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茶水间。
难得第一个到公司的筑香,煮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另一杯咖啡则打算用严冠威之前送她的杯子盛装,准备待会儿给他。
昨晚凌晨两点,两人在车上热吻了足足一小时才分开,想到这里,筑香仍清晰感觉到当时体内澎湃的激情、两人灼热的体温。
之后,严冠威以暗哑的低沉嗓音一遍又一遍说爱她,还不止一次交代她好好休息,上班后有事要告诉她。
这是他昨晚没有跟着她上楼的原因之一,他说这些话时脸上认真的表情,让她心底爬过莫名的忐忑与不安。
他到底是要告诉她什么事?
这让筑香脸上始终挂着的甜蜜笑靥缓缓飘进一朵小小的乌云,这一点阴郁像几千斤的重石,压得她无法真正轻松起来。
“今天出刊的‘花周刊’你们看了没?”某位女同事高扬的声音率先传进茶水间。
“看了,差点把我吓死!没想到我竟然曾经跟名人共事耶!”
“难怪他工作上表现得那么好。”
筑香闻声,加快手中未完的动作。
星期六那天没有跟同事们会合,她一定会被逼问到死。
“从刚进公司就马上进入状况,听说连老总都知道他,还丢给他两件大案子去做,上周两件案子都搞定了,轻轻松松帮公司赚了一大笔。”李圆纯永远比一般员工知道更多内幕消息。
“真的呀?”
“这么厉害!”
“不过也难怪啦!毕竟人家从小家里就尽心栽培,有些人真的注定一生下来就要成为企业领导人,不像我们……”
“筑香。”李圆纯突然点名她。
筑香煮好了咖啡,正要拿起杯子往外走,却硬生生被叫住。她愣了一下,放下咖啡,脸上带着礼貌性的浅笑,“早。”
李圆纯踩着高跟鞋走向她,美艳的脸庞靠她极近,问道:“你跟他好像走得满近的,你知道他是‘WF’电视台老板的独生子吗?”
跟她走得很近?筑香一愣,皱起眉。
整间公司唯一跟她比较常接触的,只有……
“谁?”尽管不愿往他身上联想,但李圆纯的暗示很清楚,霎时,筑香全身开始颤抖,脑中一片空白。
李圆纯故意更加贴近她的脸,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严、冠、威。”
筑香惊愕地瞪大双眼,狼狈的表情有如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第一时间里,她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看来连她也被蒙在鼓里,真可怜。”
“我还以为他们私交不错,搞了半天跟我们一样嘛!”
“就是说啊,看他们时常有说有笑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们正在交往咧!”
“听说星期六我们部门可以去玩,主要是因为他连续帮我们拿下几个案子,替公司赚了不少,不过,他很低调,希望公司方面不要在会议时公布,主管跟老总为了留住人才,什么都顺着他。”
“难怪他那么难约,原来是不愿跟我们这些市井小民接触……”
无情的评语不断钻进耳里,筑香呼吸一窒,体内翻涌着复杂的酸涩,受欺骗的怒火交杂着受伤的冰冷寒意,让她难受的咬紧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他们说的人真是严冠威,从一开始接近她……他就开始骗她?
她所认识的他,在工作上并没有马上进入状况,总是缠着她问东问西,害她每天平均晚一个小时下班,害她……曾经那么担心他会被辞掉。
他一定觉得她很蠢吧?
到后来,他替她完成工作,让两人可以顺利约会,她以为,那只是以为他企画能力特别强……
搞了半天,不止他欺骗她,连她也欺骗自己?
筑香体内突然有种想大笑的冲动,没想到自己真的是个笨蛋!
还有,她对王经理说的那些话最为讽刺!
他不仅优秀,而且家境富裕……他成功地让她变成了最大的笑话、最蠢的笨蛋!
筑香再也听不进周遭的任何一字一句,倒掉咖啡,她整个人仿佛沉入海底,所有声音都变成无意义的轰轰声,在她脑袋里猛烈地轰炸。
“筑香,你要去哪里?你脸色好苍白!”某位女同事见她不对劲,表情像中邪一样,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反而被她吓了一跳,惊叫道:“天啊!你全身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筑香失焦的眼眸望向声音来源,如游魂般开口:“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可以麻烦你帮我请假吗?”
之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的,等她回过神时,人已不在公司里,陌生的街道映入眼帘,人群快速地在她身边穿梭,一时之间,她竟弄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最后,她笑了出来。
这一定是现实没错,因为很残酷,而她的心好痛,像不断爆炸般,闷一阵,抽痛一阵。
筑香大口吸着气,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抬眼看见橱窗里的自己,正在笑着,是一张诡异且丑陋的笑脸,她突然好讨厌自己那张脸!
这时,熟悉的音乐声飘进她耳里,她拿出手机,看见显示的来电者是严冠威,她瞬间呼吸急促,像缺氧般,心脏猛然一缩。
愣了几秒,筑香按下拒接的按键时,豆大的眼泪跟着扑簌簌的落在手机上。
后来,不知道手机又响了多久,当她察觉后正要动手关机,看见上头显示来电者是红牌,她深吸一口气后接听。
红牌一听她语气怪异,马上掌握她现在的状况,匆匆问了她在哪里,要她待在那儿别动后,便挂断电话。
筑香在电话这头点点头,没想到这是电话,对方根本看不见她。
刚挂断电话不到一秒,手机又响起,一见来电者又是严冠威,她的眼泪忍不住又开始奔流,按下通话键。
“筑香?别不接我电话,你不在公司,也没有回家,现在人在哪里?我过去找你,让我跟你解释!”严冠威在电话那头焦急地低喊。
“不用了……”还能解释什么?事实就摆在眼前。
听见他熟悉的嗓音,筑香的眼泪掉得更凶。
即使是现在,她仍这么渴望听见他的声音,她爱他呀!他怎么可以骗她?她从不谈真正需要放感情的恋爱,是他再三保证,才让对爱胆小的她终于可以敞开心胸去爱。
结果,还是证明以前封闭的自己是对的!
是她没用,太想要有人爱她,也太想爱上他……
“别这样说!筑香,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谈谈好不好?我本来打算今天跟你说……”
筑香深吸一口气,拒绝再继续听他着急的恳求。
关机的音乐声传进她耳里。
都结束了。
她如此告诉自己,用力捂住嘴,扼不住的情绪在瞬间崩溃。当红牌赶来时,她已经蹲在路边抱着自己哭了半个小时。
红牌搀起她,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后,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坐上车后,筑香看着车窗上的自己,想着,如果爱情可以随着哭泣,跟眼泪一起流出体外,该有多好?
“开锁殿堂”里,红牌陪在筑香身边。
红牌说,放下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找一个男人。
红牌说,老早就跟她说过了,有钱又会说谎的男人碰不得,她不该忘记。
红牌说,这里是全台北最有名的pub,许多有钱的、寻找一夜的人都会来这里。
最后红牌说,今晚她应该找一个男人陪她,这样她就不会再哭个不停了。
筑香没有说的是,她之前以为严冠威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可能帅得有些过火,但他很真,公事上,有不会的地方不会装懂,而是直接明白地问她,她没有忘记那些话,只是她以为他并不有钱,而且不会说谎。
筑香没有说的是,此刻她不需要男人,只想要喝酒,喝醉了,吐一吐,最好可以把他一起吐掉、忘记!
筑香没有说的是,让她安静地痛哭一回就好,她相信自己会痊愈的,一个男人而已,比起父母给她的三重打击,这算什么?
筑香没有说的是,她会哭,是因为还没有办法完全放下。
她是人,不是电脑,记忆无法说删除就删除。
这一刻,她看着酒杯里的金色液体,突然好羡慕电脑……
“Jason?”红牌突然站起身大喊:“这里!”
微醉的筑香痛苦地双手抱头,秀眉紧蹙,觉得头好昏。
“这是我朋友,刚失恋,帮我安慰她一下。”红牌朝男人使了个眼色。
“她哭了?”名叫Jason的法国男子坐到筑香身边,小心地捧起她的脸,温柔的深绿色眼睛直盯着她泛红的眼。
筑香脑袋昏沉,迷蒙的水眸瞬间跌入这双温柔的眼睛里,觉得它们竟然跟严冠威的有点像。
“中国女人,傻得很美丽……”Jason叹息着道,冰凉的薄唇无预警地贴上她热烫的水润嫣唇。
筑香被吓了一跳,脑子猛然清醒,立即伸出双手推拒。
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她被吓得瞬间止住眼泪,双手才刚碰到对方的胸膛,人高马大的他霎时便往后飞去。
不会吧?她才刚碰到他,还没用力推,他就自己飞出去了?
筑香摇摇头,眨了两下眼睛,困惑的眼里看见了严冠威的背影,他正发狂似的痛揍刚才偷吻她的外国人。
身边许多人正拔高声音尖叫,眼前人影晃动,已经哭了一天,没有进食,耗尽所有体力的筑香,感觉自己的身体晃了两下,头重脚轻的她,知道自己已快撑不住了。
一股想彻底放弃的冲动,让她什么也不想管,顺着虚弱的身体,整个人顿时向前倾。
失速的坠落,让她产生一种快感,在她虚弱的身体撞上地面的那一刻,她听见了严冠威的声音充满惊慌地喊着她名字。
筑香已经醒了,却累得不想睁眼。
耳边传来细碎、刻意压低音量的男声,突然,说话声音停止,属于严冠威的气息很快的接近她。
她猜,他正俯身观察她的表情,然后,压迫感消失了,感觉他在她身边坐下,床铺因此陷下去一块。
像一场耐力赛,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在他们周遭凝结,将她的神经拉到最紧绷的状态。
直到她认为自己再也无法继续伪装下去时,溢满疲惫的粗哑嗓音缓缓在她耳畔响起。
“我知道你醒了,如果你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我,我完全可以理解。”
筑香心头一震,光听见他的声音,就让她又有想哭的冲动。
她甚至觉得脑子有些错乱,这个男人昨天还跟她吻得难分难解,结果,今天两人就形同陌路……
“昨晚,我回到家后,就知道这期的周刊会刊登的内容。虽然立即要求他们停止印刷,但太晚了,他们已经把周刊发配出去,管家星期天早上得知消息后想通知我,但我把手机关机,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严冠威停下来,看了眼她仍旧不肯睁开的眼,感觉犹如置身冰窖。
他干涩的嗓音继续喃喃地道:“我本来打算今天一到公司就先跟你说明,没想到还是被媒体抢先一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打算对你隐瞒,只是事情刚好这样发展……”
才怪!筑香要自己别心软,别因为他的语气够诚恳,讲得头头是道就轻易相信他。
她拼了命的提醒自己,人不可以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否则就不是单单一个“蠢”字可以形容!
“你记得欧圣岚吗?他之后会成为你们公司真正的领导人。原本这只是我跟他之间的一个小游戏,考进对方的公司,看谁在三个月内做出最多成绩,然后潇洒的走人,回自己的公司做原本该做的事……”
这一次,严冠威停顿很久后才又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浓浓的懊悔。
“但是,我没有想过会遇见你,结果原本无伤大雅的隐瞒身分,变成对你的欺骗。我不是存心要骗你,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任何人先知道我的身分……”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筑香在心底反驳。
他可能不是真的刻意对她隐瞒身分,但是在她面前装笨,老是缠着她问公事,这一点他绝对赖不掉!
他是不是看她好骗,所以故意来逗她?
想到他明明一开始就戴着面具接近她,她就气得浑身发抖。
严冠威赶紧把他能想到的解释全都跟她说明。
以往他行事只凭自己高兴,从没向人解释行为的起因于目的,第一次这么做,让他浑身不对劲,像个初学步的孩儿,不管他多么小心地走,看起来总是跌跌撞撞。
“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真正的是非对错,对他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她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其余的,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在她面前,什么傲气与自尊都是狗屁,拿去唬唬外头的人很好用,但她不是外人,她是唯一住进他心里的人。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筑香知道,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就把自己锁起来。
以爱为名,是他给足她面对伤痕的勇气,他虽然没有说,但她清楚的知道,他不会再留她一个人处理自己深不见底的伤口。
筑香深吸口气后睁开眼看着他。
瞬间,熟悉与亲匿的感觉一下子全数回笼,所有扰人的杂音仿佛尽数消弭,他们都微微愣住了。
在他们深深的凝望里,没有旁人的耳语、媒体的炒作……什么都挤不进他们之间,只剩下彼此与灼烫的两颗心。
筑香哭红的双眼肿得像核桃,严冠威的心猛然一拧,痛得马上皱起眉头,心中溢满浓浓的不舍。
他的俊容满是疲惫,下巴冒出新生的胡碴,向来笔挺有型的衣着,现在则像咸菜般挂在他身上。
原本意气风发的严冠威已不复见,焦灼的眼取代了自信的湛眸,飞扬跋扈的姿态不再,他的沮丧是这么显而易见,令她心底泛起疼惜的涟漪。
别再被他骗了!心底有道小小的声音不断冒出来提醒她。
像理智突然闯进脑子,筑香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缓缓开口:“只要是我说的,你都会去做?”
严冠威那双从不求人的傲气黑眸紧紧盯着她,郑重地点点头。
“好。”筑香说着,突然坐起身,作势想要站起来,吓得他立刻伸手搀扶她。她没有拒绝他的帮忙,同时道:“我现在要回家。”
“现在?”他皱眉,一抹强烈的不安顿时像怪兽的利爪狠狠刺入他的心,“你的额头摔了一个包,医生说要观察一个晚上……”
站起身后,她轻轻推开他的双手,假装没有看见他瞬间刷白的俊颜,兀自打量起这间宽敞的卧室。
“所以……这里是医院?”筑香故意这么问,明知道如此华丽的房间,绝对不可能是病房。
她拒绝他碰触的动作,让他整个人宛如跌入地狱般,他极力隐忍住满腔不安的情绪,强迫自己摇摇头,语调镇定的开口解释,“这里是我家,我的卧室,医生被我留下来,正在客房里,万一你有什么事……”
“我现在就想回家。”筑香打断他未完的话,现在她不想听见任何关心的话语,尤其来自他口中的更不想听。
说完话,她不顾一切的直接往房门走去,坚决的态度,仿佛连一点弥补的机会也不愿给他。
严冠威眉一挑,长腿一跨,两、三步便追上来,一把扣住她手腕,顺势让她转身面对他。
“别这样。”
他不要她就这样走掉,别说走出他的生命,光是再来一次今天的经历,他肯定会抓狂给所有人看!
当她不接他的电话、搞失踪,还在pub里跟别的男人接吻时,他在台北市的大街小巷里疯狂的开车到处找她。
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自己没办法干坐着等消息,像只无头苍蝇四处瞎找,吓得女乃女乃在他身后偷偷派了一群保镖跟着,就怕他出事。
直到欧圣岚通知他,在pub里看见她后,他二话不说,车子立刻掉头往那里直冲,途中闯了几个红灯他不清楚,只知道她跟别的男人接吻的那一幕,轻易将他推向可怕的地狱。
严冠威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几乎所有人都拦不住疯狂的他,他完全失去理智地彻底痛殴那家伙一顿,如果那时筑香没有昏过去,说不定那个男人会被他活活打死。
“放手。”筑香瞪着他,一脸想尽快与他划清界线的冷漠模样。
见她用力想拉回自己的手,他怕伤了她,只好无奈地松手,不料她一转身就往门外冲。
严冠威见状,立即伸手环住她的腰,不顾她在他怀里又叫又打,将她整个人推向墙壁,把她密密地困在墙壁与他之间。
他的手臂搁在她耳畔,强迫她看向他。
“我不可能放你走,留在我身边。”他生平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向人请求。
“留在你身边?”筑香冷眼看着他,问:“你在上班时问我的那些工作上的问题,其实你都知道答案对不对?”
严冠威微微瞠目,沉默不语,专注的眸子紧盯着她,一颗心瞬间跌落万丈深渊,满脑子只有一个灰色的念头——她要判他死罪了!
筑香的视线在他脸上梭巡。果然如她所想,她哀戚地笑了笑,声音里充满寂寞与自嘲,“你一定觉得我很白痴吧?还那么自以为是地教你,你怎么受得了呢?听一个能力比你差的人说教,还是……其实你很享受,看我一个人在那里耍白痴,你觉得很有趣?”
严冠威选择沉默,一张俊容僵白得可怕。
她不断以攻击的言语发泄愤怒,即使他因她的话而心痛难当,即使这并非全部的事实。
“为什么不说话?严大少爷,你的游戏可以结束了吗?也许你隐瞒身分的确不是针对我,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但还是要恭喜你,你已经成功骗倒我,我也跟你上床了,不是吗?”
见他脸色倏地一沉,痛苦的表情像被人猛刺了一刀,筑香仍视若无睹地继续说下去。
“严大少爷,我什么都没有了,都给你了,我现在只想回家,可以吗?”
严冠威深深地凝望着她,困难地咽了咽唾沫,试了好几次才终于顺利地开口:“不管怎样,等过了今晚,医生……”
筑香闭上眼,拒绝看他布满痛楚的眼眸。直到这一刻,她仍不忍心看见他痛苦的模样。
“我不要!”她倏地低喊,抬起双手用力推拒着他,“我现在就要回家!”
她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他恳求的表情太逼真,她怕会再次迷失了自己!
筑香忿恨的抗拒在他怀中一一消融,她的背一次次因用力过猛而撞上墙壁,他注意到了,不顾她猛烈的抵抗,硬是伸手护在她身后,让那些力道全由他来承受。
然后,他安心地勾起一抹微笑。她不会再受伤了……
严冠威不为自己辩解,只是不断对她说着对不起。
筑香被困在他霸道又强势的环拥里,全身上下闻的、看的、想的、听的,全都是他。
这一刻,她突然恨起自己,恨自己虽然说要离开他,心却仍不由自主地想着他。
突然,一声明显的骨头断裂声,让两人同样震惊地停住所有激烈的动作。
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他知道自己左手掌的骨头恐怕断了,他苦笑了一下,接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没有再抵抗,乖乖地安静下来。
“还记得我工作的第一天吗?所有人都赞叹地看着我,只有你低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那时候,我就特别注意到你,觉得你很奇怪,很少有女人能不被我吸引,所以那时候我猜,你肯定是心机特别深沉的那种女人,在我面前玩欲擒故纵这种小把戏。”
他停下来看看她,确认她正专心听他说话。
“真是自恋到不行!”筑香冷哼。
严冠威听了,不怒反笑,很高兴她终于愿意静下来听他说几句话。
“后来,我特别观察你。”他帅气的脸庞因陷入回忆而带着些微笑意,“发现你不聊八卦,只默默做事,我想跟你有互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毕竟本少爷出生以来,都是别人主动靠近我。”
说到这里,他性感的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道令人屏息的笑。
筑香发现自己的视线完全无法从他帅气的脸上移开。
“直到有一次,我看见有人问你问题,发现你竟然那么详细地为他解释,那时候,我想到了可以接近你的方法。”
严冠威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后,才又用他粗哑的嗓音继续缓缓低述。
“我承认,刚开始接近你是因为不服气与好奇,但与你接触后,却逐渐被你柔软的心吸引,尽管你总是装出冷冷的样子,和同事之间的互动也不太热中,但你是真的关心同事的工作状况,不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他对她扬起唇笑了笑,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想多跟你相处,渐渐地,上班时间短暂的互动已经不能满足我,所以我开始想尽办法约你出去。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想,该怎么约你才能成功。”
严冠威陷入回忆的表情,突然扬起一抹无奈的苦涩笑意。
“本来我完全同意你假恋爱的那些条件,后来却觉得气闷难受,直到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才发觉自己真的爱上你了,尤其在你跟王经理去吃饭的那一晚,本少爷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吃醋。”
筑香听得入迷,美眸漾满感动的水气,鼻头渐渐发酸。
“那种感觉糟透了!一团不知道什么鬼东西塞在胸口,好像快要爆炸,却又炸不开,不上不下老是梗在那里,简直快把人逼疯!结果,欧圣岚那个滥情的家伙还在旁边兴风作浪,教他把身边的女人清干净,我要跟他聊聊,结果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给我左拥右抱,搞得我整个火气马上往上冒。”
筑香困惑地皱眉,双手捧着他有些扎人的下巴。“所以你就玩什么丢酒瓶的游戏?”男人的逻辑还真是奇怪。
“不是游戏,是发泄。”严冠威低下头,快速在她唇边偷个香吻,“你本人可能比较不清楚,你折磨我的本事,是我出生以来遇过最高竿的。”
“我并不想折磨你。”事实上,她曾经想离他越远越好。
“我知道,是我对你的爱在折磨我。”他咬牙忍着痛,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原谅我了?”
筑香看着他,真想狠狠骂他两句。
这种事干嘛用问的?她都已经让他吻了,不是吗?
“筑香?”他催促着,额上因强忍剧痛而冒出冷汗。
“所以我们第一次去那么贵的餐厅吃饭,你根本就付得起?”她开始翻起旧账。
“喔,我是……”他感觉不妙地申吟,同时察觉自己的手越来越痛。
“你是?”筑香气结,水眸直瞪着他,气恼地道:“你知不知道为了那一餐,群聊制作让我吃了快三个星期的泡面?”
“抱歉,我真的只是想带你去吃饭……”严冠威脸上满是焦急。
筑香向后移动,想靠着墙说话,却意外听见他闷声痛呼,之后随即露出一脸咬紧牙根的忍痛模样。
她眉头快速皱了一下,语气充满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事。”他微微扯动嘴角。
她忽然想起刚刚因他告白而被暂时忽略的骨头断裂声,转身往下一看,立即看见一只变形的左手掌。
严冠威没料到她会注意到,一愣,正要收回手,手腕却被她两只小手紧紧抓牢。见大势已去,他干脆任由她去,右掌扣住她的腰,将她柔软的身子揽进怀里,下巴轻靠在她肩上,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她回来了,心甘情愿待在他怀里。
他没有信仰,但此刻他感谢上帝!
“这是我弄的?”筑香杏眸圆睁,看了他的手几秒后,一股热潮漫上她的眼眶,语带哽咽地问。
想起自己刚才满脑子只想离开他,为了挣月兑他的钳制,她记得自己甚至不惜用力撞上墙壁,后来,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没有疼痛的感觉。
原来,是他用手护住她的背部。
仿佛有个硬块梗住喉咙,筑香眼眶一热,轻吸了两下鼻子,不料原本想强忍住眼泪的动作,反而让满腔的感动化为串串泪珠滑落。
晶亮的泪珠濡湿了她的双颊,滴在他变形的手掌上,无声地飞落,沾湿了地毯。
感觉手掌上的湿意,严冠威原本已恢复平静的伟岸身躯猛然一僵。
“你哭了?”他急切地抬起她的脸,震惊的黑瞳中写满对她的担忧,“为什么哭?”
上百种可能快速地掠过他脑海,包括她是身体不舒服,或是她仍执意离开他……
这些可能的原因,让他瞬间又陷入巨大的惊惶里。
“告诉我!”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你的手……对不起……”筑香心疼的眼泪掉个不停。
没想过会是这么甜蜜的回答,霎时,严冠威紧绷的神经倏然一松,忍不住轻叹。
“太好了。”幸好不是他想的那些理由。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瞄了一下变形的手掌,这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会痛是当然的,但不至于要他的命。
这点小伤小痛,跟她的眼泪一比,他还比较心疼她的眼泪,这种不大不小的伤,也值得她哭成这样?
突然,一道灵光掠过严冠威的脑海。
“这样还说太好了?你真是……”筑香真搞不懂这男人的思考逻辑,都已经痛得五官缩成一团,竟然还逞强?“不是说医生在家里?快请他帮你治疗。”她是真心为他急得不得了。
“老婆,人家是脑科权威,我残废的是手。”
他还有力气跟她抬杠?筑香又怒又担心地瞪他一眼。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严冠威挑眉。唔,她没有否认那个称呼,好迹象!
他斜睨着她,突然迈开长腿,一坐上床沿。
筑香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走过去,拉起他没有受伤的右手,催促道:“走啊!”
“不走。”他悠哉地对她摇摇头,摆出大少爷脾气。
“不是要去医院?”
她越心急,他越开心,因为这证明她在乎他,而且是非常在乎。
“除非你原谅我。”他开始秀出拿手绝活——得寸进尺。
“哪一部分?”筑香没好气的问。
“当然是全部。”严冠威仍是一副理所当然口吻。
我、就、知、道!这男人实在太懂得如何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好,我原谅你,但要现在立刻去医院。”筑香狠不下心,尤其又想到他是因为她才受的伤,心就更痛。
严冠威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食髓知味地继续开口要求,“嫁给我?”
筑香一听,倏地松开他的手,双手环胸不语。
她气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都快急死了,他居然还一副老神在在的轻松模样?
“你不去,我现在马上回家。”要威胁人,她可未必会输!
“我没说不去。”闻言,严冠威立即跳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内线电话要管家备车。
她手上的筹码不比他多,但却是致命的关键,懂得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严冠威挂断电话后,快步走向她,没受伤的右手揽住她的纤腰,踩着快意的步伐走出房门。
筑香没有抗拒他亲匿的动作,一颗心全放在他受伤的手上,闻着他身上独有的男性气息,强烈的安全感让她完全放松下来。
走廊上,一道柔软的女声轻问道:“你是不是都用这招骗女人?”
几乎是马上,另一记抗议的低沉男音立即回应。
“通常都是我被骗,需要劳驾我骗才肯走向我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女人低声咕哝了两句,这次,男人懒得反驳,足音暂歇,走廊上静得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许久过后,才又开始传来脚步声。
长长的走廊上,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等他们坐上车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候的事。
尾声
为了躲避女乃女乃的逼婚,严冠威另外在公司附近置产,买了一间五十几坪的房子,用点小诡计让筑香把所住的套房租出去,鼓励她将租金拿去付贷款,然后她辞掉工作,由他出资,让她经营一间小巧可爱的咖啡馆。
咖啡馆在他的公司附近,许多艺人知道这是大老板未来的老婆开的店,便前来捧场,很快的,只要去过一次,几乎每个人会爱上店里香醇的咖啡和舒适的空间。
此刻,筑香正在厨房里帮严冠威准备消夜——一杯热牛女乃。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她放下手边的事,前去客厅接听。
“筑香吗?我是妈。”
自从筑香解开了心结后,与母亲的互动也变得较为频繁。
“妈,发生了什么事吗?”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烦恼,她担心地问。
住在美国的母亲通常每个星期打来一次电话,但母亲昨天才刚打过电话来,这样的状况让筑香无法控制地往负面的事想去。
“我昨天本来就想跟你聊聊,但又不好开口,可是不说,心里又不舒坦……”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迟疑。
“妈,我是你的女儿,有什么事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尽管如此,母亲仍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女儿,为什么你还不结婚呢?”
“妈,我现在很好。”
说完,筑香听见母亲深深地叹口气。
“我知道,但有时候人都需要藉着某些仪式,为心里带来踏实的感觉。”
“所以妈今天是打来催我结婚的?”筑香猜测道,笑得一脸幸福地模了模肚子。
喔!也许严女乃女乃也插上一脚。
“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只是想,是不是因为我跟你爸爸的关系,让你这么排斥婚姻?其实我会跟你爸爸离婚,也不完全是因为他外遇,应该是说我们的感情渐渐淡了,他的外遇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让我可以更下定决心追求另一段幸福。一段关系的结束跟开始时一样,没有透过某种仪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宝贝,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不是跟妈妈一样,但是……”
筑香打断母亲渐渐慌乱的自白。她无法回到过去,在父亲面前扞卫母亲,但是,她可以把母亲从对她的愧疚里解放出来。
“妈,我怀孕了。”她听见母亲开心的抽气声,也跟着微笑,接着说:“我打算等一下就告诉冠威,让他给我准备一个特别的求婚仪式,如果他能把这件事办好,我就嫁给他。”
“喔!感谢老天。”
然后,筑香听见母亲高兴地呼喊丈夫的名字,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这件喜事,之后,他也开心地拿起分机跟她道恭喜。
筑香红着眼眶,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因为她知道,这就是幸福!
“妈,在告诉冠威之前,我想先向你和Daddy道谢,因为你现在过得很幸福,给了我追求幸福的勇气……”
她听见母亲压抑的轻泣声,深吸几口气后,她才有办法不让自己跟着落泪。
“Daddy,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让我妈妈这么快乐……还有,妈,你一定要一直、一直很幸福喔!”
“好……”母亲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最后,筑香听见母亲满足的深叹口气,她想,一定是Daddy来到母亲身边,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最后,母亲献上了她最真诚的祝福,“妈妈一定会很幸福的,你一定要比妈妈更幸福……”
母女俩又依依不舍地聊了几句话后才挂断电话。筑香深吸口气,试图让眼眶里的暖热消散一点,否则被严冠威看见,免不了又是一阵大惊小怪地询问。
她拿着牛女乃走到书房外,刚好听见严冠威正在跟他女乃女乃讲电话。她停住脚步,转身想先离开,却意外听见自己的名字,因而驻足。
“不是筑香的问题,是我还没跟她求婚。”
他帮她说话?筑香有些诧异。
这个狡猾的男人,竟然没有利用长辈的压力逼她结婚,反而处处替她说话,独自挡下来自长辈们的催促。
明明是她的问题,是她不准他提结婚的事,只说想结婚的时候会通知他,这次,他没有使计逼她放弃这个念头,反而用尊重与等待来回应她的要求。
他总是这样聪明,知道怎么让她死心塌地的待在他身边。
“女乃女乃,相信我,很快!我每天晚上都很努力,也千方百计想闹出人命,你放心。”
听着他自信满满的保证,筑香双颊倏地涌上一阵红潮。
他竟然跟女乃女乃胡扯起来,还说什么很快……
两分钟后,严冠威刚挂断电话,筑香立刻端着热牛女乃出现在书房里。
“女乃女乃打来的?有事?”她将热牛女乃放在他面前,同时看见他马上像个孩子般皱起眉。
他伸手一把抓过她,让她坐在他大腿上,亲匿地拥着她,撒娇似的朝她敏感的颈项猛攻。
她的对策是对他温柔地笑笑,眼神暗示性地飘向牛女乃,然后毫不费力的,他就会乖乖就范,二话不说干脆地把牛女乃统统喝光。
当严冠威放下杯子,第一句话就是掩饰女乃女乃打电话来的用意。
“没事,打来闲聊。”
筑香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开始显得不自在,她才坏心眼地笑了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恭喜你,我怀孕了,你终于可以不用再被女乃女乃叮得满头包。”
“没有人有胆子来叮我……”严冠威支额,一脸“糟糕透顶”的神情,申吟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至少不是像你表面上听到的那样……”
“我不在乎你跟女乃女乃说了什么,只是要通知你,该是准备婚礼的时候。”她轻轻挣月兑他的怀抱,优雅地站起身。
筑香将托盘上宝宝的超音波照片放在他面前那份写满英文的文件上,故意以命令的口吻对他颐指气使地下令。
“好好准备吧!如果没把这件事办好,小心我把你当作退货处理喔。”
连续被两颗超级炸弹轰炸的严冠威,一脸呆愣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然后动作迟缓地又看了看眼前的超音波照片。
结果,他花了比看文件还多出两、三倍的时间才完全弄懂她话里的意思,整整迟了好久,心中才被瞬间的狂喜填满,一反应过来后的第一秒,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一面大叫着她的名字,一面奔向两人的卧房。
严冠威不确定这条人命是不是在卧室里“闹”出来的,因为他们很少在“固定的温床”上办事。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他求婚能够告捷,绝对是在卧房里“身体力行”求来的。
至于他跟欧圣岚之间的胜负,除了工作上的表现列入评分之外,感情成绩也被列入评分重点,这场比赛,究竟谁输谁赢,还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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