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教澜儿洗衣服了。」霍赢见到品词後冷声吩咐。「她差一点将自己淹死。」
「啊?」品词心头一惊。
霍赢生气了?而且是为了那个傻里傻气的小丫头?她极少看见他动怒,现下,他却如此担心那个小丫头的安危。
为什么?澜儿不过才来几天,他就如此在意她?
「你担心傻澜儿?」品词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佯装不在意,随口这么问。
霍赢沉默无语。
「爷,你希望她以後都不用做事吗?」他对澜儿真这么呵护?品词小心翼翼的探问。
「品词,别胡乱猜测我的心思。我只是告诉你,别再让她乱碰任何东西。」霍赢看透品词的心思,沉声道。
澜儿就连一点生活上的小事都处理不来,刚来到这儿时甚至连穿衣服、梳头都不会,像个三岁的孩子,还要品词一项项教她。
她是如此的单纯,可见她或许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他有些害怕,万一哪天她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他不知会多么心疼;更担心她会忽然间记起了自己的身分而头也不回的离开豹闸……
霍赢浓眉微拧,俊颜上满是阴影。
一种不曾有过的柔软在他的心中生了根,他知道,那是为了澜儿。
他没再说话,沉默的推门离去。
品词望著霍赢的背影,美艳的脸庞微微扭曲。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傻澜儿到底有何魅力,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在短短数日内得到霍赢的关心?
她的脸渐渐罩上寒霜,指尖在桌上留下细细的抓痕。
她绝不容许霍赢被抢走,尤其是那个小丫头!
霍赢斜靠於树梢,望著夜空中的星宿。
今夜天高气爽,没有一朵云,下弦月尚未高挂,斜倚天边,因此夜空中的星星十分明亮而且清晰。
霍赢定神闭气,刻意眨一下眼,再度望向天空。
瞬间,在他眼里,夜空中的星星变得比刚才更加繁茂,并且仿佛放大好几倍,明暗清晰可辨。
这是他异於常人之处。
自幼逃离那毫无人性的毕家之後,他巧遇师父天机。天机除了授与他武功之外,还启发他目视千里的天赋,教他运用目力看得更远、更清楚,使他不需要运用观象台的观星仪和浑天仪,便可以肉眼观看所有的星宿。
此刻,他习惯性的望向主宰帝王门系的星宿。
他自黄道与赤道的偏斜角看去,东西南北四象之二十八星宿各在其位,表示百官暂且各司其职,安分尽忠,而位於其中的主星也很明亮,显示皇帝仍稳坐龙椅。
但是……霍赢不由得挺起身,浓眉微皱。为何有一颗副宫星宿偏斜了位置呢?由方位角算来,那颗副宫星代表宫中的公主。这表示……有一个公主离开了京师,而且光芒不定,-亮-晦,正身陷於危险之中。
怎会如此呢?这段日子他远离宫廷,待在豹闸,虽然未过问宫中之事,但也没听说有公主微服出宫,或是远嫁异乡,那颗副宫星宿怎么会偏斜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疑惑。
不过……算了!他摇头嗤笑,转开视线。
反正他正在服丧期间,压根儿不必在意那些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人们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轻微的骚动自脚下传来,打断霍赢的思绪。
品词知道这个树梢是他的私人空间,从来不敢随便闯入,那么会是……
他低头一看,不禁睁大了眼。
那该死的澜儿在做什么?她一只手抓著一根脆弱的树枝,一只手勾著树干,两条腿正努力的往树枝上跨,头下脚上的模样活像一只小猴子。
霍赢深深抽一口气。她在搞什么?她明明不会武功,又傻得连爬树也不会,现在竟然做这种事,真是不知死活!
挹澜在半空中晃荡的呆样,令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只想骂人。
「你在做什么?」压下怒意与担心,他皱眉问道。
正努力往上爬的挹澜被他的声音一吓,还来不及回答,抓在手中的树枝应声折断,身子一松,整个人向下坠。
「哇!」她惊叫,瞬间抓住身边的另一根树枝,止住坠势。
挹澜发现自己有惊无险,吁了一口气。
「霍爷,我没有摔下去耶,真好。」她仰起小脸,朝霍赢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霍赢的心揪得更紧了。什么真好?真是好个鬼,她现在整个人在半空中晃荡,只抓著一根脆弱又细长的树枝,处境更加危险,比刚才还让他害怕。
「霍爷,你不高兴我上来吗?」眼见霍赢一脸沉黯,状似不悦,挹澜小心翼翼的轻问。但才问完,她就暗骂自己傻瓜。
他那张脸,任谁都看得出他不高兴,她哪需要傻傻的问呢?
前几天因为洗他的亵裤不小心落水,被他夺去初吻,又惹得他发怒,接著被他气呼呼的骂走,那一晚她又羞又生气,乾脆不吃晚饭来避开他。
但那时她只是有些不自在,并不是真想躲他,谁知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一副冷漠无情又疏离的态度,著实让她受不了。
刚才远远看见他在树梢上,她决定找他说说话,打破两人之间那种诡异的僵局,谁知道他仍是满脸不悦。
挹澜轻轻叹息。她还是下去好了,免得他更加讨厌她。
霍赢沉著脸直盯住她的後脑,那一头未绑的长发在空中随著微风轻飘,飞扬在黑暗中。
他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气息,是她发丝的幽香。
挹澜小心翼翼,双手朝大树干挪,打算缓缓爬下去。
「你又在做什么?」霍赢不解的看著她。
「喔,我还是下去吧,我想你不喜欢我……」话才说到一半,惨状又发生了,被挹澜抓住的树枝发出咱啦一声,接著,她整个人再度往下坠。
「哇——」挹澜尖叫。这次她真的会摔死!
「澜儿!」
霍赢简直吓得心跳停止,他迅捷的飞身而下,在半空中捞起惊叫的她,然後飞身稳坐至另一根粗壮的枝干上。
「澜儿,没事了。」霍赢紧紧抱住她,像拥著差点失落的宝物一样。她实在是太顽皮了,需要用这种方式考验他的反应吗?
挹澜觉得心脏仿佛从胸口蹦出,又被霍赢给捡回来。她紧紧揪住他的襟口,生怕自己又掉下去。
「谢谢你。」她抬起头,头皮却-地扯疼。「啊……」她忍不住低呼。
「怎么了?」霍赢弯身一瞧,薄唇忍不住勾起笑意。
她的一屡长发被身旁的枝叶缠住了,呵,这就是顽皮的下场。
挹澜伸手拉拉长发,却拉不开,於是嗫嚅著问:「我的头发和树枝缠在一块了,可以麻烦你帮我把头发弄断吗?」
「不行。」霍赢立刻回道。
「啊?你腰上不是有佩剑?」
「不好看。」霍赢低语著。他舍不得剪断她美丽的发丝。
「咦?」挹澜听不懂他的话,正要问清楚,便发现他的胸膛朝她的脸靠了过来。
他要做什么啊?挹澜紧张的屏息,看见他伸出双臂绕到她脑後,开始替她解开纠缠的发丝。
挹澜的心跳几乎停了,比刚才坠落时还要让她无措。
他的胸膛像一堵热烫的墙,抵住她的额头与鼻尖,他的气息扑向她,她清楚的闻到他的味道。他流过汗,饮过酒,但她鼻端的男性气息竟然一点也不难闻,还令她忍不住深深吸气,将他的味道完全纳入呼吸里。
这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的脸上浮起暖热的红霞。
他温热的胸膛隔著衣服贴在她的唇上,她不禁舌忝舐乾燥的唇,脑海里冒出一种疯狂念头,好想将唇贴上他的胸口,用唇感觉他的热情……
霍赢的双手在她脑後,耐心的解开缠绕的发。此刻,她身上的香气更浓郁了,让他的指尖不听话地抚著她的长发,享受那柔滑的触感。
寂静的夜里,两个人维持这样的动作,沉默中有著彼此的呼吸,呼吸中有著对方的气息。
半晌,霍赢终於解开每一缕发丝,退身想端坐,襟口却被挹澜扯住。
「澜儿,好了,你……」他低下头,一愣。
挹澜的小手紧紧抓住他微敞的衣襟,仰起小脸,正将柔唇贴上他的胸口,烙下暖暖的唇印。
霍赢浑身一悸,仿佛被她的唇烫著。
「不!」他急急拉开彼此的距离,「澜儿,你不该这么做,你这么做太……」太危险了。
挹澜仰起脸望著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我刚刚……」她疯了吗?她的小脸瞬间红透,赶紧别过脸。
霍赢也别开脸,平息紊乱的心跳。
四周的空气好像不够似的,两人各自不安的深深喘息著。
挹澜垂著小脸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心想,他大概真的不喜欢她,否则为何这般急切的拒绝她的吻?
「澜儿,你该早日想起自己的身分,回家去。」霍赢终於打破寂静。她在他身边,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危险。
「你要赶我走吗?」挹澜惊视著他。
霍赢的眼神好飘-,她的心坠落谷底。
是不是她刚刚的举动令他更加厌恶,急急想赶走她?为何他对她无法像对品词一样?品词能陪他浪迹天涯,品词能与他吃饭谈笑……喔,品词还和他一同过夜!
他不知道啊,她小小的心田已有朵爱的小花为他而绽放。她被他深深吸引,就像蛾扑向火苗一样,他是她的火苗,她是一只愚蠢的蛾……
打从第一眼开始,她便对他心动,她想,那就叫一见锺情吧,她无可救药的对他有了感情,可是,他却将她推得远远的。
「澜儿,你若不回家,家人会担心你。」霍赢深知自己无法抗拒她的吸引力。老天!他与她相差近十岁,而且他也不是女人的好对象啊。
「我……」挹澜沉默了。她好伤心,好想哭。
澜儿的沉默让霍赢转过脸瞧向她。
她的眼里蓄著泪水,一滴滴泪珠顺著眼角滑落脸庞,缀在她的唇边。
「我能去哪里……」天地之大,她这个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竟无容身之处,好不容易在他身边有了安全感,他却想赶她走。
她的泪水和哽咽令霍赢的心抽痛,不由自主的伸臂将她揽进怀里。
「嘘,别哭。」像哄小孩子似的,他轻抚她的发。
「你不明白我的心情啦!」挹澜越哭越伤心。他哪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和伤心呢?
「澜儿,别哭了,我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不忍看见她的泪,霍赢努力的安慰她。
听见他这么说,挹澜仰起脸看向他。
「其实世间受苦的人很多,就说我吧,虽然我有家人,但还不如没有。五岁那年,我跟著母亲再嫁毕家。毕墟根本是个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的恶棍,许多乡里邻居和江湖中人对他很不齿,而毕家人也从未给过我好脸色,我挨饿、受冻、捱揍、被侮辱,根本是家常便饭。
「可是,我娘贪图富贵,只知讨好毕家父子,从来不在乎我受苦,还骂我是她的拖油瓶。有一次她发起疯来,拿枕头蒙住我的脸,希望我死掉,她才能得到毕家父子全心的宠爱及信任。因此,我八岁离家,跟著天机师父习武、读书,再也不想踏入毕家庄。
「这些年来,我只回去过几次,最後一次是半个月前,因为毕墟死了,我故意穿红衫到毕家庄去道喜,将那几年的怨恨尽情发泄。然後,我遇上了你……」
挹澜停止哭泣,专注的望著他。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有多么精采吗?」霍赢朝她微笑,很高兴她不哭了。
挹澜点点头。
之後,听著霍赢的心事,她才了解,原来他小时候在毕家被欺负得好惨,而他在师父的门下与四个师兄的情感又好深挚,令人羡慕。
她动容了,原来这便是他之所以如此狂狷的原因,对照之下,她是个幸福的人。
霍赢轻轻拥著挹澜,有一股安心且温暖的感觉。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说不出的平静与满足。
除了师父及四个师兄之外,他第一次向人吐露心声,因为他知道她愿意倾听,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望进他的灵魂深处,真的用心了解他。
霍赢领悟到,澜儿对他的意义,真的和从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爷。」品词端著一盆水走进霍赢的房里,将门虚掩後来到床边。
霍赢倚坐在床头,翻看著古籍,只是轻睇品词一眼,目光便又回到书籍上。
品词弯身拉起他的双脚,温柔的褪去他的鞋袜,替他洗净双脚,然後轻轻按摩著。
她觑一眼面无表情的霍赢。
自从澜儿来了之後,近一个月来,霍赢都没有再碰过她,她的心里很不安、很嫉妒,虽然她深信澜儿羞涩又笨拙,绝对无法满足霍赢。
因为霍赢总是狂猛得像只豹子一样令人颤抖,她不想让霍赢饿著了,饥渴的找上澜儿,所以她今晚一定要彻底得到霍赢。
品词仔细按揉他的双脚,接著缓缓向上爬,抚上他刚劲的腿。
霍赢的唇畔勾起一抹冷笑,放下书望著她。
「爷,舒服吗?」品词娇艳的唇和挑情的手在他的胸口游-,显得妩媚至极。
「嗯,你的技巧进步了。」这算是对她的赞美。
品词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剥褪他的上衣,接著起身解开自己的衣袍。
袍子一落,她雪白丰满且毫无遮掩的胴体一览无遗。
他冷眼观看面前的美色,看来这只发情的母猫已极为难耐。
被品词服侍的确是一种享受,原本身处青楼的她,床笫技巧早已纯熟,经过他的教後,果然更上一层楼,但是,此刻他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反而感到厌恶。
眉头一蹙,霍赢决定推开她。
蓦然,低微的嘤咛声自不远处传来,他抬头迎上一双惊愕的眸瞳。
挹澜睁著清澈的眼,立在虚掩的门外,浑身发抖。
「澜儿!」霍赢眉心一拧。
被人发现自己正在窥视什么,挹澜转身奔离。
见她走得又急又快,霍赢惊慌的起身。
「爷!」品词拉住他,嘴还紧紧吸住他的热根。
「走开!」霍赢恼怒,拉住晶词的发,将她扯离,然後急急拉上裤子,冲出门外。
门外一片黑暗,早已不见挹澜的身影。
该死!他握紧拳头要追上去。
「爷!别走。」品词自身後抱住他。
「品词,你已经不够聪明懂事了,你现在收拾东西,离开吧。」霍赢沉著脸甩开她。
「不!爷!」品词惊呼,「不要赶我走!我不嫉妒,我绝对不计较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你要的是澜儿,我不会在意,我甚至可以将她带上你的床,给你……」
「住口!」霍赢唇角紧抿,怒道:「品词,澜儿和你不一样。」
品词後退几步,无法置信,「难道你真的对她……」
霍赢不语,飞身下屋。
这会儿夜这么黑,在这么茂密的林子里,她不知会遇上什么危险!
他心慌的奔进树林深处。
「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