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路予恬走回租赁的公寓,身上早已狼狈不堪,不仅手肘上有撞到墙面时划过的擦伤,膝盖上也有因绊到石头摔倒在地而出现的挫伤。然而这些伤,全比不上她心底破了的大洞,那洞口,像是正 流着鲜血,痛得她难以忍受。恍惚的来到锻造的铁门前,她颤着手,拿出钥匙开门,现在的她只想快点躲回属于她的小空间,好好疗伤。
沉浸在哀伤中的路予恬没发现身后突然闪出两道人影,直到他们在她要进屋之前一把摀住她的嘴,将她带进阴暗处时,才猛地回神。
“唔唔唔!”
睁着大眼,路予恬惊惶的拿起包包不停乱挥,想将抓着她的男人打跑。
“干!安静点!小心老子你!”
粗俗的警告吓得她一僵,不敢再妄动,就这么让他们架着来到阴暗处一辆已熄火的货车前。
“老大,人带来了。”
货车上,缓缓走下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男人,路予恬一见那人,星眸蓦地张大,用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挣开摀着她嘴的男人。
“是你”她既惊讶又害怕,双手环胸,不停往后退去,“你、你想干么?我早就把钱还清了不是吗?”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眼前这像虫子一样让人作呕的男人,没想到他不仅又出现在她面前,还让人将她给抓来。
陈昆,她的债主,让她连睡觉都不得安稳的恐怖男人。
陈昆一听,突然大笑,回过头,从货车里拖出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子。
“爸”看见被打得浑身是伤的男人竟是父亲,路予恬脸一白,惊叫出声,连忙奔至他身旁查看,“爸!爸!你还好吗?爸—”
听见女儿的声音,路圣明缓缓睁开肿胀的双眼,虚弱的说:“予恬,爸爸对不起你……”
光是这句道歉,她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难过的大叫,“爸,你又去赌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过份!难道你真要看我被卖掉才甘愿是吗”
泪水哗啦啦的落下,看着父亲身上的伤,她既心痛又心寒。
“对不起……对不起予恬,是爸爸对不起你……咳咳!”路圣明只能不停的道歉,因为他实在没脸面对唯一的女儿。
“够了没?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父女俩叙旧。”吐掉口中的槟榔汁,陈昆不耐烦的喝道。
用手背抹去泪,路予恬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多少钱?这次又欠了多少钱?我不是说过,要钱,就不准对我爸动手,你们忘了吗?”
“哈哈哈!”她毫不犹豫、一肩担下的模样让陈昆大笑出声,一脚踹向倒卧在地的路圣明。
“你做什么”路予恬连忙抱住痛得发抖的父亲,愤怒的瞪着他。
“没什么,只是惩罚这死老头骗了我!”陈昆哼了声,“这老头说这笔债他自己会还,要我们别来烦你,还说你为了还上次那笔债务,早就没钱了,我操!”
他爆出一句粗话,目光婬秽的打量着她,“老子早查出你这女人钓了个凯子,连三千万这样的大数目你都拿得到,区区的五百万怎么可能还不起,这老头还想骗我,老子没将他揍死,已经算很给你面子了!”
“五、五百万?”路予恬听见这个数字,顿时脑袋一昏,险些站不住脚。
“陈昆……”路圣明想爬起身,无奈伤得太重,只能趴在地上,恼怒的瞪着他,“我明明才欠你八十万,不过才一个多月,你居然……咳、咳!居然翻了好几倍……你这个没人性的吸血鬼!”
“你说什么屁话!”陈昆抬起脚就想踹下,可他看到路予恬这棵摇钱树挡在他身前,只能忿忿的收回脚。
“你当欠的钱不用利息呀?老家伙!要不是看你是我们赌场的常客,利息还会再高,你应该要感恩了。”他狞笑一声,一副自己很好心的模样。
面对陈昆那副施恩的嘴脸,路圣明是气得要命,偏偏又无可奈何。
路予恬也一样,要是她拿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流氓有法子,也不会连手机都不敢办,就怕被他们给找到,强迫她去卖身还债。
这会人都找到眼前来了,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冷然的说:“好,我还,规矩就和以前一样,一个月还你们—”
“停!”陈昆举起手打断她的话,“你既然有办法一次还清三千万,这五百万应该也不难,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
“三天……怎么可能!”路予恬脸色一白,“我没那么多钱……”
“你没有,不代表你凯子没有。”他笑得十分婬邪,不停打量她娇小却十分有看头的身材。
他的眼神让路予恬一阵恶心,不由自主的又往后退了几步,“没有什么凯子,那笔钱是我借来的,我没办法一口气将钱还清,算我拜托你们,钱我一定会还,但三天真的不可能。”
“老子说三天就是三天!”一听没钱,陈昆立刻拉下脸,“你当我陈昆是什么人?想骗我?三千万要这么好借,你爸也用不着欠我这高利贷的钱!”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没钱—”
“干!”他大骂一声,拿出手机朝她走去,“打电话!打给那个凯子,我就不信他不帮你,要是他真的不给,那好!老子也没那美国时间等你慢慢还钱,从明天起你就去酒店上班,依你这脸蛋和身材,一个晚上少说也能赚个几万块!”
路予恬的唇瓣已被她自己咬得发白,抓着肩上的包包猛力摇头,“我不会打的,我说过这钱我会还,请你们不要这样咄咄逼人。”
“没钱就去当小姐!”陈昆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手一扬,身后两名小弟马上冲上前要将她抓住。
路予恬早有警惕,他们一动作,她拔腿就跑,可动作还是没他们快,才跑没两步就被抓住。
“你们放开我!快放开!”
“放开我女儿!算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
她不停的挣扎,手脚乱挥乱踹,加上躺在地上的路圣明死拉着要带走路予恬的其中一人,让陈昆不耐地上前,先是一脚将死缠烂打的路圣明给踹昏,又反手打了路予恬几巴掌。
“不要吵!妈的!父女俩一样麻烦!”
路予恬被他重重的力道打得头晕目眩,嘴角也沁出血丝,却仍然想反抗,“放开我……我不要……”
“不要就打电话,”陈昆将手机拿到她眼前,紧掐她下巴,“只要一通电话,我就放了你们父女,不然……你今晚就给我乖乖去坐 !”
看着手机,路予恬涣散的双眸闪过一阵痛楚。
咬着唇,她瞥开头,“我不打,但我也不去酒店,请你放过我们……”
“干!不打就别罗唆!”
他挥手又是一巴掌,这一掌力道极大,不仅将路予恬的头给打偏,甚至连她的神志也一并打飞。“带走!”
“不要……”用仅剩的一丝意识,路予恬无力反抗,只能哀求着,虚弱的任他们摆布,将她拖上车。
当唐意枫听到争吵声而找到这里时,刚好看见她被带上车,他铁青着脸,才刚下车,连车都来不及熄火便急忙向前冲去,“予恬!”
陈昆等人一听,知道被人发现了,低骂几句脏话便急忙想开车逃逸。
见状,唐意枫冲至车前,只身挡着车,冷声大喝,“停车!”
“干!别管他!撞过去!”陈昆算准他会离开,于是要开车的手下踩足油门,全力冲刺。
可他却猜错了,眼看就要撞上那突然出现的男人,对方却依旧动也不动,直挺挺的挡在路中央,让陈昆不由得紧张起来。
“老大,要不要停呀?”小弟害怕的问。
“操!停什么停!给老子冲!”心一横,陈昆想反正这附近也没监视器,就算真撞了人也没证据。
车子因速度过快而剧烈摇晃,让原本陷入昏迷的路予恬短暂回神,迷迷糊糊的看向前方,可面前的景象却把她的神志全数唤回,因为她看见挡在车前的男人。
脸色一白,下一秒,她便以不知打哪来的力气猛地勒住开车小弟的脖子,惊骇的大叫出声。
“不要—”
“不要……不要……意枫快走!快走……不要—”
惊慌的尖叫划破宁静的夜晚,让刚去装水回来的唐意枫心一抽,连忙冲至病床旁,安抚作着恶梦的人儿,“予恬!予恬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我在这……乖,没事了。”
路予恬吓出一身冷汗,陡睁开的无神双眸缓缓注入一丝清明,当她对上唐意枫憔悴担忧的侧颜时,不甚确定的沙哑轻唤,“意……枫?”
不停抚着她头发安抚的唐意枫浑身一僵,极慢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昏迷近一个月,此时终于睁开双眼的女人,“予恬?”
“你……有没有……受伤?”
她的声音像是被砾石磨过般沙哑,却让唐意枫倏地红了眼眶,不停猛按紧急呼救铃。
不一会,医生和护士便快速到来,还推来了急救用的推车。
“发生什么事了?病人……”在看见昏迷一个月的病人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时,医生也吓了一跳,好一会才有办法将话说完,“……醒了。”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检查,在确定路予恬并没有异常后,医护人员才松了口气,退出病房。
也是一直到这时,她才有办法继续说话,她拉着坐在身旁的唐意枫,用微哑的嗓音重复又问:“你……你有没有受伤?”
“傻瓜!”这一问,立刻将唐意枫眼角的泪给逼出,他轻柔的拥着她,不让她看见落下的泪,只用和她一样嘶哑的声调说:“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受伤的是你,你因为车祸,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这傻女人,一条命险些都要送掉了,还担心他有没有受伤,她怎会这么傻……傻得让人对她又爱又气,却又心疼得不得了。
“一个月?”路予恬愣住。她知道自己身上缠了不少绷带,双腿甚至还打上了石膏,却不知道自己竟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我伤得这么重吗?”
发现她似乎不懂自己为何会受伤,那讶异的神情,让唐意枫压抑整整一个月的气愤、心疼全数倾出,恼怒的大骂,“你这笨蛋!为什么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路予恬被他突来的怒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加上才刚清醒,脑袋瓜还很混乱,压根不懂他指的危险行为是什么,只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我怎么了吗?”
“你—”居然忘了?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这女人居然忘了
唐意枫真不知该哭还该笑,末了,只能轻轻握着她的手,哑声述说:“你忘了?那天晚上……”
那晚,他为了拦下带走她的货车,用身体挡在路中央,他不是送死,而是打算在车子冲来的刹那闪身,抓住车窗爬进车里救人,他当然知道这很危险,可他不晓得他以为陷入昏迷的小女人会突然清醒,还一把勒住驾驶,那人吓了一跳,方向盘一松,整辆车就这样向一旁的围墙冲撞而去。
当救护车救出被夹在车身中的她时,她浑身是血,身上多处骨折,最严重的,则是她的脑袋重重撞上车身时造成的颅内出血。
那时她差点就救不活了,这一个月来他也心惊胆战的日夜守在病床旁,就怕状况仍然不乐观的她突然就……
讲到这里,他眼眶泛红,霍地抬起头,恼怒的命令,“不准你再这么做!你晓不晓得你差点就没命了”
原来他在气这件事呀……路予恬一脸了然,“可我要不这么做,没命的可能就是你了。”
想象他被撞飞的画面,她脸色又是一白,身子忍不住颤抖。
她不后悔自己这么做,一点也不。
“你……”所以他才说她傻,傻得让他的心总是牵挂着她。
“算了,还好你没事,还好……”轻拥着她,他倾身,薄唇吻上她平滑的额、挺俏的鼻,然而就在他才碰上那干燥却依旧柔软的唇瓣时,她却蓦地挡住他的唇。
路予恬颤着声说:“不可以……”
他皱起眉。“为什么?”
难道在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关头后,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我……”咬着唇,她只是一味的摇头,不说话。
“予恬,告诉我,为什么?”他知道她对他有感情,却不知她为何到此时还要逃避,将他挡在心房之外。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路予恬心一紧。
她不能继续再放任自己当只鸵鸟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和他将话给说清,“我看见了,看见你接你女朋友回去……”
“女朋友?”唐意枫眉心拧得更紧。什么女朋友,她究竟看见什么了?“予恬,我说过我没有女朋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路予恬摇摇头,面色如雪,“我没误会,那一晚……我亲眼看见你带一个女人回家,而她还很清楚你家的备份钥匙藏在哪,这不就代表……那女人就是你心底的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
“女人?”他困惑的皱起眉,好半晌才意识到她所说的那一晚,是她将Momo扔在他家巷口的那一晚。
“那个人就是你失踪的女友乐安琪吧?”忍着心房的痛楚,她闭上眼,“既然你已有了喜欢的人,甚至还住在一起,那么就不该对我这么好,也不该对我做出那样亲密的行为,你这么做……会让我很难过,我不是你消磨时间的玩乐对象,所以……算我求你,不要再对我好,离我远一点……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