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黄宜纹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目前诡异的处境。
所有的声音似停滞了,她的目光只能放在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
她记得他以前没那么高、那么伟岸的,那张俊俏的脸更带着稚气,现在则在岁月的刻印下,轮廓变得更为深刻俊美,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风情,当他那双桃花眼一挑、慵懒的笑一扬时,简直是人神共愤的帅。
他不再是个少年,而是个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男人……
陶艾南同样在打量她,用着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在她身上兜了一圈。
打从在公司看过她的照片资料,确定她将成为他的被保护人后,他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这个昔日冤家。
她是他的冤家吧?成天像老妈子般跟在他后头管东管西,赶都赶不走不说,他想吻她,她竟大力揍了他一拳,气得他整整一个月都不跟她说话。
但,睽违十年再见到她,看到她那原本清秀的五官变得柔美,扁平的身材变得圆润有曲线,从少女蜕变成女人了,他才发现到面对她,他不只有被羞辱的气愤,还添了分紧张、期待,还有当年她不告而别的酸涩……
这笔帐,该怎么跟她算呢?
“班长,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一直很想念你的……拳头,你那一拳真让我永生难忘。”他嘻皮笑脸道,说的话充满嘲讽意味。
听到他再开口,黄宜纹回过了神,审视着他眼眸里的恶意光芒。
他果然还在记恨那件事,她能说什么?幼稚的顶回去吗?
她困难的挤出笑容,“我很抱歉,那是我不对……”
陶艾南突然专注的定住她看,“班长,后来你转学,该不会是因为讨厌我,不想看到我吧?”
“不、不是的……”黄宜纹被他盯得心虚,他又说得一脸无辜兮兮,害她登时被巨大的愧疚笼罩住,直到看到他得意的勾起唇,她心里一股轰轰火气涌上。
这家伙根本是在耍着她玩吧!
“太好了,你不是讨厌我,但我可是为了这件事纠结了十年呢!”陶艾南爽朗笑道,一副很高兴听到她这回答的模样。
“真的没有这回事。”他会纠结十年?黄宜纹磨牙,再也不相信他说的话了,他一定是想跟她挖旧帐,她就见招拆招吧!
小夏看着他们之间擦出的刺激“凶光”,觉得很有趣,“既然你们是老同学,那更好了。陶先生,坐吧!你要点餐吗?”
“不,我吃饱了,点杯咖啡就好。”陶艾南大方入座,抽起MUNE看,伸手招服务生前来。
“原来你喜欢这种滑溜,又会损人的坏男人啊!”小夏在好友耳边嘀咕道。
“你胡说什么!”黄宜纹搞不懂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心里就够七上八下了,小夏还来乱,害她都吃不下饭了。
“班长,请再跟我说明一下事发经过吧!虽然我大致上都明白了,但有些细节还想深入了解。”陶艾南在点好饮料后,收起吊儿郎当,正经的问道。
他几度询问下来,黄宜纹也发现到他对工作的专业与认真,她突然对他感到好奇,他怎么会想当保镖呢?是因为他老坐不住,对念书没兴趣吗?
这十年来,她对他的认识是一片空白。
她响应他的话,也因为这十年的空白显得疏离、公式,她几乎是回想不起来,她以前是怎么和他自然相处的,只知在小夏离座去了趟洗手间后,她变得更加绷紧神经了。
“这么说来,幸好那天你不在家,不然有可能会遭到袭击……”陶艾南浓眉打结着,“那你搬家了吗?”
“我当天就搬了。”黄宜纹吃完餐点,啜了口冷饮,缓和情绪道。
“很好,再住下去会有危险……至于从顶楼砸下来的盆栽,有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真的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但,这也代表对方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很了解你每天的行踪。你这样很危险,可以的话,最好请个长假。”
“我有一个月的假期,今天是放第一天假。”
陶艾南喝了口咖啡,为她庆幸道:“那你还真命大,居然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你有男人保护你吗?”
“没有。”黄宜纹顿了下才道。要不小夏怎么会帮她请保镖?
“是吗?”陶艾南愣了下,没想到自己会月兑口这么问,更没想到她明明长得秀秀气气的,皮肤又白皙,居然会没有男朋友……
怪了,他干嘛松了口气?
陶艾南这时也才发现她对他的应答太拘谨了,连坐姿都很僵硬。他们曾经还满“要好”的,她这样防备他,待他有如陌生人,让他心里有点不快。
他真想逗逗她,把她气到跳脚,以“答谢”她揍了他一拳又对他不告而别,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耽溺在过往云烟里,还作着有她的梦……
“班长,这些年来,你该不会没交过男朋友吧?”陶艾南又换回一张嘻皮笑脸了,一副很欠揍的问。
黄宜纹脸色一变,唇角抽了抽,“我当然有交过,只是目前没有男友。”
她有没有男友与他何干啊!
陶艾南挑眉,似不太相信她说的话,“那你交过几个呢?”
黄宜纹蹙眉,伸出手指数着一个、两个、三个……不对,交往三个月,但其实只吃过一次饭就没联络的算吗?
她抽回了一根,有一个是她答应交往后,对方就被调职到国外去消失了。
她又抽回一根,最后一个有五个月,虽然对方比电视还无趣,后来也娶了别人,可好歹也算是男友。
陶艾南看她勉勉强强的伸出一根手指,心里都快笑翻了,“班长,你不觉得你应该换个发型和穿着吗?这时代明明有在进步的不是吗?”
“我就是喜欢这种发型和穿着,不行吗?”黄宜纹听得咬牙切齿,知道他在暗指她没进步,跟十年前的她一样古板。
原来都十年了,她在他心里还是那个又闷又乏味的书呆子……
“我可以让你变漂亮,只要你把这眼镜拿下来……”说着,陶艾南想把她鼻梁上的眼镜取下,见她像打苍蝇般想拍掉他的手,他更快的擒住她手腕,眸底闪过一抹狡猾。
“你又要揍我了吗?班长,请你不要打我的脸,要知道这张脸可是我全身上下最重要的部位……不对,我还有个更重要的部位……”见她涨红着脸,他大笑,“班长,你想歪了对不对?其实我说的部位是……”
“住口!”黄宜纹快被他气到脑充血了,想抽回手,却发现他力气很大,她根本挣不开他,“不要再叫我班长!我不是你的班长!”
面对她突来歇斯底里的怒火,陶艾南还真无从招架,只能迅速松开她的手。
他的玩笑开太大了吗?
“可是你明明是我的班长……”是那个责任感十足,总是不厌其烦的想把他拉回正途好好念书的班长,他再也遇不到比她更特别的女人了。
然而班长这称呼对黄宜纹来说,是和书呆子画上等号的,他愈讲,她愈火大。
“如果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把我当书呆子看的话,就不要当我的保镖!”说完,她捉了钞票搁在桌上,饮料也不喝了,拎着皮包就走。
陶艾南看着她走远,心一跳。她说什么?把她当书呆子?
“怎么回事?”小夏一从厕所出来,看到黄宜纹跑出餐厅,座位上只剩陶艾南一个人,她还真搞不清楚状况。
“我也不知道……”陶艾南惘然道,突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低咒了句,越过小夏,还差点撞上送餐点的服务生。
真该死,她一个人跑出去会有危险的!
黄宜纹大步走出餐厅后,一边走一边在嘴里骂着,“臭男人,我才不希罕被你保护!真可恶的初恋情人!”
小夏说对了,那家伙是她的初恋。
刚转来台北的学校时,她是讨厌他的,觉得班上怎么会有这种害群之马,害班上老拿不到模范班级的名次,所以她才会想把他导回正途。
但,管着管着,她发现他这人只是好奇心旺盛,坐不住罢了,人并不坏。
她还发现他有着一颗体贴的心,当班上同学下听她的话时,他会私下帮她说服,在她帮他补完习后,他都会送她回家,买她爱吃的小笼包请她吃,让她好感动,不知不觉间对他费了更多的心——她的真心。
可是喜欢上一个人,她始终是别扭的,仿佛承认了她喜欢他这事,她就会变得很蠢,跟那一窝蜂迷恋他、讨他欢心的女生没有两样,尤其在听到他向同学说,就算地球上只剩下她一个女人了,他也不会喜欢上她这个书呆班长时,她更说不出口了。
而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照理说那种青涩的悸动早就随着时间、空间慢慢淡化了,但当她知道他仍把她当成没人要的书呆时,她的心还是小小受伤了。
是因为初恋总是让人最难忘的吗?
黄宜纹走着走着,遇上了红灯,她停了下来,看着一辆辆车子从她眼前开过。
糟糕,她忘了她是搭小夏的车来的,这会儿她要怎么回去?
计程车太贵,搭捷运好了。
这时候,她完全没发现到有双手出现在她背后……
“啊……”毫无防备的被用力一推,她睁大骇眸,止不住冲力的往前跨出了几步,眼看就要被左侧驶来的快车撞上了……
忽然,有人用力抱住她,将她拖出车水马龙外。
她结结实实松了口气,但仍惊魂未定,盯着眼前那张连皱着眉头都很帅的脸,一个字都吞吐不出。
陶艾南在她离开餐厅后便追了出来,幸运的是,他很快的追上了,刚好看到她在等绿灯,怎知她却突然往前倾,吓得他肾上腺素急速上升,赶在她撞上车之际拉她一把。
现在她这副呆样,真让人火大。
他拥紧她肩膀,吼她回魂,“你搞什么!脾气一来就走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知不知道现在是红灯?没看好马路就闯过去有多危险!”
“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黄宜纹颤了颤唇道。
被吓坏的她,原来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在慢一拍的察觉到自己被他抱住时,她急着想推开他。
“放开我……”
几分钟前,她才朝他大喊不要他当她的保镖,怎么能在这时候被他抱那么紧,寻求他保护……
陶艾南反而更拥紧她,锐眸谨慎的扫过四周,发现到有几道眼睛在盯着他们,又迅速移开眼光。
当了好几年保镖了,他不只有经验,更拥有敏锐的直觉,他有预感这条路上有人想危害她,暗地里把她推入车潮里是第一步……
“走。”他拉着她的手钻进人群里,想甩开那些烦人的眼睛。
“去哪?你想做什么?”黄宜纹被拉着走。
差点被车撞上,小命休矣的她,还没自惊吓中回复过来,一被他这么仓卒的拉着走,更制造她的心慌。
“你不知道你被跟踪了吗?有好几道眼睛都想让你出意外死掉!”陶艾南说得毫不客气。
“天啊!”黄宜纹心一惧,一时没了主意,只能随着他的步伐而走。
当陶艾南的步伐加快时,她也只能跟着加快,仿佛后头有着可怕猛兽,她必须跑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能月兑离险境。
终于,在他们跑入一条巷子里时,他停了下来。
黄宜纹急喘着,除了高中时曾被他拉着跑,躲着后方找他麻烦的不良少年外,她还没跑得那么拚命过。
“他们应该没跟来了……”陶艾南倒是跑得游刀有余,没一点喘息。定期的体能训练让他体力十足,只有头发乱了,增了分颓废的性感。
“谢谢你,我该走了。”黄宜纹发现这是她和小夏来的那家餐厅的后方,有个穿着制服的员工走了出来。
如果小夏还在店内,她就请小夏载她一趟……但,她动不了,因为他们竟还扣紧着手!
陶艾南丝毫不想松开一分力道。
“你要走去哪?”他眯起漂亮的桃花眼,看似玩味,却夹带着具有威胁性的锐光。
黄宜纹抽不出手,看着他的大手裹住她的小手,她竟心一跳,最糟的是,她还冒着手汗,和他的大手黏答答的湿在一块……
天啊!她真受不了。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当我的保镖……”她仍是努力想抽回手,甚至拍打起了他的手臂要他放手。
陶艾南动手扣住她乱飞打的柔荑,令她不得作怪,“你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如果刚刚我没拉你一把,你早就被撞死了!”
黄宜纹闻言心惊胆战,但她还是倔强的抬高下巴,不肯屈服,“所以我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要保镖的话,我可以自己找……”
找的余音还含在她的嘴里,陶艾南就以狂悍之姿将她推到墙边,抵在墙与他之间。
“我会保护你的。”他一瞬也不瞬,咬字清晰的对着她说。
太突然了,黄宜纹的心强烈一撼,撼于他眼里的认真笃定。
第一次,有男人说要保护她……
陶艾南更倾近她,眼神更为锐利,不容置喙,“我说我会保护你的,给我记住这句话!”
他靠得太近了,黄宜纹吸纳入他那男性灼热的气息,差点腿软。
他想保护她,是出自于身为保镖的职责?还是因为她是老同学的关系?或者是……
她脑袋混沌着、晕茫茫着,她咽了下口水,只盼望脸上的热潮没被他发现。
“你必须搬到安全的地方住。”陶艾南看她变温驯了,终于松开了她,手里还残留着她手上的湿汗……是她的,或许也是他的,当她一心只想挣开他的保护时,他气急败坏的流着汗,宣示了保护她的所有权。
他担心她?
没错,他是担心她,别说她是他的被保护人,他有义务保护她:而且她是他的同班同学,他当然有必要热心的保护她了。
陶艾南这样告诉着自己,不理会那充斥着心虚的心跳声。
“我现在住的地方很安全。”住处的门被破坏后,她很快就搬了家,对面就是警察局,很安全的。
“不,那还不够,我带你到有保全系统的地方。”
“可是我租金才刚付……”
“你命不值那些钱吗?”
黄宜纹闭紧嘴了。
陶艾南见她终于肯配合了,便迅速的说明他下一个动作,“我的车就停在餐厅左侧,我载你到你的住处收拾行李。”
“要搬去哪?住那里就安全了吗?”她有所质疑道。
“我的房子有最高级的保全系统,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陶艾南其实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让他的被保护人住进他私人的住处,但他就是想尽全力保护她,不让她伤到分毫。
“你的房子?要我跟你住在一块?”黄宜纹眼珠子都凸了。
她还真忘了贴身保镖的意义,就是要二十四小时近距离的待在同个地方,包括睡觉?
“当然睡的不是同间房。”陶艾南看她露出夸张的表情,也知道她想到哪去了,他揶揄的笑道:“你该不会在期待什么吧?”
黄宜纹气鼓鼓着俏脸,哼道:“期待?是忍耐吧!我得及早做好跟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心理建设。”
“真不好意思,在真正的凶手还没捉到前,你都要一直忍耐下去。”陶艾南憋着笑道,不忍心吐她槽了。
闻言,黄宜纹眼神黯淡下来,带有恐慌的道:“那个自首的人,果然不是真凶吧!”
否则,谁会大费周章的想杀她?
气氛变得沉闷起来,陶艾南只能拍拍她的肩,当作安慰。
办案是警方的事,他没有权责介入,他能提供的也只有他的保护,直到她恢复那段遗失的记忆,能指证真凶的脸为止。
他们走出巷口,往停车处走去。陶艾南保持警戒的探望着四周,在没发现可疑人物下,要她尽快上车。
“你那里怎么走?”他接着问。
黄宜纹报了住址后,约十分钟车程便抵达了。
那是间老公寓,没有电梯,必须用爬的,陶艾南正忙着停车,她快一步的进了公寓,踏上楼梯,想到要收拾的衣服和书有一堆就很伤脑筋。
当她踏上三楼,欲取出钥匙开门时,乍见门微微敞开着,里头似有人在走动,霎时,她全身血液冻结了,不知如何反应。
这时,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她骇然的睁大眸,无法抵抗的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拖到了角落处。
“嘘!别出声。”
当她听到耳边性感好听的男性嗓音时,顿时松了口气。
她真想大骂这男人干嘛吓唬她,但现在的情景又不容许她撒野,背后贴着的厚实胸膛更熨得她脸红耳热,头顶快冒烟了。
“还没回来吗?”
“把门关紧,把灯熄了,别打草惊蛇,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黄宜纹听到了里头传出的凶狠声音,知道他们是来捉她的,要不是陶艾南仍捂着她的嘴,拥紧着她的身子,她肯定吓得发出声音或软瘫子。
他也好热,像暖炉般温暖了她,让她不致感到那么害怕。
陶艾南感觉到怀里的女人隐隐颤抖着,她是那么脆弱,饱受惊吓,跟他记忆里倔强又固执的班长完全不一样,她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般想让他惜惜。
他心一软,更加圈紧她的腰,把脸窝进她的颈项,想温热她,带给她力量。这一贴近,他嗅到了她那淡淡的发香,还有女性特有的柔软香馥。
他从不知道,她也有那么有女人味的一面,当她挺翘的臀磨蹭着他时,他的也蠢蠢欲动着……
妈的,他在想什么!他可是个专业的保镖,专业到哪去了?
“别出声,我们安静的离开这里。”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见她点点头,他缓缓松开了她,朝她伸出手。
他怕她情绪还不稳定,想牵她下楼。
黄宜纹看着那张开的大手,知道自己还有其他选择。
这次,她心甘情愿的把手交给他。
她选择被他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