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的运气真是出乎意料的好。
经过五个小时的对峙,轰动火热的「里长挟持案」终于在维安中队和霹雳小组的合作攻坚下落幕,除了两名队员和一名歹徒受到非致命枪伤外,并无其它伤亡。
任务结束,楼从虎奉命带领辛苦的队员们听完某大官员的精神训话,并去探望过受伤的队员,才回万里武道馆休息。
夜晚的万里,一如往常,冷冷清清。
不管是当法医的、检察官的、侦三队长还是调查员,都还在岗位上工作,大概得到三更半夜才会回家,要不,也可能明天、后天才会回来。
楼从虎冲完澡,洗去一身疲惫,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太爱热闹的关系,此刻觉得有点寂寞……和肚子饿。
错!是饿死了!
从下午行动开始就没吃东西,下勤务后,因为有弟兄受伤,队员们的心情都不太好,也就没按往例庆功吃饭,各自回家。
楼从虎进厨房翻了半天,冰箱里全都是食材,没有现成的食物,柜子里的泡面也在请了管家之后,自动停止补给。
管家……
楼从虎拿了罐可乐,躺到沙发上转电视,脑海里很自然浮起一张冷冰冰的美丽脸蛋,一并想起今天值勤时,意外看见她家的景象,嘴角忍不住扬开一抹有趣的笑容。
没想到平常整洁清爽、像个好宝宝的她,居然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看样子,他下次一定能扳回一城……好歹可以把倒过去的名宇倒回来写吧!
思及此,他还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她。
铃铃──
楼从虎还在脑海里盘算大胜傲慢女的美好景象,一声尖锐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楼从虎长手一伸,抓过话筒,灌了一大口可乐,应着。
「从虎吗?去开电视,频道转二十六台。」雷律川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干嘛?」遥控器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楼从虎莫名其妙地翻找着刚刚还在手上的遥控器。「你不是在侦讯今天那几个蠢蛋吗?」
「是啊!但他们保持缄默,看样子是有得耗了。」忙了好几天,雷律川沉稳的声音里也有了烦躁和倦怠。「你看到没?」
楼从虎好不容易找出遥控器,一转到二十六台,就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记者,正站在一间眼熟的公寓前做联机报导。
这……这不是倪水净她家门口吗?楼从虎有些困惑。
「……从今天拍列的录像带看来,维安中队的狙击手许子宽,就是在这间屋子的窗边,一枪命中歹徒的右手,结束今天的挟持事件。」
「妈的!他们居然把名字报出来!」楼从虎倏然瞪大那双性格的小眼睛,怒火熊熊焚起,随即浮出疑问:「他们怎么拿到名字的?」
「是某个没大脑的高层不小心透露给媒体的。」雷律川的声音也很不爽。「还有,你们副队长小黑被访问了几句,脸部也没有做马赛克处理。」
「该死!先前他们明明答应过要马赛克,我才让他们采访……」楼从虎气急败坏地低咒。
特警为了避免危险,通常不能公布姓名、相貌。
而且据他所知,因为危险性高的关系,有些弟兄连自己在维安中队都不敢告诉家人,现在被媒体搞得这么轰轰烈烈,要他们怎么跟家人交代?
「……由于这位优良市民倪小姐的合作,所以警方才能顺利完成攻粤任务,现在,我们就来访问一下倪小姐对这次事件的看法,并且让我们带您到现场,一起感受当时狙击手所看见的射程范围。」电视上的记者一面说着,一面按电铃。
「他们又想搞什么!」楼从虎不可思议的持续瞪大眼睛。
雷律川沉默了半晌,话筒传来与其它人低语的声音,随即严肃地对楼从虎开口说道:「你最好马上过去接水净离开,刚查出受伤的人犯,是鲁宪的弟弟。」
「鲁宪?」十大枪击要犯之一?楼从虎一听到这名宇,就知道事态严重。
「嗯,这个人报复心极重,之前办过他的警官都被袭击过。你叫水净收拾几件衣服,先搬到我们家。还有,通知你的兄弟一声,叫他们注意一下。」雷律川草草
吩咐着。「就这样,我要回侦讯室了。」
「等等,你说倪水净要住我们家?」不是吧!有人煮饭是一回事,可是要她住下来又不一样了,而且重点是……「我们家哪里还有空房间?」
「怎么没有?」雷律川淡淡地回答。「你去睡客厅就有了。」
「喂?喂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生死与共的「兄弟情谊」吗?
「……倪小姐,希望你能借我们拍摄一下。」
「倪小姐?不然我们愿意支付你一笔场地租借费,请让我们拍摄好吗?」
「倪小姐?」
吵死了!倪水净把头蒙进抱枕里,眉心纠结成团,苦恼的不得了。
一直到现在,她还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成为人人称赞的好市民。
隐约只记得,昏昏沉沉间,好象看见那双讨厌又熟悉的小眼睛,然后……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坐在警车里睡觉,管区员警才告诉她附近发生重大案件的消息。
事件一结束,她回到家,就开始有络绎不绝的媒体打电话、按电铃,吵得她什么都不能做。
「铃──」电话声响起。
讨厌!又来了。倪水净索性抓起话筒又挂掉。
「铃──」
怎么打个不停啊!烦下烦?挂掉!
「铃──」
倪水净瞪住电话半响,索性把电话线拔掉。
电话的声响才歇,门外又传来吵闹的声音。
「我们有新闻自由!倪小姐!倪小姐!」
这次又怎么了?倪水净到门边,就着门上的小孔往外窥探,只见两个管区警员正在驱赶门外的媒体。
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邻居报警了。
「呼……」看着门外的人群散去,倪水净靠在门板上,吐了一口气,终于得到片刻安宁。
不料,安静下了几秒,敲门声再度扬起。
可恶!倪水净这会儿真的火大了,索性开门,不分青红皂白,冲着来人劈头就骂。
「混蛋!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话冲出口,头一抬,一张表情无辜可笑的俊脸和黑亮狭长的小眼睛映入她眼瞳。「啊?」
怎么会是他?!她惊叫一声,慌乱地想关上门,却被来人轻而易举推开。
「你的欢迎词真有创意,该不会是衣寻教你的吧?」楼从虎嘴角的笑意大剌剌地藏不住。
这个女人真是太有趣了!
在他面前冷若冰霜,在其它人面前却甜蜜可人;而现在,又不经意历露出堪称「残暴粗鲁」的一面。
实在太好玩了!
「喂喂喂!你干嘛?我有请你进来吗?」
看着他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倪水净反射性冲上前阻拦他,双臂一张,阻挡的姿势居然硬是被当成热情欢迎,而后结结实实被用力拥人热力十足的怀抱。
阳刚清爽的气息没人鼻问,肺部的空气却又在拥抱的霎时被挤光抽空,发出变形的惨叫。
「啊……」
「你今天好热情!跟平常不一样呢!」啊!好软。
楼从虎性格的黑眸里闪烁着戏谵的光彩,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不但把她紧紧压入自己的胸膛,还假意拍了几下,趁她错愕得来不及反应,再一把放开她,大剌剌地往里头走。
「喂!你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你到底要来干嘛?」被挥到一旁的倪水净好不容易回神,又怒又忧,发觉敌军就要入侵自己脏乱的秘密禁地,顿时方寸大乱,连吓阻的语气都显得毫无说服力。
「我刚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只好进来了。」
初次占了上风,楼从虎觉得人生真美好、空气也特别新鲜,一面随口答着,一面环视今天下午就见识过的混乱环境,谨慎地做评论。
「嗯!你家的布置很特别,很有这个……嗯,后现代的风格。」
后现代?!他一定是故意的!
倪水净面对着一屋子自己制造出来的脏乱,脸色爆红,想骂人,却又莫名尴尬得说不出口,只能恶狠狠地死瞪着他。
相较于她的失常,楼从虎就显得很「正常」,什么冰山恐惧症全都消失一空,而且还恢复了平时搞笑损人的功力,就着一盏被乱扔在地上的台灯蹲了下去,认真地蹙起眉头左右研究。
「你看看,就拿这个……台灯来说,一般人的台灯都是放在书桌上,可是这盏粉红中带着浅蓝、HelloKitty中充满着大眼蛙的台灯,却十分与众不同,它竟然以相当独特的姿态被放在玄关通往沙发的途中,旁边间或以率性摆置的垃圾桶和报纸作为陪衬,这样新颖大胆的设计,真是国父革命成功以来前所未见的啊。」
「你这个……」
冷静!冷静!
倪水净死瞪着他无辜认真的表情,拼命按捺住脑海中极具写实化的想拿花瓶砸他的画面,猛做深呼吸。
忍住!倪水净,你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羞愤或慌乱而自乱阵脚,眼前这家伙不值得你牺牲青春年华去坐牢!
倪水净深呼吸了一口气,确认压过了那股冲动,恢复平时冷冰冰的态度开口:
「你究竟是来干嘛的?」
「奉雷律川的命令带你搬入万里。」楼从虎-出一个很无辜的笑容,笑嘻嘻地看着她表演瞬间变脸的功力,一面很坏地享受着欺负她的快感。
「嗯,看样子要把这些东西统统搬走是不太可能的。一来,我的车子可能装不下;二来,我也不愿意破坏精心装潢后的伟大艺术品。所以,我看你就勉强收拾几件衣服、带些日常用品就好了。」
「你讲完了没?」倪水净瞪着他,内心开始冷静地盘算起杀人后的弃尸计画。「我家乱不乱、怎么摆设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楼从虎笑了笑。「我只是单纯好奇,怎么平常几个踏脏的脚印就让你气得想把我砍成十八块喂拘,可是这样的环境你又能忍受?两者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了。」
原来搞半天,他还在记恨之前的事情!真是小心眼到极点的男人!倪水净暗暗下评语。
「你们付钱请我去当管家,地面干净当然是我的责任,尽力达到你们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至于我家爱怎么样,那就是我的自由了。」
「嗯!好象很有道理。」楼从虎点点头,十分同意。「不过女生最好还是保持一下干净比较好。」
凶器呢?!拿台灯砸他的头,确定可以砸烂吗?
倪水净好半晌说不出话,四下寻找凶器,准备犯案,手机铃声却很不识相的响起。
「喂?」响了好几声,倪水净终于暂时停下杀人的计画,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走到沙发边接手机。
只不过一连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两次,才顺利接起电话,背对着楼从虎,她尴尬得更加坚定杀人灭口的决心。
当然,放火烧房子也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水净妹妹吗?」手机彼端,传来纪衣寻的声音。
「衣寻姐。」一听见偶像亲切的声音,满心怒火和难堪一并消失到外层空间,倪水净声音顿时甜蜜温煦,令后头的楼从虎咋舌不已。
「楼从虎那家伙到了吗?我刚听雷公说了你的事情,我也赞成你搬到『万里』来住。不过我想派从虎去接你,你一定不会跟他走的,所以才打电话跟你说一下。媒体可能追几天就过了,但你要是被鲁宪盯上就太危险了。」纪衣寻一口气讲了一大串,手边传来纸张翻阅的声音,显然人正在忙。
「鲁宪?那是谁?」刚那家伙一进门就不停的讲废话,她根本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虎还没跟你说吗?就是受伤犯人的哥哥,因为我们担心他可能会为了报复而找你麻烦,所以你就先搬到万里吧。比较安全,我们也比较放心。」纪衣寻简洁地说:「我们商量过了,到万里以后,你就暂时先住从虎的房间吧。」
「啊?他的房间?」倪水净不可思议的惊呼反问:「为什么?」
才刚消化完自己成为警匪片里被迫杀的女主角事实,却又马上接收到自己得住进仇人之子的房间──这打击,会不会太大了点?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委屈你,可是那是万里唯一的客房了。」纪衣寻叹了口气,展开温情攻势。「水净,虽然你才来万里工作不到一个月,但是我们每个人都真心把你当作妹妹看待,真的不希望你有什么危险。」
「衣寻姐……」听到自己的偶像这么诚心的开口,除了双眼闪烁感动的泪光,她还能说什么呢?
「我答应就是了。」
以季冰夜所提供的一般小说报复模式看来,如果要达到报仇的目的,自然是愈靠近仇人愈好。
可是……也不用靠得这么近吧。
「你干嘛?」倪水净最后终于还是屈服于偶像的魅力之下,整理出简单的衣物行李搬入万里武道馆。
才刚把衣服挂完,一转头,倪水净差点撞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胸膛。
「没有啊!来看看你习不习惯?」楼从虎一脸愉快的耸耸肩,原本他只是想来拿他的闹钟,可是见她门没关,就不由自主的晃了进来。
他发觉自己愈来愈喜欢出其不意的吓她了。
她的反应总是很有趣、很直接。
「感谢关心,这里现在是我的房间,门在那里,不送。」她努力凛起嗓音,冷冷抬起眼眸瞪他。
「别这么冷漠嘛!好歹-今晚就要上我的床了。」楼从虎非常暧昧地对她眨眨眼睛,瞟了眼自己睡了十几年的柔软大床。
「你!」这男人怎么可以把『下流』这两个字诠释得这么彻底?!倪水净觉得自己快气炸了。
「-脸红了耶!好纯洁。」楼从虎笑嘻嘻地凑上脸,当然明白倪水净粉脸上那抹红晕跟害羞毫无关系,绝对是被气的。「好啦!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睡吧!我相信在我的床上,你一定可以有个好梦。」
「我、会、的。」倪水净咬牙切齿的回答:「祝楼大队长今晚睡沙发时也有个好梦。」
「谢谢你的关心。」楼从虎毫不介意地扬开好看的笑容,一面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低声开口:「对了,偷偷告诉你,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房间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唷!特别是我书柜下面的抽屉,有健康教育课本里没有的人体构造图喔。」
楼从虎交代完毕,风情万种的-了个飞吻给她,拎着闹钟,相当愉快地哼着小曲离开了。
待他一晃出去,倪水净迫不及待的关门上锁,就怕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要再踅回来。
「神经病!」想起他的临去秋波,她忍不住低声咕哝。
真搞不懂,怎么会有男人这么幼稚三八?
倪水净把东西大致归位后,忍不住打量起这问暂时的新住所。
她不得不承认,楼从虎的房间的确比她乱七八槽的公寓干净多了。
除了置中的大床外,旁边有一张书桌和三个大柜子。
柜子里,摆了不少原文书,一柜是犯罪相关的研究书籍,一柜是战术、战略研究和专业武器的介绍,最后一柜,则摆了好几套热血的少年漫画书以及几本蜡笔小新,显得有点孩子气而格格不入。
抬头向上看-每个柜子上面,摆满了金光闪闪、琳琅满目的奖杯、奖牌、奖状,上头的名次,清一色都是冠军,分属于各种体育竞赛,田径、篮球、足球、棒球、柔道、跆拳道、截拳道、自由搏击、国术、射击……
几乎她喊得出口的运动,他都玩过!
如果光要从房间去判断一个人的长相、个性,倪水净脑海里浮现的男人应该是高大壮硕、肌肉发达,长相狰狞恐怖,随时可能失手杀人,脸上还有道性格刀疤当装饰的蓝波型男人,要不,至少也得像史蒂芬席格那样冷酷无情。
总之,不管怎么想象绝对不会跑出一个斯文白净、笑起来很无辜的脸,更何况他的身材最多只能达到高大挺拔、削瘦结实的标准,跟肌肉发达丝毫扯不上关系。
真是个矛盾又诡异的男人!
想起明天早上,还要起床做早餐,倪水净甩甩头,晃掉占据自己大半思绪的怪人,准备熄灯睡觉。
只是熄了灯,在黑暗中,躺在换过新床单的柔软大床上,鼻间隐隐嗅闻到温暖而阳刚的男子气息。
那味道不太讨厌,反而稳稳安抚了她原先浮躁的心绪,牵扯着她的意识,悠悠忽忽往沉睡的国度飘去……
那厢酣甜入梦,这厢客厅里,横躺在沙发上的楼从虎却仍无睡意。
曾受过相当严酷的军事训练,而磨练出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能迅速进入休息状态的楼从虎,自然不会因为换床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搞得睡不着觉。
真正让他神思不属的,是那个老是像小刺猬一样,竖起利刺朝他没头没脑乱撞的小女人。
随着激怒她的次数增多,她刻意伪装成冷漠尖骏的面具也就剥落得愈快。
他看得出来,她是个没什么心机、很单纯的女孩子。
在公寓里,他故意拿话激她、试探她时,她拙于反驳的表现,和贫瘠有限的骂人词汇,在在显示出她并不善于与人为敌。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毫无理由地仇视他?
而且是打从一开始,知道他是楼从虎之后,整个人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变,好象他们从前曾结下什么梁子似的。
唉……无论如何,他总会找到答案的。
楼从虎暗暗下了决定,视线不自觉飘到自己卧室的方向,脑海里自然而然飘出她娇软的身子,正躺在他平常睡觉的床垫上,那暧昧狂野的想象迅速在他的下月复部
燃烧出熊熊烈火。
楼从虎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无奈的闭了闭眼睛。
他这不是下流!他这是……二十五岁以后的血气方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