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予婷没想到跟小桐出门仅仅两个小时,回来后,家里居然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而她那个讨厌的邻居居然站在门口,挽著湿淋淋的裤角,笑嘻嘻地望著她。
“哇,好好玩哦!”妹妹小桐哪里见过如此奇景,立刻兴高采烈地蹲下来玩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邱予婷望著被砸烂的门锁,“这是谁干的?”
“我。”裴嘉烈坦白地答。
“你为什么擅自闯入我家?”她顿时大怒,“你这个强盗!土匪!小偷!”
“喂喂喂,小姐,不要冤枉人,”裴嘉烈好声好气地回答,“你家的水管爆裂了,我先斩后奏撬开你家的门,只不过是不想整栋楼都被水淹而已。”
“我家的水管怎么会忽然爆裂?”
“老房子都有这种毛病。”
“那你家的为什么不裂?”
“小姐,我住进来之前把房子装修了一遍,你有吗?”
“我……”她仍旧不肯认输,“水管爆裂,有房东在,哪轮得到你操心!”
“小姐,房东如果在家,我也不会如此多事了。”裴嘉烈一脸无可奈何。
“反正……反正你私自撬我家门就是不对。”邱予婷固执的道:“你应该报警!”
“我一时迟钝,没想到要报警,”他把手机递给她,“不如你现在报吧,就说我撬了你家大门,叫他们把我抓起来。”
她并没有接过电话,只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往房间移去,满月复愁云。
此时此刻,她的家如同一条快沉没的船,处处浸泡在水中,门厅里一双未放好的拖鞋飘浮起来,正恰然自得地晃荡,模样甚是滑稽。
“姊姊,我饿了。”小桐玩了一会水,似乎累了,拉著她的衣角说:“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对呀,吃什么呢?厨房现在与她仿佛隔著一条大河,看上去那样遥远。
“不如先去我家吃饭吧。”一旁的裴嘉烈忽然提议。
“你家?”她狐疑地盯著这个家伙,不认为他会安什么好心。
“小桐,去哥哥家打电玩,好不好?”他转而引诱小桐。
“好!”小桐这个贪玩的家伙立刻上当。
得到首肯,他理也不理邱予婷,直接带著叛徒扬长而去,害得牵挂妹妹安危的女子,也不得不气哼哼地尾随而至。
“哇,你家这么乱呀!”一踏进单身汉的狗窝,她就捏著鼻子严重抗议。
“嫌乱?”裴嘉烈笑咪咪地回眸,“那就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吧!”
“我?”她不可思议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你的女佣人。”
“刚才我帮你修了水管,现在你帮我收拾房间,礼尚往来,很公平呀!”
“小桐,我们马上离开这儿。”她把眉一横,命令道。
“我不,我要打电玩。”小桐这个叛徒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到电脑前,哪里舍得离开。
邱予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指著裴嘉烈道:“那你去煮饭吧!”
“煮饭?”那家伙装傻,“我不会煮饭呀!”
“你……”她只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吐血了,“那你请我们来吃什么?”
“我是想请你来煮呀!”
“你请客,居然要我煮?”
“我煮也可以,不过我只会炒鸡蛋而已,”无耻的家伙摊摊手,“要吃吗?”
“天啊!”命苦的她拍了拍脑门,几欲昏倒,有种才离虎口又入狼窝的感觉。
看著这个害他大哥的狐狸精总算遭到了少许报应、被迫走向厨房,裴嘉烈幸灾乐祸地暗笑。他打开音响,让最最喜爱的一支交响乐汹涌而出。如此欢乐的时刻,怎能没有音乐助兴?
谁知,那女人去而复返,听到音乐声,忽然从厨房冲了出来,手持菜刀。
“你把它关掉!”她指著音响,脸色发青。
“怎么了?我看你做饭辛苦,特意放些音乐让你轻松一下。”他假惺惺地说。
“我叫你把它关掉,听到没有!”
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将菜刀狠狠往地上一掷,插入木质地板中,吓了裴嘉烈一大跳。
“哥哥,我姊姊最讨厌听交响乐,你还是把它关了吧,否则她会杀人哦。”小桐倒很镇定,似乎对此种过激举动早已司空见惯,一边打著电玩,一边不快不慢地道。
“交响乐不好听吗?”裴嘉烈惊魂未定,咽了咽口水,低低问。
“姊姊以前觉得交响乐好好听,可现在觉得它好难听。”
“为什么?”他诧异。
“因为嘉德哥哥很喜欢听交响乐,凡是他喜欢的东西,姊姊现在都讨厌。”
大哥?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大哥是最最喜欢听交响乐的……这女人会有这种反应,定是因为恨屋及乌,诛连九族吧?
“小桐,不要胡说八道。”邱予婷沉默半晌,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你们想听什么就尽管听吧,我没意见。”
说著,她迅速转身走入厨房,仿佛在逃避什么的追赶。
裴嘉烈看著她消瘦的背影,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轻轻将音乐暂停,跟在她的身后。
他发现她双肩微微抽动,豆大的泪珠默默地流下双颊,而她的唇却紧紧咬著,似乎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但她的眼泪似乎特别晶莹,浸湿了蝶般的睫毛,顺著玉般的皮肤流淌,让他觉得尤为楚楚动人。
她在抹泪的瞬间,瞥见了他。
“哇,这洋葱很辣吗?”无处可退之际,他玩笑道:“居然会让你哭!”
她并未回答,迳自低下头切菜。
“对了,刚才忘了请伯父和伯母过来一起吃饭,说真的,你们搬来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伯父和伯母长什么样子呢。”他极力活跃气氛,避免她的尴尬。
“他们不在国内,去日本度假了。”好不容易,才听到她低哑的嗓音。隔了一会儿,忽然又轻轻道:“我妈不知道我已经跟男朋友分手了。”
什么?裴嘉烈一怔。
她这是在跟他吐露心中的秘密吗?跟他这个两分钟之前还在兵戈相向的恶邻?
“对不起,刚才把你吓到了吧?”她苦涩地叹一口气,“我最近脾气很坏,已经去看过心理医生了,他们说我还不算神经病,所以你不用害怕。”
“我见过比你脾气更坏的,也没有害怕。”他清咳一声,打趣道。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半晌无语,忽然又开口,“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交响乐,以前强迫自己喜欢,只是为了讨好男朋友。”
“是吗?”他眨眨眼睛,“我以前也为了讨好我妈,常陪她看那种又哭又闹的电视剧。”
“你妈妈当时一定很高兴吧?”
“有我这么孝顺的儿子,她能不高兴吗?”
“可是他却不领情……”目光凝视著窗外某处被夜染得深蓝的地方,她幽幽回忆道:“记得那次我特地托人从美国买了一套古典音乐的唱片给他,他却说:‘不懂就不要乱买。’那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古典乐迷对乐团、指挥、首席乐手、演出年次都有苛刻的要求,即使他们喜欢莫札特的曲子,也并非随便买一张莫札特的唱片就能满足他们。”
大哥居然这样说话?人家女孩子一片心意,怎么可以这样肆意践踏?
“所以你恨他?”
“不,我不恨他。”她摇头否认。
“你不恨他,为什么躲到这里来?”他盯著她,“你不知道绿茗的人到处在找你吗?丽蓓嘉小姐。”
“你?”她吃惊地退后一步,“你知道我?”
“丽蓓嘉小姐拍的广告随处可见,我想认不出都难。”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怎么会知道绿茗的事?”
“我所在的公司应该算是绿茗的……对手。”他谎称,“我知道绿茗隶属天行集团,而你的前任男友是天行的总裁,所以,如果你愿意跳槽为我们拍广告,绿茗会失信于客户,也就是说天行集团会失信于客户,如此你可报大仇。”
他倒是要看看,这女人到底会不会害大哥。如果她真的存有歹意,经他如此一引诱,肯定会投靠敌军阵营,把大哥置于死地。
“这位先生,我想你弄错了,是绿茗发现了我、培养了我,我不会这样忘恩负义的。”不料,她却如此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上班?”裴嘉烈万分不解,“现在那个广告客户要告绿茗违约,你知不知道?”
“我……”她垂眸,“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有什么苦衷,如果你不回去上班,等于害了绿茗。”
“我回去……”她嗫嚅,“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明天我一定回去。”
“真的?”他半信半疑地挑挑眉。
“如果你还想劝我跳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邱予婷正色看他。
“呵呵,我不是不知趣的人。”看样子她不像在撒谎,面对他这个“挖墙角”的人也没有必要撒谎。
“这么快就放弃当说客了?”她倒狐疑起来。
“小姐,我也是替人打工,又不是老板,干么要那么卖力当说客、伤了邻里和气?”他懒洋洋地耸耸肩。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小角色。”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像老板。
“小姐,”裴嘉烈苦笑著转移话题,“下回再遇到你那个男朋友,就问问他什么叫Hip-hop!”
“呃?”邱予婷一愣。
“他不是说你不懂古典音乐吗?你问他什么叫Hip-hop,他也肯定不懂。”自命不凡的大哥也应该受点教训。
“呵。”她会心地“笑”了──笑容没有浮在脸上,而是映在心里。
不知为什么,她居然会跟这个恶邻说这么多话,几乎像是敞开心扉了。
大概,就是因为他的“知趣”吧?
刚才流泪的时候,他没有出言讽刺令她难堪,反而用洋葱来替她掩饰……那一刻,似乎被他的体贴感动了,她的话语也就随之而出。
她原来是这样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或者,她因为太寂寞,周围遍寻不到可以诉苦的对象,所以“饥不择食”?
反正他知道她的伤心也无关紧要,他在她生命中本来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段时间搬离此处,便与他再无瓜葛。
他是她在旷野里找的一棵树,对著陌生的树洞,她说出了心中的苦恼,这些苦恼像一块大石,这些日子压得她快崩溃了。
“副总裁,你好有本事!那个丽蓓嘉果然回来上班了。他们现在正在开工,那支广告下个月要推出,时间很赶,制作人员都抱怨接下来可能没觉睡了。”
听见秘书小姐在电话里甜美的声音,裴嘉烈脸上的笑容也很甜蜜,“过奖、过奖,小事情而已。”
“不过……”秘书小姐顿了一顿,“现在那个丽蓓嘉躲在洗手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什么?”裴嘉烈一怔,“为什么?”
“不知道呀,先前还好端端的,结果开拍的时候她却忽然变了脸色,躲在洗手间里哭。”
“哭?”
这个女人好奇怪,如果存心想拆大哥的台,大可不必回来,既然回来了,平白无故的哭什么?
“副总裁,现在该怎么办?”
“这样吧,现在快到午餐时间了,让绿茗的人都先去吃饭吧,我过去瞧瞧。”裴嘉烈沉思片刻,吩咐道。
“副总亲自大驾光临,要不要我先跟绿茗的主管说一声?”秘书小姐笑。
“不许透露我的身分。”他三令五申。
赶到绿茗广告公司的时候,摄影棚里人潮已散。邱予婷大概见四面楚歌暂时退去,终于敢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坐在角落里撑著下巴发呆。
谍报没有错,她的确哭过了,两道泪痕仍印在脸上,睫毛膏似墨融化,把一双美目染成了熊猫眼。
“这位小姐好面熟呀,似乎在哪里见过。”裴嘉烈站到她面前玩笑道。
“你?!”邱予婷揉揉眼睛,十分惊愕,“你怎么在这里?”
“来问你改变主意了没有?”他嘴唇轻扬。
“改变什么主意?”
“跳槽到我们公司呀!”
“这位先生,”邱予婷顿时哭笑不得,“我昨晚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的意思了吧?难道你患了失忆症?”
“那么你为什么不肯拍摄,反而跑到洗手间哭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的?”她又是一怔。
“敝公司的眼线比较多。”
“怪不得你会及时出现在这里。”她微讽,“贵公司好厉害,到底是什么名号?”
“邱小姐若不愿跳槽,也就不必知道敝公司的名字了,”裴嘉烈在她身边坐下,“本人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要存心刁难绿茗呢?”
“我刁难绿茗?”她对这个指责感到不可思议,“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凝视的目光像一把要刺穿她谎言的剑。
她低下头。“我只是笑不出来……”终于,终于说出了深藏于心底的秘密。
“笑不出来?”这回轮到他觉得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这样说很荒唐,但是自从和男朋友分手以后,我真的真的再也不会笑了。”她牵动唇角,似乎想牵出一丝笑意,却只浮现出苦涩,“请问一个不会笑的人,怎么拍广告?”
裴嘉烈像是完全傻了,只呆呆地看著她。
“刚才我是想好好把广告拍完的,”她继续说:“可是当导演叫我笑的时候,我立刻觉得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从喉咙里涌出来,我只好跑到洗手间,避开旁人的目光……我想拚命忍住自己的哭声,可惜还是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抬起头,她的泪滴再次流淌而下。
“告诉我……”邱予婷对著裴嘉烈轻轻呢喃,似在乞求,“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笑,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不知道这世上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事,也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
他以前认识的女孩子都是铁石心肠,失恋之后最多大哭三天,抹干眼泪又可以继续恋爱,欢乐依旧。毕竟人在旅途,是要继续往前走的。没想到,他竟遇到了一个真的停下脚步的人,患上了如此的失恋后遗症,仿佛一个引人落泪的神话。
她应该很爱很爱大哥吧?为什么大哥没有珍惜她?失去这样的人,何其可惜……
“丽蓓嘉!”
正沉默著,忽然一个留著长发虬须、衣著颇有自我风格的中年男子怒火冲天地冲过来,指著她的鼻子大骂。
“你到底在搞什么?是不是如今名气大了,眼里也没有人了?”
“张导演……”邱予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手足无措,“对不起……”
“想当初你来绿茗面试的时候,就是一个姿色平平的高中生,站在镜头面前连姿势都不懂得摆,要不是我们尽心尽力教你,你能有今天?绿茗有什么对不起你?如果你想跳槽就尽管滚蛋,没人会留你!”
“我……”她吸著鼻子,颜面无存,又要哭了。
“现在连新人都知道涂了口红就不能吃东西,穿了衣服就不能坐下弄皱裙摆,亏你身为资深模特儿,怎么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遵守?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张导演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原谅她。
“张导、张导,”裴嘉烈笑著劝说,“丽蓓嘉小姐大概因为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有点失常,您就多多包容一下吧。”
“心情不好?这是什么鬼借口?”张导演一双铜铃般的炯目瞪向他,“你又是谁?谁允许你随便进摄影棚的?”
“我……我是一个很关心这支广告是否能够顺利拍摄的人。”他含糊其辞地回答,“以我看,今天丽蓓嘉小姐的状态不太好,不如改天再拍吧。”
“改天?”张导演轻哼,“说得倒轻巧,你去看看还剩多少时间!为了等她,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个多月,就算今天能把广告拍完,后期制作人员也要通宵赶工才能让它如期上市!别人的命难道比她贱吗?”
“这支广告真的需要拍模特儿的笑容吗?”裴嘉烈忽然问。
“拜托,这是一支唇蜜广告,客户要我们展现的是唇蜜那种晶亮、甜美、动人的感觉,不拍她的笑容拍什么?”张导演翻了翻白眼。
“以丽蓓嘉小姐现在的状态,怎么笑得出来?”
“那我可没办法!”他索性摊开手。
“张导演,我现在……实在笑不出来。”邱予婷无法辩解,只得老实认罪。
她真的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昨夜她甚至在嘴唇边贴了两块胶布,希望嘴唇能保持类似笑意的弧度,可惜完全没有用。笑容就像一个长了翅膀的天使,已经将她遗弃,远远地飞走了,任她声嘶力竭地呐喊,也不会回来了。
“不如做鬼脸吧!”难堪之中,裴嘉烈却在一旁出乎意料地提议。
“做鬼脸?”她与张导演同时怔愣,齐齐朝他看去。
“做鬼脸也很可爱,不一定要笑呀,只要保持愉快的表情就行了。”他笑,以身示范,“比如,像这样嘟起嘴巴。”
“对呀!”她如获至宝,“我怎么没有想到?导演,做鬼脸我完全没有问题,你觉得可以吗?”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张导演沉著脸,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必须要按照企划案来拍摄,否则客户会告我们违约。”
“企划案上有写明一定要笑吗?”裴嘉烈反问。
“呃……那倒是没有。”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做鬼脸是现在惟一两全其美的方法。”
“丽蓓嘉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向是纯净甜美的,如此搞怪,我怕她的Fans会抗议。”
“尝试一下新形象,或许能有突破。”裴嘉烈拍著张导演的肩怂恿,“况且,丽蓓嘉是大美人,美人无论做何种表情,人们都会喜爱。”
“好吧,”他只好认命,“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希望我们没有做错。”
“谢谢你,张导演!”邱予婷惊喜万分,凑上前去,对著大胡子叔叔密林丛生的脸颊响亮一吻。
“丽蓓嘉小姐,你应该感谢的人好像是我才对吧?”裴嘉烈莞尔,靠在一旁悠悠道。
她没有谢他,也没有顺便吻他,只是投以感激的目光,凝望著他许久。
她没有向他道谢,因为觉得单单“谢谢”两个字太廉价,不值一提。
她决定为他做一些实际的事,来代替无用的话语,比如,替他打扫又脏又乱的房间。
那日去他家作客的时候,她暗暗注意到,他有一把备用的大门钥匙藏在门檐上,趁他不在,她决定取下那把钥匙,悄悄为他打扫房间。
小时候,曾看过一则民间故事──善良的男子自渔夫网中救起一只田螺,把它带回家,养在水罐里,可他不知道,每当他出门的时候,田螺便变成一个美丽的站娘,日日替他打扫房子、做晚饭。
她现在的所做所为,就像那只田螺。
这家伙好奇怪,他到底在广告公司是什么职务?
常常,在人们忙碌的上班时间,她可以听到他家里传出音乐声,可见他不用朝九晚五在广告公司上班,大概是属于星探或者经纪人之类的人物吧?但那样的话,他又似乎太清闲了一点,有时候甚至整天待在家里,足不出户。
替他清洗衣物的时候,她发现他的柜子里全是名牌货,可是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为什么连一个女佣人都请不起呢?为什么平时放著好衣服不穿,只套著一条脏脏的牛仔裤到处走?
今天天气很好,四周满是明亮的阳光。她洗好衣服,便晾在天台上,看他白色的汗衫随著微风轻轻飞扬。
一旁有张藤编的躺椅,她忽然觉得困倦,便坐下稍稍闭了一会眼睛。
这一闭眼,不知不觉竟睡著了。
她作了个梦,这个梦很平常,也很奇怪。
平常的是,她又梦见了从前和嘉德相处时的情景──她躺在沙发上看小说,他在电脑前工作。
可奇怪的是,当嘉德转过脸来时,却变成了那个恶邻的脸!
只见他对她微微笑,温和低语,“怎么睡著了?这儿风大,小心著凉。”
一直很想念嘉德,分手之后注定了他们再也没有借口见面,作梦是惟一可以见到他的方法。
然而遇到这样难得的机会,她却没有好好珍惜,居然把嘉德梦成了他?
不可思议,从来没有第二个男子能入她的梦境,这一次到底是怎么了?
“还睡呀?快醒醒!”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只手推了推她。
那声音如此真切明晰,仿佛就在耳边,不是梦境。
邱予婷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惺忪的双眸,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恶邻!
她一怔,吓得顿时清醒。难怪梦里会看见他,原来这家伙正在打扰她的清梦!害她还在责怪自己花心,居然梦见不相干的男人。
“叫醒我做什么?”她瞪他一眼。
“小姐,好心没好报,我是怕你著凉才叫你的。”裴嘉烈呵呵笑,“喂,你是不是暗恋我?”
“什么?”邱予婷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王八蛋,你再说一遍!”
“那你为什么学王菲?”
“王菲?”她不解其意。
“对呀,电影《重庆森林》里,王菲因为暗恋梁朝伟,所以偷了他家的钥匙,天天趁他不在,去帮他打扫房间,你如果不是因为暗恋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洋洋得意。
“呸!”邱予婷脸儿顿时红了,啐了一口,“没文化的男人,一听就知道你小时候没看过民间故事。”
“什么民间故事?”
“田螺姑娘。”
“哦,这么说,你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眉一挑,“不过听说田螺姑娘后来也嫁给那个男主角了吧?”
“你……”面对无赖,她怒不可遏,“本小姐早已心有所属了,你少自作多情!”
“我知道呀,你喜欢那个天行集团的总裁嘛,”他仍嘻嘻笑,“喂,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分了手还对他念念不忘,就因为他是总裁?”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她叹了口气,“大概,因为他请我吃的第一顿晚餐吧……”
“请你吃了一顿晚餐,你就爱上他了?”瞪大眼睛,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普通的晚餐……”她黯然回忆,“那时候我因为很喜欢一家餐厅的蓝莓蛋糕,经常去吃。可是我们做模特儿的为了要保持体态,最忌讳吃甜食,所以我每次到那儿只点一份蓝莓蛋糕,不敢再吃别的。
“我就是在那儿碰见嘉德的,他当时以为我穷得只能吃一份蛋糕,便吩咐服务生替我端来了好多好吃的……呵,当东西摆满整张桌子的一刹那,我心里微微一颤。英俊多金的男人很多,但是像他那样心地善良的,实在难得……他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叫我怎能不爱?”
“这有什么奇怪的?”裴嘉烈仍旧无法赞同,“也许他早就看上你了,假装在餐厅里与你邂逅,送你一堆好吃的。”
“不,”邱予婷摇头,“他另有所爱,是我缠著他,追得他无处可逃,强迫他接受了我……”
“另有所爱?那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人。”
“或许是你多疑了呢?”
“或许?呵,我没有力气再去猜了,我已经累了!虽然他接受了我,可总是那样心不在焉,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满意……我现在只想远离他,好好休息。”
“下星期我朋友结婚,你想不想去参加婚礼?”裴嘉烈忽然狡黠一笑。
“你朋友的婚礼关我什么事?”
“因为在婚礼上,你也许可以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他眨眨眼睛。
“你是说……”她的身子顿时弹起来。
“对呀,那个总裁应该也会去。我看自从分手之后,你没什么机会见到他吧?不如假装在婚礼上偶遇,他如果对你旧情难忘,一定会露出惊喜的表情,你们就可以趁机和好如初了。”
“真的可以吗?”她胆怯地问。
“如果我说错了,你也大可对他死心了,不必这样每日思念,折磨自己。”他顽劣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如风般舒缓人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她迷惑地看著他。
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似乎是上天补偿她的礼物。她真的这么走运吗?
“因为我心地善良呀!像我这样英俊又善良的人,也不多见吧?”他大言不惭地回答,随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