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同居了。
秋凉仍在念博士班,因为她在学术研究上的突出表现,让她破格身兼了国家物理研究室的研究员,以及兼了几堂大学部的课,日子过得既忙碌且充实。
关戎从德国回来后,投入工作的行列,跻身成为企业第四代的少东,开始见诸于各报章杂志,他的优秀和出众的外型,很快的成为各媒体追逐的目标之一。
他出社会后,原有的那份张扬邪气收敛多了。专注于工作的他,绯闻虽少,但偶尔还是会传个几件,不过,秋凉从来不问的,因为问了他会以为她多在乎他,所以她不问,而他也没解释过,解释了,表明他在意她的感受,所以他不解释,这样扑朔迷离的日子倒也过得相安无事。
关于他的一切种种,都是由别人转达来的,他在校时是风云人物,离开学校后,仍然得到诸多的关注,
“秋凉……这里有关戎的报导喔!”可可一脸坏坏的笑。
可可自毕业后,就在一家会计事务所上班,但公司离学校近,她偶尔也会来秋凉的研究室里串门子。
“拜托,关戎的事到底关我什么事,他大学毕业都好几年了,你知不知道?”
“嘿嘿,少来了。”凭著女性的直觉,可可总觉得秋凉和关戎间有莫名的联系,虽说暂时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但这直觉却越来越强烈。
“快看,关戎多帅啊!他现在可迷倒不少台湾女人喔!”她翻到有关戎照片的那一页。
“无聊。”没好气地瞪了可可一眼,真人她常常看到,又何必看照片。
“ㄟ,反正我杂志放这儿,你留著慢慢看吧!”
“那刚刚好。”秋凉顺手将杂志压在泡面上。
“真糟蹋。”可可不甚满意的咕哝著。
两个女人又是闲聊一阵后,可可说:“喂,我家里有客人,这两天我去你那里住,好不好?”
呃……秋凉很镇定的、若无其事的想一想-“这……不太方便,我养了一条大狗,他见到生人就咬。”
关戎若知道她把他比喻成狗,只怕真会咬她一口。
“大狗?怎么没听你说过。”可可不免诧异。
“嗯,前一阵子有人寄养的。”
从大学开始,他们并不刻意的隐瞒两人的关系,但很奇怪的,几年下来,未曾有人将两人联想在一起,大概是大家难以想像公子的关戎和物理系的才女会配成对吧!
当这情况维持了几年之后,她也习惯于去隐瞒这事,她喜欢平淡,并不乐见自己成为八卦绯闻人物,供大家讨论。
“奇怪了,这么多年来,我好像都没去过你家。”可可在她身上瞟了瞟,“是不是家里藏了一个男人啊!”
“无聊。”
她不再搭理可可,迳自埋首在科学文献里,将可可的咕哝抱怨置之脑后。
这阵子,关戎一连出差几天不会回来,她一人乐得轻松。
秋凉一边喝著牛女乃,一边看著电视新闻报导。
“国际知名摄影师亚力,出版一本‘遗失的天堂’写真集,一推出就造成全球熟卖,写真集中的女主角背景神秘,据说来自台湾……”
“噗!”她喷出口中的鲜女乃。
天啊!那模特儿居然是她。照片中,她抱著膝坐在草原上,一脸灿烂的笑,还有她躺在黄沙上,仰望满天的星星……
她几乎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著照片中的自己,那女孩有种很特殊的神态,时而慵懒微笑,时而漫不经心,有时热情洋溢,有时冷淡疏远,同样一个人,竟有那么多种表情,粲笑时像朝阳,淡然时像清泉,她竟和身后的背景有那么奇异的融合。
原来,那是她啊!是别人眼中的她?还是自己原来的样子?秋凉不甚在意的摇摇头,想不到自己居然上了新闻,这真是奇怪。
她原本觉得有些不妥,但念头随即转了转,“算了,又不是国际巨星或国家元首,难不成还有人会注意我不成。”
但是,她错了,错在低估现代传播媒体的力量,错在低估人类的好奇心。
可可是第一个打电话来,她一开口就是辟哩啪啦的一串话。
“秋凉,我刚看电视了,你就是那个神秘女子是不是?我知道就是你,天啊!伙凉,你好漂亮喔!”
“呃……神秘女子?”
“就是现在很轰动的一本摄影集呀!我记得你休学了一学期,是不是那个时候拍的。”可可一连串的问著。
“呃……当然不是。”她决定装傻。
“哈哈……你别装了,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你穿的那双鞋子,还是我和你去买的。”
唉~~果然--
她头大的揉了揉眉心,意识到事情可能没她想得那般轻松,“这件事很多人知道吗?”
“当然很多人知道了,你是T大的风云人物,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讲师,最年轻的中央研究员,我看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记者来学校访问了。
天啊~~她申吟出声。
“各位观众午安,记者现在身后的住宅,是神秘女子的房子,她一直回避新闻媒体的采访,现在,我们采访一下她的邻居……”
天啊~~屋内的秋凉哀叫一声,楼下的林太太、隔壁的小朋友、老太太都……上了电视了。
“秋小姐人很和气喔!每天都笑咪咪的……”
“秋姊姊给我糖果吃……”
感谢天,好在她平常做人不错,没有拒绝林太太三天两头的到家里借盐,借酱油,不然现在,只怕她被讲成吝啬小气了。
她关掉电视,颓然的倒在床上,抱头惨叫。完了,现在她还能跑到哪去,这下她可以体会当名人无处可去的痛苦了。
猛然,凉秋从床上跳起,从行李箱的夹缝里找到亚力给她的名片,拨了通电话。
“哈-!”依然是那活力充沛的声音。
她咬牙切齿的狠声道:“是我,秋凉。”
“嗨,凉。”他愉悦的打招呼。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而且是要能让她满意的解释。
“解释什么?”
“为什么现在满街都看得到我的照片?”她火大的大吼。
“冤枉啊!凉。”亚力委届的嚷嚷,“我有问过你,可不可以用你的照片,你说可以,还签了一份同意书,你忘了吗?你还问我可不可以收到版税?”
ㄟ,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无力的申吟,“你怎么不卖到非洲、美洲,谁教你卖到台湾,我被你害惨啦!现在楼下都是记者。”
亚力哈哈大笑,“那你可以来投奔我啊!我会张开手臂欢迎你。”
她抱头连连哀嚎,“我怕我连大门都走不出去。”
“凉,你要不要继续当模特儿?”
“什么?”她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
“你要不要继续当我的模特儿,我的摄影机挑中你了。”
“别开玩笑了,我不够高,体重不够轻,身材不够好,我的年纪不够小,我也不够漂亮。”秋凉极尽可能的贬低自己。
他纵声大笑,“凉,你的确是个不够格的时装模特儿,但是,你是一个最好的摄影模特儿。”
“你是在褒我,还是贬我?”她怎么听,都觉得他没啥好意。
亚力开怀大笑,“你好好考虑吧!你有一个个安定的灵魂,如果和我合作,世界各地你都可以去看看。”
“哼!我不当模特儿,也可以自己到世界各地去玩。”
“哎!你总是这么直接吗?”真是受挫。
“这样效率比较好。”
“反正我的提议永远有效,随时随地欢迎你来找我,还有这本摄影集的回响也很好。”
挂掉电话,秋凉又躲在窗台上看著楼下的记者。
“真可怕,我还是想当平凡的小老百姓。”
她凄惨的抱著电话,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关戎……”她的声音听来可怜号兮的。
“怎么了?”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一定挑起了眉。
她夸张的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完了,你救救我吧!帮我躲过各方的追缉吧!”
现在的他正在日本,不知道在台湾的她已成新闻人物,她简单扼要的解释了一下。
电话那头,他沉吟一下,“那你先去我家吧!那里不会有人知道,晚上我就回去了。”
话毕,他挂断电话。
秋凉争取时间快速化好妆,戴上一顶帽子,和一副可笑的黑色大眼镜,还有假发,她偷偷模模的走下了楼。
一见楼里有人走出来,顿时,记者们是一阵骚动。
“快点准备好摄影机。”
“啊!不是她,不是她啦!长得差太多了。”
她压低声音,操著台湾国语的口音说:“干嘛干嘛,快走开啦!”
技巧的避开记者,她低著头,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巷口,招来计程车,慌忙跨了进去。
“快走!快走!”她伏低了身子对司机说了个地址。
等车子开到关戎家后,她有种潜逃成功的松懈感。
他家也是她所熟悉的,没人想到她会在这里,现在的她是安全的。
关戎到家时,不禁取笑她。“看你这样,我真以为你是通缉犯。”
她嘟起红唇,夸张的抱怨,“我惨了,我流年不利,我怎么会遇到这种倒楣事,太异了。”
关戎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因为这是标准的秋凉式反应,什么都不考虑,就是觉得累。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松开领带,让脖子透透气。
“先避一阵子的风头再说-!”
“那你打算躲多久?学校和家里那边每天都有新闻记者在等你。”
“哇~~我真的变成通缉犯了。”她只想悠闲的过日子呀!
他闷笑的看著愁眉苦脸的她,“放心吧!你这新闻等几天就过去了。”
所以结论是,她暂时躲到他家,学校方面也请了几天假,她祈祷她的新闻热度能赶快过去。
第二天,关戎回来时,她正趴在床上看书。
他扬了扬手上的摄影集,“这书卖得真好,我的秘书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
秋凉趴在他的肩上,和他一起看摄影集。
他一页一页的翻著,看著摄影集里的她,他越来越沉默,脸上净是阴晴不定。
她也有些不自在,微红著脸,忙将书阖起。“唉!这有什么好看的。”
摄影集里的自己是她所陌生的,她有种照镜子的感觉,一切都被赤果果的拍了出来。
关戎回想方才照片里的她,天真又成熟、单纯又复杂、热情又疏远,充满矛盾的,也是吸引人的,多种面貌的她在摄影机下被捕捉下来。
她不自在的干笑几声,“你还说我不漂亮,亚力说摄影集很畅销。”
“你是不漂亮,但照片拍得很漂亮。”关戎怪里怪气的说。
她不甚开心地从鼻孔重重的哼声,“你真瞧不起人,亚力说还要继续拍我,要我当模特儿。”
“他真没眼光。”
“你才没眼光。”她瞟了他一眼。
吃饭时的气氛很低沉,关戎不怎么说话,只是闷著头吃东西,她也觉得无聊,吃完饭后,就拿著遥控器开始转台。
他坐在她的前面,平淡的丢下这枚炸弹,“我们结婚吧!”
秋凉被炸得有些愕然,大眼睛眨了好几递,就见他一脸的正经,黝黑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她伸手拧了他一下,他痛得龇牙咧嘴。“你在干什么?”
“看我有没有在作梦啊!”她还是怀疑的瞅著他,“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女人,居然怀疑他。关戎的口气更不好了。
她有些茫然的问:“为什么忽然要结婚?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
“秋凉,你觉得嫁给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他若有所思的眼直勾勾盯著她。
秋凉皱起眉头想了下,而他也耐心的给她时间思考。
“我没结过婚,不知道嫁给你会不会很可怕,但是,我想一定比嫁给其他人好……”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他挑挑眉道:“那么多年,我们分也分不开了,与其这样下去,还不如结婚。”
秋凉抿唇皱了皱眉,“为什么要结婚?我觉得我们这样子很好啊!彼此互不干涉,你有你的自由,我有我的自由,想见面就见面,有各自的空间,干嘛非得结婚不可。”
闻言,关戎凶神恶煞的瞪著她,眼睛几乎要喷火。
“干嘛这样看我,怪吓人的。”她拍了拍胸口,“不要再讲结婚了,你自己也说过,结婚是坟墓,不懂为什么还有人排队进坟墓,简直是愚不可及,结婚到底有什么好?”
“现在离婚率天天攀升,我们不要为台湾的离婚率作贡献了。你记不记得那个理学院的学生会长小雨,她结婚两年后,发现老公已经外遇三年半了,简直是青天霹雳。我们这样子很好,多快乐,多自由,为什么还要结婚?我们不要结婚,好不好?”秋凉慷慨激昂的说著,无视于他越来越难看的表情。
“好!”他咬牙切齿的,字从齿缝间挤出来。
她松了一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关戎的头,高兴两人取得共识。
不料,他突然扑向她,紧紧的勒住她的身体,那力道大的让她不能呼吸,仿佛要惩罚她似的,关戎狠狠的吻她,存心让她窒息,他的吻狂暴又侵略,她只能奋力挣扎,但撼不动他。天啊!她快闷死了。几秒钟后,他终于放开她了。
啊!她拚命的大口大口呼吸,感动于能呼吸到氧气,而那该死的男人,居然一脸的泄气。
“你莫名其妙,你有病!”秋凉的脸因为稍稍缺氧而涨红。
关戎咬牙切齿,阴森道:“没错,我有病,我身患重病,我无药可医了。”
神经病!她的火气也起来了,扑向他,毫不客气的重重咬了他脖子一口。
“噢~~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痛呼出声。
他们啃咬著对方的脖子,像动物似的用扑打来表达心中的情绪,又气又恨又恼,恨不得狠狠的咬对方一口来消气。
“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关戎低吼。
她也勒住他的脖子不放,“你自己找气受……你活该。”好端端的干嘛提结婚。
“秋……凉……”
他们的愤怒和争执,最后结束在床上。
秋凉力气用尽的躺在床上,想一脚踹开他,却被他警告的贮光给缩了回去,她只好妥协,让池抱在怀里睡了一夜。
待在关戎家两天后,新闻媒体的炒作也平淡下来了,她终于能再重见天日。
但是,摄影集带来的效应是惊人的,各种各样听过的、没听过的媒体都找上门,她的事迹更被谣传的神之又神,现在她的名字是“天才的神秘女子”。
不只如此,爱慕信和礼物也奇迹似的出现,占满了她的研究室,她也常抱回一捧又一捧的鲜花和礼物。
但是到了第二天,它们就神奇的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早上,秋凉看到他泄恨似的把东西一脚踢出去,她才知道原来是同居人干的好事。
“居然有人间我要不要拍电影。”秋凉不可思议的挂完电话,哑然失笑的说:“上次还有人要我拍写真集呢!”
这是什么世界啊!她的聪明才智该发挥在科学上,贡献给人类的未来,怎么会要她展现胴体,取悦别人的眼睛。
关戎怪里怪气的闷哼一声,脸色刷地一下子又阴沉了。不过,对秋凉而言,最近发生的事虽像可笑的闹剧,但也占据了不少她的注意力,因而她没心思去研究关戎近日的阴阳怪气。
“吃点东西吧!”他为她夹菜。
闻到了肉味,秋凉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手按著陶口想压下那股骚动,但肠胃仍如排山倒海似的翻涌,她冲进浴室呕吐,吐完后,稍稍觉得好点。
走出浴室,看见关戎若有深意的紧盯著她。
“干嘛这样看我,没看过人吐吗?”她有些虚弱的坐回餐桌。
“你这个月的经期来了吗?”
呃……她心里一沉。“好像没有。”
他讲得温和,但秋凉听起来却是石破天惊。“你怀孕了。”
“别……别开玩笑了,怎……怎么可能。”她惊讶的跳离椅子,直觉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不安的踱步,“不可能的,我记得……记得上个月好像有来,唉……我这个月很忙,可能会晚几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不同于她的紧张,关戎很平静,一边慢条斯理的享用桌上的早餐,一边看她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对,怎么可能那么凑巧,我们这个月才做几次而已,我记得我明明有吃药的……几亿只精虫哪那么凑巧碰到一颗卵子……唉!怎么办……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秋凉索性连早餐也不吃了,心慌意乱的抱头哀叫。
关戎仍是低头吃早餐,他悠闲的态度简直是火上添油,气得秋凉牙痒痒的,“喂,你说句话呀!”
“我们都那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怀孕,那才奇怪。”他淡淡的回了她一句。
“我都快烦死了,你还讲这种风凉话:”瞪著眼前的男人,她的眼睛几要喷出火花。
“去一次医院不就知道了。”
直到走出医院,回到家里,她仍是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真的怀孕了。
秋凉带点怨恨的眼光瞪著他,在这一刻里,她不禁埋怨上帝的不公平,为什么男女做的事后,恶果却是要由女人来承受?
为什么生物不能自己演化成由男性来受孕?真是太落伍了。
关戎平静的直视她、“都有孩子了,我们结婚吧!”
她烦躁的走来走去,抛下这句话,“我不打算生的。”
没看见关戎的脸如罩寒霜,她继续道:“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干嘛还要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他动气了,气她的自私、狠心。
“你只贡献了精子。”她杏眼圆睁,火气不自觉也上扬了,“孩子得在我的子宫里长大,是我吃苦受罪,要不要生孩子,我有优先决定权。”
“你生下来,我养他。”他低吼著。
“不行,生下来就有感情了,现在我会当他只是个细胞,生下来就是生命了。”
关戎倒抽口气,冷冷的、阴森森的瞪著她,“你是我见过最残忍的女人。”
秋凉背对著他,努力控制-滥在心中的难受。“我知道,我冷血又残忍,还自私自利。”
沉默重重的笼罩在这个空间,许久之后,她缓缓开口了,“我想……想拿了孩子。”
话语才一落,他的脸色大变,眼里的冰冷让人窒息,秋凉不禁畏缩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眯起眼,一字一句清晰的道:“只要你拿掉孩子,我们就完了!”
拿起外套,他转身就走,大门被他用力的一甩,发出能震摄人心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