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你真有空,不用上班吗?”陆央庭应门,边打哈欠边寒喧。高远辉狐疑地盯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挑染的金发蓬散,一脸睡眠不足。“阿慧在这里?”近乎肯定的语气。
“嗯!”她慵懒颔首。“昨晚来的,现在还睡着呢!大概太累了,也难怪,折腾了一晚。”闻言,他瞳孔倏地放大,五味杂陈。
“你这么早来一定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一起吃?”陆央庭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兀自打开冰箱拿出早餐材料,直到转身“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想吃吗?”停顿了会,敏捷的她发现了原因。“啊!你该不会以为我和阿慧……”“你们……”他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哈!哈!”她捧月复大笑。“我才没那么小人,用这种乘人之危的手段。况且,我若真想吃了她,不会等到现在。”“那你就别用那种暧昧的口吻说话。”他松了一口气,不晓得针对的是姐姐或青梅竹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是你的问题。”她戳了他脑袋瓜一下,他模模疼痛处,眼睛笑着,只要没发生什么事,他心甘情愿被戳。“她……还好吧?”他尾随她进厨房。“当然哭了一阵子,而且……”她打开瓦斯炉的火,自嘲地笑笑。“她居然引诱我吻她。”“啊?!”他愣住,不小心将董于流理台的鸡蛋拨到地板。
“喂!你是来帮倒忙是不是?”她赶紧用抹布拭干净。“放心,我中途罢手了,你老姐没受到我的‘侵害’。”“为什么?”他担心的可是她啊!
“怎么?你这么希望我对她怎样吗?”
“不是!”他当然不希望了。“我是说,你那么爱她,为什么……”
“我是爱她,可是我现在真的爱她吗?”她熟练地把油倒入锅里,高远辉的疑惑随即淹没在抽油烟机的嘈杂声中。三两下工夫,一盘毫无瑕疵的煎蛋与培根即刻呈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帮忙将早餐拿至饭桌,再问了一遍。
陆央庭倒好鲜女乃,放好土司,好整以暇地落坐,示意高远辉也坐下。
“你看过《乱世佳人》嘛!”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片子吗?我陪你看了好几次。”他不明白这与她跟阿慧有何关系。“郝思寿一直以来都认定她深爱的是卫希礼,但是时间的流转很容易改变人心,只是当事者往往不晓得自己已变了心。事实上,她的确爱过他,可是从很早开始,她就已经移转爱意到白瑞德身上,她却没有发现。直到卫希礼哭倒在韩媚兰床前,她才发现她坚信所爱的,原来是一堆泡影……她早就不爱他了。”
高远辉微张唇,稍稍领悟她的比喻。
“我就像郝思嘉,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我爱过阿慧,我很清楚,可是感情在时间里变质我却没有发觉,直到昨夜……我爱的其实一直是十多年前的她,因为我忘不了当初那股悸动,所以保存到现在,甚至加诸她身上,以为她还是以前的她、我还是以前的我。”她托着腮帮子,淡淡笑着。“那个吻让我明白一切……我早就不爱她了。”“迷恋与爱容易令人混淆。”高远辉无法否认,听到这样的结果,心湖竟泛起层层雀跃的涟漪。“你总算解月兑了。”“是啊!如释重负。”不过,她知道,另一场挣扎痛苦的爱恋恐怕正在上演,主角正是她眼前的男人。“对了,你们高家那边如何?高伯伯肯定暴跳如雷吧?”“闹得不可开交,他们派人到处找寻阿慧的踪影。我猜到她可能在你这里,所以一大早就跑过来。”“你打算回去通风报信?”
“我是落井下石的那种人吗?”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记。
她微笑,转移话题。“看你最近自由自在的样子,方克敏没再烦你了?”“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到,”他怀疑地持持下巴。“她真的没再出现了。”看来他要大肆庆祝一番。“大概我们上次演的那场戏发挥作用,也许我们两个真的很有戏剧天分喔!”什么往事不提,偏偏提到她最敏感的部分。陆央庭夹蛋的手差点不稳。
“那算什么?别忘了我可是戏剧社出身的。”她力持镇静。
“对啊!我怎么忘了?”他虽然挂着笑脸,怅然若失却无疑地蔓延心房。糟了,他好像真的爱上这个女人!
在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乎她和阿慧的情感发展……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跟着她而产生。好了,高远辉!看看你给自己揽了什么麻烦。什么人不爱,爱上个女同性恋,不是注定死路一条吗?怎么二十几年来相安无事,却在此刻爆出火花?而且还是他单方面的自爆,亏了他公子的自尊!“话说回来,方克敏不在,属于你的那片森林不就安然无恙了?”陆央庭并没有发现这话中蕴含一股微酸味。
“应该吧!”他也不太清楚,最近心思杂乱,周围晃过多少女人他都不记得。“光说我,你呢?堤娜不在,你这房子不是空的很?不想把她找回来?”她摇摇头。“不爱一个人,再留她在身边,对她不是戕害吗?”
卧房的门半启,高远慧两脚仍缩在门后,饭桌的言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把她比做卫希礼啊……她可是比较喜欢白瑞德呢!
无所谓了,阿央能够从她的枷锁里释放,是她期望已久的事,毕竟这样的折磨已经太久了,她若能从此寻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刚才起,她老觉得门外这两个人的对话不太对劲,虽然内容如常,可是一点都没有平常相处的那种感觉。是她多心了吗?
步出大厦,往他上班的方向,他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刚刚才与阿央讨论完“曹操”,怎么这会儿“曹操”就出现了?
掉头也不是,迎面而去也不是,高远辉只好伫立原地。
“辉哥……”方克敏娇艳如昔,不过,几抹不怀好意与微微恙怒驻足美眸里。“你又想找阿央的麻烦吗!”他索性先发制人,否则等这小妮子开口,他恐怕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我告诉过你多少遍,她不是同性……”“我不是来找她,我是跟踪你过来的。”他倏地住嘴,方克敏继续解释她的来意。“我猜的没错的话,我大嫂现在住在陆央庭那里吧!我去带她回来。”“等一下!”他急忙拦阻。“阿慧的去留用不着你多事!”
“她是我哥的未婚妻,我代替他找她回来,有何不对?”
“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我不管,他们两个一定是疯了,不然他们那么恩爱,怎么会说分就分?”方克敏扯开喉咙喊道,状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感情的事我们这些外人插手不得的。”他苦口婆心。
“连你也这么说,你和我哥一样都喜欢糟蹋别人的感情吗?”
“我糟蹋谁了……”他觉得冤枉。
“我不是受害者吗?”她恨恨地磨着牙,宾馆那一幕几乎把她的自尊心毁灭殆尽。“这……”他真是倒霉,招谁惹谁啦?“感情事自由来去,爱谁不爱谁也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哼!我看就算陆央庭真的是同性恋,你也会不顾一切一头栽进去。”无心之语却雷电般劈入高远辉的心坎。
为了一株小草,忘记整座森林,向来不是他会做的事。问题是,这株小草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了,有风有浪地培养出根深蒂固的友情。而今短短时间内变质了,变得令他措手不及,让他不由得怀疑,以往他所以为的“友情”,是否在不知不觉中添加了其他的“成分”,甚至足以令他……忘了森林之美?
可是她是同性恋啊……他简直欲哭无泪……这回他真的栽了!
“算了,不跟你多谈无谓的话,我要去找我大嫂了。”方克敏趾高气扬地走进大厦,高远辉硬是拉住她。“阿慧的心情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你暂时别打扰她,好吗?”
“不好,我要问清楚她到底跟我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我那么期望她成为我的大嫂,我绝不会像我哥一样这么容易放她走。”他明白方克敏对阿慧的喜爱,可是阿慧见了她,恐怕只会平添更多愁苦。“就算你想见她,过一阵子再说。”
“过一阵子可能就见不到了,你不晓得吗?我哥他……”
“小敏!”一声怒叱威厉地响来,两人同时寻向声源。
“哥!”方克敏朝他小跑步过去。“大嫂就在上面,你赶快上去找她。”“你该改口了,远慧已经不是你嫂子了。”方克伟板着面孔。
“哥……”方克敏不能谅解地喊道。
“你回去,我和远辉有话要谈。”命令句下得不容置疑,任性的方克敏竟毫不驳斥,只狠狠瞪了他大哥一眼,吸起嘴,气愤地跺脚离去。“你不想和阿慧见个面?”高远辉觉得自己在问废话。
“你希望吗?”方克伟反问,视线落在他处。
“即使分手,也还可以是朋友啊!”
“不可能的,我伤害她太深了。”他垂头长叹,目光仍然纠结忧愁。高远辉默然,至今他依旧存有些微的罪恶感。倘若克伟没有爱上他,或许就能接受阿慧……唉!他未免太天真了,同性恋可以这么容易爱上异性吗?换作阿央,可能吗……“所以,我决定彻底远离她的生活圈子,我想这对她是最好的,免得看到我而勾起她的伤心事。”方克伟勉强展露笑容,高远辉则听不太懂地看着他。“一个星期后我要回美国,除非不得已,我不会再踏上台湾这块土地。”这句话如雷轰似的炸怔了高远辉。“没……没有必要吧!这场婚约总会事过境迁,等到大家都淡忘了,你还是可以再回来……”方克伟的摇首断了他的劝语。“现在方、高两家为我们中途变卦的婚事闹得是战火不断,如果我再留下来,恐怕会意出更多的是非。”
“假使如此,你更应该留下来,向两家人解释清楚啊!”
“让解释的我都解释过了,他们不接受我也没有办法。你笑我懦弱、逃避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方克伟含情脉脉的黑眸如星光闪闪发亮,然而他却不敢在高远辉身。”停留太长时间。“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谈话了。很高兴有过你这样的……朋友……再见!”他略略迟疑地转身,咬咬下唇,才迈出第一步。但,走了没多久,高远辉在他背后大声喊着:“再见!别忘了这两个字——‘再见’!我们绝对会再相见,无论彼此身在何处,因为……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方克伟没有回头,脚步没有停止,连带他眼眶的泪水也撑不住地掉落了。
下午的阳光偶尔才从云端之后露脸,缓慢且沉窒地钻进高家半启窗帘的书房里,并与其间独特的旧书味混和,晕成一抹又一抹的叹息。高、陆两老面色凝重,氛围缠绕着莫可奈何。
“这么说来,退婚已是定局?”
“阿慧一声不响离家出走,克伟一溜烟躲回美国,没有新郎、新娘,婚事还办得成吗?”高父眼里尽是吁嗟,苍老的岁数仿佛直线上升。“怎么突然间会弄得一团糟呢?克伟和阿慧郎才女貌,我本来可是很看好他们。”陆父摇头感叹。“我现在担心的是三个星期后的婚礼。帖子发出去了,媒体记者也都晓得了,临时却发生这种窘况,我们高家的面子届时要摆在哪里?”高父捶胸顿足,为此不知白了多少头发。“方家那边怎么说?”
“也是焦头烂额,不知道如何善后。”
陆父闻言,抿唇沉思,顿时书房一片宁谧。
“有了!”陆父突然拍股大叫。“我想到一条绝佳妙计,不仅可以令众人转移焦点,也可以就此了却我们两老长久以来的心愿。”
计程车绕过一条不算短的幽径小道,两边翠绿灿目。不多时,陆家的华宅矗立于前。持着简单的行李,陆央庭走进了陆韵庭期盼的眼帘里。
“姐,你终于回来了。”伫候门口的她,如忠心的小狗,扑前迎向心爱的主人。“怎么搭计程车?你自己的车呢?”“送厂维修了。”陆央庭笑颜和蔼,不疾不徐与她相偕步入宅邸。
与熟识的仆人一一打过招呼后,陆央庭顾盼左右。
“爸和哥哥们呢?”
“好像都在书房里。”陆韵庭颢然不希望她找到陆家男人,因为这代表她惟一的姐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陪伴她的时间得被瓜分。“别管他们了,我好久没看到你,有好多话想跟你讲。”“好!好!”陆央庭模模她的头,笑允。
自从她搬出去住,陆家只剩小韵一个年轻女孩,平日心事自然无处吐露,所以每每见她回来,便兴奋地跟什么似的。
“不过,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回来?”陆央庭边走往自己的卧房边问道。“唉?你不知道?”陆韵庭睁大了眼。姐不是当事者吗?“再过两个星期就要举办婚礼,你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吧!”话才罢,陆央庭恰好离开房门,一袭洁白无瑕的新娘礼服于午后的阳光下耀眼迷人,落在她惊诧的黑眸中。“你看,这套礼服很美吧!是妈精心挑选订做的喔!”陆韵庭丝毫没有察觉她姐姐神色正愀然。“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结婚了?”她尽量屏息,不让怒气波及无辜的小韵。“爸说的啊!你和辉哥的婚礼就在两个星期后……”陆韵庭终于发觉不对劲,话愈说愈小声。思考迅速的陆央庭,马上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日期是不是刚好和阿慧的婚礼同一天?”
“嗯!”陆韵庭颔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表情的变化。假如她情得没错,待会儿恐怕有一场大架要吵了。果不期然,陆央庭立即朝书房冲去,粗鲁且淬然地打开门。
“阿央,回来啦!”陆家二子堆满笑容,与陆央庭的严肃神情南辕北辙。“为什么大哥在电话里没有说清楚?无缘无故弄个婚礼出来,未免太莫名其妙!”怒目圆睁的陆央庭今这三个男人十分不解。“你和阿辉本来就是未婚夫妻,结婚理所当然啊!”陆父不懂她在反对什么。“那为什么选在阿慧和方克伟原本的婚期上?”
“你这么聪明,不难猜出个中原因。”陆父十指交握,肘靠书桌,胸有成竹地答道。“拿我们的婚礼堵悠悠众口,转移众人注意力,那我和阿辉算什么?”她的确没让陆父失望,轻而易举就明了其中来龙去脉。“你应该相当清楚你高伯伯现在的处境,这次解除婚约所惹出的风波足以令方、高两家面子尽数扫地,你们的婚礼起码可以挽回一些颓势。反正你们迟早都要结婚,快慢不都一样?”“完全不一样!”陆央庭义正辞严地嘲讽道。“没有丝毫尊重的婚礼,我们受之不起。”“我哪里不尊重你了?我现在不就找你回来商量?”陆父的不悦也渐渐萌生。“好,我现在可以明确答复你——我绝不答应。”
陆父目光霎时如炬,抡紧的拳头正考虑是否要让眼前的桌子遭殃。
“阿央,如果可以的话,大哥也不希望你嫁给阿辉那没出息的小子,但你们既然订了婚,看在你未来公公的面子上,就当顺手帮忙啊!”陆家长子采取柔和攻势,期望她不吃硬,至少愿意吃软。“阿辉不肯继承家业,不愿依赖高氏这块大招牌,靠自己双手打拼,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就叫做没出息吗?”不知怎地,“没出息”三个字听在陆央庭耳里十分刺耳。她所认识的高远辉,虽然吊儿郎当,但绝不会跟这几个字有所牵连。“一个小小的摄影师能有什么成就?”陆家次子不屑地撇撇嘴。“假如他不是高家人,我们一定不允许这场婚事。”陆央庭突然觉得好悲哀又好可笑,素来疼她入骨的哥哥们,竟然说出这种几近势利的言语。“说穿了,你们在乎地位、在乎面子嘛,既然如此,何苦逼促我和阿辉的婚事?他是一个你们看不起的摄影师,没钱没权,我嫁他,你们丢得起这样的面子吗?”“他现在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但他终究是高氏企业的继承人之一。”陆父冷冷开口,对她一再的反抗已不高兴到极点。
“那我呢?高家失不起面子吧?我早就放弃陆家继承权,我现在不过是个PUB的老板……”“这是你单方面的说词,只要你一天还姓陆,你就月兑离不了跟陆家的关系。”陆父严峻的视线并没有使陆央庭产生一丁点的畏惧,父女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步。“当初是你自己不愿意接受相亲,说阿辉是你交往的男朋友,而且也订婚了。现在你却对结婚这事万般推搪,怎么?难不成一开始你就在说谎?”陆央庭顿时心虚,但表情并没什么改变。
“总而言之,这场婚事已经决定,阿辉也同意了,你好好待在家里准备当你的新娘。”“阿辉同意?”陆央庭震惊反诘。“他不可能同意!”
陆父没有回应,向两个儿子便了眼色,无事模样步出书房。
“爸!”陆央庭追上前要问个清楚,却被拦截下来。
“阿央,现在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这场婚姻。”陆家长子劝道。“哥,你们平时最疼的就是我,凡事都为我着想,所以拜托你们,这婚事说什么都不能履行!”陆央庭心焦如焚。“你不爱阿辉吗?”
她一怔,涩味在脑里轻轻倾倒。
“我……爱他,可是……”
“那不就得了!”两位哥哥异口同声,为她的迟疑感到莫名不解。
陆央庭气坏了,她怎能解释说这只是她单独的爱恋。她毁了自己的幸福不要紧,总不能也将阿辉的份也陪葬吧!他……不可能会同意的!“算了,一切随你们的意,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两人只手挡住她的去路。
“当然是我的住处,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两人展露出无懈可击的笑颜。“你都快要是高家的三媳妇,没有必要再做那种工作,我们会帮你结束掉。直到婚礼当天,你就乖乖待在陆家,安心当个新嫁娘。”
“可恶,”陆央庭在自己房里来回踱步,频频里向窗外,苦恨无机可乘。爸和哥哥们早料到她随时想逃跑的举动,四周都是围守的人员,将屋子包得水泄不通。“对了!”她急忙搜出包包里的手机,正要按下号码,铃声却先响起。“喂!”她猜想她现在的声音肯定会吓到对方。“阿央吗?”电话那一头是高远辉迫切的口吻。“你现在在哪里?”
陆央庭沮丧地跌躺在大床上,一听他这音调,她知道大势已去。
“应该得到与你同样的待遇。”
“该死!怎么你也……”她可以想见他叹气锁眉的模样。
“你现在有办法出去吗?”
“出个头!我大哥将周围弄得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的很。”
“我爸说你同意这门婚事?”
“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她的回答有些失魂落魄。
“我爸和我哥本来逼我辞掉工作,我好说歹说才保住,现在只能以请长假来维持这份工作。”“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真的跟你结婚,我的店恐怕就要消失了。”
“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电话两端都是沉默,一股若有似无的情悖在无线电波里流窜。少顷,她宣布——“逃婚。”
“逃婚?”他似乎不明了她葫芦里卖的药。
她徐徐解释。“他们既然不尊重我们,我们也毋须做傻子。现在逃不了,就在婚礼当天直接逃走。”“这样好吗!一开始是我们先欺骗他们……”他良心颇不安。
“难道你想娶我?”
原以为他会立即否认,然而没想到他却默然不语。她脸庞有点燥热,心跳仿佛敲打着键盘,声音不大却扰人烦碎。才几分钟的时间,却像几年般漫长。
“当……当然不啦!你不爱男人,硬把我推给你,你消受得了吗?况且,我还想多玩几年呢!这不就是我当初找你假扮情侣的原因!”他心虚得厉害,但她没察觉,只听见自己一颗心急速坠落于不见底的渊潭。她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居然有所冀盼。
“你还好吧?”无故发出的笑声令他困惑。“有什么好笑的?”
“阿辉,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丢出一个他不知从何答起的题目。她好像有点奇怪……
“幸福啊……这么抽象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不过,我想大概是有个固定且乐在其中的工作,加上一个快乐的家庭。至于我的老婆呢,可以和我谈心,明了我所有的感受,儿子女儿嘛!”对就够了,像我或像他们老妈都没关系……”说着说着,手机那头人儿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与她共组家庭,执手相偕走过人生各种风风雨雨……
“哈!哈!”陆央庭的笑瞬间浇醒他美好未来的蓝图想象。“原来你是个这么浪漫又传统的男人啊!我还以为你会答说一辈子身边不缺女人,就是你的幸福。”她侧看新娘礼服,它变得微微刺眼。“我才没那么庸俗。”他咕哝着,很想反问她,却开不了口。“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得到你要的幸福。”这是她诚心的祝福,虽然彼此听了心头都怪难受的。“我也希望。”他答得并不由衷。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不约而同数起自己的心跳声,可惜速度太快,无法赶上节奏。“阿慧回家了吗?”她试着打破这层尴尬的氛围,主动转移话题。“我今天出门时就没看到她。”“她几乎和我同时间到达。”他也十分配合地答道。“当然,免不了一场唇枪舌剑。不过,因为我爸的焦点放在我身上,也就没有跟她闹得太凶。反正无论争吵的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事实。”“这么说来,你成了牺牲者。”
“你不也是?”
她合唇淡笑。“看来我们得自我护卫,避免成为无谓的牺牲品。”
“真的要逃婚?”他还是有所顾虑。
她无声叹了口气。“我们总不能让我们自己的幸福葬送在彼此手里。”
同性恋和花花大少,一辈子都难以萌生爱情的交集。
这个道理,他懂,她也懂……
然,事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