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时七点,门铃响起。
绿书手里拿着第二个正准备塞进嘴里的虾球,赶紧冲到门边,从门孔往外望。
是他回来了!
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在津言表将近一百坪的屋子里,请好友来帮忙做菜,然后替回家的他开门,这些,都是将来他的妻子才会做的。
她带着幸福的心情做这些事,抛开心底那抹隐隐的抽痛,君羊耳卯制作,她要这段回忆充满快乐,让预知的分离无法在这一刻侵入。
“你忘了带钥匙吗?”绿书打开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取笑他。
闻言,津言表以满脸不屑的高傲姿态向下睨着她。
“你的记忆力可真好!”
他下午才把钥匙给她,教他临时去哪里平空再生出一把来?再说,就算他有钥匙,也不会贸然开门。
他屋子里第一次有女人等他回来,虽不习惯,但感觉居然还不赖!
言表皱起眉,暗自比较起这跟回言家老宅时截然不同的感觉,老宅里有管家、佣人,但跟她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管家会恭敬地迎接他的归来,而绿书……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竟然嘴里嚼着食物,质问他是不是忘了带钥匙,手里还捏着一个虾球迎接他。
津言表感觉额侧正隐隐抽痛,掂了下沉重的公事包,突然十分庆幸自己将公事带回来,跟她相处一晚又不能有非分之想,如果不工作,他完全无法预想自己该怎么熬过去。
“你饿不饿?”绿书把手中的虾球塞进嘴里,伸出手想接过他的公事包。
“很重。”他皱眉婉拒她的好意。
“我这辈子还没拿过这么像……”她打趣的视线向下移,在他的公事包上打转,“公事包的公事包。”
津言表被她的话逗笑了,让她那双沾着沙拉的手接过里头满是商业机密的公事包。
“哇!”才刚接过来,绿书便惊呼出声,双手立刻被沉重的公事包往下拉。
他反应极快,马上倾身握住她的双手。
突然的接近,让两人瞬间瞠大眼眸,他俯下的脸甚至距离她的唇不到两公分。
他把她的手……排在公事包之前?
这个发现让绿书一扫心中的阴霾,抿紧的粉唇忍不住扬起甜蜜的笑,清亮的大眼与他的眸子紧紧相交。
津言表蓦地移开视线。她绝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动人,否则她不会这么信任地望着他!
微微上扬的水软唇瓣,脸上的笑意让神情更加娇甜,些许雪白的沙拉酱像颗珍珠般镶在她的嘴角,让人想一亲芳泽,现在的她,简直就像一道令人无法抗拒的点心!
“早跟你说过了。”他轻声斥责。
话一说出口,他就立即后悔了。
他语气里浓浓的关心,连自己都听得出来!最令他扼腕的是,绿书脸上逐渐加大的笑容,马上证实了他的想法。
“你把办公室搬回家?”她抱怨地瞪他一眼,提醒道:“我规划的时间表里,可没有时间让你处理工作。”
他在心底叹口气,认命地接过公事包,拼命告诉自己绝对要忍耐,毕竟她为了女乃女乃的付出远远超过他所给的酬劳。
如果她肯接受他付费的提议,他也许就不会这么过意不去,甚至是跟自己的女乃女乃争风吃醋……
“我们要继续站在门口聊天?还是吃饭?”津言表故意沉着脸提醒道。
“嘻嘻!”绿书轻笑出声,“没想到你也会问傻话?当然是吃饭呀,今晚的菜超好吃的,连我都忍不住偷吃了几口。”
“我看到了。”他冷冷地瞥她一眼,要自己别老是盯着她的嘴角看,转身将门关上。
绿书率先走向饭厅,津言表跟在她身后,公事包则在她暗示的眼神下被他扔在客厅的沙发上。
刚走进饭厅,他立刻被眼前满满一桌子的菜吓着。
“你做的?”他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惊艳。
“怎么可能!”绿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要是这么贤慧,早就被娶走了,哪会等到现在还没人要?”
我要啊!津言表嘴角抽动,扬起一丝苦笑。
他一点也不介意她会不会做菜,是否贤慧,他只想要一个他爱的、正好也爱着他的女人,而这竟有这么难?
“坐啊!”绿书替他盛了一碗满满的白饭,招呼着他。
她什么时候成了这里的主人了?津言表好笑地依言坐下。
他才刚落坐,就听见她开口催促。
“吃看看!我最爱的凤梨虾球。”绿书用汤匙舀了一个虾球直接放进他的碗里,态度跟动作自然得仿佛她已经做过好几百回。
津言表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拿起筷子夹起肥美富弹性的虾球放入口中。
有多久没有人替他夹菜了?她的举动,像在他力求平静无波的心湖投进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绿书皱眉,不解他古怪的表情因何而来,摇头晃脑想了一下,突然有了答案,“放心,这根汤匙是公匙,没有我的口水。”
面对她的保证,他仅是瞥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多吃点菜。”说着,她又拼命往他碗里堆食物,等她回过神时,他的碗已经呈现出随时可能倒塌的状态。
哎呀!这样他要怎么吃?
绿书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过他面前的小盘子,正要动手帮他把菜分一些到盘子里时,竟听见他轻声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接着,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津言表先缓慢但有条里地将上头的菜一一清空后,开始默默的吃着下面的白饭。
绿书被他的举动吓得一愣一愣。他是怎么搞的?竟然真的变成他自己口中的乖宝宝了?
“你怎么不吃?”津言表见她一脸呆愣,圆瞠的大眼紧盯着他进食的动作,倏地潇洒的一笑,夹了一颗虾球放到她碗里,“吃啊。”
绿书瞪着碗里的虾球,望着她,眨眨眼,又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他不但听话,而且还表现出疑似贴心的举动。
“你……还好吧?”绿书皱眉,有点胆战心惊地问,怀疑是不是他在公司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刺激。
“很好,只是很久没有像这样在家里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全身紧绷听完他的解释后,她瞬间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这样的理由,刘星妤临走前莫名其妙的话,似乎让她变得有点神经兮兮。
“你公司好像真的很忙?”绿书将他夹的虾球放进嘴里,总觉得味道跟其他的虾球不一样,有点甜。
“就那样。”还不就是那些事?津言表轻描淡写地带过,此刻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她,他宁可她多聊聊自己,“你呢?”
绿书见他只吃白饭,又鸡婆地帮他夹了一堆菜,不过这次她很克制,只放在半边碗里,让他可以配着白饭吃。
真奇怪,好像没有人帮忙布菜,这些有钱人就连菜都不会夹了?
想起上回在“红源楼”,她就亲眼见识过那些服务生周到的程度,简直是令人咋舌。
“我们工作室?”见他点点头,她才接着说:“就前一阵子帮忙排那个谁的演唱会门票。我觉得,现在的人迷偶像的程度大概是地球有人类以来最严重的阶段。我以前还排过玩偶,就是粉红色没有嘴巴,但是很可爱的那一款,另外还有蛋塔、甜甜圈……几乎都是吃的,有一次买煎饼最夸张,辛辛苦苦排了两、三个小时,结果快轮到我的时候店家关门了,把我气得有一阵子都不吃煎的跟饼类的食物。”
无谓的坚持!津言表薄薄的唇浅浅地勾着笑意。
“喔,对了!那一次电视新闻有播,最后一个买到的人还跟他后面的先生打起来。”绿书冷哼,说出结论,“就为了煎饼?真不知道现在的人类是怎么想的,抢来的食物比较香吗?”
津言表慢条斯理地进食,一面听她说着工作上的趣事。
话题暂告一段落,看了眼一声不吭的听众,她咬着下唇,怯怯地带点试探地问:“我讲这些不会很无聊吗?”
“不会。”津言表轻松地对她笑了笑,以慵懒的神情和足以影响她呼吸的俊魅电眸向她示意,“请继续。”
“还要继续?”绿书看他一眼,见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眼睛转了转,想了一会儿后才开口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述工作上的趣事。
一餐饭下来,她说多吃少,他听多吃多,不管她说的事情有多琐碎、无趣,他始终带笑听着,仿佛只要听见她的声音就很满足了。
绿书红着脸,故意避开他炽热的视线,偶尔只在讲述到某个段落时,她的眼神会悄悄地在他英俊迷人的脸上梭巡,观察一下倾听者睡着了没。
津言表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用餐,尔后在他的坚持下,协助绿书整理餐桌和清洗碗盘。
厨房里,她洗碗,他擦碗,两人之间的亲密互动,令他深深着迷。
就跟与她初识时的感觉一样,他要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如今,他清楚的知道,不管使什么手段,他都要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就算用合约、金钱也不在乎!
他要她永远在他身边,就这么简单!
***
清晨,电话突兀地响起。
绿书几乎是立刻惊醒,当她冲进客厅时,津言表已经挂断电话,背对着她,全身僵直地伫立在电话旁。
接下来是一场长期抗战,还有,别让他离开你身边。
刘星妤说过的话,倏地闯进绿书的脑子里。
霎时,她心里大概有了底,这通电话通知他的是什么事。
“言表……”绿书刻意压低嗓音,像怕惊扰他似的轻轻叫唤他,同时缓步朝他走去。
在她叫唤之后,他的身子仿佛变得更加僵硬,但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绿书走到他身后,靠他极近,一只手抚上他结实宽厚的肩,感觉他在她掌心下猛烈的一颤。
她随即担心地轻唤,“言……”
绿书才刚开口,津言表瞬间转身,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发现自己被他以强势的力道压向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他将她搂得极紧,仿佛想把她揉入自己体内般。
他的力气真大!绿书被他紧紧钳制着,直到逐渐感到呼吸困难,尽管如此,她仍不想贸然推开他。
精壮的手臂圈住她的肩膀,让她上半身几乎完全紧贴他的胸膛,她左耳聆听着他乱了节奏的心跳,鼻端闻到的尽是男人的气息。
她清楚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
津言表没有掉泪,但有一种更深沉的哀鸣的体内回响,那种悲伤融合了令人不舍的空洞与失去依靠的无助。
尽管他再怎么世故,在商场上克敌制胜对他来说如同反掌,但他毕竟是人,渴望人与人之间往来的亲匿。
现在,他连唯一的牵绊也断了,感觉就像技术高超的攀岩者,系住生命的那条细线倏然断裂,失速下坠的骇然感,足以让不管外表再怎么坚强的人都会轻易崩溃。
津言表僵硬的动作持续了好几分钟,才缓缓松开手臂,直到听见绿书轻微的喘息,才猛然瞪大双眼回过神来。
他连续后退了好几步,与她拉出一段距离,在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后,他立即一脸抱歉地望着她,艰涩地开口:“抱歉,我弄痛你了?”
绿书仰头,朝他满是歉疚的脸摇头道:“我没事。”
津言表双手垂在身侧,必须用力握成拳头,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再次将她粗鲁地揽进怀里,企图在她柔软温馨的娇躯上汲取可贵的涓滴温暖。
“你通知司机了吗?”绿书试图转移他的悲恸。
她几乎可以看见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多么心力交瘁。
津言表发直的视线看向电话,过了一会儿才闭上眼,被动地点点头。
绿书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冰封,一脸的惨白令人鼻酸。他连续试了好几次,才顺利说出接下来的话。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他的表情僵硬死冷,音调平板。
“我知道,别说了。”绿书看着他的模样,皱眉担忧地道。
但津言表像没听见她说的话,自顾自的继续喃喃自语着,“他们说,女乃女乃在刚刚……”他困难地深吸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量才有办法说出口,“走了……就在刚刚,女乃女乃……”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全身僵硬如铁,紧握在身侧的拳头显示出他正极度自我压抑。
绿书的一颗心蓦地揪紧,豆大的泪珠跟着滑出眼眶。她扑向他怀里,将他的腰紧紧搂住,低喊着,“我已经知道,拜托你别再说了……”
愣愣地低下头,望着她不断落下的泪水,津言表失神的目光终于渐渐有了焦距。
“你在哭?”他喃喃地道,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对,我在哭。”绿书缓缓松开双手。
“为什么?”他的脸上瞬间掠过一抹深沉的痛苦,“我跟你已经没有合约,如果你想从我身边走开……”
绿书仰首凝望着他,看见他明显瑟缩了一下的表情。
那次在宴会上,当她说爱他时,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反应。如果这是他表达害怕的方式,她可以理解上一次的理由,他怕她爱上他。
但,这一次,他是希望她不要离开他身边吗?
他不要她的爱,却希望她在痛失亲人后陪伴他一段时间,这就是他要的吗?如果是,她愿意给,然后等到他不需要她陪伴的时候,她会自动离开。
“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绿书坚定的表情告诉他,她已经作出决定。
“这次也是为了女乃女乃?”他满是痛楚的目光紧锁着她。
她不说话,仅以点头表示。
津言表松开握紧的拳头,伸出双手想要捧起她的脸,手掌却在她颊畔硬生生的停住。
一双精锐的眸子在她脸上梭巡着,他也作出了决定,不管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他都要她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天下之在,他唯一爱的人就只剩下她了,绝不能让她走出他的生命!
“我不管你愿意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清楚她愿意接近他,全是因为女乃女乃逼她许下的承诺。
她昨晚像家人般与他共处,是因为女乃女乃;现在愿意跟他到医院去,更是因为女乃女乃。
然而,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够,完全丧失了安全感的他,决定向她索求更实际、更强而有力的保证。
是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是因为你!绿书在心里呐喊着。
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自己愿意跟他签下那份合约,内心最深处的原因是因为对像是他。
原来自己竟是这么的不专业?她几乎笑出来。
“我想要再跟你签一份合约。”他如释重负地宣布。
“你说什么?”绿书惊愕地抬头看向他。
她好不容易才让两人的关系从合约的囚牢里挣月兑,现在又要走回头路?
或者,这正是他要的?
一段有期限、充满交易的感情……在他心中,这可能只是单纯的陪伴,而她只是一个助他疗伤的女人?
“陪在我身边,直到我从丧亲之痛中走出来,还有……”津言表莫测高深的目光紧盯着她。
绿书困惑的眼神全在他预料之中。
“还有什么?”
“直到我找到属于我的幸福,否则不许你离开我。”他的掌心贴上她软女敕的双颊,温柔地抬起她的脸,让他仰高的小脸承受他随即落下的浅吻。
这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他的幸福就她!
他甚至不敢相信,一向自信满满的自己,居然要靠一纸合约,才能把深爱的女人紧紧地绑在身边。
“我答应过女乃女乃,就算不签约,我也会这么做。”从他略微粗厚的掌心传出的温暖,像烈火一样烧灼她全部的神经。
“我知道,但我是生意人,只有合约才能让我有安全感,懂吗?”津言表柔声劝诱,紧抓住她的念头,成为女乃女乃过世后第一优先待办的事项。
那种仿佛跟全世界切断所有联系的空洞,在亲人离去后的那一刻让人尤其难以接受。
绿书望着他强势的眼神,感觉他右手拇指正在她发烫的颊上不着痕迹地来回轻抚,这样亲匿的举止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如果我说好呢?”她仍努力试着理出头绪。
“这间房子,外加一亿,立刻都是你的。”他要她,甚至不在意她是不是他买来的。
只要让她待在他身边,他有自信可以让她爱上他!
“合约何时终止?”绿书想知道自己能待在他身边的期限。
还没开始,就急着打探离开的日期?津言表俊脸紧绷,咬紧牙根,胸臆间瞬间涌起浓浓的苦涩。
他冷着脸,拼尽全身所剩不多的气力,力求在她面前表现出公事公办的态度,“由我判断。”
他这辈子绝不放她走!
绿书听见他独断又霸道的话,轻柔地扬起微笑应允,“好。”
“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吻吗?”他绅士有礼地问。
“吻?”她愣住了。
津言表倾身,大掌捧着她的小脸,小心翼翼地掬在掌心里,低下头,撩人热气在她耳际吹抚,一阵战粟瞬间爬过她全身。
“新的合约内容。”他一语道出,语调里藏着一丝挖苦。
“为了观众而表演?”绿书听出来了,双手不自觉覆上他嘴边的苦笑。
“不,为了填补我心里的痛……”话语未歇,他精准如鹰的俐落动作,一举衔吻住她嫣红的唇。
侵略性十足的舌在她口中索求着,很快地,她瘫软在他有力的怀中。
这个吻,没有时间持续太久,司机致电表明已经到达,津言表放开她,握起她的手,踩着稳健的步伐打开门,走向电梯。
他又回来了。锐利的双眼不再失焦,恢复原本的炯炯有神,只是现在仍有些焦虑、伤痛、疑虑和故意隐藏却藏不住的不安。
绿书原本以为他会需要花更多时间走出女乃女乃过世的阴霾,看来是女乃女乃多虑了,津言表毕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善于操控所有事物的精悍男人。
电梯里,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和漠然刚强的侧脸,很难让人把他和刚刚那个脆弱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有合约也好。
她会跟他签约,履行合约中所有的内容,但也会在他决定终止合约的那一天,把这间屋子跟一亿一起还给他。
因为她决定了,在这段时间里,她要真正爱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