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日,阳光灿烂耀眼的一天。
床边的电话声突然刺耳地响起。
依斐艰难地伸手接起电话。话都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大吼了起来。
「雷依斐,起床!」
依斐立刻直觉地吼了回去:「谁呀?!打扰人家睡觉是万恶不赦,千古难饶的罪!你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投胎变成阿米巴原虫!」
对方笑不可抑,足足二十秒后才说:「雷依斐,你看一下你身边的闹钟。」
依斐楞了一下,转过头去,立刻失声尖叫了出来:「七点二十五分了?天哪,闹钟为什么没响!」
「你打掉了三个闹钟,这个能够幸免于难,就是因为它没响。」对方电话中继续说着。
此时房门开了,翔文拿着手机站在门口。
依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话。「电话你打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开门叫我起床?」
「我记得小时候叫你起床,被你狂打一顿,我才不会笨得重蹈覆辙。用手机打电话叫你起床,这叫保持距离,以测安全。如果我直接就进来叫你,命运就会像地上的闹钟一样了。」
依斐看了看地上,果然散落着三具闹钟的残骸。
「天哪,我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打掉它们的!」
「你别叹息了,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你快迟到了!」翔文脸上还是有忍不住的笑意。
依斐又尖叫起来,冲下床将衣柜打开,拿出衣服,就想去洗手间别牙洗脸兼换衣。她跑过翔文的身边,突然回过头,吻了翔文的脸颊一记。
翔文楞了一下。
依斐巧笑倩兮地说:「我终于发现叫你住进来真是好处多多,不但有房租可以拿,还有人可以叫我起床,否则,我看我还没实习完就会被赶出校门了!」
依斐话说完,就冲进洗手间内。
翔文轻抚着被她吻过的脸颊,心中扬起了一丝的甜蜜和幸福。
依斐在洗手间内不到三分钟就出来了,又冲回房间内,梳起她的长发。
「唉,以后真得早点起床,这样好赶哟!」
翔文看着她正在夹头发的背影,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一下,有些幽幽地说:「你以后别整晚都躲在阳台抽菸,早点睡不就好了?」
依斐闻言一楞,转头看着翔文。
翔文并没有闪避,只是把昨夜依斐遗忘在阳台的菸灰缸拿出来,放在她的梳-台上,菸灰缸里早已经洗干净了。
翔文低头直盯着依斐。「亲爱的表姊,第一,你即将成为半个老师;第二,你表弟我未满二十岁;第三,我讨厌菸味;第四,未来一年我们都要一起住。所以,别再让我看到你抽菸!」
「人家本来是要戒菸的。」依斐有些嗫嚅地说。
「我知道,你冰箱里还放着戒菸的巧克力。」翔文看着依斐,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已经把房子里能看得到的菸都丢掉了。」
「什么?一包都不留?」
「对,连一根你都看不见!」
「尹翔文,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你不是说要戒菸吗?」翔文挑眉看着依斐,并举起左手至她的眼前。「而且,你现在是跟我讨论这个的时间吗?」
依斐看着翔文的手表指着七点四十五分,动作立刻快了起来。
翔文笑着:「雷依斐,我先到下面等你。」
依斐总算准备妥当,三步并两步地冲下楼时,惊讶地看到翔文骑着一部帅气的大型哈雷机车,等在门口。
依斐张大了嘴。「尹翔文,你哪来的车?」
「前几天订的。」翔文一面说,一面将安全帽丢给她。
依斐接了过来,看着安全帽又看了看翔文。「尹翔文,你要用这台恐怖的机车载我去学校?!」
「不可以吗?台湾的法律好像说十八岁就可以骑机车,我都已经十九岁了。」
依斐还是有点迟疑,这样去学校会不会太招摇了?
翔文看她呆呆楞着,觉得有点不耐烦,也懒得跟她说了。下了车,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依斐惊呼一声:「尹翔文,你干什么?!」话未歇,她已经被放在机车上了。
翔文顺手拿走她手上的安全帽,戴在她的头上,细心地帮她扣好。
「你再模就要迟到了,你第一次去学校时,不就因为迟到被骂了一顿吗?难不成你今天还想再来一次?」
依斐摇着头:「不想。」
「那就给我坐好,抱紧我。」
翔文骑了上去,将依斐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依斐紧抱着他的腰,但突然想到什么事大叫了一声:「尹翔文!」
「又什么事?」
「我告诉你,如果有罚单,你给我自己付!」
翔文笑着不答,一催油门,车子便如箭般射了出去。
依斐以前骑的都是五十小绵羊,突然坐上这种重型机车,他又突然的加速,让依斐惊叫了一声。
「雷依斐,你变胆小了。」翔文迎着风大叫着。
依斐想答辩,但呼啸而过的风吹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翔文的技术很好,完全无惧于台北市可怕的交通状况,东弯西拐的,穿梭在塞车的车阵当中。
以前谌志杰是开车的,她已经很久都没坐人家的摩托车了,更别提这种底座这么高、双脚踩不着地的,要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
但迎面吹来的风,还是让依斐觉得很舒服。
她很快就忘了恐惧,在翔文的耳边大叫了起来:「喂,尹翔文,你车子下次借我骑骑看!」
翔文不语,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这才是那个胆大不怕死,为了救颗西瓜敢跳河的雷依斐!
学校大门前,指导老师袁紫轩正站在门口纠正学生的穿着。
摩托车的吼声嘎然而止,停在袁紫轩的眼前,也吸引了大半经过门口的学生的注意力。
哪个不要命的学生敢这么嚣张?
她正想上前去开骂时,才发现坐在后座正月兑下安全帽的人,竟是暑假实习第一天就敢迟到的雷依斐!
「袁姐!」依斐看见她立刻就冲了过来。「我今天可没迟到了吧!」
袁紫轩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没迟到,但你也来得太轰轰烈烈了吧!」
「什么意思?」依斐不解地看着她。
「待会儿再说,那个载你来的是?」
「哦,我表弟。」
翔文此时也月兑下了安全帽。
「尹翔文?」袁紫轩讶异地叫出他的名字。
依斐一楞。「袁姐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也是本校的学生,这学期转到我们学校来。」
「你说什么?!」
翔文微笑地走了过来。
依斐重重地打了他手臂一拳。「你这王八蛋!你为什么突然转到这里,你不是要准备重考吗?」
翔文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是啊,你不是口口声声叫我不可以『失学』吗?所以我就来这所学校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有问呀!」
「我没有问,你不会自己讲吗?」
「我为什么要自己讲?」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袁紫轩终于看不下去地开口斥责,两人顿时噤了声,转头看着她。
「你们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学校大门口,你们一个身为实习老师,一个身为学生,居然还敢这里吵架?」
翔文和依斐两人互看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袁紫轩瞪着两人。「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依斐看了翔文一眼,「我表弟。」
「前表弟。」翔文补充。
「表弟这种关系还有『前』的吗?」依斐又忍不住转头怒吼了起来。
「我妈和你的小舅离婚了,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
「但在法律上,你还是我表弟呀!」
袁紫轩不顾形象地大吼了出来:「不要吵了!」
两人顿时又静了下来。
「你们安静一点好不好?」
袁紫轩看向依斐。「雷依斐,你算是学校的老师了,我好心提醒你,迟到是算你的打卡时间,不是算你到大门口的时间,」袁紫轩看了看手表。「你还有不到一分钟……」
「我走了!」话未歇,依斐已经冲向人事室。
袁紫轩来不及拢阻,只能在后面大叫:「雷依斐,别忘了你是老师,不可以在校园里奔跑!」
但当依斐早就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袁紫轩叹了一口气,却听到翔文轻笑出声,袁紫轩转头看向他。
「尹翔文,雷依斐真是你表姊?」
「前表姊。」翔文再度纠正。
袁紫轩看着翔文许久后才说:「我不管你和雷依斐是怎么特别的亲戚关系,总而言之,来到这所学校里,她虽然是实习老师,仍然是一个老师,你仍然是一个学生,如果她有任何不合学校规定的举动,或者你有任何不像学生的举动,我都可以把你们请出校门,这一点请你务必记得。」
微眯起眼,翔文不语地看着袁紫轩,觉得她眼中透着猜不出来的心机。
「我该怎么像个学生?」
「首先,你那台哈雷机车不能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怎么,这学校不让人骑车的吗?」
「校规第五十七条中明令禁止。即使你满二十岁,三十岁都一样,学生不能骑机车。」
翔文叹了一口气,举起手作投降状。「0K。我知道,我明天坐公车来。」
袁紫轩满意地笑了笑。「第二,你今天为何没穿制服来学校?」
「我的制服下星期才会做好。」
袁紫轩看了看翔文:「好,我通融你到下星期一。」
「还有呢?」
她看着翔文,突然笑了一笑。「别和雷老师太亲密,这里不是美国,台湾的学校对这种事情是很敏感的。」
翔文闻言心一震,戒慎地看着她。
「你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地笑了一笑。「尹翔文,不要小看当了十年老师的女人,我看过太多各式各样的学生。你是特地转来这所学校的吧?」
翔文不语。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大可不用再念高三的,但你还是来读了。」
翔文防备地看着袁紫轩,她究竟猜出多少呢?
袁紫轩并未回避他探究的眼神,只是用十分坚定的语气对他说:「我只提醒你一句话,在学校里,你的一切行为和一切的情绪都要小心。同样的话,我也会警告雷依斐,但我想,提醒你会比提醒她有用。是吧?」
翔文依旧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深不可测。
她笑了笑,转过头去,丢下了一句话:「你还不进来上课吗?到现在你都还没踏进校门一步,在我的标准里,你已经算迟到了!」
翔文表情复杂地跟着袁紫轩的步伐,走进学校。
不知是凑巧或是特意安排,翔文被安排在袁紫轩的班上。想到要在她眼皮底下度过一年,他不禁开始头痛。
上课钟响了。翔文一走进班级内,他那高大俊帅的外表就在班上引起了一阵惊呼,当袁紫轩介绍完他是由美国回来念书时,惊呼声更大,女孩们都在底下兴奋地窃窃私语,男孩们都抱着嫉恨的眼神看着他。
袁紫轩大叹了一口气,叫翔文到后面去坐时,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尹翔文,你一定要给我收敛一点,别制造太多纷争啊!」
翔文回过头,给了她一个灿如阳光的微笑。
而这一头的依斐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她的座位是在袁紫轩的旁边,但她被派去做行政实习,只见她被教务处的人呼来唤去,等到她终于回到袁紫轩身边趴着时,已经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很累?」
「累毙了!暑假时只上半天,我就已经累挂了,想到现在还有下午要忙,我觉得我快死了!天哪,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老师是劳动型的工作!」
「你现在才知道?」
「国家真是太苛了,这种工作量,居然每月只付我八千元薪水?实在是廉价劳工到一个境界了!」
袁紫轩听到后笑了笑,继续优雅地喝着她的咖啡。「要怪就怪你生得太晚,在我那年代,实习就是直接上课了。」
依斐继续趴着。「天哪,这一年我就得继续这么过吗?」
「你现在是实习生嘛,开学两三个月后,你就会转做教学实习,那时候就不会这么累了。」
依斐闻言,也没有比较高兴,只是继续趴着,无力地转过头看着她。「对了,我一直忘记问你,我那个表弟现在在哪一班?」
「他没告诉你,他在我的班?」
依斐顿时坐直了身:「你的班?真的吗?太好了!」
「为什么太好了?」袁紫轩放下了咖啡杯。
「因为你可以帮我好好管教管教他,你不知道,他小时候还挺乖的,长大之后脾气变得别扭起来,也不知发什么癫,突然大学念了一半就休学跑回来,问他原因也不讲。」
袁紫轩沉吟了一下。「他原本和谁住在美国?」
「我小舅妈。」
「你小舅妈跟着回来了?」
「没。」
「那他住哪儿?」
「我家。」
「你家?」袁紫轩楞住。
「我是他在台北唯一的亲戚,他妈麻烦我照顾他。」
「他一回台湾就来找你了?」
「才没有!袁姐,你不知道,他本来去住了一间商务旅馆,房价贵得吓死人,我怎么可以让他这么浪费?当然叫他住来我家啦!」依斐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袁紫轩微皱着眉问:「雷依斐,我记得听我妹妹说,你爸妈好像这一年都在美国坐移民监吧?」
依斐点头:「是啊,怎么啦?」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是孤男寡女住在一起?」
依斐一听,楞了三秒后大笑了出来:「袁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孤男寡女?我和尹翔文是表姊弟呀!」
「『前』表姊弟。」袁紫轩纠正。
「不管是不是『前』,表姊弟就是表姊弟!」依斐也学她纠正的语气。
「你确定尹翔文也这样想?」
「不然他该怎么想?」
袁紫轩没有回答,只叹了一口气。「唉,天意如此,也许就是你们的缘份吧!」
依斐一头雾水地看着袁紫轩。「什么天意?什么缘份?袁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就在此时,上课钟打了,袁紫轩只是继续摇头叹气,站了起身,拍了拍依斐的肩膀。「雷依斐,你好自为之吧!」
依斐完全不理解,只是呆呆地看着袁紫轩的背影离去。
依斐也没时间仔细思考,因为她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忙碌、忙碌、忙碌!累到每天回到家就只能摊着,什么事也不想做。
今天,她总算稍微早一点回到家,一到家,就把包包随意丢在地上,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她拿起偷买的香菸,燃起一根菸来。虽然翔文不准她抽,但她真的累极了,抽菸至少可以提提神。
她呼了一大口气。唉!这是身为老师会有的疲累吗?她已累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包括谌志杰的脸。
大门瞬地开了,是翔文。
依斐吓得立刻想把菸藏起来,但匆忙之间不小心烫到手,她痛呼一声。
翔文快步走过去,执起她的手。看到她手上的菸蒂,抬起眼责备地看着依斐。
依斐怔怔地看着他,支吾了起来:「我……我只是舒缓一下心情,你看,这菸还没抽多少口,还蛮长一根的。」
翔文不语,起身走到冰箱去拿了冰块,用毛巾包着,又走回依斐身边,拉起依斐的手想帮她冰敷。
依斐不太愿意地想收回手,但翔文硬拉着她的手,将冰块冰上了那已经起泡的伤口。
「翔文,你生气啦?」
翔文不答。
「好啦,我答应你,我发誓,再也不抽了,可以吗?」依斐求饶似的伸起另一只手发着誓。
翔文定定地看着她。「别对我发这种誓,对你自己发!」
「什么意思?」
翔文不再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细心地用冰块敷着。依斐看着蹲在她面前,低垂着头的翔文,突然伸出手,模了模他的头发。
「翔文,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很久没人对我这么好了。」她感动地说。
翔文抬起眼看着依斐,眼眸里闪过难解的光芒。
两人看着对方,默默无语,任着奇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
许久,依斐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好多了,谢谢你,翔文!」她站起身,就想走回房里去。
翔文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依斐,答应我,真的别再抽菸了好吗?」
依斐回头,看着他,笑了笑。「我刚不就答应你了吗?」
翔文看着她,带着不完全相信的眼神。
依斐走了过来。「我答应你,打勾勾答应你!」
她拿起翔文的手,用小指头勾住了他的。「我和你打勾勾约定……」
接着,又用手指在翔文的手心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举起翔文的手心吻了一下。「还附加签名盖章,这样可以了吧!」
翔文楞住了,心跳快速得仿佛要跳出胸口。
依斐看着他呆怔的表情,笑了。「你忘记啦,这是我们以前玩游戏时,用的方法呀!」
她倾身向前看着翔文。「我对你表达我的诚意罗!」说完,便转身走进房间。
留下翔文心思百转地望着她的背影,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依稀还留着依斐吻过的触感。
他举起手,不自觉地也吻了自己的手心一下。
就在依斐刚刚吻的地方。
窗外的街灯突然亮了起来,翔文这才发现,原来客厅的灯一直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