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惊醒了两个沉睡的人儿。
华晖感觉到身边的人儿蠕动了几下,却倏地僵直了身子,才缓缓睁开双眼。他迎上她的目光,心痛地将她眼底的痛苦和悔意收入眼内,一颗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她后悔了,他看得出。昨晚是那样的美好,然而她却后悔了,她怎么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呢?他木然地躺在那里,空洞的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
洛曼以双手掩面。她成了什么样的女人?已经有了未婚夫,床上却躺着另一个男人。天啊!她该怎么面对子健?
门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
洛曼猛然坐起身,紧紧抓住床单拥在胸前,头痛不堪。
该死的酒!她诅咒着,而身边的男人像木头似的一动也不动,更增添了她的怒气。
“你转身呀,我要穿衣服。”她厉声对他说,宿醉的头痛和这一团糟让她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该看的昨晚都看过了,现在才来害羞,你不嫌太迟?”心情同样恶劣的华晖冷冷地顶回去。
“你……”洛曼气得说不出话来。此时铃声再度响起,她顾不了许多,只好勾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套上。
迈出客厅,她瞥了一眼钟。
才十点。谁星期天一大早就催命似地按铃?
难不成是昨晚那个吓她的家伙?
嘿!来的正好,她正想宰了她!要不是她昨晚的那出好戏,她怎会沦落至此?混账家伙!
“谁?”她语气恶劣得几近咆哮,伸手去扭门锁。
“洛曼,是我,子健!我刚下机。吵醒你了吧?对不起!”门外人应道。
洛曼似触电般的收回手。天啊!她该怎么办?
“洛曼?洛曼?”周子健心急地喊。
“我……哦……”她努力想找个借口让他不要进来,可是实在想不出。“我刚冲澡冲到一半,或许你先回家,我梳洗后马上过去找你。”虽然蹩脚,但总得一试。
“没关系,我就在这儿等你。”
她还能说什么?再说恐怕不只不近情理,还会引起他的怀疑。
“那你等会儿,我……我恐怕没那么快。”她说完也没等他回应,便急急跑回房,牢牢锁上房门。天啊,这下该怎么办呢?她慌乱得六神无主。
“喂!你怎么还不起来?”见华晖仍躺在床上,她不但急而且怒。
“哦?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华晖转而靠坐在床上,挑起一道眉讽刺地问她。刚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处理。
“你小声点!”洛曼忙低喊。
“怕被人知道?你不是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怎么这会儿倒藏头缩尾起来了?”他依旧一副懒慵的模样,却恶意地拿她说过的话激她。
这男人怎么了?昨晚还温柔地安慰着她,今天怎么变成这样?洛曼没心思多想,不耐烦地说:“你快点起来啊!我未婚夫在外面等着我。”她还有什么脸去见子健呢?可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未婚夫?她怎么敢在他面前提起这可恶的字眼?她就这么急着去见他吗?一把妒火迅速在华晖的胸腔里蔓延开来。
“哦?起来做什么?出去招待他吗?”他出口的话越发恶劣。
“当然不行!你绝对不能出去!”洛曼情急地低喊。
“既然我如此上不了台面,那我就补个回笼觉。你自便吧!”他冷冷地道。
“不,你不能这样!”见他又要躺回去,她伸手抓住他。“拜托你,合作一下!”一个子健已经够让她头大了,怎么他还这样呢?
“好吧,你要我怎样合作?”他起身下床。
洛曼倒抽一口冷气。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廉耻?居然连床单也不围一块。她赶紧转身不去看他。“你先穿上衣服,拜托!”她看了看整个房间,只有一处可容得下高大的他,“然后在这大衣橱里躲一躲。”
华晖勃然大怒。他没走出去开门跟那家伙干上一架已经算是客气,她反而要他躲在衣橱里,那他骆华晖岂不成了窝囊废?
“让我告诉你吧!乔洛曼,这会儿我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做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洛曼被他的怒气吓得退了两步。
“意思就是,我就暂时持在这房里,给你十分钟去跟你的前任未婚夫道别。”他托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字地说。
洛曼的脸刷白了。“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十分钟过后,那家伙还没滚蛋,我就打开这扇门。到时,咱们走着瞧!”他继续冷冷地说!“还有,别打如意算盘,如果你想趁机跟他溜出去,我会立即现身,听懂没有?”
见他是认真的,洛曼顿时着慌了。“可是,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怎……”
“他就快不是了!你还有八分钟的时间可以告诉他!”华晖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一张嘴抿得死紧。
“我不能,我现在做不到……”她摇着头退后。
昨晚,她已经背叛了子健,她当然没脸再跟他结婚了,可是如今,他正受尽家族成员的排挤,她怎么可以毫无预警的再给他这么重大的打击呢?
她可以随意伤害他,却不愿意伤害另一个男人,这使华晖的怒气更炽。
“那么就由我来!”他套上裤子,却没衣服可穿。
“不,你不能出去!求求你,不要!”洛曼绝望地挡住门。她不能就这样让个男人出现在子健的跟前!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事,她不能如此残忍地伤害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跟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有什么两样?
“你只有两个选择,不是你,就是我!如果你开不了口,就给我让开!”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她痛苦地问,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逼她?这女人还真会颠倒是非黑白!
“经过昨晚,如果你认为我还会让你重回他的怀抱,那你就错得离谱。”他冷沉着一张俊颜伸手去扳开她。
“该死的你!不要再提昨晚的事,那只是个错误!”洛曼低吼。
他的心像挨了她一刀似的痛。虽然早已知道她后悔,然而由她亲口说出来,那杀伤力还是强烈得让他的心脏停顿了好几秒。
“怎么?做得出却说不得?那可不像你昨晚热情的作风!”在愤怒中,他想要伤害她,就好像她伤害他一样。
洛曼难堪地闭上眼。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人,从前的华晖不会说这种话。难道……难道就像别人说的那样,男人一旦得手后,就会露出真面目?
“要不是……要不是那瓶酒……喔,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在纷乱中,她为自己的出轨找到了一个理由。
一定是的!她也曾跟子健亲吻过,可是她从来没有昨晚那种不由自主地想与他结合的。
“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药?然后、然后对我……对我为所欲为?”
她所说的话是对一个男人最恶毒的指控!华晖硬生生地将挥到半空的手收回来。
他握紧双手,真想仰天吼出心中的悲愤。
“为什么不作声?你默认了,是不是?”洛曼气得扑上前打他。
华晖推开她,咬牙切齿地警告她。“你最好别惹火我,不然有你好看!”
望着床单上的血渍,洛曼真恨自己当初怎么会相信他。
他曾经对她不忠过,虽然昨天他严辞狡辩……现在她知道那只是个天大的谎言,然而她却还盲目地信任他,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怎样?她引狼入室,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想起自己的愚蠢,她真恨不得杀了自己!
“你也别想威胁我,不然我就报警!”她恨声道。
“报警?好啊,谁怕谁?”华晖怒极而笑,顺手抄起床头的手机。“我帮你好了。”他按完号码,把手机塞进她手里。
洛曼不知所措地抓住手机。她刚才那样说,只是不想让他控制自己,并非真的想报警。她连想都不愿再想起那难堪的事,更何况得上法庭,面对那么多人重复叙述她的耻辱。
“报案中心,请说!”
洛曼一惊,丢开手中的电话。
“说啊!为什么不说?你不是要报警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华晖豁了出去,今天就拼个两败俱伤好了。
他明知她不能面对这种耻辱,所以才敢这样有恃无恐。老天爷不长眼,要不早该劈死这种人渣!洛曼恨恨地抄起手机用力甩向他。
手机命中他的胸部后落地。华晖不闪不避,也感觉不到被打中的疼痛。他浑身上下,除了心痛和愤怒外,没有任何感觉。
他直接走向前粗鲁地提起她。“你到底去不去?我没时间跟你耗!”
“放手!你这浑蛋!你昨晚已经逞了你的兽欲,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放过她?那谁来放过他?
“你以为我做了这一切后,我还会放过你吗?哼!我得不到你,你也别想安稳地做你的周夫人!”华晖恶狠狠地说。
闻言,洛曼的脑袋里似有什么闪过,可在一片纷乱中,她却无法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光影。
“还不给我快点去?别再考验我的耐性,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洛曼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放开你的脏手!”她咬牙切齿地低吼。“我会去跟他说,可是你别指望我能在十分钟内说清楚这种事。如果你敢在他离开之前出现的话,我就跟你拼了!”
他比她更声色俱厉。“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
洛曼拉正身上的衣服,深吸口气后才打开大门。
“洛曼,怎么这么久?我想死你了!”周子健大力拥抱她。
洛曼想回抱他,她需要一双爱她的臂弯来替她挡开这丑陋的一切,可是想到即将要对他做的事,她的双手又自动垂下,眼泪也几乎夺眶而出。
周子健终于放开她。“怎么眼睛湿湿的?你也想我是不是?”他喜滋滋地拉她坐下。“怎么瘦成这样?都是我不好,不能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让你受苦了。”他自责不已。
老天!她怎么开得了口?
“子健,别怪你自己。”不要对我这么好!她的心在呐喊,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更下流。
他似深受感动,俯身想吻她。
洛曼轻轻别开头。她不能,她的唇上依旧残留着别的男人的气味,这对深爱着她的男人太不公平。
周子健感到失望,但他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洛曼不自在地回避他的注视,眼角余光瞄到门缝间移动的身影,是到了非开口不可的时候了,她开口欲言却又止。
“洛曼,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周子健关切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我的世界已经粉碎了!她压抑着一声歇斯底里的笑。
“一定有事发生了是不是?你为什么这样哀伤,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他情深款款地凝视她。“子健……”洛曼哽咽着,说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正挥起刀要砍下去的刽子手。
他搂她进怀,洛曼只停留了一秒,就退开身。她不配得到他的安慰。
周子健看着她,涩声低问:“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害怕我的碰触?难道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吗?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洛曼一震,抬头望他。
天啊!难道他已经知道……
“我不想胡思乱想的,只是最近我们通电话时,你总是说不上几句,就急着要收线,这让我很困惑,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所以我特地回来,就是想弄清楚。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你愿意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洛曼同样痛苦地回望他。整件事当中他是最无辜的。相识四年,他深爱着她,事事以她为重,可她终究还是得负他……
“子健,对不起,这段日子让你这么困扰。”她困难地措辞,她势必得伤害他,然而她希望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最近,我也有想过我们之间的事。短短的分离,让我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并没有……我知道你对我用情至深,我不能以……以不爱你来辜负你,那会让我一辈子不安心,你也不会快乐的。”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你是爱我的,洛曼,告诉我,你只不过是气我一个人跑去英国才这样说的!”周子健情急地说。
“对不起……我也希望我能同样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的深,但是,我不能再欺骗你和我自己了,我对你的感情并不像男女间应有的那样,我只能像个朋友似的爱你,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你值得更好的。”
虽然为势所逼,但洛曼知道自己句句都是实话。自从八年前的那一夜后,她就心如止水,直至遇见子健……
刚开始,她也不断的拒绝他,但他对她的深情和无怨无悔的付出,令她无法不感动,再加上父母一直想见到她有个好归宿,于是她就答应了他的求婚,她以为自己终究会爱上他,但是无论她多努力尝试,最终她还是无法自欺欺人。
罢了,不能爱上他,是她没福分,让她于心不忍的是,她伤害了他,如此地深。
“不,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我只爱你!”子健痛苦地看着她。
闻言,洛曼既内疚又惭愧地别开头。
“洛曼,不要这样对我。或者我留下来,我们重新再试……”
“不,子健,不要为了我放弃对你父亲的承诺。我不值得!”他声音中的绝望让她心碎。“听我说,把我忘了。或许,现在你会恨我,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忘了我,甚至不会再记得我的样子,一切都会过去的。”洛曼低语,希望自己终有一天也能忘了那张可憎的脸。
“看来我是真的毫无机会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的空洞——
洛曼想伸手安慰他,然而操刀的人是她,她已没有任何资格安慰他,她黯然垂下手。“子健,对于你,对于这一切,我感到很抱歉,但愿……”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了!”子健霍然起身,大步离去。
听到门阖上的声音,洛曼再也止不住泪如雨下。
“多感人的场面啊!”华晖发出虚伪的赞叹声,事实上,见她哭得好像末日将至,他嫉妒得直想冲出去毒打周子健一顿。
看他们刚才那种难舍难离的样子,这样下去,难保他们日后不会旧情复燃……哼!除非他死,否则她这辈子休想再与别的男人有任何牵扯!
她是他骆华晖一个人的,一辈子都是!
洛曼抬起头,见他正一脸讥诮地靠在房门外,顿时火冒三丈,顺手抄起茶几上的书就扔过去。
“你滚!”
华晖轻松地闪过她的袭击,踱步向前,大剌剌地坐在她对面。
“给我坐下,我还有话要说。”他命令道。
“你以为我还会跟你这种人渣说话?你滚!你滚!”洛曼低声咆哮。
“我今天不说完要说的话,是绝不会离开的。”他冷声道。
洛曼气得咬牙切齿。“说完你该死的话,然后立刻滚出我的屋子!”
“昨晚的事,你是不是自愿的,你我心中有数。”华晖淡漠地说。
“你还想狡辩?”洛曼狠狠地瞪着地。
“得了,酒醉尚有三分醒。你尽可以拿那些酒去化验,看到底有没有下药。不过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你争辩,我想说的是后果。”华晖冷眼睨着她。
“后果?后果不就是我看清楚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华晖咬紧牙关。“我是说我们的后果,有可能的结果,虽然你是处女,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
洛曼仿佛挨了他一巴掌。不,老天爷不会这样惩罚她的!她只不过是错信一个男人而已,不该有如此悲惨的下场。
“不会的,不会有的!”她狂乱地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华晖立即眯起眼睛盯牢她。
“我说不会有就不会有!即使有,我也会打掉孩子,我绝不会留下你的孽种!”洛曼佯装发狠地说。事实上,到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敢?”华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气得口不择言地吼,“乔洛曼,我真想杀了你!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打掉我的孩子,我发誓会让你后悔一辈子!”内心的痛与恨,令他一张俊脸狰狞、扭曲。
手腕上的剧痛让洛曼的眼泪几乎掉下来,然而那远不及她的心痛。
她一度爱上的男人不住地威胁她——威胁她抛弃她的未婚夫,威胁她要她的命……
突然,她的思绪像定格的镜头一样定住,然后快速地往回转——
你以为我做了这一切后,我还会放过你吗?
我发誓会让你一辈子后悔!
我真想杀了你……
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一声比一声大。
她猛地抬起头,惊怒地瞪着地。“是你!一直都是你,对不对?那些信是你写的,那只猫也是你杀的!”
一定是他!那晚只有他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寓所,所以一定是他指使那女人把盒子交给小胖子的;而且他哪儿不住,却偏来住她的楼上,一定是为了能就近监控她,以便实行他的诡计。
她不会是在指控他会做这种事吧?华晖放开她的手,错愕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我会认得你这种变态的人渣?”洛曼顾不得手腕的疼痛,愤怒地对他挥拳相向。
“你发什么神经?”他重新制住她的双手。
“你才是神经病!八年前是你对我不忠在先,我才抛弃你的,就算我无缘无故跟你分手,你也不用记恨到如今啊!还做出那么多令人发指的暴行来,又逼着我这样伤害子健……”她用脚踹踢他。“闭嘴!”华晖暴喝一声,“再说一个字,我就捏死你!”有一瞬间,他的手几乎自动掐上她的脖子,最后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克制下来。
他这一生究竟要为这个女人失控多少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种种恶毒的罪名往他头上推,枉他对她一往情深!
洛曼看着他眼中射出的致命精光,顿时吓得噤了声。
“我骆华晖这辈子算是瞎了眼,才会认得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他重重地将她放在沙发上,便僵着身躯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曼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她刚才以为他真的疯狂到要杀了她……不,他并没有疯,她想起他眼中的精光。
这浑蛋太聪明,也太老谋深算了。他算计好她绝不会把收到恐吓信的事告诉任何人,所以适时出现,装成好人,让她别无选择地依赖他,之后又按兵不动,直至确定她松懈下来,才一举出击,吓得她魂飞魄散,又趁机迷奸了她,最后还硬逼着她和子健摊牌,实现他在信中不断重复的威胁。
事实上,他太心急了!就算他不逼她,经过昨晚,她自己也无脸再跟子健结婚,然而也正因为他的迫不及待,才让她认清他的真面目。
这样也好!她告诉自己,起码她从今以后不必再活在恐慌中,虽然付出的代价是如此的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