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着长发的梅萼不停地往前狂奔,就算是逃出了围场,她还是不停地跑!
那个贝勒爷就像大娘口中骂人时所形容的恶煞一样,他甚至还拿剑杀人了,刚刚「病中」的相公不就是被他一剑给砍死了吗?
对了!贝勒爷最后好像还问了她一个问题……他是不是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她当然有瞧见,她还听见了呢!里面的两个人不都是病了吗?这么简单的问题,他还要问她?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因为她就像是逃避鬼煞般地逃了出来。
如果不逃,恐怕隆贝勒的剑就要砍向她了!
梅萼越想越惊慌,她一个才及笄、没见过世面的眨臣闺女,打从出娘胎,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这么地被刺死呢!
边跑她边心想,还好这一路上没遇到人,否则见着她这副「活见鬼」的样儿还得了。
前面就是她和大哥的临时租屋处了,只见梅萼像个贼似的,先是前后左右都看了个彻底,确定没有人跟来,她才伸出颤抖的小手打开门。
跨进门坎后,她立即将门关上,一手扶着隐隐疼痛的腰侧,一手急急地拉开衣橱的门。
她不能再留下来了,赶紧回家吧!她一边收拾着自己带来的男装,一边下住想着那个冷冽眼神。
隆贝勒的眼神好吓人,不但会喷火似地,彷佛还能立即将人给瞪成了冰。
咦!梅萼的视线正好对上摆置角落脸盆架上的铜镜。
镜中的人是她吗?吓了好一大跳的她放下行囊,走向铜镜。
啊!天老爷!她的眉心之间怎么会有血?血……哪来的呢?
梅萼拿起架子上的布巾,沾了一些水后,惊骇莫名地擦拭着。
对了!她想起来了!是刚才她被压在盾下时,被隆贝勒刺人的剑累及的!
血是止住了,却在她的眉心留下了伤口……管不了这么多了,日后会结疤的。
她赶紧将脸蛋儿顺便抹一抹,扔下布巾之后,动作迅速地将自己浓密的长发给扎成了长辫,再抓了一顶大哥的帽子便往头上戴。帽儿虽然大了许多,但总比头发让她露了性别还强吧!
走了……走人了!赶紧躲回家吧!
梅萼抓起行囊,推开门就往外走,大半天过后,她才想起没有给大哥留封信。
这下子大哥不是急坏了?她停了下来,犹豫的转身。
下!不可以再回去了,回到了家后,大哥不就知道了?对!快走吧!
一个人行了四天,梅萼竟然碰上了人口贩子,对方见这么一个白净的「男孩」,说什么也要将她骗到手。
于是,肚子饿又饱受惊吓的梅萼,逃离京城没多久,便又落入他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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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天老爷特别眷顾。隔日,梅萼趁着人口贩子的头头不注意时挣月兑绳索,头也不回的往市集人多的地方跑去。
杂沓的脚步声在后面追赶着,但梅萼不放弃希望的往前狂奔。
「好家伙!站住!别跑哇!」
怒-声不断从后面传来,梅萼只能仗着个头娇小,不断地往前钻着跑。
官府在哪儿呢?梅萼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张望着,她没有注意到街角有一顶软轿正要步出,当她回过头时,已经来不及停下了。
她直接撞上轿身,再反弹至地面!
「发生什么事了?」
梅萼虽然头晕目眩的倒在地上,但她还是能听到轿内传来了个能稳定人心的声音。
「回老爷,是个小兄弟撞到咱们的轿子了!」扶在轿旁的大叔回道。
轿内的人闻言,将帘子一掀——
梅萼看到了,是个像她爹爹一般年纪的中年人,他将头探出来瞧了一瞧。
「落轿!」
轿夫们听令将轿落地,轿内的人随即弯腰走了出来。
「小兄弟,有没有怎么样?」中年人笑着扶起了梅萼。
「没有……」梅萼站起来之后,摇了摇稍微晕眩的头。
随后追来的喽-吆喝着跑了过来,梅萼见状,立即躲到中年人的身后。
「好老爷,您救救我!救救我呀!」梅萼颤抖着手抓着中年人的衣袍。
中年人转向梅萼,望了她一眼。
「好老爷,他们全是人口贩子!」梅萼着急地解释。
「乱讲!快跟哥哥回家,来!」小喽-已经冲到他们的面前,上前就要抓人。
「且慢!」中年人开口一喝。「你们说他是你们的谁?」
「当然是咱们的兄弟呀!」
中年人闻言,立即大笑了出来。
每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就连在他身后的梅萼也惊讶极了。
「你,去通知官府抓人。」中年人停止笑意后,随即对随从下令。
「喂!为什么要报官?」小喽-一听到「官府」两字,便壮着胆子大声吆喝回去。
「是呀!不让我带弟弟回去,你才要进衙门呢!」人口贩子的头头-道。
「确定是你的弟弟吗?」中年人再次低问了一声。
「那还用说吗?」小喽-还觉得好笑呢!
「那好!」中年人转头对梅萼说:「小妹妹,告诉这些『哥哥』们,-是男是女?」
「我当然是女的!」梅萼兴奋地大声承认。
「怎么样?还说她是你弟弟吗?」中年人笑问着。
眼见计谋无法得逞,头头儿与两名小喽-互望了一眼,然后悻悻然地转身就走,其中一名临走前还撂下话说一定会再回来将她带走。
梅萼一双明眸瞅着人口贩子离去的方向。她恨死了这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口贩子!
「好老爷,活菩萨!莫梅萼日后必定报答您的!」梅萼真心的说。
「举手之劳罢了!」中年人笑道。
「好老爷,您缺不缺丫鬟?莫梅萼让您使唤了!」梅萼跪下地。
中年人只是将梅萼扶起来,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不缺丫鬟!」他慈爱地问道:「小姑娘名叫莫梅萼?」
梅萼闻言,遂将为什么到北京,也将自己匆匆离去的原因大致说了一回,只是没有提及隆贝勒。
「这么说,-暂时还无法回家,以免有麻烦。」中年人听完后,告诉梅萼,为了避免对方「循线」找到她在塞北的家,她最好先不要回家。
中年人对梅萼甚有好感,其实他也有个闺女,但已经被他们开封府的汉军旗佐领点名上缴朝廷三年一度的选秀名单,而女儿深怕七个月后的选秀会拆散了她与意中人,因此已经离家出走了。
在河南经营药材买卖的他,已经从河南来北京找闺女大半个月了,却一点收获都没有,知道夫人急出了病,他必须返回河南。因此,他建议梅萼随他回开封,一方面可以避祸事,一方面也有个落脚处。
十五岁的梅萼遇这事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听闻善心的于老爷要收留她,当下她便欢喜地答应跟随。
单纯的梅萼不知道隆科多其实并没有要她的命,而且事情发生的第二天,隆科多确实有找她,只是繁忙的军务、公务以及处理雅儿的事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他也就没有多余的工夫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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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后紫禁城内静怡轩
「于小姐,这位置是-的!」静恰轩内的纪嬷嬷跨进屋后,板着一张老脸,顺手往女孩的位置一比。
「哇——于小姐随身携带进宫的东西可不少哇!」同纪嬷嬷来的管事公公,夸张的怪叫了一声。
女孩一听,遂向跟在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立刻拿出了要打赏的礼。
「嬷嬷,来,这玉镯子只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女孩可是经过指点的,嘴甜口蜜的,却一点都不嫌腻。
她当然懂得,这些个要照顾她们日常生活的嬷嬷及太监该如何打理,若是不先打点一番,她要在宫里选秀的日子就难熬了。
「公公,」她再从丫头递给她的木盒中,拿出了芳香扑鼻的东北老参。「这参跟宫里进贡的参一比,可要好太多了。」说完,她执起太监的手,笑脸迎人的将东北老参往太监的手里放。
康熙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朝廷二年一度的选秀即将举行,因此,各地要送进宫来参加选秀的少女们便陆续报到了,其中包括了来自古都开封府的于欣惠。
送走了纪嬷嬷与管事公公后,她颦起柳眉,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在她的眉心有颗很迷人的「贵妃痣」,微颦起眉心时的欣惠真是有绝代风华的美感。
「小姐,别泄气呀!-做得很好啊!」跟来的丫头芹儿打气的说。
只见女孩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芹儿,然后她笑着摇头,靠着床便坐了下去,随即又将头给低了下。
「芹儿,-明知道我不是正牌的欣惠小姐,-就别喊得那么生疏了。」
芹儿先是贼头贼脑地看了一看四周,确定偌大的临时屋舍中没半个鬼影儿,才又转了回头,很神秘的说:「不叫-欣惠小姐,难不成要叫-梅萼姊吗?」
「嘘——」梅萼也紧张地东张西望,之后她拉了一下芹儿的手。「干嘛把话说出来呀!会被杀头的耶!」她小声的提醒芹儿。
其实,她们也太紧张了点,户部跟内务府借来安排选秀的秀女们的临时屋舍,全都集中在外朝的内务府静怡轩内,根本不会有人听到的她们的对话。
但不担心又不行,因为真正的于欣惠身在遥远的湖南,她莫梅萼只是「担任演出」的。
七个月前,梅萼随着于老爷回于府后,就成了欣惠的替身;于夫人重病的后半年里,她每天替欣惠照顾着于夫人。
梅萼是如此尽心尽力地服侍着重病的于夫人,哪怕是耗尽全部的生命,她也没有二话。
七个月前,开封的汉军旗佐领将欣惠列入上缴选秀名单时,于老爷还能振作着至北京找女儿,但朝廷选秀的诰命当真犹如青天霹雳的降临时,竟然将善心、乐观的于老爷给急出病来,梅萼只好硬着头皮替了欣惠。
她不顾于氏夫妻的劝阻,一心只想报子老爷的恩,当夜就和芹儿带着诰书赶到开封府的衙门。
自她进了衙门,便知道自己已没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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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敬事房
「秦公公,不需要我来挑人吧!戎大人来挑不成吗?」隆科多跟在秦公公的身边,走向敬事房的方向。
「不成呀!隆贝勒,内务府特别交代了,这次您卫队中要的人,您要自个儿挑,然后我们再编册上报啊!」秦公公紧张地看了一眼隆科多。
「好!好!我这不就来了?」隆科多应道,随着秦公公转了个弯后快步地往前行。挑了人后,他还得赶紧回去处理事情呢!
前头突然传来了些女孩的哭喊声,让隆科多慢下了脚步。
在他身旁的秦公公发觉隆科多转移了注意力,便解释道:「隆贝勒,她们是三日后要参加选秀的汉女,规定的是全部都得穿上花盆儿底鞋,但是这几个缠过足的汉女还没有放脚,现正放了小脚要套鞋儿了,每个当然是疼得不得了呀!」
隆科多顺着秦公公手比的方向望去,院子里正有大约十六、七个女孩,在太监、宫女、嬷嬷及自己带来的丫头帮忙下,要套上花盆儿匠鞋。
但是,每个女孩都放声大哭,其中还有好几个疼得在地上爬,连他见了都于心不忍起来。
隆科多缓步走在廊下,不禁蹙起了浓眉,当他快要定到廊底时,他发觉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哭哭啼啼的,因为他看到了个不一样的女孩,她正低着头,用颤抖个不停的小手撑在身后的椅子上,另一手捂着自己的小口。
只见女孩身前的丫头,将她已除去缠脚布的女敕白小脚,使劲儿的穿进了坚硬的花盆儿匠鞋中,终于忍耐不住的她疼得仰起螓首,紧闭的双眸中滚下了晶莹的泪珠,为了忍痛般地紧咬着鲜艳欲滴的下唇。
「噢!」梅萼再也无法忍受椎心般的痛楚,呼疼的喘息逸出了唇齿之间。
如果连这个都忍不住的话,那么等会儿要走路时,她不就会哭得像身旁的女孩般?想到这里,梅萼更用力地咬住颤抖个不停的下唇。
她是如此专心地忍着疼,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廊下,正有一对赞赏的目光凝视着她。
隆科多已经着迷了。多美的女孩呀!她那忍痛的表情,让他联想到的是——这女孩在床第之间,是否也会有这么美的表情?
令人心疼,却又令男人着迷!
他身旁的秦公公虽是个闱人,但他怎会不懂男人在此时会有何联想?
于是他开口,讨好的语气满是暧昧,「隆贝勒,此女是来自河南开封的于欣惠。」
于欣惠……隆科多在心底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宇。
「隆贝勒,她是汉军旗的,皇上选秀时会排在最后面。」秦公公附嘴至隆科多的耳边道。
秦公公晓得,按照大清律例,皇上选完后剩下的秀女,就会让王公贝勒们挑,因此他提醒着隆科多。
隆科多闻百收回了视线,他低下头看着身旁的秦公公。他先是不语,随即才笑了起来,道:「秦公公,任何女孩一旦成了女人后,全都会变成『食髓知味』的荡妇,因此,只要玩玩即可,不需要认真。」说完,他阴鹭的一笑,又将视线调回于欣惠身上。
只见她已经颤抖地站了起身,隆科多不禁要鼓掌表示他的折服了,只见她的手扶着身旁的丫头,吃力地迈着刚放脚的步子;虽然她已经痛得泪流满面,还是很努力地往前迈步。
哼!又是一个要「趋炎附势」的女孩,纵使她可能是被她旗族的佐领挑出的,但他还是会将她归类于贪婪的女孩。
眼角余光发现旁边的廊下站了两人,梅萼于是转首看向阴影处。
那是谁呀?她看到了站在太监身旁的高大男人,从他的蟒袍看来,应该是四品以上的武官吧!他在那里站多久了?他是否将她及每个女孩放脚的过程全看到了?
隆科多看着还噙着泪的于欣惠。
她是于欣惠吗?为什么他觉得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她?
是因为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吗?怎么会如此眼熟……
「隆贝勒,她还有个贵妃痣呢!」秦公公又低声在他耳旁说话了。
是呀!眉心间还有颗贵妃痣呢!哼!绝代风华吗?
「梅萼姊,那人是谁呀?怎么有人这样瞧人的。」芹儿小声附在梅萼的耳边道。
「是啊!登徒子。」梅萼被隆科多望得有点害怕,因此小声地啐道,还睇了他一眼。
但隆科多回给她的,却是一个潇洒的哂笑,让她被急急的心跳给吓着。她红着脸收回视线,再将头低下来。
她必须赶紧将花盆底鞋给踩熟才好呀!于是,梅萼继续忍受着椎心刺骨的疼痛。
她的速度还算快的了,当其它的女孩还坐在地上哭个下停时,她已经能拖着步子在踩了。
专心的与疼痛抗衡的梅萼没有发现,刚刚在廊下眼露精光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当她想起时,立刻望向廊下,才发觉那儿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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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贝勒,依秋格格差人送来的银耳燕窝粥是给您的呀!您不能老是要属下替您吃吧!」
隆科多一回到办事房,戎云立即端着手中的瓷盅追着隆科多。
隆科多停了下来,一把抢过戎云手中的瓷盅,再将窗户往外一推,将瓷盅里的食物给倒了出去。
「这样你满意了吗?」说完,他在戎云的瞠目结舌中,将瓷盅放回食盒中,再若无其事般的将盖子盖了回去。
「这……隆贝勒,您……」戎云好半天只吐出了这句话。
但隆科多没再看他一眼,继续走向书案。
「隆贝勒,您吞辣椒了吗?」戎云不可思议地问道,「还是敬事房让您吃了闭门羹?」
隆科多还是不语,瞪了戎云一眼后,便自顾自地拿起笔。
戎云自以为了解的笑着摇了摇头,笑道:「隆贝勒,怎么样?今晚再去群香阁吧?」
一阵沉默后,隆科多停下批公文的动作,将笔往桌上一放,抬起头来注视戎云。
「你这会儿可闲了?开始计划起晚上的事?你安排后天选秀时要用到的幡旗手名单呢?拿来我瞧瞧!」隆科多的语气中有着下耐烦。
戎云见着他的愠色,只好闭上嘴,悻悻然地走了出去。
戎云走后,隆科多便陷入一团迷雾之中。
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一直浮现那双明眸?还有那颗痣?为什么他会不断的将这两者联想在一起?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的想,更何况还是个女圭女圭般的女孩。
但她是要选秀的秀女,不是吗?在万岁爷还没挑过之前,他们是没有资格去想的,除非万岁爷将秀女指给了他们。
或者是万岁爷让他们自己去挑……
不成!他就算是能挑,也不要去挑她!那双眼媚得能勾走所有男人的魂,更何况,所有的女人在他眼中全是一个样,那便是没有一个是绝对的烈女。
他无法、也不想再给自己找罪受了!
全天下的女人部是下能相信的,纵使他从不曾爱过任何人,但他知道,他与爱情绝缘,现下——不!就算是以后,他也绝不会去爱上任何女人。
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不断想着那双明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