆瓜。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敏真的脸上,他让她受苦了,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孩子的事呢?她用好强好胜与倔强来折磨他同时折磨她自己,值得吗?他摇头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抱起。
敏真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诧异的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明明趴在摇床上哼着安眠曲。后来……天!她一定是睡着了,可是,就算睡着了也不可能自己跑到床上来的,怎么回事?回头寻找小晨的影子,他不在床上,那么……她飞快地冲出房间扑向摇床,而摇床里空空如也。老天!小晨呢?她的孩子呢?一抹惊慌乍时攫住了她。
“小晨,小展,你在哪里?小晨,小晨……”她慌慌张张地找遍了整个房子,就是不见小晨的影子,这使得她内心的恐惧加深。
她重新回到客厅,身子因虚软而差点跌坐在摇床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喘息,感觉五脏六腑都深深绞痛起来,一张娇艳的容颜更是惨白失血。她的小晨!——
失踪了!
“不!”她抱头低吼一声,然后疯狂地冲出屋子,“小晨,小晨……”
“梁大叔,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儿子?”她抓住刚好经过她家门口的梁大叔问。
“没有闲!”梁大叔摇摇头。
“没有?”她低喃,放开手,颓丧地垂下眼睑。
“谢谢!”迈开步子往前跟跄奔去。
“庄大婶,您有没有看见我家小晨?”
“没有。”
“李姑娘,你有看见我家小晨吗?”
“没有耶!”
她挨家挨户地问,见到路人便拉着猛问,几乎寻遍了整个村子,而得到的答案除了摇头就是没有。
她的小晨怎么会不见了?
“小晨,小晨,你在哪里啊?小晨,你躲在哪里了,快出来呀,娘快急死了你知道吗?小晨……老天爷,我的小晨到底跑哪儿去了?”她抱头跪在地上,脸上泪雨滂沱,整颗心拧成一团。
一阵寒意猛地从脚底窜升上来,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在滴着水,身上的衣裳全都湿透了。老天爷不知何时降下大雨,打湿了她全身上下。她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这场雨是在为她哭泣?她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她的孩子?天啊!她是个多么失职的母亲,竟然连孩子怎么丢的都搞不清楚?她明明趴在摇床边哼着安眠曲,后来怎么会躺在床上呢?小晨,你怎么会丢了呢?
“小晨,娘的心肝宝贝,你到底在哪里啊,小晨……”脸上奔流的早分不清是泪是雨,她拖着沉重蹒跚的步伐往回走,一颗心仿佛沉落谷底,松垮的双肩,哀痛的脸庞,在在的显示出她心里的痛苦。
推开大门走进去,里面迎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她抬眼望过去,与陆沂的目光瞬间交接,一股莫名的冲动遽然从内心最深处激起,她不加思索的张开双手奔向他,扑进他的怀里,泪水像开闸的水龙头,哗啦啦地流。
“陆沂,我把孩子弄丢了,我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会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找不到他,他不见了,陆沂,小晨不见了,呜……呜……”她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颤抖恐惧的声音让人心痛。
陆沂的情绪因她的举动与言语变得激动。她说“我们”的孩子?她在对他承认孩子是他的?这个事实刺激得他的眼眶一阵湿热,他紧紧的将敏真圈在怀里,激动的说:“我们的孩子没有丢,是我带他出去骑马了,他现在正安然的在摇床里睡着。对不起,我以为我赶得及在你醒来前带他回来,真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该事先跟她说一声的,但实在舍不得吵醒她,本来以为会在她醒来前回来,谁知道她会这么快醒来?发现孩子不见她一定吓坏了。
“噢!老天,你全身都湿透了。”
敏真的泪瞬间终止奔流,抬起被泪水浸染得益加晶亮的眸子圆瞠瞠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说什么?你带小晨出去骑马?”
“是啊!”陆沂点头,眸中满是歉意,“真的很抱歉,让你担心受惊了。”
一股无边的愤怒急速冲上脑门,她挥手赏给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敏真?”他模着脸讶异地注视她。
敏真放下心后,张口便大骂:“你这个混帐,你带小晨出去骑马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你不知道我的心会因为小晨的失踪而有多担心吗?你这个混蛋,天杀的,你给我滚,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语毕,她忿恨用力的将他往大门外一推。
陆沂不为所动的站着,静静凝视她片刻,平静的表情了无嗔意。他是该打、该骂,谁教他自作主张又没留下只字片语就将小晨带出门,瞧她这一身狼狈,她肯定吓坏又担心死了。此刻,他只有抱歉。伸出双手,不顾她挣扎抗议的将她拥进怀里,顺势在她发边一吻。
“你干什么?”敏真用力推了他一下,但并没能如愿的将他推开,只能气呼呼的掬起袖子擦拭他留在自己鬓边的温热,但无可否认的是,他这不经意的一吻让她的心跳陡然失速,为了掩饰自己莫名悸动的情绪,她瞪大双眼瞪着他。
“对不起,我下次要带我们的宝贝儿子出去一定事先告诉你一声,保证绝对不再令你担心受惊。”陆沂的唇角扬成非常赏心悦目的弧度,亲呢的点了下她高高对着他的鼻尖。
敏真因他这迷人的笑容而失了魂,心脏因他这亲呢的举动而剧烈狂跳。她红着脸瞠着他,逮到了机会好好的审视他一番,经过了两年,这男人的魅力有增无减,他俊美绝伦的脸庞比两年前多了份成熟的魅力,令人眩惑;他的笑容依然灿烂,但多了份稳重,老天,他真令她着迷。天知道她必须付出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抚模他那张令她失魂的脸。
陆沂定眼与她相视,深沉闪亮的眸子直直探进她的双瞳里,从她眼中看见深沉的迷惑。这个女人除了外表的韵味外其他改变并不多,还是那么容易被掌握。他很高兴自己依然有那份力量可以迷惑她。
他无法隐藏喜悦的露出一抹灿烂中带着得意的笑容。
敏真飘离的灵魂被他唇角出现的邪气拉了回来,目光却始终离不开他俊美的脸庞,为了掩饰自己失神后的窘迫,她努力鼓起愤怒的情绪,“你这个王八蛋胡说什么?什么‘我们’的宝贝儿子?”
陆沂眨眨眼,扬扬眉,“是你自己说的啊,你刚刚告诉我,‘我们’的儿子不见了不是吗?”他加重语气说,一脸的无赖笑容,手臂不动声色的加重力道将她圈得更紧。
敏真遽然屏息,脸庞瞬间涨得通红,“我才没有那样说。”
陆沂睨着她稍稍别开的脸庞,贼贼一笑,用遗憾的口气说:“只可惜……说出来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你……”敏真气结的瞪他,全身颤抖着,“你别以为你说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不承认,小晨就跟你扯不上任何关系。”她没发现自己这么说,等于承认孩子就是陆沂的。
陆沂暗自窃笑两声,一副皮相的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磨,总有一天一定会教你再亲口承认一次的,而且……”突然将脸凑向她,挤了挤眼,胸有成竹地说:“是心甘情愿的。”
“无赖。”敏真又挥出一掌,只可惜被他机灵的擒住手腕。
他稍稍使力便将她的身子更加拉近自己,低眸与她喷火的眸子相对,笑嘻嘻的说:“从此刻起,我会让你彻底的见识到我的无赖个性。”语毕,他缓缓的俯下唇。
敏真的心猛烈狂跳,这个男人想要干什么?她企图逃开,但四肢却不受大脑控制。
陆沂托住她的上身,轻而易举的攫获她诱人性感的红唇,恣意辗转。
敏真双手毫无力气的推拒他贴向自己的胸膛,但在双唇相接的刹那,身子却酥软的瘫在他怀中。她终于还是必须投降,她永远罚法抗拒他的诱惑与魅力,最该死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十分渴望这个吻,这是她日思夜想的啊!
她任他嚣张放肆的吸吮她丰厚的红唇,在他强悍的用舌头悄开她紧抿的双唇然后深深探进她口的刹那,她无法再与自己的意识对抗的高举白旗投降,一切的行为完全失去控制。她的舌头不受大脑控制的与他紧紧交缠,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流失似的瘫软在他怀中,毫无自觉的回应着他,甚至饥渴的需索他口中熟悉的甜美,连身子都下意识的拱向他,体内潜藏两年的情感一下子复苏,如冲破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陆沂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的扬高唇角,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就这样放开她,却仍不得不强忍住奔腾的退开去。除非这个女人肯亲口承认对他的感情并真心接受他,否则他绝对不会带她上床。他在转身迈进屋里前投给她一记笑容,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掳获她的芳心,此刻放开她只是暂时。
敏真诧异地站在原地,全身不停震颤,死命撑着不让自己虚软的身子滑下去。老天,她刚刚……一股热潮袭上她的脸颊,迅速烧向她的耳根。这个男人真要命,一个吻就教她忘了自己是谁了,想自己刚刚是如何攀在他身上回应他的,她就觉得羞惭。
天!他又会把她想成什么样的女人?她现在的身分是岳夫人,一个有夫之妇——尽管那一切都是假的——却被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所迷惑,他一定觉得她浪荡无耻,就跟两年前一样,噢!老天!他会不会再逮住机会尽情羞辱她,再伤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