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王秘书在见到姜悦聆时,急忙由椅上起身,恭敬的喊了
一声。悦聆微微一笑,「我找雷经理,他有空吗?」「有。」在王秘
书按下内线通报的几秒中,悦聆缓缓深吸一口气,希望能让紧张的心情降至最低。
「经理请您进去。」王秘书微笑的说。悦聆点个头,在门前又深吸一口气
后,才敲了下门。「请进。」裡头低沉而且带著命令的语气让悦聆莫名的
安下心来,她推门而入,决定还是速战速决的好。雷信堂在悦聆走进办公室时
,从椅上站了起来,露出一贯的笑容。「你在忙吗?」悦聆以此為开场白。
「不,没有。」「我有些事想跟你谈。」悦聆朝他走去。「好,请坐。」他走出办公桌,朝一旁的沙发比了下,「想喝什麼?」「不用麻烦。」她优
雅的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叠在膝上。依她现在紧张的程度,肚子不可能塞得下任
何东西。等他在她对面就座后,她才开口,「雷经理」他盯著她,等
她说下一句。「我想」她抱歉的朝他露出笑容,「对不起,这件事有
点难以啟口,虽然我在家预练了好几遍,可真正面对你,还是无法自在的说。」
「没关係。」他放轻声音,带著安抚的意味,「是关於公司的事吗?」他替她起
个头。「不完全是,但也不能说没有相关。」她顿了下,才接著说:「我父亲
去世后我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不过现在也是该振作起来的时候了。」父亲
去世至今己一个多月,但她的心情依旧沉重而忧鬱。「当然。」他顺著她的话
说。「虽然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很老套,可我相信董事长在天之灵也会希望小姐好好
生活,快快乐乐的。」她微微一笑,「我一直以為雷经理是不相信鬼神的人。」他回以笑容,「我到现在还不敢用手指月亮,怕被割耳朵。」她逸出一
声娇笑,觉得心情放鬆许多,「我不晓得雷经理也会说笑。」她顿了一秒后,接著
道:「我们认识有八年了吧?」「八年零五个月。」
她讶异的睁大眼。「我刚进公司的第一天,小姐来找董事长,所以印象特
别深刻。」那天他们两人在办公室擦身而过,后来听人提起,才知道她是董事长的
千金。她点点头,「你记性真好。虽然我们认识八年,可八年来说的话可能不
超过八十分鐘吧?」最久的一次是前几个月父亲病重,他到家中来探望父亲,
两人大概交谈了近二十分鐘左右。「雷经理讨厌我吗?」她的问题出乎他
的意料,让他错愕了两秒,「不我是说小姐怎麼会这麼问?」「只是随口
问间。」她立刻道。「我今天是来跟你商量一些事情,所以如果你讨厌我」「我不讨厌小姐。」他再次重申。「是不是我做了什麼让小姐误会的事?」
他疑惑的询问。再不就是有人在她耳边暘了舌根,这个可能性让他皱了下眉头。
「不,不是。」她急忙道。「我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并无所指。我今天是来跟你
商量父亲遗產的事。」他轻蹙眉心,「小姐问黄律师可能比较恰当,再者,这
是家务事,我不便介入。」「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不,也不是这麼说,应
该说你是我的首选咨询对象。」他露出和煦的笑意,「我很高兴小姐如此信任
我,可是──」「请你先听我说完好吗?」她打断他的话。他挑动眉毛,
「抱歉。」「你不用道歉。」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这件事有点麻烦,
又难以啟口,我想赶快说完。」他頷首,示意她说下去。「爸爸只有我一
个女儿,所以大部分的财產都过继到了我名下,但这不是我想要的,财產意味著麻
烦,我有一票的亲戚都在等著能从我身上捞到好处这样说或许有失厚道,我知
道他们其中有些人是真心待我好的,并非每个人都如此贪财,毕竟爸爸也留了一些
不动產还有公司的股票给他们,可是」她耸耸肩,「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他点头。
「其实把公司的股票分给他们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毕竟爸爸给我的钱已经足够
我无忧无虑的过一生。」她的话让他皱了下眉头。如果她把手上的股票全
释出,公司的股东会大洗盘,这关係到公司未来,不能如此儿戏。
他正要开口,她已紧接著说:「但我不能这麼做,毕竟公司维繫著许多人的生
计,若是公司经营不善、甚至倒闭,一来我对不起父亲,二来我也会让许多员工失
业,这都是我必须考虑的问题,所以我必须挑选一个我信任的人来管理公司。」
他頷首,大概明白她想说什麼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他露出
诚挚的笑,「我很感谢小姐的信任。」「因為爸爸常常提起你。」她垂下眼帘
,「我对经商是完全没有兴趣的,也没有这个天分。」「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
一样。」他轻柔的说。他知道她喜欢音乐跟绘画,生活的重心也都以这两样為重。
她抬首朝他微笑,「嗯!所以我不打算插手管公司的事,我甚至还想过把公司
送给你。」雷信堂惊讶的张大嘴。成年以后,他就未曾在人前失态过,可他确
信他似乎听到自己下巴月兑落的喀嚓声。
他的呆样让悦聆笑出声。她的笑声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下一瞬间又恢
復平常泰然自若的模样。
「小姐真会开玩笑。」他相信她是在跟他说笑。「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认
真的考虑过这件事,或许你觉得很儿戏,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自己的钱已经够
我花一辈子了」她顿一下,换个方式说:「一亿跟一百亿对某些人来说可能不
一样,可对我来说是一样的,一亿对我而言已经很够很够了,如果我有一百亿的现
金,我会捐出九十九亿做善事你不相信我的话?」他眼中的笑意让她皱眉,「
我说这样的话或许过於偽善吧!毕竟我从小不愁吃穿,所以才能在这儿说大话。」
「不,我相信。」他眼中闪著笑意,「有的人没钱的时候,心裡想只要赚到一
百万,就很满意了,可真有了一百万,就会开始渴求一千万、五千万、一亿。每个
人对於钱的需求不一样,我也认识存款只剩一百块,还能乐天知命的人。」「
雷经理呢?要多少钱才够?」她顺著他的话问。「我很满意目前的状况。」他
微笑的说。「如果我想给你这九十九亿呢?」她比喻的询问。他迟疑
了一秒,才道:「小姐是什麼意思?」「你愿意接受吗?」她追问。他拢
了下浓眉,心裡揣度著她话语中有几分真实。「当然不是无条件的。」悦聆发
现当她说出这句话时,他明显的鬆了口气。雷信堂再次恢復泰然自若的模样。
他不怕与人谈条件,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小姐可以直说无妨,只要我能力
所及,一定帮忙。」「在我说出我的条件之前,我必须先问雷经理目前有没有
女朋友或是喜欢的人?」
雷信堂诧异的挑高眉宇,「没有。」她鬆口气,「父亲也是这样告诉我,
但我必须再确认一下。」
「这很重要吗?」他一脸不解。「是。」她停顿一下,深吸口气,鼓起勇
气说:「你愿意娶我吗?」第一次见面时,悦聆才十六岁,穿著学校制服,清
汤掛面的短髮带著青春的气息,虽然那时雷信堂才二十四岁,刚自军中退伍,却觉
得自己好像已经三十四岁了,而她则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美丽耀眼。虽是
天之骄女,但她却完全没有骄傲自大的习气,见到他时,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坦率。
八年过去,小女孩长大了,可他还是能瞧见她美眸中有著当年的真挚与直率。
儘管这些年来两人不算熟稔,却也不能说是陌生,他们每回见面总还会说上几句话
,打个招呼。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不过他从来不曾对她有过非分之想,而她更
不可能看上他,但如今她却跟他求婚这太荒谬了。「妳刚刚说什麼?」雷信堂力持镇定,努力压下惊讶的表情。他一定是听错了。她的脸红了,「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他没听错,她脸红的模样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加真实,他
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外层空间看地球一样,世上的一切都变得很不真切。他清了
下喉咙,想著该接什麼话时,她下一句话紧跟著到来。「不是真的结婚,我是
说是一个条件。」她急忙解释。「条件」这两个字让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扫而
空,他就说嘛!这背后一定有问题,她怎麼可能真的跟他求婚,那只是一个条件。
「我娶妳就能得到公司?」他问。她点点头。他深思的看著她,好像
一夜之间不认识她一般,她尷尬的说:「你也可以不答应,我是说虽然只是假结婚
,但是」「我不明白。」他向前倾身,眼睛盯著她,「如果照妳的意思,
我们两人假结婚,然后妳送我公司,这完全不合理,这个交易吃亏的是妳。」
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她尷尬的感觉逐渐消失,「表面上是如此没错,但实际
上并不是这样,我刚刚已经跟你说了,我并不是经商的料,我没有这个才能。」
「不需要假结婚我也能帮小姐打理好公司,如果妳想回馈我,可以用分红,或是
股票」「我知道。」她想著该怎麼讲,「就算全部都给你也没关係,我刚
刚说过了,爸爸留给我的钱已经够我花一辈子了,或许有人觉得钱永远不嫌多,但
对我来讲,钱一直不是最重要的事,够花用就好,我想我刚刚已经在这一点上面解
释了很多。」他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公司对我唯一的意义,就是
那是爸爸一手打拚下来的,就算我不在乎,但我知道爸爸也不希望公司交到不适合
的人手上。我刚刚已经跟你提过我的亲戚,就是叔叔伯伯还有堂哥堂弟他们一直想
接手公司,他们也一直想说服我,我真的有些疲於应付。」她叹口气,无奈的看他
一眼,「这些事你就算想帮我也帮不了吧?毕竟是家务事。」「是。」他一直
都晓得那些人在骚扰她,但他插不了手,他没有立场去干涉。「但如果你变成
我的丈夫就不一样了,你有立场跟身份去帮我挡掉这些麻烦事。」「就因為这
个原因?」他还是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儿戏。她低下头,「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麼?」她又叹口气后才说:「霖渊,我之前的男友想復合这些事
真的快让我烦透了。」他沉默几秒才道:「妳想藉结婚这件事让他死心?」他
见过汪霖渊一次,也从董事长口中多少知道一点他们两人的事。汪霖渊当时会
追求悦聆主要是為了她的家產,东窗事发后,悦聆伤心了好一阵子。「爸爸过
世后,我的心很乱,难过得没办法打起精神,偏偏身还又有一堆烦人的事,弄得我
心力交瘁。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但我真的好累」「我明白。」他温柔的说。她看著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自嘲道:「有好几次我都想拋下一切出国去散
心,可是我知道伯父他们不会让我安寧的。或许我骨子裡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
小姐吧!整天只会画画弹琴,什麼事也不会处理,但你就不同了,爸爸很信任你。」她抬头看他,「我也信任你,虽然这样说你或许不相信」「不,我相信。」他的眸子闪著温柔,「我很高兴能得到小姐的信任。」他知道她是个不擅长撒
谎的人,有好几次董事长都曾在他面前提到过这一点。他的目光让她有些不好
意思,「爸爸也知道我没办法处理伯父他们的事,所以要我跟你商量。其实结婚这
件事也是爸爸先提起的。」雷信堂讶异的挑高眉宇。悦聆微笑道:「一开
始听到时我也很讶异,现在却觉得这样也好,你得到公司,我得到清静的日子,这
对我们两人都好。」他注视著她,缓缓的说:「我必须考虑一下。」
「当然。」听见他愿意考虑,她高兴的放鬆紧绷的身体,「不过请你在两个月
内给我答覆,因為依照习俗,我们必须在百日内结婚。」「妳想过离婚的问题
吗?」他问。「只要有一方想终止这个婚姻,那就离婚。」她不觉得这是问题。「妳不在意背负离过一次婚的纪录?」「我不在意,反正我本来就很少
跟人接触,閒言閒语对我没什麼影响。」她通常接触的只有帮她售画的画廊,「你
在意吗?」她接著问。「不。」他也摇头。她露出笑,「那我看不出还有
什麼问题。」「不需要两个月,我只要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再答覆妳。」
「没关係、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重大的决定,如果你想多考虑几天」
「不用。」他摇头,「不管什麼事对我来讲都一样,我不喜欢拖拖拉拉、曖昧不明
,一天的时间就够了。」「好。」她站起身,露出真诚的笑容,「谢谢你,雷
经理。」她伸出手。他望著她白皙修长的手,以自己的大掌包裹住她,感觉到
她柔软的掌心与细女敕的手背。他有力的手劲让悦聆感到一阵安心。父亲说得没
错,他是个散发力量的男人,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也不用怕。「我再打电话
给妳。」「好。」她点头。当他鬆开她软绵的手时,他发觉内心居然有些
不捨,不禁诧异了下。「那我先走了。」悦聆说道。他绅士的走到门口為
她开门。她离去后,雷信堂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的街道与辽阔的天空。他喜
欢站在这儿观看底下来往的人群,那会让他心情平静,更重要的是能让他忆起今天
获得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苦奋斗而来的,而他有资格享受这一切。高中时因為父
亲突然过世,家中经济顿时陷入困境,於是他开始出外半工半读,一直到大学毕业
,他没有一日不在工作不,应该说把掉当兵那两年,他一直在工作。他得
到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奋斗而来的,不过当然对他影响最大,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
己能力的是姜焕发,也就是悦聆的父亲。若不是姜焕发的赏识,他不会年纪轻
轻就当上经理。前几年他曾想过自己出去创业,但当时姜焕发的身体出了毛病,被
检查出罹患肺癌,他只好将计画延后,没想到这一延就延了三年,这三年来,姜焕
发的身体时好时坏,最终还是走了。
他叹口气,内心感到一阵失落。姜焕发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打击,因為姜焕
发就像他的父亲一般,当然在某方面也像他的朋友,就是这种亦父亦友的情谊,让
他更无法在姜焕发死后立刻拍拍离开公司去创业──「等等,姜先生,我
得先通报经理。」王秘书焦急的声音打断雷信堂的思绪,不顾王秘书的阻止,
门还是被不速之客打开硬闯了进来。雷信堂不高兴的瞇了下眼,看著姜建华大
摇大摆的走进来。他是悦聆的堂哥之一,身材中等,但小月复有些突出,戴著一副无
框眼镜。「经理,对不起,他」「没关係。」雷信堂示意王秘书去忙
自己的事,这裡他会处理。「嗯」姜建华打量著他办公室的摆饰。「
怎麼?」雷信堂不感兴趣的询问一声。「是这样的」姜建华微笑的看著他
,「我来通知你一声,这间办公室以后就是我的了,不好意思要麻烦你搬到十五楼
庄副理的办公室去。」雷信堂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姜建华在他凛
冽的眼神下瑟缩了下,不过立刻又露出痞痞的模样,「你可别怨恨我,这一楼就你
的办公室最大,我在小房间裡会有窒息的感觉,所以不好意思,只好叫你搬了。」
「你什麼时候能决定公司的事了?」雷信堂不疾不徐的反问。「没有人告
诉你吗?」姜建华做作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从下礼拜开始就要在这裡上班了,
我以為人事主任已经告诉你了。」雷信堂缓缓勾起嘴角。原来如此,他们準备
接管公司了,难怪姜悦聆会如此忧心,就算她反对,恐怕也无法阻止那些虎视眈眈
的亲戚们吧!其实悦聆的伯父及堂兄们也有自己的事业,他们以经营餐厅為主
,但这几年扩充得太快,资金有些吃紧,这还是比较保守的说法,据他所知,他们
上个月才倒了两家连锁餐厅。「你放心,你还是这家公司的经理。」姜建华走
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叔叔的左右手,这家公司有一半是你打下来的,
你也算劳苦功高,我不会亏待你的。」雷信堂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我倒是要
谢谢你了。」「那倒不用。」姜建华笑著说:「其实我也是不得已的,叔叔就
悦聆这麼一个独生女,偏偏她对做生意是一窍不通,只会画画,这样怎麼不教人担
心?万一公司让人给掏空了她都还不晓得啊!你别误会,我不是说雷经理会掏
空公司,我的意思是说她什麼也不懂,我们总得帮帮她是不是?再怎麼说,我们也
是她的亲人,不会害她的。」雷信堂勾起笑,但黑眸中却没一丝笑意,「那当
然。」
姜建华又笑了笑,「你能理解就好,那就这样了,麻烦你这几天就把这间办公
室腾出来,搬到楼下去。辛苦你了。」他又拍拍雷信堂的肩,「我已经跟设计师约
好,要请他重新设计办公室,我先走了。」雷信堂没说话,看著他几乎是跳跃
著离开办公室。他还真是等不及,这麼快就出手了。既然他们想玩,那他就陪
他们玩玩。雷信堂微笑的勾起嘴角。他已经等不及想看看当那群秃鹰知道他即将成
為姜悦聆的丈夫时,脸上会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