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个月后。
四年一度的市长选举,正在台湾热烈上演,各式各样的拉票活动,紧锣密鼓的在街头巷尾展开。
今晚,某场造势晚会因为主题的突出和特别来宾的煽动,使得台下的群众陷入一种疯狂状态,男男女女激动的跟着台上来宾喊口号,恨不得所支持的候选人马上当选市长,造势晚会的气氛沸腾到最高点——
“承煜,我先走了。记得帮我留份检讨会的会议纪录,我明天进办公室再看。”
“没问题。”陈承煜一口答应。易东前几天提过今天要去机场接个重要朋友的飞机,不能参与造势晚会后的检讨会。
“谢了。”
易东朝他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会场。
陈承煜是他重要的工作伙伴,自从大三那年在某场对行政院的示威抗议活动中,被现任老板,也就是本届市长候选人之一“发掘”进入他的工作团队后,他和陈承煜便一直负责老板的文宣活动,从小型的演讲到大型的造势晚会,他们越办越出色,越做越有劲,当然,也获得老板的肯定和重视。
其实,易东从没想过自己会踏入政治圈,一切皆肇因于大三那场抗议活动,若他没去示威抗议,老板便不会认识他,若没认识老板,如今的他可能跻身于商界,发挥他企管的长才。
至于为什么他会去参加示威抗议活动,这就得“感谢”某一个人了!
如果不是她,他的心情不会处于一种郁闷的状态;如果不是她,郁闷的他不会跑去示威抗议,以宣泄他绷到极点的情绪。
那个“元凶”便是他今晚要到机场会的人——高非非。
呵……他想了一千多个日子,令他又恨又爱的小辣椒啊……
三年前,她留下一纸要求和一个疑问便从他面前消失,连个道别的机会也不给他,就再无任何联系,此等做法和当年他母亲抛弃他的行径如出一辙,叫他如何不怨、如何不气!
只是,他的郁愤没有延续太久。一是因为进入老板的工作团队后,课业和政治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不太有精力生气;二是因为当他发现小辣椒彻彻底底从他生命消失后,他很想念她——他想念她的古怪,想念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模样,想念她独特的见解,甚至想念她啃小说的神情……
想念到认定出自已爱上她的地步!
爱啊,怎能不爱?
这世上还有谁像她这般古怪、这般吸引人?他是在认识她之后,才知道天底下有那样不做作的女孩,而和不做作的她相处,真是自在极了。
这大概是他一直等她的原因吧。
他想等她回来,和不做作的她,好好谈一场恋爱。
可,等待的日子真是不好熬,他等得几乎要抓狂。
三年啊!那是一千多个日子,两万七千多个小时,一百六十几万秒,连一个吃女乃的小婴儿,都能上幼稚园了!
所幸,今晚终于可以见到她了。易东又期待又气愤,神经绷在欲断的边缘——他期待,那困扰了他三年的谜底将要随着小辣椒的归国而揭晓,他愤慨,那年暑假他追到高家时,小辣椒竟托她二姐向他说:一切等她从美国回来再谈。
是的,等她回来……
只是,易东没料到,这一等就让他等了三年多。当年他若真对她做了什么不轨的行为,他想,他的愧疚也因这漫长的等待而渐渐磨灭!
三年来,他不断向高家询问高非非离开台湾的原因,得到的答案却是千篇一律——等小辣椒回来再说。他们一丁点消息也不肯透露,如此隐瞒,任他耐性再好,也会被他们气疯。
罢罢罢——一切的等待,将在今夜画下句点。易东的手紧握着方向盘,脑海浮现小辣椒那张苍白的脸孔,心情却又浮躁起来……
机场就在前方,对其他人来说,它可以是起点,也可以是终点;对他来说,三年的漫长等待将成句点,但,他发誓,他和她——绝不会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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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城市的夜景如此美丽,仿佛造物者在黑幕撒上璀璨宝石。高非非从机舱窄小的窗口看出去,闪烁灯海映入她的眼帘,点燃她幽微的近乡情怯。
她深吸口气,交握的双手轻轻颤栗。脑海忆起如烟的往事,这阵烟,在她心田缭绕三年之久,迟迟不散……
根据家人的说法,易东这三年来,不曾间断地探询她的消息,照道理,这样的结果她应该窃喜才是,但,事过境迁,她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又不解世事的天真女孩,当年她对他的那项要求,如今已成一种负担……唉!是的,约定已成负担,她没料到,自己竟是如此懦弱,当初大胆的作法,如今看来,不过是没有大脑的行为,她真是后悔——
“非非,可以走了。”飞机早已着陆,高昀昀打断她的思绪。
“好。”她合上书,朝她大姐一笑,心情却起伏不定。
高沅沅体贴地帮她提随身行李,虽然,那只是一只不到三公斤的小包包。
见二姐如此小题大作,高非非不免叹气。一般人接机,多守在出境处等,他们高家人所谓的接机,却是原本留在台湾的家人飞到西雅图,再与她和大姐一同飞回来,真是浪费机票,又浪费时间!所以,出关后高非非并未像其他的旅客东张西望寻找着来接机的亲朋好友,她是在全家人的环绕下缓缓步出出境处的。
因为没什么期待,高非非几乎是低着头走的,直到——
“非非——”
乍然响起的男低音令她错愕,她抬头望向音源,踉跄了脚步。
他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深邃俊逸的五官、卓然独特的风采,三年了,岁月在他身上增添成熟,褪去了学生的味道,在她眼前的,是个昂臧的男人。
“你……你怎么来了?”她发觉她的心跳得好快。怎么办?她根本还没作好心理准备见他!
“久违了,我来接你。”易东走向她,阴霾的眸子锁住她的,“非非,你让我‘等’得可真久啊……”
一语双关,令高非非心跳如擂鼓,怕他指的是三年前大学联考成绩单上的那个等字。
“呵呵……不会啊,我们坐的是头等舱,最先出来的哩。”嘻皮笑脸或者装疯卖傻都是好面具,她决定戴上它。
“看来,我们的想法并不一致。非非,你似乎已经忘记我们的‘约定’。”
啊,他果然没有忘记!
“我……我们有什么约定?”
语毕,高非非偷偷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易东的脸泛着怒色,她可不想当那成仁成义的炮灰!
“高非非——”他低吼着。
就知道,三年不见,他爱吼她的习惯仍旧未变。高非非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要往后退一些些距离,才保得了耳膜的完好无缺。
“好好好,谢谢你没失约,守信等了我回来。”
“就谢谢两个字,没有别的?”她忘记她还欠他一个答案?
“喔,我从美国带了一些礼物回来,有你一份。”
礼物!易东的怒气简直要从火山口喷出,然后化成岩浆烫死她。
他按住她的肩膀,咬牙道:“你让我等了一千一百六十二天,就塞份礼物想打发我?”
天啊!连她离开多久他都算得如此仔细,想来她赴美前做的那件事真的惹火他了。
“我……”她期期艾艾。装疯卖傻这招似乎对他无效。
“你怎样?”还想逃避!易东加重手劲,恨不得掐死她。
“咳——”高家老父终于出声。本来,他打算和家人继续看戏下去,甚至,想将行李中的上等巧克力翻出来边吃边看,不过,他怕等他们看过瘾后,他宝贝女儿的肩膀也会被捏碎,所以只好开口:“易东,你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谈吗?”
“啊,伯父,对不起。”
“有什么事回家再谈,不急于一时嘛。”
“伯父,我希望和非非私下谈谈。”机场的确不是个沟通的好场所。易东环视周围来往的人潮,浓眉微蹙。
高守杉拍拍他的肩。
“好说,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作主,我不会干涉。”
高非非见他们谈得融洽,不免起疑。易东何时和家人混得如此之熟?
“爸,你们好像很熟?”她目光如箭射向她老爹,要求一个解释。
她父亲讪笑着没说话,由站在她身后的二姐答腔:“托你的福,这小子有空净往我们家跑,不熟也难。”
“难道……他会知道我回来的班机,也是你们告诉他?”高非非不满。她根本还没作好心理准备要见易东。
“连这也不行跟易东说吗?”她娇小的母亲没默契地问上一句。
惨了!高非非在心里哀号。妈这样说,会害她被某人剥皮。
“非非,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回台湾?”果然,易东用他那拥有上千伏特电力的声音质问她。
“没……没有啦。”好痛苦,她觉得她的病要复发了。
“高伯伯、高伯母、两位大姐,我想,我必须向你们借一下非非,可以吗?”他忍着怒火跟他们提出要求。
“好啊,你记得还就好。”
哇咧,当她是图书馆里的书啊,只要是市民都可出借!
“不行,我好累,我要回家睡觉。”高非非第一个反对。开玩笑,她可不想回台湾的第一天,又被抬回医院去。
“反对无效!”易东拉了她就走人,“我会送她回家,伯父伯母请不要担心。”
“大姐,我们这招有效吗?”
等他们走远后,高沅沅如此问。
“不知道。”高昀昀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还想找回三年前的那个小妹,只好试试这个方法,毕竟,易东是这三年来,她仍维持初衷、念念不忘的人。”
“会的,非非血液里流的是我们高家的血,她会找回她的勇气的。”高爸爸语重心长的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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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在美国的三年,她治好了血癌,成为白血病长期无病存活的少数幸运者。但,她原本乐观的性子,却在走过生命的幽谷后悄悄磨蚀,昔日对任何事物皆抱持高度热忱的高非非不见了,她这辈子的勇气似乎已在折磨人的治疗过程中用光耗尽。
虽然,她仍能如常地同家人说说笑笑,但她心底明白,赴美前那个自信满满的高非非已离自己好远好远了……
“我们要这样继续‘发呆’多久?”
受不了他炙人的目光,她打破沉默。
“你好吗?”他问。
千猜万想,料不到他会以这句话当开场白,高非非狼狈地回开视线,心隅泛滥一阵一阵的感动。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还是不敢与他对视。
“非非——”他托起她的脸,眼神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心中存有千百个问题,“你的头发长了,脸型也变尖了。”
指端滑过她的颊,易东也没想到自已居然如此平和,刚才的怒气在接触到她柔女敕的肌肤后,消失无踪。
“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小女孩。”她拉开他的手,不能忍受这样亲昵的接触,“易东,我变了,有些事,也跟着变了。”
“你所谓的‘变’,也包括你那晚说的话?”他反握她的手,激动的问:“还有,成绩单上的那几行字也不算数?”
“我不知道。那是我少女时期天真的情怀,是我冲动下写的感受,那样勇敢的感情已经离我太遥远太遥远。易东,你不要问我答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鬼扯!爱不爱一个人,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回答你!”她好累,用一千多个日子向上天争取生命已耗尽她所有的热情,她已无多余的气力来谈论感情。“反正,你对我也没有特殊的感觉,我爱不爱你,对你根本不重要,你何必知道答案?”
“你竟敢如此断定!”
“不是吗?”她攒眉。印象中,他只当她是小朋友一个没有性别的小朋友。“易东,你不会因为我让你等了那么久而生气吧?”
“哼,你还记得这件事?‘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奖赏,我做到了,现在,正式向你申请:请你等我回来,我爱你。’他背出约定。“你爱我,所以,请我等你,你爱我,所以,请我别在你消失的日子爱上别人……”易东双掌贴上高非非的颊,不容她逃避,他紧紧捧住她欲别开的脸道:“非非,我想,我解读的应该没有错,这是你当年的心声,是不?”
“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不要听。”他俯首,以唇贴上她的唇,封住她的否认。是的,他不想听,他非常非常不想听,因为,三年前,她已成功撩拨起他的感情,触动了他的心弦……
或许,第一次见面,坐在高处惬然看小说的她,已深深吸引他所有注意力;再不然,她莽撞特别的辩论风格也令他印象深刻,而爽直没有心机的眼瞳,更是早已攻陷他的心防。这个古怪的小辣椒,早已触动他内心属于爱情的神经线。那晚若无酒精作祟,让他醉得失了意识,他相信他会以相同的热情回应小辣椒的告白,现下,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归来,她竟把他闷在心里长达三年之久的情愫否定掉,更过分的是,还说她对他的爱,已成了过去式!
“不要说你已经变心。”
他放她的唇瓣自由,眼瞳浮现哀怨的颜色。
“对不起……”她逃避地躲进他的胸怀,心脏怦怦剧跳。易东的吻令她心慌意乱,他对她有意吗?
“不要抱歉。非非,你那么聪明,应该懂我的心意。”
她摇摇头,既害怕又期待他的表白。
“我喜欢你。”他好听的男低音响起,振荡她的耳膜。“我喜欢你,不管那天晚上我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都喜欢你。”
眼眶泛着泪意,她问:“你是认真的吗?”
“非非——你在向一个等了你三年的人质疑!”
“好吧,我考虑看看。”久蛰的情感隐隐有苏醒的迹象,高非非迟疑说着。
“你说什么?!”他怒吼。她居然还要考虑!
“易东,你别生气。你还没问我离开台湾的原因,等你明白事实真相后,再发怒也不迟。”
经她提醒,易东才想起从刚刚谈到现在,他还不了解她为何放弃念大学到美国去。“我听你解释。”
他脸色凝重,隐隐明白将要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于是,从得知患病的最初,到赴美治疗的原因和过程,高非非述说起事情始末——
“……你能体会,当一个人连吞咽口水都艰困万分时有什么感受吗?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连进食的基本能力也无,需要靠营养剂维持生命,更遑论永无止境的化疗造成的长期呕吐和不断抽取骨髓的痛……易东,我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光了,现在的我,没有精神谈感情,我好累……”
她断断续续地说,平淡的语气压抑着恐惧,末了,她背过身,偷偷淌下泪,“要求生命都如此艰难,你想,我还有余力要求爱情吗?”
“非非——”易东上前环住她,心痛至极,“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纵使不能替你痛,我至少可以分担你的精神压力!”
“怎么说?我根本没料到要耗费那么久的时间!何况,你还没毕业,也不可能陪我去西雅图。”
“这些都可以安排啊。”他气,小辣椒分明当他是外人。
“可是万一最后的结果是你必须陪着我的骨灰回国呢?”
“住口!”他阻止她,不能忍受这个可能性。“既然你有这层顾虑,当初为何还要向我表明爱意?你就不怕我等你一辈子?”
“所以我说我太莽撞了。三年前,我只想别带着遗憾离开台湾,忘记凡人的命运操纵在神或魔鬼的手上,如果我再稳重些,我想,我不会那么做。”这样,就不会制造另一个遗憾了。
是吗?易东的心紧紧一抽,问:“好,过去的事我们不讨论,但是现在的你既已康复,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感情?为什么还要考虑?”
“我说过,我累了,已经没有力气……”要如何解释,易东才能体会那种一次次听取检查报告又一次次失望的绝境!
她抬眼望他,无能为力表达她的感受。
“我懂了。”易东放开他的手,黯然道:“非非,你并未如你想象中的爱我,所以,面临挫折时,我出局了。”他嘴角轻轻一扯,灿金的笑颜不复,掺了点灰,似阴影,是一种自嘲的笑。
他能如何?摆在眼前的事实在在说明小辣椒对他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三年前的要求只是她心血来潮的杰作,否则,当一个人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瞒着对方如此重大的事?怎么可能不让对方分担她的苦?怎么可能在克服艰难后,放弃到手的爱……
“我要想办法回到这场球赛。”半晌,在窒人的沉默后,易东道出他的决心:“我不要出局,我不准你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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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思考易东那天的话。
她真的不是那么爱他吗?
不会吧,虽然今日的她已无热情,但当年对易东的患得患失,却是深刻印在脑海的记忆,爱情纵使成了过去,仍是曾经存在的啊!
易东的质疑让她好难过。
三年来,被遗忘在心隅的感情骚动着,被化疗压制摧毁的恋慕渐渐苏醒……
好痛,她的心好痛,这痛仿佛更甚抽骨髓后的痛。易东怎能那样说?怎能如此怀疑她当年的纯纯之爱?怎能说她的情淡是因为她根本不够爱他?怎能独断认定他已出局?她根本还没作好心理准备见他,根本对未来还没有任何的计划啊!
高非非高坐在阳台上,任书页随风乱翻,房中的内线响个不停,她似乎没听见,径自沉浸在苦想的世界……
“嗨,非非!”
浑厚的男声敲叩她的耳朵,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易东站在草地上唤她,管家则有点无奈的立在他身侧。
“我可以上去吗?”他比比食指,征求她的同意。
见到易东,方才的烦闷居然一扫而空。刚刚明明还在怨他,可是一见到他,心情却无端好了起来,高非非为自己的矛盾皱眉,不过,她还是向他点点头,允他上来。
跃下阳台,她轻快地走回房间。
“嗨。”她开门,易东向她打招呼。
“你速度好快!”从前院走到她的房间,至少要花个一、两分钟,他用跑的吗?
“我的脚长。”易东跟她开玩笑,然后,握住她的手,问:“出去走走,好吗?”
“好……”
淡淡的喜悦从心底扬起,想起那天他用超黑脸色对她说的话,她疑惑地看着易东。这是他“不放弃”自己的具体表现吗?
是的,她没忘记易东说要追求她的宣言,那让她好不能适应……从前,他几乎当自己是小朋友的。
“加件衣服,外面天气凉。”他牵她来到衣柜前。从前上课时一直以她的房间为地点,所以他并不陌生。
她取出一件皮衣,问:“我们要骑摩托车吗?”
“今天不行。我从工作的场合赶过来,没有时间回去换车,再说,台湾的冬天虽然不冷,以你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适合吹风。”
“喔……”高非非扫兴地哀了一声。要是从前的她,定会缠他换车,如今,认命的她安分地噤口,不再强求。
易东模模她的头,安慰道:“等春天吧,气候比较暖和。”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出去好了。”高非非闷闷地说:“我的禁忌太多——不能随便喝外面的饮料,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甚至,不能玩得太晚,一点意思也没有。”
结束治疗后,为了怕再发病,她彻底改变饮食习惯和日常作息,以没有污染的深海鱼类和没有农药的有机蔬菜、水果为食,并改掉以往爱熬夜的习惯,期望以这种方式改善自己的体质,防止癌细胞再次蔓生。虽然麻烦,但为了不要再经历痛苦的化学治疗,她只好乖乖照作。
“我已请管家准备你能吃的食物,还有,我保证天黑之前送你回家。非非,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还珍爱你的身体,我不会置你于危险之境的。”
他已找高大姐谈过,她的病情和愈后该注意的事项他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他透过老板的关系和本市最具权威的医师谈过,对于她的病况,易东自信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我怕死,还是不要出门好了。”不知哪根筋不对,高非非硬要和他唱反调。
她竟拒绝他!
熊熊的怒火在胸臆窜烧,易东咬牙道:
“不对。你怕我!你怕和我相处久了,以前喜欢我的感觉又回来;对不对?”易东圈住她,慑人的目光逼视她,“胆小鬼,不敢面对病情,不敢面对我的感情,以前那个活泼古怪、自信可爱的高非非跑哪儿去了?该死,那个喜欢我的小辣椒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说到后来,易东吼了起来。
“我……”
“不敢这个、不要那个,你这样生活有何意义?从前的你对任何事皆抱有浓厚兴趣,从前的你总会想办法尝试所有未尝试过的事,现在的你呢?可恶,还我那个会在飙车时唱军歌的高非非来!”他咆哮,恨不得把她丢回时光隧道,要上天还他那个活泼又好动的小辣椒。
“哇——”她被骂哭了。
发病之后,家人对她无不百般呵护,大家都把她捧在手心疼,就连美国的医师和护士,也因她可爱的东方脸孔而特别照顾她,易东真是可恶,不仅骂人,还吼她!
她没种、她懦弱又如何?
没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她!他知道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吗?
易东还是头一遭见她哭得如此惨烈,拢紧着眉,他后悔话说得太重,“别哭,我跟你道歉。”他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有点慌了。
“呜……你欺负我……”蕴蓄已久的泪水决堤而出。这三年来,每每做完治疗,为了要表现自己的坚强,她总是把泪水和着痛吞入月复,不敢在家人面前哭出来,易东这一骂,将她偷藏已久的泪统统逼了出来,“你好凶……呜……还说喜欢我,骗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才怪。”她还是哭,眼泪、鼻水沾了他一身。
“非非,对不起……”
“哼,对不起?我不管,道歉于事无补,你已经造成伤害——”
易东堵住她的嘴,以唇。
“求求你,别哭。”他刷过她的颊,来到她哭湿的眼眶,试图吻干泪源。“我爱你。刚刚那样说,是希望你能快点恢复从前的你,然后好好接受我,非非,我不是故意要骂你……”
道完歉语,他又回到她的朱唇。因为怕吓着她,易东轻轻吻住她,不敢太激烈,他的压抑和她的害羞,致使四片唇生涩地相触。迥别他们的初吻,这一次,他和她缓缓交流彼此的情绪——小辣椒的颤抖令他心疼,而易东的温柔渐渐唤醒她恋爱的感觉。
“可以原谅我吗?”他在她耳畔喃问,企求她的谅解。
“嗯……”如何说不?他好听的男低音魅惑着她,羞人的亲吻令她迷惘而不能思考。
“那走吧,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易东拾起驼色的皮衣,替她穿上。高非非任他摆布,一张脸,泛着娇红的粉色。她的眼波似水、朱唇欲滴、芳容含羞,易东替她扣好衣钮,忍不住再度俯首攫住她嘴深深辗吻,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
“咳……你一定要在我大哭一场后吻我吗?”高非非靠在他的胸膛上,双脚虚软无力。
“怎么了?”易东托起她微晕的桃腮问。
“你不觉得——咸咸的泪水和口水混在一起,尝起来怪恶心的?”她嘟着嘴,秋波微转,眼眸中,泛着小女人的娇嗔。
“你——”她的话令他五味杂陈。全世界大概只有她会这样形容男女之间的亲吻吧。不过,换个角度想,她会说这样古怪的话,表示……他可爱的小辣椒又回来了吗?
易东用力抱住她,爽笑出声。
“非非,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的话,我会改进,但前提必须是——你别一哭就欲罢不能,不然,我还是会忍不住的。”
说毕,他三度吻住她,心情好得似窗外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