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子时,必取性命!哇!居然有人敢向耿中尉挑衅,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嘛。”看完纸条,辜仲衡不以为意的揶揄。
“我不是要你来幸灾乐祸的。”耿毅桓瞪了他一眼。
“那要我来干么?见你最后一面,还是替你收尸?老大,你想得真是周到。”辜仲衡拍拍耿毅桓的肩,不知死活地开口。
“我呸!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臭嘴?我真怀疑当初怎么会和你结拜,八成是被你下蛊迷昏了头。”认识这只王八乌鸦,简直有眼无珠。
“认识我是你的福气。”他一副施恩的口吻。“你瞧,你一有难,我不是随传随到?你放心,做兄弟的一定帮你把这件事摆平。”
“算了吧!就怕到时候换成是我替你收尸,那我就太对不起你爹娘了。不过,还好辜老爹不只你一个儿子,辜家不会绝后的。”
“你少咒我,本公子还打算活到七老八十呢!况且少了我,天下红颜就只能孤单的躲在被子里偷哭。”
“我倒觉得她们应该庆幸。”耿毅桓咕哝。随后,他又低头研究起手中的小纸条。
粗硬有力的笔迹应是出自男子之手,而绑着纸条的飞镖样式并不常见,由镖柄上怪异的蛇纹图案来推断,此飞镖大概是关外部族所拥有。他开始在脑海中过滤着近日京城所通缉的罪犯,是否有人属关外部落。
“你最近有得罪人?”辜仲衡也收起开玩笑的心正色的问。
“位于这职务怎么可能不得罪人。”
“可是以前抓了那么多人,就不见有人敢报复。”
“我不认为要杀我的人是那些被通缉的逃犯。”耿毅桓直觉的判断。“你看这枚飞镖。”
辜仲衡瞄到了那蛇纹,毫不犹豫地道:“是苗族所有。”
“果然不出我所料。最近被通缉的逃犯除了采花贼雷鼠已死之外,全部都落网,目前京城堪称太平,不可能会有逃犯想杀我。”
“那那位苗族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今晚便可知道。”
太好了,他闲得发慌呢!发生了这档事,正好可以让他解一下闷。辜仲衡玩心又起,见一旁的耿毅桓面无表情,他忍不住揶揄,“你在紧张吗?”
耿毅桓看了他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我很期待。”
中尉府静得太诡异了。
两个黑影无声地跃上屋檐,心中有着同样的疑问。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两人心中有着不回头的决心。
结果在两人落地的一刹那,原本漆黑的四周淬然明亮如白昼,四周蜂拥而进大批提着灯笼的卫兵。
“有埋伏!”
没道理啊!她们一向小心,没道理会出现这种等待猎物上门的画面,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齐雪妍和莫愁面对突来的混乱场面刹那间有些错愕,呆了一会儿后,立即奋起迎战。
极度气愤的她们想杀出一条退路,无奈寡不敌众,眼看愈来愈多卫兵,她们头一次体验到如临大敌的压迫感。
“活抓他们!”一个威严的男声命令,卫兵们立刻朝她们逼近。
蓦然,齐雪妍注意到空气中又有另一股异常波动,她张大眼,嗅到危险。
“莫愁,小心!”在混乱之中,齐雪妍推开莫愁,为她挡下突来的暗箭。她瞧了刺入胳臂的蛇纹小竹箭一眼,心中蓦然明白。“该死!是童佬带回的那个苗族男子所使的暗器。”她依稀记得他好像叫祈冷光,是擅长用毒的高手。
“去他的混蛋,那混帐死老头竟然敢使诈害我们!”莫愁气得跳脚。
“莫愁你快走!”她的身子冷了起来,手也使不出劲,是毒发作了吗?
“我们一起走,这一点人难不倒我们的,我们一定可以月兑困。”她安慰齐雪妍也安抚自己狂乱的心。以前不管再艰难危险的任务,她们都可以一起逢凶化吉,这次一定也行的。
“你快走,”她举起剑挡了卫兵一剑,气喘吁吁不能自己。“我……中毒了,走不了也……逃不远,会拖累……你,你赶快离开。”
“可是雪妍姐姐……”莫愁的心慌乱不已。为什么雪妍姐姐的脸愈来愈白?那到底是什么毒?
“别管我,快走!”
“那是什么毒啊?我们一起走,我会想法子替你解毒。”
“快走!”齐雪妍咆哮的催促。
“我……”
“快走!至少……要有一个人去告诉舞儿姐姐……”她的力气快用尽了。
“好!”莫愁强忍住泪水。没错,至少要通知舞儿姐姐,“雪妍姐姐,你等着,我会回来救你的。”说完,她奋力排开卫兵跃上屋檐,消失了踪影。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后,齐雪妍带着安心的微笑昏厥过去。
望着床上的女子,耿毅桓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好美。
不若舞儿那种柔媚的娇态,她的美是带着冰冷的,连重伤在床,俏脸还是冷冽得足以结冰,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碰触她,确定她的身子是温热的,确定她真的存在这世上。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杀他?他不记得曾和她结下梁子。
“这是什么毒?”
“是苗人惯用的‘冰心箭’,中了此毒,除非有人肯用内力为之驱毒,否则不出三个时辰,心脏就会冰冻衰竭而停止跳动。”辜仲衡跑遍大江南北,对各地的风俗常识知道不少。“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那个下战书的刺客啊!”
“不是她。”
“喔!你那么肯定?”
“那张纸条的字迹是出自男人之手。”
“她也许是刺客的同伙。”
“不可能。”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愿相信她是来杀他的刺客。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辜仲衡若有所思的睨着他,“愈美丽的女人愈危险,‘蛇蝎美人’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她不是刺客,请问她蒙着面,三更半夜一身黑衣偷闲中尉府有何目的?难不成是路过进来逛逛啊?”
“她如果是刺客,为何还遭人暗算?”
辜仲衡别具深意地看他,“姑且不谈这个问题,我问你,你要怎么处看她?”
见他不语,辜仲衡又道:“其实也不用我们动手啦,反正三个时辰一到,阎罗王自会帮我们料理她。”
闻言,耿毅桓的心揪了一下,“只要用内力帮她驱毒就可以救她?”他不想让她死。
“那可是很耗损内力的,而且要以掌贴心输送热力到心肺化解冰寒。”辜仲街道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旋即诧异地瞠目瞪着他,“你……你不会是想为她驱毒吧?”见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他不禁口吃起来。“所谓以掌贴心是不可以隔任何衣物的,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
“你出去为我守着。”他推着辜仲衡到门外,随即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上。
“你……”辜仲衡拍打着门,焦急地大嚷,“你这样会毁了她的清白,她醒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老大,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不死心的再接再励,“你别忘了她是刺客啊,喂,老大……”见房内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放弃劝阻,急躁不安地在门外来回踱步。
她可是要来杀他的啊!撇开这个不谈,如果这女孩是生于清白人家,那老大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毁了她的一生!
辜仲衡无奈地望着房门。
房内,耿毅桓上了床,扶起齐雪妍,伸手为她除去身上的衣物。
她有一副好身材!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根本无法视而不见,但现在不是欣赏的好时刻,他压下心中的欲念,解开她亵衣的带子。
稳下心神后他凝气运功,火热的掌心贴上她柔软细致的肌肤。那冰冷的玉肤似乎贪婪地吸吮着他掌中的热,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正一点一滴的消耗。
半个时辰过去,那张苍白的艳容渐渐恢复红润,身子骨也温热了起来。他一收掌,因为耗损太多内力而使得他连连喘息。
耿毅桓扶着还处于昏迷状态的齐雪妍躺下,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生怕她着凉。定睛凝视了一会后,他才满心不舍地踏出房间。离去时,他问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对一个刺客如此礼遇,还为她担心牵挂?
他叹了口气。
或许,他该担心的是等她醒来后,会把他碎尸万段。
黑暗中,一位高瘦的男子伫立于中尉府外,久久没有动静。
今夜,强劲的风在街巷中四处流窜,尘沙漫天飞舞,为阴冷的夜色更添一股神秘。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原本守在中尉府外的卫兵也因突来的狂风而入府躲避,将大门深锁。
二更天了,祈冷光仍凝视着府邸。
狂沙刮痛了他的脸,尘粒刺疼了他的眼,但他只是微皱着居,眼中有着自责。
“阿哥!”
忽地,一抹红色身影落在他身前,巧夺天工的艳丽脸庞,一件大红色披风下包裹着曼妙的身材,浑身充斥着天之骄女的倨傲和任性,见着他,她的大眼立即渲泄出崇拜和爱慕。
“蛇艳?”他诧异万分地怒视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来中原干什么?”
“我来找你啊!”她毫不犹豫地奔入他的怀抱中。
祈冷光不耐地推开她,“蛇艳,别这样。”
“阿哥——”蛇艳不依地跺脚。
“你有告诉阿爹要来中原吗?”他厉声质问。
“人家……人家……”在他阴骛眸光的威迫下,她心虚地支支吾吾。
“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我……”
“立刻回克札!”
“不要!我不回去,死都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她拉着他的手不断的恳求。
“你不听话,就别跟着我。”他甩开她的手,一跃身,轻松地进入了中尉府内。
蛇艳见状,也急忙地尾随而去。
他熟稔地穿梭于中尉府弯弯曲曲如迷宫般的回廊中,轻易地闪过巡夜的卫兵,直至一处清雅的别院中才停下来。
“阿哥?”跟在后头的蛇艳不解地望着他,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不像那个从小呵护、疼爱她的阿哥。
他不理会她,径自推开了房门,缓缓地移向内室,在床前停住,伸手拨开乳白色的纱帐,凝视着床上那名女子,她苍白的面容煞是惹人心怜。
祈冷光眸中流露着痛苦的自责。
原本那支冰心箭是专门为鬼见愁所准备的,不料误伤了她,看来是他错估了阎王的武功和警觉心。
“原谅我!”他无声地说着。她是他寻觅多年,惟一令他心动的女子啊,他怎么舍得伤她!
后头的蛇艳见他呆立在床前,好奇地趋近一望,出乎她意料之外,床上居然躺着一位女子。女子的美艳令她心生妒意,再转头望向兄长,难得的在他脸上看到柔情。阿哥从没正眼瞧过任何女人,惟独对这女人破例,为什么?
“阿哥,这女人是谁?”她语气中有着浓烈的醋意。
“你不需要知道。”
“你不肯回克札是因为她?”
“你问太多了,这不干你的事。”祈冷光冷然地说,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床上的人儿。他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喂她服下,并帮她把被子拉好。
看到他这样亲昵的动作,蛇艳更是一肚子火。她从未享受过阿哥这般的宠爱和温柔,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得到?
从小她就爱慕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英俊刚毅略带冷漠的面容一直吸引着她,霸占着她的心,她从未见过阿哥对哪个女人流露出柔情蜜意,深信他压根儿就看不上外头那些粗鄙的女人,没有一个女人的条件比得上她蛇艳,只要她痴心等候,相信有一天会感动他,令他爱上她。
原本情况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一年前,他被那个叫童佬的杀手带走后,一切都变了,他变得不喜欢回克札,老是在中原。大家都猜不透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也难过得恨不得追随他到中原,天天看着他、陪着他。这次,她终于克制不住相思之情,偷偷地溜到中原找他。
蛇艳庆幸自己溜了出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原来阿哥改变的原因是她!
可恶,一定是这个女人蛊惑了她心爱的阿哥。
“蛇艳,走了!”祈冷光在探视过后转身准备离开。
这女人抢了她的阿哥,她该死!
趁着祈冷光背对着她,蛇艳从袖中拿出一条金色的小蛇,蛇眼凶光四射,红艳的长舌不住地吐着,像恨不得立即扑上眼前的猎物。
“蛇艳,你要是敢伤她一根寒毛,我绝不饶你。”他话中的阴冷和绝情割破了停滞的空气。
蛇艳一惊,急忙地收回手,金色小蛇也跟着窜回袖口。
“阿哥,你……”她不敢相信,阿哥竟然为了那女人威胁她。
不理会她语气中的指责,祈冷光径自步出房外。见状,蛇艳顾不得心痛,也疾步尾随他而去。
“打算今天起程?”耿毅桓见到辜仲衡拎着包袱踏入中尉府,立刻猜到他前来的目的。
“是啊,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再不溜,等他那对宝贝爹娘回来京城后,免不了又要被他们天天叨念早日娶妻生子的事,那他不发疯才怪,还是游山玩水去才是明智之举。
“一路顺风。”
“谢啦!”。
“跟展昊辞行过了吗?”
“他新婚不久,我还是识相点,别去打扰他们小俩口,你帮我转告一声吧!”旋即他又想起什么,“喂,老大,那女刺客怎么样了?”
“还没醒。”
“没醒?不可能啊,毒解之后,大约两天就会清醒才是。算了,先不谈这个,说真的,老大,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我没想过。”他是不愿意去想。
“没想过?”看来大哥是动了心,但对象不对啊!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刺客呢?她可是要来杀他的。“老大,你该不会……爱上这个女刺客吧?”辜仲衡试探地问。
“没有。”耿毅桓急忙否认。他是对她有些特别的感觉,但还谈不上是爱。
“正邪不两立,你要考虑清楚。”辜仲衡才不信。
“你快走吧,否则晚了路就不好走。”截断了他的话,耿毅桓逃避地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明了他的闪躲,辜仲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老大,好好保重了。”无法再多说什么,只希望以后老大能明白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齐雪妍手臂上的伤已无大碍,身子也逐渐恢复,她脑子里清晰的闪过那天混乱的场面,耳边仿佛听见那时莫愁狂乱愤怒的咒骂。
在半昏迷时,她隐约看见是个有着一双鹰眼的男子救了她,而他也看遍了她的身子,她不再清白了。
齐雪妍心中并没有太大的羞辱及伤感,她向来对那些道德规范并不是挺在意,反正她自小就打算孑然一身,没有丈夫的牵绊,自然不用担心贞操,也毋需承受世俗的眼光。更何况那男子是为了救她才出此下策,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她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那就更没有必要对此事耿耿于怀。
但是虽这么想,她心中仍有些不自在,毕竟在她生命中从未进驻过任何一个男子,更不用说还看光她的身子。
另一方面,她觉得奇怪,这男子明知她来意不善还愿意救她,损耗内力为她疗伤,究竟是为什么?
这些天来,他不曾察觉到她早已醒来,每到黄昏时他便会进入屋内,静静地坐在床沿。她虽没睁开眼,但可以知道他在看她,强烈地感觉到那双阒黑的鹰眸不断迸射出一股她不熟悉的光芒,震慑了她的心,也撼动她的灵魂。
生平第一次,她懂得什么叫害怕,这男子让她害怕得想逃!
向来她就不善于表达情绪,对人总保持一贯的冷漠。她是个不祥的女子,与众人保持距离才是明智之举。她不想伤人,也不容许别人伤她,因此封闭了自己的心绪,除了杀手的机警本能和对危机的敏感度之外,别人对她示好,她少有感觉,因此她不明白他为何以如此专注的眼神看她。
然而此刻她好希望自己是个有感情的人,这样也许就能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到底……是敌意?抑或是……
她是怎么了?不是一向对这些事无所谓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惹烦恼上身?齐雪妍叹了口气,对心情的月兑轨有些无奈。
如同往常,房门又在此时被推开,而后小心翼翼地阖上。不一会儿,她暴露在被子外的肌肤感受到他那强健体魄所迸发出来的热气。她闭眼假寐,心跳却不住加快,跳动的声响似乎震耳欲聋,吓得她害怕自己会露出马脚。
但耿毅桓并未注意到,一径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潮中,眼睛眨也不眨地困凝着她,端详着这张丽颜,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刻画。
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刺客着了迷。
他向来不是很注意女人,而且中尉府内清一色是男人,只有在进宫面圣时会看见那些宫女、妃嫔,因此他一直认为全天下的美人大概就跟她们一样,有秋水明眸、朱唇皓齿,举止纤细婉约罢了,他宁可将脑袋拿来装江洋大盗的脸孔,还是比较实际一点。
所以当舞儿出现时,他才会这般惊为天人,不仅讶异她的倾城绝色更胜宫娥,还包括那股浓得揪人心疼的忧郁,他也才知道,原来女人还有这种我见犹怜的美。
除此之外,就只有这个女刺客令他印象深刻。她的容貌和舞儿不相上下,但美艳的容颜泛着令人心寒的冷漠,他从没见过这种矛盾的美。
他深深着迷,整颗心都塞满了她……
已经这么多天,毒应该早已尽解,但她仍未醒来,为什么?
除了担心之外他也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天色暗了下来,一天又要过去,希望明天她能醒来。
耿毅桓长吁了一口气,替她拉好被子后便转身离开。
听到房门掩上,齐雪妍才坐起身,抚着心口喘息。
鹰眼男子又再次迫得她无法呼吸,周遭还是充斥着那股奇怪的波动,她不懂,也不敢去深思。心中庆幸自己一直假寐,才不用和那双鹰眼相对,不然,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沦陷,多留在这里一天,愈有可能将自己逼入那危险的深渊。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否则她怕自己真会陷入那万劫不复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