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唷,这是什么地方啊?鬼屋吗?这地方当真可以住人啊?”绾着小髻的圆脸少年,睁着贼溜溜的眼珠子,东瞧西瞧一阵后,偷偷凑上嘴巴在硕长身子的青年耳际,轻声地建议着:“不如,我们回湖北的保昌府,要知府大人先把这地方打扫干净,仆佣衣食一样不缺的安置好,我们再来‘流放思过’吧!”
“砰”,圆脸少年捂着被赏了颗爆栗的头,愁眉苦脸地揪着眉心,不大服气地瞪着“主子”,哀哀怨怨地嚷嚷着:“天底下有我这么倒楣的人吗?人家王孙公子的小厮仆人们,哪一个不是仗着主人的威风,横行霸道,吃香的、喝辣的,也只有我这可怜的小司,不但好的沾不上边边,人家被流放思过,我还得奉陪,这是什么道理嘛?好人歹运哦——”
“我请你来的?”桀骛不驯的两道剑眉皱了皱。他们两人自小喝着同样母乳长大,一点都不像主仆,反倒像是兄弟。看看他委委屈屈地嘟着一张嘴,英挺傲气的男人,朗朗地笑了起来。
“小司,有时候你比娘儿们还罗嗦呢!”
“有你这种专爱惹是非的主人,罗哩罗嗦都落到今天的下场,要是不罗嗦的话,怕是一出生就让皇上陛下下令淹死啦!”
“你也认为我不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苦,被自己的父皇放逐,无疑是年轻真挚的心灵上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痕啊!
小司看着如兄如友的主人这样的难过,只能安慰地说着:“你没错!只是忠言逆耳。居安思危的人并不多,你又不像太子、二皇子他们那样,不但觉得皇上没有错,而且还跟皇上分享他的美人妃嫔。”
“无耻!”年轻的三太子——杨瑞皓,号鸿飞,吴国的创立者第三代孙,站在枯黄的危陵,面对着宽阔的苍茫宇宙,大声地发出不平之气!
“吵死啦,大爷睡个觉,什么地方来的野狗野猫,大呼小叫的扰人清梦?”
伴随着尖细嗓门而来的,是从破旧屋顶上滚下来的一小团黑呼呼的影子,等他站了起身,挑衅似的鄙斜着眼,瞧住吴国三皇子时,鸿飞忍不住被眼前的人儿逗笑啦!“笑什么,好没礼貌,不怕大爷我修理你?”
小拳头在鸿飞面前晃呀晃的,再怎么晃也只够得到人家的胸膛,就像是蚂蚁在摇大树。
小司可是不加修饰的狂笑特笑,还指着人家的鼻尖说:“你是‘大爷’?什么地方大呀,嘴巴大嘛,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你知道,你眼前站的这一位是什么人吗?说出来,包准你——”
“小司!”喝止住借机泄愤的少年,鸿飞有礼地弯腰打揖。“小兄弟,是我们不是,请包涵!”
“嘿!谁是你的‘小兄弟’,叫我大爷!”小小个子口气却不小,惹得在一旁的小司又是一肚子气,正想开口叫嚣一番,那名‘小大爷’已先着他们高声怪叫起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是我先占到的地盘,去去去!不准跟我抢,快点滚吧!”
“什么你的地盘?这明明是——”
“小司——”鸿飞再度喝止怒气腾腾的圆脸少年,流放的命令在身,他不愿节外生枝,与人起冲突。
眼看着小司三番两次被人叫住,古灵精怪的‘小大爷’特意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扮个令人发噱的鬼脸,哈哈大笑地戳着人家的胸口说道:“小司、小司,一听就知道是个专司扫厕所、挑大粪的苦工,怪不得一开口都是臭屎气!”
“别拦我,别拦我——”
小司握住拳头,正想扑杀‘小大爷’狠狠咬他一大口,却被鸿飞一把拖住。
这位‘小大爷’可真是不懂得看人脸色唷,知道人家的来意不善啦,还更加的火上添油,拍手鼓掌地跳着。
“小司,小司,挑粪拉屎,人家喝汤。他吃——”
“好啦!住口!”鸿飞望着两个斗气的人,又是摇头又是好笑。“你们是怎么了,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就可以吵到恨不得吃了对方一样,你们是前世冤家,是不是啊?”
“呸呸呸!跟这种臭人沾在一块儿,还不如死了算了!”“小大爷”满面鄙夷之色。
“只怕会说,还没勇气做呢!”小司可是逮到机会就大加奚落,他跟这位“小大爷”的梁子可结深喽!
眼看着两人又要斗气起来,鸿飞只得举高右手,大喊说道:“暂停!都不许再吵啦,再说下去什么话都出笼了,还成什么体统啊?哪!‘大爷’这屋子你先占到就给你用吧,这山头广阔,随便找个地方休息,总也是有地方的,小司,咱们先凑和凑和过上一夜,明天再做打算吧!”
“不行!”
小司怀疑地模模自己的喉头,明明还没出声嘛,怎么有人替他先开口呢?
才不是替他呢,是这位“大爷”不高兴地插腰竖目,瞪着“委屈求全”、“忍气吞声”的主仆,得寸进尺地扬声道:“这山头都是我的,不准住!你们来住会坏了我的大事!”
“王——”
“哼!”被鸿飞一瞪,小司立刻省悟鸿飞不愿暴露身分,他立刻改口说:“公子,你瞧,这小子太嚣张啦,不但鸠占雀巢不还巢,就连四周围的土地都给占上了,这摆明欺人太甚,非得给他点教训不可,不然,我司徙悦以后怎么见人——”
“小照,还不快跟两位公子赔不是!”随着声音起落,破旧屋内已走出一位玉树临风、仪表不凡的翩翩佳公子。他虽是斥责,唇角却依稀有着淡淡的笑意。
“真是胡闹,年纪小小称自己什么大爷!”
鸿飞看着面容安详、举止优雅的斯文公子,不知怎地,心中的那股不平之气,立刻消失大半。于是,他唐突地看住面前修长的人儿,似乎想探究: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说话自己就心平气和。
被称作小照的“大爷”,可是很不高兴地扯着斯文公子的衣袖,嘟高淘气的菱唇,指着这主仆两人说道:“玉……玉哥哥,你瞧瞧嘛,他们都不是好人,一个尖嘴猴腮,只油嘴滑舌讨便宜,一个则是贼兮兮地直瞪着人看,有这么没礼貌的人吗?”
被人指责后,鸿飞才惊觉地眨着眼睛,可是目光仍不愿挪开,惹得这位“玉哥哥”面颊扑红,眼睛不时往地上瞄呀瞄的。
“你们两个坏蛋,快快滚蛋,要是再不走人,我就——”
“你就,你就怎样?啊——”小司一脚前、一脚后,抡高圆圆壮壮的臂膀,就要一拳挥向那可爱的小鼻子上,没想到,他架势尚未摆好呢,人家已经一脚踩下去,不,不止一脚,是好几脚哦!
“小照——”
“小司——”
伤脑筋的玉哥哥和杨鸿飞,无奈地相视对望一眼,极力拖住往前冲的两人,生怕他们会扑上去拚个你死我活!
“玉哥哥,放手啦,小照才不跟粗鲁野人一般见识呢!”瘦小的身子发出无比宏亮的尖细嗓音,转动着一双灵活的眼珠子,似乎正在打着主意呢!
见他如此,被称作玉哥哥的青年,更加担心了。
“小照,不准你——节外生枝哦!”
“瞧你,又把人家当做三岁孩童啦!”翘起淘气的菱唇,这位小照公子大爷,便不怎么高兴地摆手阔步,离开这对峙的三人——
“王……往哪里去?”小司急智地临时改口,虽然三皇子待自己如弟,该有的礼数依然不可少。“公子!属下瞧瞧那位‘大爷’去!”
“要是你同人家吵闹起来,今后就别再跟我!”鸿飞严肃地叮咛着。
“万一,他来找碴呢?”
小司的疑问倒叫玉哥哥、鸿飞朗朗地笑了起来,鸿飞推了小司一把,笑容不断地说着:“要是那位‘大爷’来找你碴,也算在阁下您身上!”
“什么嘛,这不公平,二十年的交情竟然抵不过随随便便半路冒出来的……”
“小司!”喝止了嘟嘟嚷嚷的怨声载道,鸿飞抬起腿虚晃一脚。“快走!”
等到抱怨声、鬼叫声……一一离开后,神清俊朗的鸿飞才能仔仔细细地把面前的公子再看个端详——
玉面红唇、肌肤细腻、举止斯文……这些都不必提啦,最叫鸿飞皇子心荡神摇的,是他那双睫毛又长又翘,闪烁着深深幽幽的光芒,几乎叫人沉醉的眼眸……无法自抑地,鸿飞皇子痴痴喃喃地说着:“你不是谪仙下凡吧?”
“公子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平凡、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承担不起公子的夸赞!”客客气气地打躬作揖,被唤作“玉哥哥”的年轻公子,也开始打量着面前这位,虽然粗布衣衫却难掩气势迫人的风采。
也许,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在这样的乱世,卧虎藏龙所在多有,肩负着神圣使命的他,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改变他的国家命运的人!
想到在各大国婬威恐吓下的卑微小国——荆南,“玉哥哥”的心情便无端地沉重起来……
“是不是在下说错什么,让公子心情不愉快?”瞧着“玉哥哥”的表情凝重,鸿飞竟——仿佛心坎上被压块石头般的难以呼吸。
才认识不过一刻、两刻的时间,却仿佛已有着深厚的交情,他喜,鸿飞也跟着咧嘴而笑;他悲,他竟也心头沉沉,这是什么样的情愫?
在他二十年的生命里头,有什么人如此迅速莫名地攫获他的心?鸿飞认真地想过——没有!
真是可笑,他完全不明白对方的身分,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一个人——鸿飞悚然一惊,在心底严厉地告诫自己:不可以!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进屋子里休息、休息!”“玉哥哥”关怀地望着陌生的男子,眼眸里的诚挚,让鸿飞一下子又把“不可以”三字抛向九霄云外。
大步向前,握住那纤长却又有着坚强力道的指尖,鸿飞认真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投缘,要是不嫌弃,我们俩可否结成金兰兄弟,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虽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兄弟?!”“玉哥哥”复述着这两个字,心中十分惊讶。在人人求自保、个个讲利益的年代里,居然有人会有这种念头,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是嫌在下高攀?”鸿飞眼见他的迟疑,满腔的热情立刻冷却了下来。
“当然不是,是在下高攀了!”斯文公子有着自己的打算,当然不肯把这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给白白地错过,吸口气,他露出诚心的笑容,指着蔚蓝的天空便说:“要是兄台不嫌弃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肯折节下交,在下当然愿与兄台歃血为盟,并请天地为证——”
“那是最好不过啦!”鸿飞直率地揽着对方细弱的肩膀,豪气万千地笑道:“做人嘛,得干干脆脆的才快活,喜欢便是喜欢,说什么高攀低攀,身分配不配的,这些都是废话,我是诚心诚意交你这位朋友兄弟的,要是你再罗哩罗嗦的讲些不中听的话,我就——”
“把我当做娘儿们看!”“玉哥哥”顽皮地眨眨眼,鸿飞忍不住笑了。
“说真的,你还真俊俏得像个女孩呢!”
“喂,我可是铁铮铮的男子汉哪!不然怎么跟阁下您拜把子呢?”斯文的面孔下,戏谑的言词也是一贯的温温柔柔,但是钻入耳内,鸿飞才体会到——余韵辛辣呐!
“兄弟,我本没别的意思,不过经你一提醒,咱们倒是该准备准备了。”
他用力拉住“玉哥哥”,齐齐膝头落地,望向青天白日,严肃正经地开了口:“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杨鸿飞,今日与……对了,兄弟,你姓啥名啥?”
鸿飞停下来,问着这重要问题。
“我……我叫如玉,姓温!”
“怪不得温温吞吞的,果然是‘好’姓!”鸿飞不忘随时取笑一番后,又开开心心地把誓词说完。
“杨鸿飞今日与温如玉结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罚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哇!好重的诅咒毒誓唷!
温如玉原本心中尚有一丝的犹疑,如今也叫这情意恳切的重誓给吹得无影无踪——温如玉相信了鸿飞的真心,于是,他也照样起了誓,但是,他在心里却暗自想着:“我并不姓温,要是做错了什么事,菩萨佛祖可别罚我唷!”
“好了,以后我们是兄弟,患难与共,互相帮助,别再阁下、在下的,讲得浑身别扭不自在!”率性的鸿飞,并没有在锦衣玉食中消磨掉豪迈飒爽的性格,相反的,由于地位并不特别重要,皇上早已册立大皇子为太子,他得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悠游生活,而造就出他这种潇洒快意的性格。
也因此,他的直言直语,常惹得皇兄们不高兴,三番两次在父皇面前唆弄,讲他的坏话,久而久之,吴国皇帝便疏远了这位心直口快的皇子,最后,还将他流放到这荒芜的化外地域。
要是一般人碰到这样的状况,只怕要怨声载道,怪天怨地一番,甚至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这位皇子可不同呢,他不但看得开,豁豁达达地接受命运,还苦中作乐,给自己招来一位“有难同当”的兄弟……
他贼贼地笑着。“既然我们是兄弟了,愚兄有事,你应该分担、分担。才对吧?”
怎么会这样,才结拜完嘴脸就变啦?莫非……误上了贼船!
“现在跳海也来不及啦,你已经发过重誓了!”鸿飞好像很了解如玉的心境,立刻穷追猛打。“你要是不认帐,好!我就黏在你身上,你走东,我跟东,你向西,我跟西——直到你弃械投降,‘记起”你发过的重誓为止!”
哪……哪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啊?
以为他会是个机会,以为他或许是个人才,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外表正经严肃,神清气朗,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在的杨鸿飞,根本就是个大顽童,一肚子不正经的主意,专爱捉弄别人嘛!
如玉气自己的识人不清,鼓着双颊,背转着身子,不想再搭理他了。
鸿飞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脸色,自然有着许许多多巧言妙语逼引着他人。
“喂,兄弟,你是娘儿们转世的唷?扭扭捏捏、小心眼、小气度的,开个玩笑也不行吗?有规定做兄弟一定得正经八百,规规矩矩讲话的,没那个理嘛!”
“我……懒得理你!”如玉没好气地喘口大气。
“你不理我,我理你总行吧!”鸿飞的脸皮已经比城墙厚了,怎会在意这么一点小挫折。“小弟弟,做哥哥的是在教你,人嘛,快快乐乐洒月兑自在是一日,严肃冷酷一板一眼,把自己弄得喘不过气来,这也是一日,我瞧你颇有慧根,才肯这么苦口婆心——”
“是是是,如玉目光如豆、心胸狭窄,体会不出兄弟的‘大道理’,实在失敬、失敬!如玉掩住心口,假意的陪罪,心中却恨得牙痒痒的。低眉半晌他又幽幽地扫过清清洌洌的深邃眼眸,柔声地问道:“请问鸿飞兄,不知您到此地有何贵干?”
“游山玩水喽!”鸿飞四两拨千斤地一语带过。“兄弟,你呢?”
“一样嘛!”如玉也是假意地笑笑。
问不出彼此的心事,如玉也有些意兴阑珊,举目四望,穷山恶水,连绵不尽的山峦起伏,宛如一条卧龙在大地沉睡。
眼巴巴地走过大江南北,四处采访下问,人才嘛,不是早被各国网罗,就是自己揭竿而起割地称雄,哪等得及别人来探讨挖掘呢?这一趟任务——他算是败了吧?不甘心又如何?没有合意的人选也无法强求,难道真是荆南气数已尽?
想到这儿,如玉的表情神色便更加的懊悔憾恨,仰首向着夕阳映照的满天红霞,他长长地叹一口气——
“怎么了,告诉我行不行?”虽然,他满面关心之色,但是吃过亏的人儿,岂肯再上第二次当?
如玉又不是傻瓜蛋!
“人呀,是最神秘奥妙的东西了!往往你以为已经了解了一个人,但他会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所以,千万不要认为自己了解任何人,对不对?”
他仿佛又看透了如玉的心思,如玉有些迷惑,他真的搞不清楚,这个男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说他,老大不正经专门以取笑他人为乐,但偶尔讲出的言论,却又是那么地鞭辟入里,切中人心。可是,要把他当做是自己寻觅多时的贤士能人,似乎又太过冒险……
该怎么定位他呢?
他——唉,真是麻烦人物呐!
“不麻烦的,不过就是个人嘛,再怎么麻烦也不会像猴精啦、狐狸大仙啦那么麻烦,你也就不要想太多了!”
鸿飞笑吟吟地看着如玉大吃一惊的反应。
“你会读心术吗?哼!我的确觉得你麻烦,什么时候,你才愿意真心相待,‘大哥’?”重重地丢出这些话,如玉便不再睬他,只是张望着四周,极目寻找失踪已久的小照身影,他想,鸿飞的随从只怕也是如他一般的难缠,小照不是对手!
“在复杂的环境待久了,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怎么揣摩别人的心思,兄弟!我诚心诚意地跟你道歉,愿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复杂环境?什么样的环境称得上复杂,只有——深宫内苑吧!”半试探半肯定,慧黠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冷冷瞧着他,想从鸿飞的表情寻找出蛛丝马迹,但是——他失望了!
仿佛听到很好笑的笑话般,鸿飞夸张地前俯后仰地笑着。
“你很会夸奖别人哦,原来我有皇室的高贵气质,我现在才知道呢!以后跟别人介绍自己时,别忘了提醒我唷,要说自己是皇室后裔……嗯!你很有眼光呐,兄弟!”
“扫厕所、打杂的小厮……皇宫内苑也用得着啊,我只说‘环境复杂’的地方大概是皇宫,可没说,大哥阁下您有气质,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如玉冷冷地回嘴,还一副作呕的模样。
“奇怪啦,为什么我总觉得,小弟你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呢?初见你时,觉得你这个人啊,既斯文又温柔的。结拜完之后——嘿,原形毕露喽,伶牙俐齿,损人不带脏字眼!”
“没办法,我是遇上什么人便说什么话的人!”如玉又把罪名推到鸿飞头上。
“你是不是妻妾成群?”鸿飞没头没脑地冒出这话来,让如玉又是一脸茫然。
“又跟妻妾成群扯上什么关系?”
“要不是妻妻妾妾的醋桶喝多啦,怎么会出口便是酸气冲天呢!”鸿飞笑着回答。
“那我可也知道啦,阁下的屋子里,想必不是养狐狸大仙,就是跟妖魔鬼怪交情匪浅,所以,讲话常常邪里邪气!”如玉弯起唇角,见招拆招地反驳着。
“不错嘛,我快招架不住了!”难得棋逢敌手,鸿飞有种欲罢不能的快意,但是如玉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东张西望地眺望,就希望跑出眼界外的小照,突然现身回来。
“究竟上哪儿去了?”如玉喃喃自语。
“有小司在,你不必担心你弟弟的安危——”
“他不是我弟——哦,也算是啦!”如玉急忙掩饰出口的言语。“我们自幼在一块儿长大,算起来也真像是亲兄弟一般。”
“小司和我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他的娘是我的女乃娘呢!”鸿飞知道两人有相似之处,似乎很愉快的。“小司嘴巴坏了点,不过反应机智都算不差,武功嘛,差强人意,保护一个弱小‘大爷’倒还没啥问题,你不必担心!”
“就是跟他在一起,我才担心,都去了那么久,他们在做什么?”
鸿飞还在回味如玉的话,如玉却已霍然起身,急切切地迈开步伐,向着茂密的森林深处行去——
“我陪你去找!”
如玉没有答腔,只是一味地向前走,忧心写在他那温文如玉的双颊上,他的每种神韵,都令陪候一旁的鸿飞,心上为之震动。
为什么?这温如玉到底是何来历?
鸿飞十分、百分、千分、亿万分的好奇。
若他只是平凡普通的文人,怎么会全无迂腐呆板的气息,反而机灵百变,聪颖过人。
要是,他是个锦衣玉食,闲来无事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只有情同手足的一名友伴相陪,又说不通。
细细看他一身的衣着,并不是绫罗绸缎,可是,换个角度想想,他——杨鸿飞既然都有可能布衣粗裤的被“流放”,微服出巡的他国王公贵族,打扮成平民士子周游各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说,这里是吴国边境,虽然没有驻兵防卫,以目前各国国力而言,吴国最强盛,根本没人敢觊觎吴国的疆土,他们俩竟然大摇大摆地占据此地,还说有大用途……
光是这点,就令鸿飞想不透了,他使尽浑身解数,如玉就是不肯告诉他真实答案,这也令一向自恃甚高的三皇子,有些微的挫折感!
光是这一点,就让鸿飞决定要缠住如玉到底,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疾风知劲草——
疾风是不是也知古木参天的雄心?
他们已进入即使大热天都是冷气逼人的森林,郁郁葱葱的林间,当风一吹过,便飒飒地一阵乱响,胆小气弱的人们,行经此地不免会草木皆兵的心惊胆裂呢!
鸿飞是胆子横着长的人儿,在这种地方也免不了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万一,一个不小心踏入自然的陷阱,只怕非死即伤。他更是不由自主地挽住如玉的肩头,并握住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他周全。
或许,如玉心急小照的安危,并不在意手掌被握住,或许……也有些其他的因由,总而言之,鸿飞、如玉,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在浩瀚广阔如迷宫般的森林里,搜寻着失去踪影的友伴——
日头踏着火轮子,呼噜呼噜地赶落山头;月宫嫦娥,缓缓地驾着如玉圆盘升上半空;星儿是嫦娥妃子的眼泪,凄凉地满布天空,走在林中的人儿,在满地透过针叶投射下的细细碎碎影子里,迷途啦!
他们找不到回头路,看不见未来的方向,像是无头苍蝇,在未知茫然的环境里,东奔西窜——
“怎么办?”
他们看着彼此,试图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寻可停泊的港湾,在彷徨无依的此刻,他们也只能寄望对方了!
“别走了,这林子到底有多广,咱们是不知道的,万一遇上野兽怪物,咱们也没有把握能打赢,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先就地打尖休息,等明儿天亮后,一路走一路做记号,再来找过!”
“也好!”
想不出更好主意的如玉,只能同意这样的提议。
找到一处平台,简陋地就地取些细枝,燃起小小一盆火花后,鸿飞便张开双臂欲往如玉身上扑去。
如玉惊呼,迅速让过身子,大声地喝道:“你……你想做什么?”
“取暖啊,咱们都没披裘衣貂皮的,不靠在一起要冷死啊!”鸿飞讲完,又欺身上前。
如玉边让边逃边大叫:“就是冷死,也不跟你在一块儿!”
“什么话嘛,你又不是大姑娘,两个男人抱在一块儿,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嘛!”鸿飞见他的反应激烈,更加有趣地凑上前去,如玉想也没想,纵身就往深幽的林中跑去,鸿飞赶忙追在后头,努力地想捉住宛若受惊的小动物死命逃跑的如玉公子——
就这么一逃、一追,火光渐渐地远了,迷途的路径更加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开始,如玉是为了逃开鸿飞的轻薄而跑,自离了火光后,他便不知为何而跑了。或许是因为这静谧深沉的孤寂,或是重压着肺腑的黑夜,林中的魅影恍如张牙舞爪,伺机猎取牲礼的怪兽恶魔,让如玉更加无来由的心慌慌……
跑、跑、跑……
究竟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们都已不复记忆。当鸿飞一心一意地想捉住如玉,并且如愿以偿地从他的身后,伸出似钢如铁的两只臂膀,狠狠地箍住闷头闷脑往前直冲的如玉——
“逮到了吧,看你能逃到……咦!这,这……”
鸿飞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声,他们两人已不住地打滑,斜斜地向山势低洼处翻倒,止不住青苔的滑溜,攀不着草藤无处借力,他们只能随着不断增加的陡度,一路滑向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