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赣江,家乡就在眼前,众人均心喜,因为终于可以结束这些日子以来长途跋涉的辛苦了。
踢-的马蹄声在姜府前停歇,家仆们下车开始七手八脚地搬运行李,季礼与无衣比肩朝站在另一辆马车旁的姜伯诗兄弟二人走去。
“有心理准备了吗?”姜伯诗浅笑问。
季礼、无衣面面相觑,似乎不明了他的意思。
“婚事啊!你们不打算成亲?”他以为他们一路上早该拟出计画了。
兴奋的季礼正想回话,却被他脚边磨蹭的一个小家伙给打断。
大约五岁不到的小孩儿,张着水亮的晶眸无防备地望着他们。
“谁家的小孩?”无衣抱起他,他开心地手舞足蹈着,鲜明的轮廊令她感觉相当熟悉。“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和爹娘走丢了?”
小孩尚未启口,姜宅大门便闯出位妙龄少女为她带来石破天惊的答案。
“莫少爷,快回来!别吓我!”
无衣一见来者,全身僵硬。少女也一惊,呆呆地伫立原地。
“三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大厅里的姜大少女乃女乃是……”
姜家三兄弟一闻及“三小姐”的称谓,莫不惑然,怔视着无衣。
她嗟叹,柔和地挲着怀中男孩白皙的脸颊。“他是堇宇吧!才几年没见,已经是活蹦乱跳的年纪了。”堇宇与红惜在此,也就是说大姊和大姊夫必定进了姜府,想不到事实的揭穿会来得如此迅速!她还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红惜,你给我顾好他,如果我的外甥出了什么问题,我绝不饶你!”
“是、是!”红惜接过男孩,点头如捣蒜。
莫少爷可是小姐和少爷捧在手心的宝儿子呢,她岂敢有所怠忽?
见无衣俨然为人主的气势,姜家人当真丈二金刚也模不着头绪。
无衣望了季礼瞳里的疑惑,无奈地别过头,阔步踏入姜府,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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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白华儿的一声呼喊,撼动了在场所有人。
大厅里原本低迷的气压在无衣现身后,瞬时转变得激烈且扑朔迷离,堂上高坐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姜夫人与姜老爷,底下则站着紧张、心虚的孟荇娘,白华儿忧心忡忡地同莫尧皇列于客座。
“她才是白无衣?”姜夫人朝白华儿问道,指着无衣的手微微地颤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陪嫁的丫鬟吗?”
随后赶来的姜家兄弟,除了面含忐忑的姜叔易外,都与姜夫人一样,大受震撼。
“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白华儿急忙圆场,为无衣找理由。
“大姊,没关系,我自己应付得来。”无衣镇静自若地笑道。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睽违已久的大姊重逢。“没错,姜夫人,我就是白无衣——你大儿子原本应该迎娶的媳妇。”
听到无衣亲口的承认,大伙儿几乎都刷白了脸色,尤其是季礼,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一句“原本要迎娶的媳妇”教他险些站不住脚。
无衣压根儿不惧害姜夫人眼里的怒愤,反而昂首挺胸,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交代清楚。
“因为你不愿意当我姜家的媳妇,所以串通她演了出李代桃僵?”姜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姜老爷则叹气连连。
“是的,不过是我一个人导演,跟孟荇娘毫无关系,她只是受制于我这个主子。”孟荇娘讶异地抬望冷漠的无衣。她替她担罪?这不像她会做的事!
“当姜家的长媳妇有何不好?多少女人抢着要!”
“就让那些女人去抢吧!我不希罕!”
“你——”姜夫人重击桌面,目光如炬。
“夫人!”“姜夫人!”姜老爷与莫尧皇夫妇同时出声劝道。
“姜夫人,无衣说话不懂分寸,请您千万别见怪。我想这事中间恐怕尚有隐情,能否请您宽宥些时间,让我跟她谈一谈?”白华儿焦急、谨慎地斟酌字句,只盼别给无衣带来麻烦。
“是啊!姜夫人,我们夫妻此趟前来,除了探望无衣,也为了姜莫两家的生意。何不先让贱内处理此事,而我们来商谈生意,省得浪费时间。”莫尧皇适时帮腔,设法转移姜夫人的注意力。
姜夫人抿唇沉思了会儿。“也好,就请莫夫人自行教一下令妹。”她起身,手一挥,顿时几名大汉团团围住孟荇娘。“将她押下去关进柴房。”
“等、等,我说过了,此事与她无关!”无衣仓皇阻挡。
整件事孟荇娘固然不能推诿责任,但调换身分一事,毕竟是在她的怂恿之下产生的,实在没有必要牵连到她。
“一名卑下的丫鬟也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光凭这点我要锁她一辈子都可以。”果然是姜伯诗的母亲,门户偏见同出一源!
“你不是曾满心欢喜自己得到一个好媳妇?怎么只因身分的差异,就把她从云端推了下来?姜老爷,你也说过她乖巧懂事的,用不着如此待她吧?”
姜老爷瞟瞟姜夫人,她厉然不语,姜老爷也无法吭声。姜家对外虽由他作主,但家内大大小小事情的权利,是操控在他骄纵的妻子手中。
“拖下去!”无情的命令一下,孟荇娘声泪俱下的请求根本没人帮的了,连驻足门口的姜叔易也只能半启嘴唇,却没法成声,眼睁睁看着她被套上锁炼,关入柴房。
无衣神色尽是无力,视线瞥向厅门时,季礼正以深切的忧思,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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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姊妹沿着锦鲤池畔漫步,有好半晌只听得到水中鲤鱼的吐气与跳跃声。
“对不起。”白华儿终于开口,满怀歉疚。“若不是我们贸然造访,你平静的生活也不会受到打扰。”
“什么啊?该道歉的人是我吧!是我给你和姊夫添了诸多麻烦。”大姊仍是老样子,没有半分责备,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白华儿笑着叹息。“虽然表面上我们是为生意而来,但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看你过得好不好。孰知一入姜宅大厅,他们请出来的会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少女乃女乃’,我和尧皇当场愣住,不晓得该做啥反应,刚好这时你就进门来了。”
“我可真会挑时间。”无衣苦笑,调侃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姜夫人不像容易打发的对象,万一处理个不好,扯上白家,届时可就麻烦了。”
无衣当然明白华儿的挂虑,若让白锦川得知,她从此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场婚姻不要说我,姜伯诗自己也不想要。”
“可当初不是他主动提亲的吗?”
“那是为了季礼,他才会拿自己一生幸福开玩笑。”谈及季礼,无衣悄悄地岔了魂。季礼现在一定很混乱吧!突然间她成了他有名无实的大嫂,他会做何感想呢?
华儿发现新大陆般地盯着无衣,这张娇媚中蕴含愁意的脸庞儿,居然会是无衣的?她的苍眸也不若以往教人惧骇……在她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有趣的变化。
接收到华儿好奇的目光,无衣才觉察自己失神良久。
“话说回来,照你的个性,你既然让出了婚姻,应该会尽早离开姜府才是,什么原因让你继续留下来呢?”华儿兴致盎然地追问,褐眸因见无衣两颊的红晕而闪闪发光。看来这个因素肯定是名独特的男子,能使无衣为他心动……
“因为……”无衣顺了顺额侧的发丝,眼波羞怯,却依然沉着回答,“因为我……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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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礼看着面前的断垣残壁,对照自己此刻的心境,有说不出来的契合。
季湘居在大火中几乎付之一炬,所幸娘的遗物因为石门阻隔缘故,得以安全保存下来。然而悲哀的是,他现在有什么资格把这些物品送给无衣?她是……他最尊敬的大哥的妻子……
“季湘居我已经命人重建,不出两个月,应该可以竣工。”姜伯诗忽地出现,季礼吓了一跳。“瞧你望得出神,你不是在担心这间房子吗?”
季礼局促地点点头,神色尴尬又落寞。
姜伯诗岂会看不出他的幺弟心系何处,他挑挑眉梢,故意不着边际地聊道:“这趟回来,爹都还没好好看你康复的模样,就发生这等事,真教人头大。”
“是啊。”他应该先去跟爹请一下安的,虽然他这些年来他们父子见面的次数用指头都数得出来,可是如今他的心思根本没有多余空间挪与他。
“依你之见,你认为这事该如何处理?”捕捉到季礼瞳孔中的两难,姜伯诗像在确定他的心意般地问道。
季礼低首,话在喉咙犹豫了一段时间。“大哥,你……喜欢无衣吗?”
“我若说是,你就要将她让给我做妻子吗?”望见季礼身后两位来者,姜伯诗格外提高嗓门。
季礼倏地抬眼,沉默夹杂现场的回忆,在他脑海里奔窜。原本的迟疑,渐渐蜕变成无可匹敌的坚持。
“你是我最尊敬的长兄,你只要说一声,我这条性命都可以给你。可是……对不起……”季礼的毅然决然令姜伯诗一怔,从小到大,季礼鲜少显露这种眼神,记得上次为了白无衣上九江,他也是如此……“她不行,绝对不行。”
高昂的否定声回荡在其余三人耳旁,姜伯诗漫起笑意,后头两名女子也笑了。
季礼赶紧回身,朝他缓步而来的无衣仿如散发着光芒的天仙,看的他神魂颠倒。他平时虽已觉得无衣迷人,但不知为何,今日更胜平日。
“像我这种人,除了你以外,普天之下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娶我了!”无衣吟吟地扬着唇线,大胆地诉说求婚似的言语。
“当然!”季礼开心地趋前搂起无衣,旁若无人的行径出乎无衣想像之外,她以为有第三、四者在场,季礼会收敛点的。“你嫁我,我娶你,天造地设嘛!”
季礼纯挚的笑颜与烫了耳根子的无衣映入华儿眼帘,她勾起了一抹笑。
无衣钟情的男子就是他啊……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的三妹终于也乘上幸福的云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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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荇娘的掌侧已微微渗出血液,泪水也濒临绝望的干涸,几个时辰的徒手敲打门板与泣涕攻势,似乎不见功效。
命运的转轮她终究抗逆不得吗?阴沟里的臭老鼠连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都不能有?姜夫人鄙夷语气下的每个字都烙进她心窝,仿佛时刻在提醒她的身分以及悲惨的过去。
“哈哈……”她颓然大笑,如断线的木偶跌坐墙边。
荣华富贵,昙花一现,在她身上真是印证得当啊!就像黄粱之梦,醒来,什么都没了。
霍地,她听见门外传来砰砰的倒地声,接着,门被撞开,姜叔易狼狈着面容冲进来。凌乱的黑发、纠结着无比挂忧的双眸,可以想见他的着急。
“快走,不然被人发现就糟了。”他打开锁链,一把抓起孟荇娘,她这才发现门外看守的家仆全躺在地上。
“走去哪里?我能何去何从?”姜叔易顿住,孟荇娘乘机抽出手腕。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要再留在姜家……”他塞给她一个大包袱与一沉甸甸的小袋子。“这里头的银两、银票应该足够你生活好一段时间。”他娘手段向来凶残,他自小看到大。像荇娘这种情况,她有几百种惩罚方式可以让她痛不欲生。她不走,铁定死路一条。
“你救了我,姜夫人会放过你吗?”孟荇娘不由得鼻头一酸,当初她若听从他的告诫,或许今日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姜叔易坦然一笑。“至少我不会再欠你任何恩情。”
“恩情?……我以前认识你吗?”
“你果然忘记了……”他怅然苦笑。“你记不记得一年前在上高镇的迎春楼,你曾经救过一名男子,他叫尽美酒佳肴与美女,付帐时却身无分文,差点活活被打死?”
孟荇娘杏眼逐渐圆睁,记忆之门缓缓挪动。
那名男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嘴里和血却依然叫骂着。而后他被关进了仓房,她不忍心,为他送饭、敷药疗伤,甚至放走他……为此她挨了好几顿打骂……
姜叔易望见她苍眸闪耀的了然,心头总算踏实了点。起码,在她回忆里,他还存在着。
“那年,我帮大哥到上高镇办事,遇见了几个猪朋狗友,他们相邀我到迎春楼,和我的仆人用计骗走我所有钱财。若非你,我可能已客死他乡。”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我不是白家三小姐?”孟荇娘不免惨然,原本以为的天衣无缝,在许久以前便已漏了底。“你为什么不揭穿?”
“如果你坚信你的抉择没有错,我也只能衷心期盼它能为你带来幸福。可惜……”孟荇娘从他瞳里读到了喟叹与无奈。
“幸福离我这种人总是很遥远……”注定悲哀的结局,是她所能拥有的唯一落幕。
“幸福很远吗?也许它就在你身边而你却不自觉。”温柔的视盼烘暖了她本快冰冷的绝望,她突然发觉这些日子以来的汲汲营营变得十分可笑,而熟悉的言语挑起记忆,回荡在耳际——
幸福不见得均由荣华富贵堆砌而成,平凡中亦可寻获。
是她误解了幸福的定义,抑或她希冀的幸福并非自己所想像那般复杂?否则为何他三两句话,可以动摇她长久以来的认定?
“趁现在赶快离开吧!晚了就来不及!”他小心翼翼领她出后门,登上马车。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孟荇娘犹疑着该不该关上车门,似乎这一关,幸福便会被她永远隔绝在门外。
姜叔易怔了会儿,视线里蕴含肯定的笑意。“会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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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内厅
“你们几个大男人居然看不住一个瘦弱的女人?”姜夫人咆哮,活像一头张牙舞爪的狮子。
“不是啊!因为三少爷突然冒出来,莫名其妙把我们打了一顿,等我们醒过来,柴房早已人去楼空。”家仆委屈道。
“老爷、夫人。”总管刚好走到门口,他面有难色,不知该不该报告方才得到的消息。“有人……有人看见三少爷送大少女乃女乃……不,送那名假冒的女子搭乘马车出城去了。”
姜夫人脸色铁青,精明如她,一推论便知详情为何。
她这个儿子摆明在跟她作对吗?
姜夫人捏紧椅扶手,愠恚已经快淹至头顶。
“给我出去找!把那女人给我捉回来!也把叔易给我押来!”
在一旁的姜伯诗与姜老爷皆无言以对,会发生这种事他们实在始料未及。尤其是姜伯诗,他万万想不到叔易竟与她有所交集,而且还发展到这个地步……
“娘,叔易一定知道你不可能放过孟荇娘,才会选择这个方法。我看……饶了他们吧!”
“这可是攸关姜家面子的问题,岂能轻易作罢?”姜夫人坚持不肯让步。“那女人虽然身世不清,但也曾是你同床共枕的妻子,她这个举动,无疑给你戴了一大顶绿帽子,你非但不生气,还替他们讲话,你到底在想什么?”
姜伯诗扁扁嘴,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他总不能坦诚其实他打从心里感谢叔易的作法吧!以那女人的性情,一旦被逼急,极有可能在母亲面前说论他的是是非非,关乎他自身的倒无所谓,万一牵连到他的兄弟,可就糟了。所以叔易放走了她,对他而言,等于带走了麻烦,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无衣一事尚未解决,而今又生出这事端,真是多事之秋。”姜夫人气叹的同时,莫尧皇夫妇与无衣正往内厅走来。“莫少爷、莫夫人,有结论了吗?”姜夫人敛起适才的情绪,口里虽然称莫家夫妇,眼光却放在无衣身上。
莫尧皇和白华儿落坐,后者打气似地瞅了无衣一眼,无衣心领神会,屏息凝神准备争取她的幸福。
“姜夫人,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呢?”无衣冷静地反问。
“我当然不希望因为这荒谬事件破坏了姜白两家的关系,以前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我们可以举行个简单的婚礼,让你重新下嫁伯诗。”姜夫人自以为安排得妥妥帖帖。
无衣抬眉,巧笑道:“如果这是你要的答案,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什么意思?”姜夫人怒气又快开始上扬。
“我根本不爱大少爷,我相信他一样对我没感觉,如此缔结的婚姻,有幸福可言吗?”
眼见自己母亲就要冒火,姜伯诗急忙附和,“娘,她说的没错,我也不想要这场没有情爱的婚姻。”
“你在说什么废话?当初你不是极力要娶到白家三小姐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姜伯诗只能结舌,真正的理由他岂能道出口?无衣知道他的难处,于是替他将苗头指向自己。
“夫人,若依你所言,不破坏姜白两家的关系是大前提的话,那我不一定得嫁与大少爷啊!”无衣机灵地抓住她的语意,双膝点地。“老爷、夫人,我喜欢季礼,请你们将我许配给他。”
除了莫尧皇夫妻俩,厅上众人均傻了眼,无衣直接、胆大的要求完全超越时下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本分。
“你真的喜欢季礼?”一直没有开口的姜老爷终于说话了。
无衣用力颔首,姜老爷不由自主浮现惊喜的笑意。长久以来,他对季礼的愧疚与日俱增。因他的懦弱,使他没了娘,连人身自由也被死死地限制住,假使能为他觅得一位好妻子,多少能补偿他这个做父亲对他的亏歉。
“夫人,我看就成全无衣的心愿……”姜老爷的欢欣瞬时被姜夫人的冷言冷语浇灭。
“相中这个痴了五年、母亲身世不清的庶出子,白无衣,你眼睛是不是瞎了?”
“即便我瞎了,我还是只想嫁他。”坚定若石的眼神看得姜夫人锐气大减。
“爹、大娘。”门口忽然响起声音,大伙视线全集中至此处。季礼有些畏缩,虽然他住在姜宅二十多年了,但进到大厅、内厅等地的次数,几乎微乎其微。
不过,他一望见无衣甜美的笑颜,恐惧不安登时席卷而逝。他步到她旁,跪下道:“我与无衣真心相爱,请把她嫁给我。”
“凭你?”姜夫人像看到仇人般地怒目而视,她对湘姨太的恨转移到季礼身上,随着时日有增无减,已经二十多年。“你以为你是谁?虽同姓‘姜’,可比得上伯诗吗?你的身分根本和个私生子无异——”
“娘,够了!”姜伯诗喝阻,不希望再听到更多难听的言词。
“我知道比起大哥,我什么都不是。”季礼神色温和,方才的话语似乎没有带给他多大打击。“但是,若论起对无衣的爱意,我相信绝对没人赢得过我!”
在姜府等于透明人的季礼,从未有过声音、有过意见,如今他眸底的果毅却如此闪亮而明耀,委实令堂上二老震慑。
姜老爷垂下混浊的两眼,老态龙钟地一喟。
“夫人,二十三年了,所有的过去让它结束吧!别再折磨这孩子了……”
“折磨?你果然什么都不懂。”累积的怨恨若能因一、两句话旋即消除,她就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
“姜夫人,如果你是担心白家那边交代不过去,这点我可以帮忙。”莫尧皇十指交叉,口吻有着半强迫的味道。“拆散恩爱的情侣,可是会折寿的。”
瞥过莫尧皇那双凤眼,姜夫人十分清楚其中的警告意义。他虽然处于宜丰,看似没有他们南昌首富显赫,但论手腕、能力与背景,莫尧皇绝非他们得罪得起的人物。不过,她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一方。
“看样子你们都站在同一边,那我也无话可说。”姜夫人不怀好意地挑挑唇。“季礼,你若真想娶白无衣为妻,很简单,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离开,从此不再踏进姜家一步,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
“这怎行?!”姜老爷与姜伯诗异口同声激烈反对。
反而当事人十分平静,他望了望无衣,询求她的想法。她握牢他的手,只是微笑。
季礼得到勇气似地回答,“我答应,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能不能带走季湘居里所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