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府内苑中正忙碌着。
一堆丫环拿着布、各式盆景和摆设,来来去去布置袁家最尊贵的客房。大司马袁震东的二太太--贾玉娘正使劲地发号司令。
贾氏高扬两道柳叶眉一脸精明的扫射屋内一圈,对着个丫环,指着牡丹花盆景道:「没错没错,就摆那……」
丫环照着贾氏的命令小心的移动牡丹花盆就定位,贾氏满意的笑了笑,一转头正看到另一个丫环换着淡蓝色的床帐,急忙斥道:「我不是说过,这帐要红色的才显得精神些,-看-,拿这什么颜色,去换了来!」
贾氏睁大杏眼骂道,丫环立刻急着拆下拿去换。贾氏摇摇头肃着一张脸跟丫环们交代:「-们如果不想丢差事,全给我留神布置好,这湘君小姐是六王爷的掌上明珠,平常一定看惯吃惯些好东西了,可别把这房弄得太寒伧了,丢了老爷跟少爷的脸,知道吗?」
但见一群丫环唯唯诺诺应着,贾氏发号施令完,满意的笑着,槿香突然快步地走进来禀道:「夫人!」
贾氏闻声连看都没看槿香一眼:「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槿香忙道:「夫人,有一位王爷府来的婢女,说是湘君小姐的丫头,怕湘君小姐住不惯,想先来看看湘君小姐的住处。」
贾氏闻言大惊:「快请她进来。」
槿香出去,不一会,槿香带着一名身着淡蓝色素净衣服的女孩进来。她走进,对贾氏行了个礼:「请夫人安!我叫惜儿,是奉湘君小姐之命,先来看看小姐要住的房间,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
贾氏看着眼前这位全身着的素淡衣服的丫环,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露出笑容忙道:「哪儿的话,惜儿姑娘辛苦了,-家小姐真是心细。」
贾氏信心十足看着房间对惜儿笑着说:「惜儿姑娘,快过来看看,这样布置可好?有什么要增要减的,尽管说就是了。」
惜儿转头看着房间里的大红大紫,走了一圈,脸上表情略沈了沉。
贾氏看到惜儿脸色忍不住疑问道:「这房间有什么不妥吗?」
惜儿看了贾氏一眼答道:「感谢夫人美意,只是我家小姐一向素淡清雅,不喜欢任何多余的装饰,尤其忌讳红色……」
贾氏听完大出意料,-时惊得无语以对,惜儿环顾房内一圈后,看着贾氏道:「夫人,请先把这红色床帐换成淡白色,牡丹也请拿走。另外,墙上的画也撤下来吧,什么都别挂。」
惜儿话一说完,所有丫环闻言全都又惊又楞,贾氏惊愕的更情溢于言表:「这……这房里什么都不摆,不会太素淡了些吗?这……这时下年轻女孩谁不爱热闹?这……这什么都不要,让人知道了,岂不会背后论我们袁家不知礼俗,怠慢王爷府娇客,这怎么成啊?」
眼看一番苦心即将白费,也没法在袁父前邀功,贾氏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忙着说服惜儿,只见惜儿礼貌地笑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从不爱这些东西,所以请夫人不必费这个心思,另外我家小姐会带着我和另一位丫头来,所以也请夫人不用另外再编派丫头来服侍我家小姐。」
贾氏一听更加着急:「这不是太怠慢湘君小姐吗?」
惜儿:「我家小姐说了,她来府上作客是奉荣妃之命,纯粹是私人之访,不希望大司马大人太过铺张,小姐爱静,爱清淡,所以才会要我来这一趟,免得劳夫人费心布置了,小姐一来,待不惯,又得烦夫人全部换掉。」
贾氏迟疑了一下,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惜儿行了个礼,转身告退出门:「谢谢夫人,多劳夫人费心,惜儿就此告退。」
贾氏看着惜儿离去背影,转头看着丫环们大声道:「-们都听到惜儿姑娘说的话,还不快照着做了。」
丫环们无奈的互望着,又把刚刚辛苦搬进来的东西再搬出去。
梅香跟槿香拿着布巾和脸盆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之中,梅香边走边叹气道:「槿香,这湘君小姐听来,脾气似乎比咱们表小姐更怪呢。」
槿香大点其头:「可不是,这个叫惜儿的一来,指使这,指使那,红床帐不能用,牡丹花不能摆,画也不能挂,听得夫人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想想,丫头都这样了,做主子的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哪。」
「可是一般大小姐,不都爱这些红红绿绿的吗。像表小姐房里,红红绿绿的,只要少了点红的绿的,表小姐就发火呢。」梅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谁知道,我看这个湘君小姐说不定是小姐身份,尼姑性格,才会把房间弄得跟个尼姑庵似的,就差个青灯古佛了!」槿香扁扁嘴唠叨着。
梅香一听看了看周围,紧张道:「-小声一点,被听见了,小心撕烂-的嘴巴。」
槿香笑:「湘君小姐又还没住进来,怕什么?她以后成了咱们二少女乃女乃,我自然一句话都不会吭了。还小声呢,我还要命!」
梅香安心的笑了笑,一会儿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疑道:「槿香,我以前就听说六王爷郡主长得如天仙一般清雅月兑俗,但性格却古怪孤傲,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的。听说最糟的是她天生命薄,只要跟她在一起的全没好下场,连自个儿的生母都给克死了,不过奇的就是荣妃娘娘却很喜欢她呢,才会主动说亲配给二少爷。」
槿香听了叹了口气:「谁知道这些主子们是怎么想的,我以前还觉得表小姐刁钻蛮横难伺候,现在看来,这个湘君小姐更令人模不清底。唉,一想到她就要变成咱们二少女乃女乃,我的心就不由得纠成一团,觉得前途多难哦!不过咱们做丫头还好,反正就是听命做事,但照我看二少爷可就可怜了,他一定治不住这位奇怪的二少女乃女乃的。对了,说到二少爷,上回从书院回府也过了大半年了,不知道二少爷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梅香:「听袁中说,二少爷好象也快回来了。」
槿香闻言高兴道:「太好了,二少爷温柔可亲,不但风趣又体恤下人,他要回来,全府上上下下都会高兴的。」
梅香也微笑点点头,两人闲聊之际,袁中刚好迎面走来,槿香立刻招手要袁中过来。袁中缓步走了过来,笑道:「二位姑娘,这么清闲呀!」
槿香扁了扁嘴:「还清闲,今儿一上午就把牡丹花搬进搬出的做着白工呢。对了,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呀?」
袁中:「应该就这一两天吧。」
槿香闻言调皮的笑道:「我说梅香啊,这倒不知道是湘君小姐先到,还是二少爷先到,如果二少爷先回来了,看见为湘君小姐布置的那问房,说不定还会问,是哪位高僧要来府里讲道了呢。」
梅香听着忍不住笑着-打了槿香一下,两人笑成一团,袁中闻言却有些脸色凝重。
槿香看了看袁中又笑道:「哟,袁中你那什么脸色呀,是不是想到你那拜把兄弟袁平跟着二少爷在书院吃香喝辣,心有不甘啊?」
袁中看了看周围无人,才做势要槿香,梅香靠耳过来:「哎呀,-们两个有所不知,袁平来信说呀,二少爷好象在书院那儿喜欢上一个卖饺子的姑娘家,听说都已经私定终身啦,这回二少爷会这么甘心回来,就是想求老爷答应结亲的。」
梅香、槿香闻言大惊失色:「袁中,你说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袁中十分紧张忙道:「-们小声一点吧,这是袁平传回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梅香转头看向槿香急道:「袁平一向与二少爷形影不离,这消息八九不离十呀!那湘君小姐来了要怎么办?」
槿香这回也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看着梅香,袁中突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来-们这儿的目的,我收到消息,大少爷也要回来了,老爷要我来找二夫人,也得收拾收拾大少爷的房了。」
槿香一听忍不住又惊呼道:「怎么,连大少爷也选在这个时候回来呀?」
袁中点点头:「可不是,快春天了,匈奴似乎也回大漠草原去放羊了,前线战事没那么吃紧,所以听说皇上就下旨让大少爷回来看看老爷。」
梅香转向槿香脸色凝重道:「大少爷一回来,表小姐过二天也会到的,这……这……府里难安宁了。」
袁中叹了口大气:「可不是,我看这些日子,我们府里是不太平了。」
梅香槿香跟着叹了一口气,三人相视苦笑无语。
********
而不同于袁府的热闹,在六王爷府中一大片樱花林里,一个小亭坊宁静地隐没在樱花海之中。刚从袁府外回来的湘君站在亭边,看着外面的樱花树,一阵风起,落樱缤纷。
湘君出神望着樱花树:「今年京城的春天好象来得特别早,来得早于是也去得特别早……」湘君伸出手,一片片的樱花滑落在她的手心里,又再度滑落了出去。风一直不止,樱花一片片的被吹落地,绝美而孤寂。
她即将离开这里。
在这样的日子,人总会往回想。
往回想,思绪飞到从前的从前,飞到还很小的时候,在这里,也在这样的樱花飘落的季节。
那一天,小小的她在外边,由侍女陪着抱着,她闹着要下来,侍女让她下来,她蹲下,拾起了一片樱花,想拿给母亲看,一转头,看到亲娘坐在远远的窗边,面容憔悴,眼角含泪,嘴角却有着浅浅地,惨惨地笑,她身后有着火红的影产。
当时这里有比现在更大片更多的樱花,是她的亲爹--六王爷为她的母亲而种的。但爹不再来了,樱花仍然自开自落,娘亲每到樱花开时就在期待爹来,等到樱花落下,爹没有来,就表示这一年,他不会来了。
堂堂的六王爷,嫔妃极多,母亲得到的眷宠并没有太久。但对母亲而言,爹是一生一世。
也是樱花落的那一天,也许娘是不想再等待了,她突然笑了。
于是小小的她一转头,就看见娘亲眼角的泪,嘴角的笑,没有哭,没有叫,她看着娘亲带着泪带着笑,逐渐被火红的影子包围,包裹,吞噬。
当六王爷从宫里赶回来时,别苑樱花林不在了,全成了焦黑一片。
她被侍女抱着往外逃,幸免于难,湘君记得,那时她才四岁。
娘是自杀,并不名誉,丧礼草草地举办,连家墓也进不得,于是湘君穿著小小的麻白丧服,跪在离家好远好远的一个山坡上看着母亲下葬。
她没有哭过,小小年纪的她,只对着墓碑轻轻说了一句:「娘最后是哭了,还是笑了呢?」
没有人回答她,甚至没有人听到这一句。
湘君被安排,住进了二娘那里。
爹还有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
二娘不怎么理她,她根本不喜欢她,但知道六王爷还算疼这位小郡主,也不敢怎么样,只派着二三个侍女陪着她。
爹也不来二娘这里了。
湘君越来越安静,她才四岁,却沈静如同十三四岁的女孩。
她由老师教着,学着琴棋书画,一年过去了,又是一个该樱花飘落的季节,她学完了琴,由侍女陪着走出别苑赏春。
这里没有满树满林的樱花,只有如碗大的牡丹。
她彷佛看到一棵樱花树,她走了过去,却听到了声音。
她看到两个人交缠在一起。
是二娘与赵管家。二娘笑得灿烂,比和爹在一起还灿烂。
二娘说:「你这冤家,想死我了。」
赵管家说:「怎么样,我比王爷强上百倍吧!」
二娘笑。
服侍湘君的侍女讶然无语,立刻牵着湘君小心的往回走。她还记得那个侍女叫做小七儿,小七儿抖着声对她说:「小小姐,您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别说,知道吗?」
湘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里的确没有樱花树,因为樱花树都烧了。
不知过了多久,爹终于来了。
六王爷看到湘君,父爱发作,满心欢喜将湘君高高举起笑道:「我的小郡主,-皇阿姨想-呢,-要不要去看皇阿姨,住大大的皇宫好不好呀?」
她的父亲笑眼盈盈搂着她,湘君只微笑,笑得沈静而优雅。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住到了宫中。皇阿姨叫荣妃,她住在皇宫有很多很多的桃花林,桃花开了和樱花有些像。
皇阿姨带着她散步。侍女来传话说赵管家带来二夫人送给皇姨礼物。湘君突然大声说:「我的冤家,想死我了,怎么样,我比王爷强吧!」
荣妃楞傻在当场,脸色雪白。
之后的事,湘君无从得知。她只知道,从此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二娘。她又回到了那个原该开满牡丹的别苑,牡丹都死了。看着荒废的庭院,湘君很想再种满樱花树。转眼湘君已经十岁了,樱花树还没来得及长大,七娘来访她。七娘怀着她的小弟弟,十分得意拉着湘君的手模着自己隆起肚子:「大小姐,这可是-弟弟,以后王爷府的家业可都归他呢!」七娘笑,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湘君没有回话,看着七娘的牙齿,如贝编的一般。七娘坐了下来,看着满院的樱花枯木疑道:「这里干嘛要种这些枯木,种些大理花,石楠的红花不好吗?」
湘君没有答话,七娘转头看着湘君:「大小姐,听说-琴弹得很好,来弹个琴给七娘和小弟弟听好吗?」
湘君点点头,示意侍女们取琴过来,湘君弹了首气势磅碡的曲子,十分激昂。琴声越快越烈,七娘突然脸色惨白弯腰紧抓着肚子,侍女赶紧上去将七娘扶走,她看见亭子上的白石椅上有点点的血迹。
七娘的小弟弟没有了。之后,再没人敢接近她,和她这片樱花林。
连爹也不来了。
樱花林如期的长大,但却怎么都不会开花。
湘君十分失望,那一夜,她又梦到母亲笑泪交织的脸庞。
她很想她,于是决定去看看母亲。
她一个人离开了王爷府,去到了那个又远又大的荒草山坡。
她本来决定去陪母亲的。
但,缘份却让她遇到了他,那个使樱花树开了花的人,也是第一次让她觉得,也许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人……
「小姐!」一声叫唤让她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是惜儿。惜儿趋身向前对着湘君恭敬道:「小姐,我去了袁府了,幸好您吩咐我先过去打声招呼,否则,袁二夫人快把您的房间弄得像成亲礼堂了呢。」
湘君听了嘴角略扬了扬。惜儿看了看湘君疑道:「小姐,我还是不懂,您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要住到袁家去呢?这太委屈您呀!」
湘君笑看着惜儿道:「怎么说?」
惜儿振振有辞:「小姐,您可是位郡主呀,袁家只是大司马,是荣妃娘娘的远房亲戚而已。论身份,论地位,该是袁家少爷过来,怎么会您去呢?」
湘君笑而不答。探儿转头和惜儿说:「惜儿,枉费-跟了小姐快五年,还不晓得小姐的个性吗?」
惜儿辩解道:「我就是晓得小姐的个性,才觉得小姐不会这样做的呀!」
探儿笑:「所以小姐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惜儿忍不住问道:「什么理由?」
探儿摇了摇头又道:「惜儿,所以-的名字叫惜儿,就是可惜的意思。」
惜儿大惑不解疑道:「什么意思?」
探儿摇了摇手:「算了!」
湘君看着探儿跟借儿一来一往,忍不住笑出来声:「采儿、借儿,-们真是我的知己。」
惜儿看着探儿,又看了看湘君,大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就是那个活该得猜哑谜的人。」
探儿不再理惜儿,只低头关心的对湘君说:「小姐,我只是不了解,您这么做,真的可以知道结果吗?」
湘君收起了笑意,敛下眼像是对自己说话般的轻声道:「我不知道,有些事只能听天由命。」
未几,湘君又抬起头看着樱花树对着探儿惜儿两人微笑:「-们看,樱花又谢了,真快,春天又快结束了吧。」
湘君恢复一贯从容,探儿惜儿看着湘君无语,她们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天怜惜湘君的聪慧与深情。
********
袁府一切准备妥当,整座府邸彷若新建一般气派,袁震东与贾氏坐在堂前喝着茶,袁父焦急地看向门外,贾氏放下茶杯,看着袁父安慰道:「老爷,您别焦急,刚刚六王爷府的人不是才来报过,湘君小姐前些天因为身子不好,出发得晚些,所以会迟些过来嘛。」
袁父心神不宁:「我知道,但我就怕有些什么闪失,怠慢了大小姐,六王爷怪罪起来,天俊这亲事可就谈不成了。」
贾氏:「不会的,您放心好了。」贾氏话才说完,一家丁突然来报。
家丁:「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袁父与贾氏一听,喜出望外,只见一白衣俊俏公子,满面笑容,走进厅堂,看到两老,立刻跪了下来。
天俊:「爹,让您担心了,孩儿该死。」
袁父笑着拉起天俊:「起来,起来。」
天俊拱手起身,袁父满是关心地看着天俊,高兴笑道:「俊儿,在书院的这大半年日子,有没有多读了些圣贤书?为父这个大司马还等着你来继承呢。」
天俊微楞了愣,随即笑着答道:「爹,大司马可是个武职,该由大哥来继承好些吧,且大哥又在前线杀匈奴,建功立业,更适合担任大司马此职,以贡献朝庭报答圣恩。」
袁父脸色沉了沉,贾氏连忙道:「俊儿,宗儿跟你不同,宗儿虽然勇猛,却没你智谋过人,主帅需得运筹布局,你莫辜负了老爷的期望。」
天俊急着辩道:「二娘,大哥文武双全众人皆知,他为人正直忠孝,才是适合扛起袁家未来的人。」
袁父不悦,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话锋一转:「俊儿,这事以后再说,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你回来得正好,你已经到了成婚年龄……」
天俊闻言十分高兴:「爹,真巧,孩儿这次回来也正想跟您一谈此事,我在江南书院里结识了一名奇女子韩冰,孩儿想……」天俊话未说完,一家丁突急急来报:「老爷,湘君小姐轿子到了。」
袁父与贾氏大喜望外,袁父站了起来畅笑道:「太好了,终于来了,我还怕六王爷改变主意了呢,来,俊儿,快跟爹一起去看看你未来的媳妇儿。」
天俊大惊失色:「什么?!未来的媳妇?」
贾氏笑得灿烂:「俊儿,你这未来的媳妇儿湘君小姐可是当今荣妃娘娘为你所挑选的人中之凤,她是六王爷的掌上千金,不管家世、人品、样貌,都是万中选一。」
天俊听完出乎意外的立刻跪下向袁父道:「爹,我不能娶湘君小姐。」
袁父、贾氏大惊:「为什么?」
天俊:「爹,我在江南书院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
天俊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袁父喝住,袁父大怒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得你自己喜欢不喜欢的吗?」
天俊十分着急:「可是爹,我与韩冰是互相喜欢的……」
「你给我住嘴,什么互相喜欢,你们无媒无证,这叫做私下苟合!」袁父气极,重重地咳了起来。
「可是……」天俊自小就很少忤逆父亲,这是第一次,他还想再争辩。
「俊儿,别说了。」贾氏看到袁父大怒,只赶紧拍着袁父的背:「老爷,您先别气,湘君小姐一会就到了,别让湘君小姐看到这脸色,以为我们不欢迎她呢。」
袁父努力沈住气:「俊儿,湘君小姐立刻就要进府,她住在咱们袁府的期间,你给我好好地招待人家,别丢了你爹和荣妃娘娘的脸。」
天俊一张好看的笑脸登时惨然无语。湘君缓缓由槿香带进门来,只见湘君一身素淡白色衣服,上头绣着深浅不一的樱花瓣,花纹十分别致。湘君优雅地走进,探儿与惜儿捧着礼盒随后跟进。袁父一见湘君走进,立刻收回对天俊的脸色,满面和善地看着湘君。
湘君在堂前停下脚步,望向天俊,天俊满脸不安,湘君的眼光飞快跳过天俊,环顾四周,暗付:「他竟不在。」
湘君微敛了敛眼迅速转向袁父及贾氏,优雅行礼拜道:「湘君拜见袁伯父、袁伯母。」
贾氏一听湘君没叫她二娘,而称她袁伯母,立刻堆满笑意:「快快请起,别多礼,将来都是一家人了,这么多礼显得生份了呢。」
湘君笑了笑,转头看了探儿一眼,探儿送上礼物。湘君道:「这是爹命我送给袁伯父的见面礼,是一支千年老-,希望袁伯父能够身体康泰,请袁伯父笑纳。」
袁父点头微笑:「六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袁父郑重接过礼物,拿给家丁,又转头看了天俊一眼,拉过天俊向湘君介绍道:「来,湘君,我给-介绍俊儿,俊儿跟-同年,今年都是十九岁。」
湘君看了天俊一眼,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袁二公子好。」
天俊只对湘君点了点头,想明白地表示不能嫁娶之意:「湘君小姐,我……」
贾氏惊,急忙挡住天俊,抢着对湘君说道:「湘君小姐,不是我爱张扬,咱们家的天俊可是人如其名,天生就长了张让人疼爱的俊俏笑脸,我们俊儿可不仅长得好,才德性情更是冠盖群伦,敦厚、才智、风趣兼具呢,您说对不对啊?老爷。」
袁父缓了缓神色点点头笑了笑,天俊还想说话,袁父严厉地瞪了天俊一眼,湘君机敏,察觉气氛不对,看着袁父、贾氏与天俊却不动声色。
值此之际,家丁又匆匆来报:「报告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袁父点点头,天俊高兴道:「大哥也回来啦,真好。」
天俊话才说完,只见天宗一身战袍走进厅中。他有着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与一双异于一般同龄男子的深黑清亮双眼,经过黄沙滚滚的战争洗礼,更加显现出不同于天俊的年轻稚气。才廿一岁的天宗,已经是个精练的高大男人,一个英挺好看的男人。
天宗一进厅中,看到眼前纯白的身影,楞住无语。
「是她吗?」天宗不敢置信。
她缓缓地转过身,那黑瞳瞳地眼睛里,什么思虑都看不明白。
「是她!」比起五年前初遇,她更秀丽出俗。
天宗张口想说些什么:「-……」天宗话末歇,湘君已经转过身去。
袁父十分不高兴,但碍于湘君在,仍然带着笑迎了上来:「宗儿,你果真是一介武夫,真是不懂礼数,怎么连衣服都不换就进来了,惊吓了贵客怎么办。」
天宗仍然看着湘君,回道:「我……我……是想快点与爹和二娘请安。」在战场上杀敌毫不眨眼的他,如今说话竟有些结巴。
袁父看向湘君:「湘君,这位是俊儿的大哥天宗,宗儿刚从前线回来,-看看,连衣服都没换呢,希望没冲撞了。」
湘君微笑点头,脸上是一贯的优雅神情,天宗则神色复杂的看着湘君。袁父接着又转头跟天宗介绍道:「宗儿,这位湘君小姐是荣妃娘娘给你弟弟选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人家,湘君即将是你的弟妹了。」
天宗如遭雷殛,良久说不出话来。
湘君看了一眼天宗,神色自若轻点了点头:「袁大公子好!」
天宗惊愣,连点头都不行。
贾氏看气氛十分僵,以为天宗嫌荣妃偏心先帮天俊找媳妇,只好出来打打圆场:「湘君小姐这一路劳顿,想必累了,我看,让槿香先带湘君小姐下去休息吧。」
袁父也接了口:「湘君,看-这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袁伯父今晚盛宴款待,那时再与-好好聊聊吧。」
「谢谢袁伯父!」湘君略倚了倚身,转身欲离去,贾氏立刻跟上。
「老爷,我陪湘君小姐下去看看房间。」
贾氏、湘君与探儿,惜儿转头要走,突被袁父叫住:「等一下……」袁父看了贾氏一眼:「-别去,让俊儿陪湘君去。」
贾氏停住尴尬地看着袁父,袁父转头看向天俊:「俊儿,你陪陪湘君小姐,看看湘君小姐有没有什么要添减的东西,尽快叫帐房去办。听着,你绝不可以对湘君有任何的冲撞言语,知道吗?」
天俊看向袁父,欲言又止。湘君看了袁父,又看了天俊一眼,天俊只叹了一口气,跟着湘君出去。
天宗看着两人离去,还是说不出话来,神色复杂。贾氏见天俊跟湘君一行人走得有些远了,立刻走到天宗面前,十分生气骂道:「宗儿,你搞什么东西,湘君将来就是你的弟妹,你像仇人一样瞪着湘君看做什么?」
天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言以对。贾氏见状又骂道:「我知道,你是怨荣妃娘娘与老爷先帮俊儿选媳妇是不是?不过你可要知道,俊儿的母亲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老爷有今天完全是你大娘的功劳,她可不像你娘是风尘中人,一条玉臂千人枕。想当初老爷只是一时游戏,怎么也没想到你娘居然留下你来。还好你大娘不介意,但,怎么说也得把天俊放在第一位才是。」
天宗双手握紧拳头沉默不语,这种话,他已经听了很多次,但他不能有任何怨言,他只能缓缓地,尽量平声道:「二娘,我懂,孩儿并没有任何埋怨,孩儿此次回来只是探望爹和二娘,不久之后,就会回到前线去。」
袁父摆了摆手:「你懂就好,你放心,等天俊的事定了下来,我再帮你找个良家淑女就是了,你先下去吧。玉娘,-去帮天宗打理打理他的房间吧。」
天宗:「不用了,爹,让二娘休息吧,我自个下去就行了。」
袁父点点头,挥挥手,天宗离开了大厅,他看向厅外远处水榭的长廊,那白色的身影在杨柳曲径之间庖忽现。
那是他想了三年的身影。天宗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全然忘记自己仍然一身戎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