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旧宅中,大病初愈的翠珂点燃速水沉香,絮絮叨念道:“小姐,来给夫人上香,不必等两个坏胚子了。”
大月复便便的秦云漪放下针线,方慕平逮着机会,立刻将妻子绣了一半的小衣裳抢过来,揉成一团,扔得老远。
秦云漪又好气、又好笑,抱怨道:“翠姨,慕平又把宝宝的衣裳毁了。”
翠珂笑道:“慕平,别闹着玩,你也过来上炷香,跟夫人说你会好好照顾小姐,别让她在地底下记挂小姐。”
方慕平扶着秦云漪走到秦老夫人的牌位前,上香祭拜,秦云漪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方慕平代她磕了三个头。
翠琦见状,嘴巴又痒了,喃喃骂道:“生儿子有什么用?个个溜得不见踪影,还不如女婿贴心,偏偏人们产男则相驾,产女则杀之,真是犯贱!”
成亲半年以来,对于翠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性,方慕平早已见怪不怪,“翠姨,听你说话中气饱足,声音宏亮,哪像是刚从鬼门关前转一圈回来的人?”
方慕平啧啧称奇,阙大夫不愧为妙手神医,翠姨吃几帖药,调养个半年,如今神采奕奕、生龙活虎,哪还有半点奄奄一息的样子?
秦云漪插好香,道:“翠姨,今天是娘的祭日,两位哥哥答应我会回来祭拜,说不定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再等等吧!”
翠珂冷哼一声,道:“我可没耐性再等,那两个坏胚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
“翠姨,咱们十年没见,一见面你就骂我是狗,好狠啊!”
长笑声中,秦云泽走进祖厝的大厅,宽大的袈裟取代了原本的黑衣劲装,脑门处点着九个戒疤。
“二哥哥,你总算来了。”
秦云漪喜不自禁,才想起身,方慕平连忙接住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怕她不小心跌跤,会伤了自己和月复中的胎儿。“方大人,你不会又想押我去衙门吧?”秦云泽瑟首缩颈,万分恐惧地问道。
“第一、我已不是方大人,而是无官一身轻的平民百姓,第二、师父剃刀一挥,昔日的湖盗头领成了圆泽和尚,我捉个大和尚去见官干么?”方慕平犀利地回敬秦云泽数句。
地藏庙中,方慕平终究没有将垂死的二十余口送交官府,因为那无异是将手无寸铁的他们驱入屠场,毕竟湖盗死伤惨重,未来不至于再对朝廷构成威胁,既然如此,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方慕平想通了这点,就不再死脑筋,他瞒过官府耳目,妥为安置湖盗余党,还请妙手神医阙大夫救了大伙的命,也为自己赢得一位美娇娘。
秦云泽点头长叹,道:“没错,我深悔一生伤人太多,幸蒙渡劫大师慈悲为怀,让我遁入空门,礼佛赎罪。你说的对,秦云泽已不在人世,世间只剩下一介比丘圆泽。”
“云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云泽竟然剃了头发,撞钟去了?
秦云瀚脸上充满又是惊讶、又是喜慰的神色,他再也不必怕被人发现云泽和反抗势力勾结了吗?可以一觉到天明,不必夜半惊醒了吗?可以常常回来探望漪儿了吗?
“秦大人,小僧法号圆泽,过去的种种,让它随风而逝吧!”秦云泽手持念珠,诵了几句佛号。
“圆泽大师,将来你见性成佛,倘若发现我有三灾八难,记得要替我化解哦!”秦云瀚模模弟弟的光头,微笑调侃他。
秦云泽大笑,兄弟握手言欢,一笑泯千仇。
秦诗伊跟到秦云漪怀里,嚷嚷道:“逸云,我想死你了!”
秦云漪心神激荡,泪盈于眶,她何尝不想念伊儿?
慕馨兰纠正女儿道:“教了你多少次,今后不可以再叫逸云,要叫姑姑。”
秦诗伊小小的脑袋分不出“逸云”和“姑姑”的不同,问道:“叫‘姑姑’逸云就不会走了吗?会跟我回家吗?”
方慕平龇牙咧嘴,暗骂道:“小魔头,想得倒美哪!云漪已是我的妻子,到现在你还想跟我抢!”
是真的吗?两位少爷痛改前非,不再欲将对方杀之而后快了吗?
翠珂眼角润湿,小姐念了十年经,只求有朝一日,兄妹三人能够齐聚一堂,如今总算美梦成真了!
秦云漪拉着秦诗伊,靠在丈夫身上,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脸上不再有十年前的惊恐,却多了别无所求的心满意足。
她蓦然想起,原来不只是“有味诗书苦中甜”呵!有味人生,何尝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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