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时光如流水,有暖有急,年华随之一去不回,有悲有喜。蔚云挽不回,也无意挽回。
她离家究竟有多久了呢?这些年来东奔西跑,近似流离失所的日子已过去了多少,她懒得计算,若要算起,难免要一一细究曾经发生过的事,她的记注可不太好,她也很满意自己记性没那么好。
不过,总算她还有点常识,知道她手上的宝宝差不多是怀胎十月所生下的。现在宝宝还不到一岁。
在苏州城内转了半天,她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家!这也太离谱了点,她的记性真的已经退化到这个地步?蔚云无奈地想着。
带着宝宝东飘西荡,自己又不懂得照顾,平添不少麻烦。有回宝宝病得差点丧命,蔚云自责的厉害,才想到自己一个散仙照顾孩子实在太危险,而身上变卖首饰的银两也差不多用完了,是该找人帮帮忙。她不能回头再走一趟汴京,只有向前边走边打算。
本想回扬州去看看。不知道江老大跟她那个“死小子”未婚夫的婚约怎么样了,是搁着?断了?还是结了?好像没有她成亲的消息,如果她成亲,肯定是大事,会震得长江波涛汹涌,然后决堤,自己没理由不知道,哈哈哈!真是难以想像江老大成亲时的模样。那就是没结?唉唉唉!那个“死小子”还真是该死的没眼光!蔚云打抱不平地骂着,胡乱想着。
小莫已经大大露脸了。不久前才听说她被皇帝封为“关中第一才女”,嫁的就是当年招亲颇得她心的倪夙潮,真是乖乖不得了,风光时,几乎人人传诵。这才是她应得的,蔚云为她高兴,她终于可以不必躲在自己的背后而见不得光,过着无名的影子才女生活。
最难抹杀的是天性中血亲的呼唤,勾起了她的思乡情结。家中只剩哥哥一个亲人了,父亲去世后她一直没能上坟前祭拜,可该回去一趟?
是该这么做了,念头一起,于是一路模索着,带着宝宝回苏州。偏偏转了半天,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家!
对了对了,记得那个什么泉的妹妹叫什么涓的说过(她小心地提醒自己不要想起不该想的人)她家好像已经烧了?哇!那哥哥呢?
散仙蔚云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找,终于问出了刘府新宅所在,辗转找到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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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逸扬经营钱庄致富,连新宅也装潢的贵气逼人,蔚云在膛目结舌中差点不敢进门,以为找错了地方。见着了刚要进门的男人时,才确定这里应该是她家没错。
她发觉刘逸扬竟然发福了!蔚云直要笑了出来。哥哥一向自命风流,衣食讲究,外貌也不容马虎,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俗的要命又有小月复的男人,竟有着一张八分类似他哥哥的脸,只是圆肿了些……哈哈!几年前未分别时,她绝对不相信哥哥日后竟会变成这副德行,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料到。
见到蔚云,刘逸场惊喜、愕然、难以置信地将她带进门。蔚云手上的宝宝让他愣住,疑问地以眼神示意她主动开口。
“我知道你对我这些年来……我离家几年了?”蔚云刚要解释,突然又没头没尾问道。
“四年。”刘逸扬捺着性子等着。
“喔,原来已经四年了。”蔚云点头续道:“我知道你对我这四年来的行踪有一堆疑问,怎么说呢?当年是钟清流掳走了我,上官君骅是他混淆罪行的烟幕,倒楣的也一起被抓走……”
蔚云轻描淡写地几乎没说到重点,包括两个男人与她之间的关系全数保留,只说了钟清流死于非命,怎么死的也列为谜,更别提她曾亲赴上官家,与上官君骅的爹娘发生冲突的过程,和上官君骅之间有过的一切,也被她锁紧在心里。
“那么可以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谁的?”宝宝很可爱,无害的笑容纯真灿烂,看不出是男是女,却让刘逸扬全身戒备。
“我的。”蔚云直言。“当然有我这个漂亮娘,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宝宝。”她骄傲地炫耀,一副为人母的神气活现样,看不出颠沛流离的风霜痕迹。
刘逸扬的嘴几乎被吓歪了。发生这么重要的事,他妹妹竟还可以少根筋地跟他说些疯言疯语!他头开始疼。
“我是问这个孩子的爹是谁?你何时成亲的,怎么没通知家里?”不用想当然就知这是她的孩子,刘家的血统优良,孩子的长相也告诉了他这是他外甥(女),问题是……他这个宝贝妹妹还是没讲到重点。
“这就……我不想多说,尤其是大哥的财势越来越大,如果让你知道他是谁,他可能就没几日好活了。”蔚云漫不经心笑道。这招打马虎眼的步数,从以前就一直很管用。
“如果让我知道这孩子的爹欺负过你什么,他最好祈祷我这辈子永远查不出他是谁。”刘逸扬哼道。
“听起来好血腥。”蔚云不以为然。
“欺负我妹妹就是找死。他要是没死,我会让他提早进棺材;他要是已经死了,我就拖他出棺材,鞭尸!”刘逸扬咬牙切齿。
“哥!”蔚云惊呼,“不要吓我!不会吧?那孩子的爹不就危险了?蔚云吓出一身冷汗。他不能出事,她要他好好活着,就算他们这辈子无缘再见。
刘逸扬的话意外引出蔚云极力掩藏的不安。显然她对孩子的爹用情很深,这个发现让刘逸扬心里稍微安慰。还好,她似乎不是被强迫的。
“老实告诉我,你和孩子的父亲感情好吗?”刘逸扬柔声问道。
蔚云点点头。“很好,我们在一起时很快乐。”没有玩笑迷糊的表情,她认真地答。
“让大哥作主,补办一场婚礼好不好?我不想连婚礼也没看到就这样嫁掉唯一的妹妹。”刘逸扬劝诱。
“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和他没有成亲,而且也已经分别,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蔚云低下头,“你怪我吧!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爹在天之灵知道一定会难过的。”
未婚生子的失德女子,按宗族私刑,罪足以至死,不过更可怕的是难杜众攸攸之口,刘逸扬下定决心要保护妹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他拍拍蔚云肩膀。“这事不要担心,没人会知道的。只要你肯,哥还可以再帮你安排一门亲事,谁也不能干涉我宝贝妹妹和宝贝外甥的幸福。”
“不要!我不想再嫁。”蔚云拒绝哥哥的好意,“我不想让孩子叫别人爹。”她倔强地道。
“好吧。”刘逸扬也不勉强,“那么你好好待在家里,千万不要出门。这些年来钟家人时常上门查问你的行踪,如果让他们知道钟清流已死,又得知你平安回来,你就月兑不了关系,到时钟家告上衙门去,你的麻烦就大了。”四年前小莫曾被府衙推事大人怀疑是放火元凶,当庭刁难,刘逸扬见不得自己妹妹再来遇上这麻烦。
“尤其是这几天要特别小心。钟家二公子已先下了拜帖,近日便要来访,你可千万要避开他,不要让他知道你已经回家。”刘逸扬不放心地嘱咐再三。
蔚云暗记在心。钟……泉流?数年前他算有恩于自己,当时不但逃避他,连他大哥的死讯都隐瞒了,让他白白找了快四年,实在是过意不去。那么,该不该说呢?
钟泉流曾对她有爱慕之意,蔚云当年已察觉,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不但隐瞒了他大哥的死讯,甚至在明知他是谁的情形下,还捏造身分知情不报,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装傻或欺骗自己一切都已遗忘,终究不能解决问题。多年前就欠他一个解释与道歉,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一个了结的机会?蔚云纠结的心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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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冒昧约你出来,不晓得你还记得我吗?”蔚云出现在钟泉流面前时,着实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云儿姑娘?当然记得。”钟泉流得见当年意中人,欣喜自然不在话下。虽然只是匆匆十数天的相处,对她的印象却历久弥新。
蔚云趁钟泉流来访之际,趁大哥不注意时,留了字条约他城郊相见,并未留名,只说有要事相告,钟泉流半信半疑地赴约,没想到来者会是多年不见的云儿姑娘。
“钟姑娘近来可好?”蔚云客套地问。
“她啊,去年刚出嫁,妹夫宠的无法无天,怎么不好?”钟泉流苦笑。
“那钟公子你呢?”蔚云又问。
“不好不里。自从接了大哥的担子,镇日奔波,日子就这么过,难得空闲,说不上过的好坏;总而言之,淡而无味。”钟泉流为人正派,接手钟家事业后与黑道划清界线,一反昔日钟清流嚣张狂妄的作风,钟家的帝王式狠霸气焰便收敛了不少。
蔚云笑看着他,心里却是歉疚不已。
“不知姑娘何以得知在下行踪?”钟泉流问道。
“你住在我家里,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蔚云拐着弯回覆他。
“你……你是刘家的人,”钟泉流心中有不祥预感。
“是的。我是令兄失踪的罪魁祸首,也就是你刘家要找的人,”蔚云低着头,回避他的目光。
“你是刘家小姐?!”钟泉流愕然:“那么我大哥呢?”他急问道。
“四年前自钟山坠崖后,尸骨无存。”蔚云将他坠崖经过重述一遍,心了跟着又痛了一次。
钟泉流只是静听着,并不打岔。没想到他的大哥竟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失掉性命,更没料到眼前多年来挂记在心上的女子,便是大哥舍命相爱之人;这是天意吗?作恶多端的大哥以此作为生命终结的方式,可会获得得上天的宽恕,稍减他昔日的罪孽吗?钟泉流并未落泪,凄然神色挂在脸上,久久不发一语。
蔚云知道他正在哀戚边缘,想说些道歉的话,反倒是钟泉流先开了口。
“如果大哥知道他救的人现在已平安回到家,相信他会含笑九泉的。”钟泉流见她面有愧色,出声安抚。“刘大人之死是大哥的错,如今他已尝命,还望刘姑娘能饶恕他的罪行。”这么推论起来,想也知道刘家的大火是他大哥干的了。钟泉流反倒向他求情。
“你不怪我害死你大哥?”钟清流有仇必报,他的兄弟竟然完全不同,蔚云心中无限感叹。
“我大哥也有错,这事就到此为止,两家的恩怨就这么了结吧!”钟泉流放下多年的心事,无限轻松。虽然得到的答案是天人永隔,纵有悲伤,也好过悬宕在心上一辈子。
蔚云点头同意。
“不知那位“君公子”是何人?”钟泉流想起蔚云的哥哥是刘逸扬,那么“君上华”的身分只怕也是假的。
“他便是上官公子。”蔚云目光涣散。
“也是被我大哥掳走的?”钟泉流慢慢将片段拼凑起来。上官公子曾经舍命救蔚云,既然不是兄妹手足之情,那么应该是……钟泉流吃着多年前的陈年老醋。看来钟家人注定与刘家小姐无缘,轮不到他大哥,也轮不到他。
“嗯。”蔚云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爱的是他吧?”钟泉流不放松地逼问。
蔚云回避地洞悉一切的了然眼神,沉默而不安。
“那么为何不见上官公子,独见你只身前来?依你们之间的“交情”,他不该放你单独来见我,却自己躲了起来。”钟泉流的声音有些尖峭,刻薄地指责上官君骅。
“我和他已分道扬镳,从此互不相干。”蔚云低头回避他的尖刻,淡淡地为上官君骅辩驳。
“什么?”钟泉流不敢相信。当年上官君骅的所作所为,就算手足之情也不过尔尔,谁相信这样浓烈的爱竟然在四年后便起了变化?“绝婚?休妻?他在搞什么鬼?”钟泉流气他人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蔚云疲惫地摇摇头。“这当中有太多的麻烦,分道扬镳对大家都好。”
“不好!”钟泉流不暇细思,直言道:“如果只是所谓的外物“麻烦”阻挠,多的是解决之道。怕就怕感情生变,任何解决之道都是枉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多少“麻烦”,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蔚云静静听着,思绪跟着飞转。
“其实这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个好机会?”钟泉流话锋骤转,语调变柔,“我也许不必这么好心,在这里为你们设想,大可趁虚而入,一偿当年未竟之宿愿。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君子便是君子,连要争取女人,都还礼貌性地询问,这等君子行径真是迥异于钟清流,这两人真是兄弟?蔚云再次感到怀疑。
“可是我已经为他生了个孩子,你受得了?”蔚云微笑问道。
钟泉流显然如她所愿现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这不是我受不受得了的问题。”他颓然道:“问题是你受得了吗?孩子将会一天天长大,看着相似于他的笑脸,只怕你心中的余情不但不减,更会向下生根,在这种情形下,你受得了身边的男人不是他?”钟泉流叹口气,沉默许久后又问道:“你们之间有心结?”分明是余清未了,他怎恨得下心将她绑在身边看她受苦?罢了!
这话将蔚云钻入牛角尖的神智敲了个半醒。“他以为我的心里有……你大哥,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忘掉他。”钟泉流客观的言辞,给了她些许安慰和依靠,不知不觉对着他说出心里话。
“你的心里有我大哥?”钟泉流有点羡慕。
“有。不过是感激之情,对他舍命相救而感动,只是我从未爱过他,但君骅并不相信。”
“你对他说过吗?”钟泉流抓住症结。
“没说过。”蔚云心虚地摇着头。“当年我并不愿拖累他,一直不断拒绝他,对我们之间的前途也不抱乐观态度,所以我什么话都没说过。”钟泉流似乎很有办法,总是一眼就能看穿事物中心,不像她被表象所惑。她不知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那他怎么知道?”
蔚云的优柔寡断,被钟泉流这话完全敲醒。只要她肯说,就算他再多疑,说一次他不信,那么两次、三次……只要能让他相信,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她的心中已燃起希望,对钟泉流来说,却是彻底失望的结束。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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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有多少意外与巧合,可以让命运之轮瞬间出轨?就那么一丁点,些微细小的因缘际会下,种种意外与巧合像是专与轮轴作对的石子泥巴,将平行的车辙导偏轮道之外。
轮道虽偏,也不尽然全是坏处,也许他日亦可能走出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空,比方说现在。
意外?巧合?
蔚云宁愿相信这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当她看见上官君骅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时,还以为思念成狂,眼茫茫地花了眼睛。对方似乎也与她一般吃惊,尤其看到了她手中的宝宝后,平板冰冷的面孔立刻转换过十几种面貌,令蔚云暗暗好笑。
“抱抱自己的儿子吧!虽然他现在还不会叫爹。”蔚云巧笑倩兮地将孩子送到楞的跟木头一样的上官君骅手中。这是个好的开始,蔚云鼓励自己。
“我的孩子?”上官君骅呆呆地道:“你怎么没通知我?”
“现在不就通知了吗?抱紧点,孩子掉下地我唯你是问。”她佯怒警告。
上官君骅紧紧抱着孩子。看着不哭也不闹的宝宝,喜悦与真实感渐渐溢满胸膛,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了笑。蔚云心中大喜,再度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
上官君骅喃喃自语地对着孩子说话,也不管宝宝是不是听得懂。为人父的喜悦虽然来的迟些,显然他已经很进入状况了,蔚云也由得他神经兮兮地抱着孩子念着。
也不知多久,上官君骅仿佛回到了现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蔚云身上,“既然有了我的孩子,竟然还跑到这个男人的坟前,你这是什么意思?”语气非常不悦。
原来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到了钟山谷底,钟清流的坟前。上官君骅抱着一丝希望来到这,没想到果然让他找到了人,这意味着什么?她对钟清流旧情难忘?这个可能性令他难以自持。希望找到蔚云,又不愿见她出现在这里,这个矛盾又莫名其妙的醋意,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既然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还跑到这来对着座石碑又是耀武扬威,又是吃些莫名其妙的醋,你又是什么意思?”蔚云将就他的话,绕起舌来。她回到这,是来向钟清流道别的,也是向自己的过去道别,然后,她便要鼓起勇气启程去寻找上官君骅,没想到误打误撞就这么碰到了他。
她不一样了!今日的她似乎不再愁眉深锁,不但轻松自在地同他说话,跟他斗嘴,容光焕发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当年可怜兮兮,委曲来全的小媳妇。上官君骅觉得,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环似乎回来了。
“好吧!看在这块碑让我们一家团圆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向他道个谢,磕个头吧!”上官君骅将宝宝交给蔚云,郑重其事地跪下,磕了个响头,正色道:“钟兄,谢谢你在天之灵安排我们重逢。你算是我和云儿之间的桥梁,但也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不知该怎么谢你,也不知该怎么恨你,逝者已矣,就当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消,我会好好照顾云儿,你安心去吧!”
一连串的言辞,让蔚云来不及反应。等她清醒过来,上官君骅已经起身。
“什么一家团圆,你还真好意思说!”蔚云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啐道:“谁要你照顾来着?”
“你不要我照顾?那我来让你照顾好了。”上官君骅的脸皮突然厚了起来,嬉皮笑脸道。
“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那我说些什么?”蔚云白他一眼。
“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照说就是,我假装没听见。”上官君骅笑道:“等你说完,我们可就要互相照顾喔!”
蔚云俏脸一红,不再理会他。跟着对着石碑缓缓吐出肺腑之言,“钟清流,你不但夺走了我的身子,更夺走了我所爱的男人的信任;你让他这辈子永远怀疑我,你也让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你。这便是男人都想成为女人第一个男人的原因?”
蔚云摇头又道:“就算你死了,就算你从此永远也碰不到我,你所造成的后果你可知吗?我在所爱的男人面前自惭形秽好几年!你死了,为我而死,我感谢你爱我,不过只可惜我真正爱的男人一直都不是你,就算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一样。最后,你已用你的命来清偿这些过错,我们之间从此不再有牵扯,你安心去吧!”
这席话将她与钟清流之间的恩怨摊了出来,除了一刀斩断两人之间暧味而纠缠不清的关系,更让上官君骅震荡不已。
这话根本是说给他听的,告诉他她从未爱过钟清流,并解开他多年的心结,让他明白地看见她的心。上官君骅心疼又歉疚地抚着她的颊,低声道:“让你受苦了。我太粗心,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些心结,害你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真该死!”
“都已过去,我们可以从头再来。”蔚云闪亮的眸子充满希望之光。
“对!从头再来!你将会发觉我不过也是个凡人,一大堆的缺点连自己也不知道,可以慢慢让你挖,你没什么理由自惭形秽。”上官君骅宠溺笑道,将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拆去,与她坦诚相对,相视而笑。
“对了,云儿,我在京城时遇上了一对夫妻,有种说不出的熟识感,却想不起在那见过,听那位夫人的语气,似乎认得你我,你知道她是谁吗?”上官君骅曾因蔚云的离去耽溺于杯中物好一阵子,自暴自弃地流浪于京城乞酒,面目全非,整个人与乞丐无异,因而连他二哥也不会发现他人就在京城中。
“你说说看她的长相。”蔚云兴奋起来,难道是……
“瓜子脸,水灵眼睛,雪肤,黛眉粗长入鬓,鼻挺而圆润细致,唇不厚不薄,声音低沉平缓,身材修长,眉宇间有股英气,也有些冷然淡漠的神气,眼神自信但不逼人,胆子很大,聪明绝顶。”上官君骅想起这位夫人便心有余悸,她曾胆大到调笑甚至调戏过他,然后折穿了他的心防,却也帮了他大忙,让他重新站起来,下定决心出京寻找蔚云。她有种无形的魔力,可以牵引住人的注意力,不单是她惊人的美貌,她看透世俗的超月兑气韵,才是引人注目的焦点,像是颗落凡的星星……
“记得真清楚啊!那位夫人给你的印象这么深刻?”蔚云已经猜出她是谁了,却故意酸溜溜问道。
“这是个很罕见的女人,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却觉得再熟悉不过,自然特别记下她的外貌。你别这么酸嘛!”上官君骅笑着解释。
蔚云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他。提点道,“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入京时,京里正在找的一个人?你也看过图的。”
上官君骅猛地想起,“是了!不过那画上的是个男子啊!”好像还是个胆大又爱卖弄文笔的……男子?
“再想想她的声音,是不是很耳熟?”蔚云继续引导他的记忆。
上官君骅点点头。
“四年前你曾先和她隔着帘子过了招,她才向我推荐你,说你很适合我。记不记得帘后八?”
上官君骅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藏在帘后,将天下男人心损的天翻地覆的幕后主使?”蔚云假才女的身分就此得到解释,原来才女另有其人。
“别把她说的跟妖怪一样!”蔚云忍着笑。小莫要是知道了,不狠刮他一顿才怪。
“原来如此。这是刘家的秘密,也是你不愿承认你是刘蔚云的原因?”上官君骅终于明白了。
“我很想抛开这个名声的包袱,不过这是我爹的意思,小莫是我的贴身丫环,只是照作而已。如今的她,已经被封为“关中第一才女”,她的丈夫你也该认得吧?关中倪夙潮,记得吗?”蔚云对小莫的崇拜之情再度显现。
“倪夙潮?难怪。”这就是他觉得面熟的原因,他会和他一同争取一椿婚事。原来这两人对上了眼,多添了一桩佳话。“我还得谢谢她,要不是她的一番话,我可能还沉溺酒中,不会想来找你,是她给了我从头再来的动力。”
没想到到了这一刻,她仍然受到小莫的庇荫。“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受她照顾,现在她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了。因为……”蔚云笑笑:“她的担子便要落在你身上了,算你倒楣吧!”她赖上他了。
上官君骅欣然接受这个担子,他们开始打算属于他们的将来。
上哪从头再来呢?上官家如今为了儿子的失踪正值鸡犬不宁的状态,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而刘家,血腥暴力的哥哥已经放话要修理君骅,刘家案件也未结,可以去的地方……
“扬州!去看看江老大!”蔚云快乐地提议。她好怀念跟她赌博、扯淡的快意日子。
是的,重新开始。也许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再回到上官家,不过那也得他的家人承认“云儿”是他唯一妻子,并非因“刘蔚云”之名接纳她才行,彻底月兑离那个虚名扣下的沉重压力,这是他们俩的共识。
还是先捎封信向哥哥和关中的小莫报个平安吧!蔚云愉悦地与上官君骅打算着,然后,扬州将是他们的新生之地。
藏匿在两人曾住过的废弃小屋后,有双沧桑的眼睛悬着泪目送他们。
那正是四年前应已命丧黄泉的钟清流!
他没死。被个樵夫救活后,离开钟山养伤,侥幸只跛了一条腿,性命则安然无恙。
重生过后的他改过自新,隐姓埋名地活了下来。想起坠崖的那一瞬,蔚云终于吐实承认自己身分,并说了句喜欢他,她的话是他这些年活着的动力。他抱着希望来到谷底,企盼她会来寻找他,与他重逢,不意竟找到了自己的“坟”,是蔚云以妾的身分而立,令他为之激动不已。
她竟然承认他是她的丈夫!钟清流热泪盈眶地抱着石碑嚎啕大哭。
自认罪孽深重,不想他的出现影响了蔚云的生活,钟清流不愿出谷寻找,便在这个废弃小屋住了下来,痴痴守着石碑,一住便将近四年。没想到竟然盼到了她!
他躲在小屋之后听着两人的甜言蜜语,看着他们尽释前嫌,同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和乐的模样,他的心冷了。他听到了许多秘密。刘家的秘密,他们之间的心结,全部不及两人向着石碑对他说的话,牵扯他的心。蔚云终究选择了一个活人而不是已死的自己!然而就算自己还活着,又有何颜面出现在两个相爱的人面前,再度破坏他们的感情?多年前已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那么去告诉他们他从来没碰过蔚云?不必!这是多此一举,瞧他们多相爱啊!没有必要横生枝节。钟清流压抑住想现身的冲动。
两人兴高采烈地带着孩子离去,徒留孤坟无语,徒留钟清流含泪独悲。
他握着蔚云遗落于小屋中的香囊,遥望着今生挚爱,无言地向他们的背影道别。
“扬州……”他喃喃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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