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哥哥?谦哥哥?”
一声声轻柔的呼唤,混在虫鸣和鸟叫之间,试图从流水声与风声的间隙,偷渡至被呼唤者——谦哥哥——的耳里。
“谦哥哥?谦哥哥?”
偷渡不成功,轻柔的声音犹不死心,悄悄放大了音量,朝一棵蓊郁苍劲的大树方向传飘过去。
敢请这棵树,名唤“谦哥哥”?
当然不是。
树下正坐着个少年,他才是正主儿。大考日将至,他手捧著书,正坐在树荫底下苦读。在专注之间,不情不愿的被这声呼唤逮着,他抬起头。
“叙君,不要吵我读书。”少年的声音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
呼唤者适时现身在他的眼前。那是一名纤细灵巧的少女,尚未到及笄之龄,却已是个水灵秀气的小美人。
“谦哥哥,你明日就要上京赶考了,最后一天,也不陪陪我?”少女嘟着嘴。
少年缓下神色。“所剩时间不多,更应该抓紧时间用功,等谦哥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后,有的是时间陪你。”
“可是,听我娘说,当今皇上重用德高望重者,不超过三十的,很难及第,这是真的吗?”少女刚刚问过母亲,心里一急,便跑过来通风报信了。
“师娘言重了。”少年不以为意地笑笑:“名位,有才德者居之,没试过怎么知道?这是我及冠后的第一次机会,如果一举成功,就不必窝在崎怜县这个小小地方,说什么也得试一试。就算失败,三年后再卷土重来,又何妨?”
何况,他可是崎怜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人,才智高人一等不说,人人看好他的未来无可限量,虽然师娘这话他已不是头一回听说,但要他没试过便打退堂鼓,那是不可能的。
“谦哥哥,你刚刚不是说,金榜题名后要衣锦还乡吗?可是,你又说不想窝在崎怜县,难道你不打算回来了?”少女低头,双手搅弄着衣角,不安地发问。
“会,当然会,谦哥哥到时会回来接你的。你跟着谦哥哥入京定居,镐命夫人,一起出人头地。”他的双眼发着光。
少女的父亲是他的授业恩师,去世已两年余,对他,他多少也怀了点感恩的心情。
“不要。”少女摇摇头。“我才不希罕当什么夫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待在崎怜县,平安度过一生,就心满意足了。京里的人争权夺利,人心险恶,去-那淌浑水做啥?”
原来少女也非人事不知。从小跟着父亲读书学字,这些她也懂一点,但她胸无大志,女孩儿家,只渴望同少年在一起,别无所求。
“小傻瓜,你还小,跟你说你也不懂。”少年爱怜地捏捏她挺翘的鼻子,“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有机会出人头地,一展所长,我读了十几年书,等的就是这一天,不可能放弃的,你安心等着当夫人吧!”
“只要你记得回来就好。不管你登不登金榜,都要记得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少女的眼里多了晶光,是懂得情爱的晶光。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但这小小燕雀,却教人又爱又怜。从小他就疼她,像疼小妹妹一样疼她,忘了是哪时起,他看待她的眼光变了质,小妹妹崇拜的眼神也多了倾慕,自然而然多了青梅竹马以外的情感,两人年纪轻轻便私下定了终身,没让外人知晓。
“我会想着你的。你说要等我回来,就要等喔!别想趁我不在,偷偷嫁给别的混小子,知道吗?”少年佯装凶恶,口出威胁。
“不会的,人家只想嫁给你啦!”少女璎咛一声,投入少年的怀抱里。
情窦初开的年纪,十四岁的少女也初显风情,教少年心神荡漾,差点忘了自己。
“叙君,别这样,教师娘见着就糟了。”少年勉强出言提醒。天晓得要他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自制力。
一句话教少女从意乱情迷间清醒,依依不舍地离开情郎怀抱,眼眸一转,想要个承诺。
“等你!”她伸出小指。
“等我!”他也伸出小指。
两只小指勾在一块,为他们的誓言捺印盖章。
“谦哥哥……”
软软一声呼唤,他自制力瞬间崩溃,终于轮到两唇为他们的誓言捺印盖章。
天真的少年少女,在这一刻,捧着的是自己纯挚的真心,并相互汲取对方的情意,同享情爱的甜蜜。
后来,少年果真回来了,却不是衣锦还乡,而是名落孙山。他的师娘说中了,当年及第的,全是三十以上的举子,轮不到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弱冠小伙子。
少女不以为意,少年却耿耿于怀。
依年纪择取人才,算是什么好皇帝?诅咒那昏君早死吧!
少年恨恨地发了几天脾气,闷在屋里不出来,少女探视了几回,不得其门而入,心里慌了。
还好,几天过后,她的谦哥哥恢复了斗志,打算三年后卷土重来,言谈间念念不忘要让她当夫人,陪他过好日子。
他们在这偏僻的一隅,继续过着平淡刻苦的日子,共患难的情感支撑着他的斗志,矢志来日与她共享荣华富贵。
这一刻,他真的是这么想。在命运的转轮依循着轨迹,仍规律地旋绕着,一切尚未改变时,他真的是这么想。
很美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