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细碎的叩门声,惊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睡的曲琉衣。
曲琉衣揉着惺忪的睡眼,抬眼望向窗外,天才微亮,仍有些暗沉。
“琉衣,你醒了吗?”绣儿抵着木门小声地说道。
绣儿?曲琉衣拧起眉,仍然默不作声。
“琉衣,听说表姑娘醒来了,我特地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绣儿难掩兴奋,说到最后声音已不由自主地加大。
“她醒了?”曲琉衣心头的担子终于卸下,要是舒绿恋真的出事,她不会原谅自己的。若不是她带舒绿恋到湖边,舒绿恋也不会坠湖,如果舒绿恋真是自尽,她也算是帮凶,难逃心里的谴责。
“嗯,你快被放出来了。”
“你怎么确定我是清白的,万一舒绿恋说推她下池的人是我,我岂不是死路一条。”曲琉衣乖张地说道。
“不会的,庄主他……”绣儿正要向琉衣说明-九霄曾为她辩解的一席话时,不意却迎上一道目光。
是庄主,他何时来的?绣儿捂着口,在-九霄的示意下离去。
“绣儿,-九霄他说了些什么?”曲琉衣急切地追问,她的心倏地收紧,他曾在众人面前坦护她吗?莫名的期待搅乱她的心湖。
回应曲琉衣的是“喀嗒”一声,柴门霍然大开。
初升的日光照进简陋的柴房,曲琉衣久违阳光的眼,半眯着望向来人,是谁?高大健壮的身躯挡住刺眼的光线,她的眼渐渐适应。
“是你,你来干么?”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曲琉衣凭着身形,便已知道是-九霄,她撇过脸不看他-
九霄抿起嘴,不作回应。
经过须臾的静默,曲琉衣挑起眉,狐疑地转过头。“你是来向我陪罪的吗?”曲琉衣抬起下巴,与他的黑眼对上-
九霄笑着摇头,锦绿的长袍在日光下闪着艳绿的颜色。
“那你来做啥?”曲琉衣眉心揉成一团,不解他的来意。
“你这些天都不吃饭,怎么,想用绝食来博取同情?”-九霄的黑眼落到曲琉衣消瘦的身子上,心倏地一紧。
“同情?呵,谁会同情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是你吗?高贵的-九霄庄主。”曲琉衣干笑两声-
九霄静望着她,脸庞上并无闪现着一贯的嘲弄。
“我看你是怕我一不小心死了,再也体会不到折磨我的乐趣吧,你尽管放心,我曲琉衣人微命贱,阎王爷还不屑要!”曲琉衣从草堆中爬起,双眼紧盯着-九霄,像看着宿世的仇人。
“或许死了也好,你一次赚到了两条命,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曲琉衣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赚到了两个人的命?什么意思。”-九霄的黑眼危险地眯起。
“你这么聪明的人真会不懂?”曲琉衣扬起眉。
“你是说你有了我的孩子?”-九霄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你强占我身子,难道你敢否认!”曲琉衣拧起拳头,怒潮逼近眉梢,这几日她食欲全无,加上月潮未至,她怀疑自己的月复中有了-九霄的孩子了。
“不可能。”-九霄轻描淡写地摇头。山中那夜,他并未强占曲琉衣,只是在言词间,让她以为自已被他所占,为的就是让她和顺地待在他身边。
“禽兽!你可以不认我月复中的孩子,可是你不能诬蔑我的名誉。”他的否认激愤起熊熊怒涛,吞没她的理智,曲琉衣如发狂的野兽扑向-九霄,盲目地攻击他。
“住手!”-
九霄抓住她不断挥向他胸膛的双手,企图阻止她的攻击,可她的双脚仍不放弃,奋力地踢着他。
“琉衣,你疯了吗?住手!”-九霄擒住她的手,用力地摇晃她的身子,企图唤醒她的神智。
“理智点!把那天的事情经过告诉我,绿恋她……”-
九霄话未说完,曲琉衣便激动地嘶喊:“是我,都是我,她是我推下湖的,你满意了吗?”说到底还是为了舒绿恋,曲琉衣彻底地失了心神,不顾一切地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反正她一切都不在乎了!
“啪!”-
九霄的一巴掌将曲琉衣打倒在柴堆上。
清脆的声音响在曲琉衣的耳际,她的脑中轰隆隆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九霄瞪着自己的右手,视线慢慢地移到那张溢满清泪的脸庞上,他的心上下震颤,脸上写满后悔。她从不掉泪的,他何其残忍竟逼得她现出女人的脆弱!
“你打我!”曲琉衣捂住脸,脸庞上一片热辣,可这麻痛的感觉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的眼在痛,流出了滚烫的泪水,空气中,散溢着心被烧化的酸苦焚味。
趴在地上的曲琉衣,理智早已焚化,她失温的黑眼,忽然被柴堆间的那道锐利锋芒吸附,一道凄厉的艳笑浮在她的唇边-
九霄见她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心一急,健臂一伸便要扶起她。
他一触及曲琉衣的身子,趴在地上的曲琉衣回头迅捷地抱住他,握在手中的柴刀直没入-九霄的月复际-
九霄的脸庞猛地失了血色,他不可置信地推开曲琉衣,只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肚月复。
“叫大夫来,别做……傻事。”-九霄痛不可抑地跪倒在地上。
曲琉衣正捡起地上的另一把柴刀,准备插入自己的身子,可是当她听见-九霄竟忍着剧痛要她别自尽时,她手一软,手中的柴刀颓然坠地。
汗水流下了他闭紧双眸的脸庞,英阔的眉间因痛楚而轻轻抽痛,她从未见过如此无助苍白的-九霄,丰沛的生命力正从他身上一点一滴地流失。
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九霄死去,即使他不爱她……
曲琉衣撕下裙裾的一角,小心地不碰触到插入-九霄肚月复中的柴刀,她轻轻将布条压在他的月复上,红艳的鲜水染上他的锦绿长袍,像一朵荷花在碧绿的池中。
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横在中间的人是她,爱上他的人也是她,-九霄并无须回报她的爱,冲不破这层迷障的人,原来是自己。
她懂了,不求回报,甘心为了对方付出而无怨无悔的爱,才能在分手时,温柔地道再见,只希望她的顿悟别来得太晚。
在她怔忡时,一只沾满血迹的大手悄悄地覆住曲琉衣的手,鲜红的血液立即沿着她的手心滴落,她抬起头,与他虚弱的目光交错。
“别……离开。”-九霄吃力地扯开嘴角,斗大的汗珠濡湿了绿袍,更似一片绿波。
“我不走。”曲琉衣哽着声,拼命地摇头,她绝不会放手,她怕自己手一松,-九霄便会消失不见。
“老天爷,我是罪人,我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给他,你快来找我偿命!”曲琉衣对着天,一声又一声哀怨凄厉的呐喊,穿过沉重的云,响破天际,惊醒大地!
脸颊上的泪珠被轻轻抹去,曲琉衣一怔,迅速握住他无力而下滑的大手,轻靠在她的颊边,曲琉衣垂下双瞳,在模糊的泪雨中,深深痴痴地望着他。
左卫赶到时见着的正是这副景象,几无表情留驻的脸庞写着明显的不悦,他不由分说地便抱起了-九霄。
“等等,他叫我别离开他。”她撕心裂肺地闷吼一声,她不愿离开他的身边,曲琉衣木然地承受左卫忿然的视线,压下了所有尊严,紧紧地跟附着-九霄。
左卫看了曲琉衣一眼,依旧不发一语,仅是放慢了身下的脚步。
这代表着他默许了吗?曲琉衣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装满感激。
☆☆☆
天边的彩霞罩上一层金粉,绚丽得令人惊艳,曲琉衣站在窗边,憔悴的眉眼被落日的余晖给映照得一清二楚。
日落了,一天将过,-九霄还是未醒,看来,她的希望又得寄托在明日,曲琉衣回过头,忧郁地望着躺卧在床上的男人。
为何那日你不说出当众替我辩解平反冤屈的事,让我一味的以为你绝情至此,才一时冲动……要不是绣儿提及,你不怕我将一辈子错怪你吗?-九霄你快醒来,别再折磨我了……
疲累是严酷的,曲琉衣几日的不眠不休,逃不过它的眼,她累得几要趴伏在-九霄的床铺上,沉沉睡去。
拿起了桌边的白布条,她习惯地抖了几下,才走近-九霄。
吃力地将-九霄高大的身子移正,她解开了他肚月复上的布条,曲琉衣将新的布条绕过他宽伟的背,缠上几圈,仔细小心地包扎。
她在他身后打了个结,正欲爬起时,不意,却被一只手臂抱住。
曲琉衣手上剩余的布条滚落了地,沾上了灰尘,但她浑然不觉,只怔怔地抬起头望着他。
一阵风从门棂钻入,轻轻地拂起她的发丝,她额前的黑发不时沾上他英挺的额际。
“你……醒了!”她想望已久的人如她的愿醒了,曲琉衣却好似被惊吓过度,只能望着他,不知所措地吐出这三个字。
“你说呢?”-九霄的黑眼笑瞅着她突地腼腆的脸庞。
“我去叫舒绿恋过来。”她移开他铁般的手臂,僵硬地说。
“绿恋可以下床了?”-九霄挑笑的眸子注入明显易见的关怀。
“嗯。”果不其然,他一醒了就急着追问舒绿恋的身子,曲琉衣咬住唇瓣,不想泄漏自己的心伤。
“别急着走,我问你,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我?”-九霄身靠在枕木上,多日的伤痛丝毫未减去他清俊的神气。
“不是舒绿恋,你失望了吧!”曲琉衣面露嘲弄,可伪装的不在乎底下,尽是受伤的颜色。
望了望窗外,天色已在不知不觉的寂静中趋暗,屋内只余窗口透进的些微霞光,曲琉衣松了口气,她实在怕-九霄会看出她脸上的伪装。
“脸还疼吗?”-九霄突然开口,打破一室的静默。
曲琉衣一愣,随即不自然地微扯嘴角。“早不疼了,你呢?伤口很痛吧!”她僵硬地回道,目光有些心虚地瞄向-九霄里着白布的月复部。
“当然疼,那一刀刺得可深喽!”-九霄故意拧起眉,轻抚着受伤的肚月复。
“谁叫你不把话说清楚,害我以为你专程来诘问我,我一气之下才……”曲琉衣低下头,无法面对他直射而来的目光。
“当时我都还没问,你就一径点头承认,向我逞一时之勇,斗方寸之气。我全然地相信你,反倒是你不信任我,你说,这事是你错还是我对?”-九霄环起胸,有条不紊地述道。
“我——”曲琉衣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反驳他。
“你太倔,也太冲了,我虽察觉宜儿话中漏洞百出,可一直苦无证据,后来绿恋虽醒了,可一时仍无法说话,所以我特要你说明那天的经过,没想到你这倔强丫头却给我一刀。”-九霄摇摇头苦笑道。
这是他第一次直言不讳地坦护她,曲琉衣愣愣地瞧着他,眼窝里难掩幸福,她极力想维持木然的表情,可眼角的柔意早就泄漏了她的心事。
“你的伤是我弄的,我一定负责到底。”她面孔愈是扮得木然,心愈是被幸福给胀得满满的。
“小剌猬,你确定要负责到底?”-九霄睨着她,唇边透着诡异。
“当然。”哪怕明白-九霄心中不怀好意,曲琉衣仍是硬着头皮答应。
“好,你赔我一颗心。”-九霄将手伸向她,郑重地看不出一丝玩笑味。
曲琉衣目不转睛,想看出他眼中隐藏的耍弄。
“我要你的心。”-九霄敛回笑意,深深地望着她。
她无法思考,脑中轰轰作响,他的声音在盘旋,没有取笑,没有阴谋,但她却怯懦地不敢相信。
他的话来得如此突然,无一丝预警,便击碎她如石的心。
此刻的她,敏感而易碎,倘若-九霄真有戏弄之心,只要再补一刀,她这会儿可真会尸骨无存了-
九霄举起手,轻抚过她的脸庞。“打在你身,却痛在我心,你明白吗?”他的指尖温存地在她脸上流连。
曲琉衣红着俏脸,不敢看他黑炽的眼。对于情人间的低语,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修长的指尖画过她的浓眉。“可惜,你的眉太浓,让我无法体会画眉之乐。”他唇边的笑意编织着未来的想像。
“我可以削薄!”话一出口,琉衣恨不得立即从他面前消失,她面羞颊红,急欲转身离去,却被-九霄牢牢抓住。
他大笑数声,因她月兑口而出的惊人之语。
“舒绿恋呢?你不喜爱舒绿恋那般温柔的女子吗?”和舒绿恋相较下,她实在毫无胜算,与其日后猜疑不定,不如今日当面说个明白。
“再怎么温柔还是妹妹啊!在未遇见你前,我曾想过要娶她,照顾她一辈子,可见了你后,心就全给了你这火爆女子,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九霄指尖点点她的额际。
“你不怪我拿刀刺伤你?”曲琉衣垂下头,嗫嚅地扯着衣袖。
“呵,我真是把你给逼急了,才会激得你想玉石俱焚,可你明白吗?你激烈的反扑,说明了你内心燃烧的爱意。”-九霄摇着头,缕缕温柔掉落在他的黑眸,渐渐发酵到他的嘴角。
“别笑,你不怕我刁蛮的性子又犯了吗?”乍见的欣喜渐渐消逝,躲在他心底的鬼魅,悄悄地探出头。
这鬼魅的回忆,自她懂事后,便不曾离她远去,总在夜深人静不断地纠缠她。
“刁蛮的性子可以改,只要你肯。”-九霄一步一步地带领她走出了鬼魅的阴影。
“我……”
“别怕,说出来。”-九霄放柔了目光,诱导她挣出心中的顾忌。
“我,我曾因一时的烦躁而打伤婢女,没有人可以忍受我,你不怕我又在-风山庄重蹈覆辙?”她不敢看他,怕见到他眼中的鄙夷。
“不怕,你愧疚得不敢一刻稍忘这件事,这证明了你的心不是一颗石头,别再用刁蛮和任性来伪装自己了。”
曲琉衣看着他的眼,有些不甘,她真在他眼中是如此透明易懂?
“别恼,你就像隐在污泥中的荷,只有我才能明白你的纯净,你应该欣慰有我这位知音才是!”-九霄揽她入怀。
曲琉衣听了他的调侃,屈起手便挥向他,不料却打中了他肚月复中的伤口,-九霄忍痛地闷哼一声。
“别怪我,都是你自个儿惹的。”曲琉衣嘴上不肯放过他,可手中却轻揉着他的伤口。
“是,小生所言差矣,姑娘教训得是。”
在冰雪即将覆盖的大地,他俩心中的蓓蕾正缓缓绽开,无畏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