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上个月辞职了哦!」
这是勿药公司柜台小姐给他的回答。
上个月,也就是说,他上次去找勿药,故意用喜帖刺激她的时候,勿药已经递了辞呈了?隐瞒他,是为了彻底跟他再见,老死不相联络?
不!他不要这样的事发生!
他知道错了,他愿意补救,起码给他一次机会。
想着却不禁苦笑起来,他又何尝给过勿药解释的机会呢?他不就专断地认为勿药背叛他吗?
勿药收下喜帖的那一刻,嘴里说的是:
「不过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她把两个人的关系退回到原点了。
这已算好了吧?怕是她嘴里说得轻松,心里却早已把他当敌人,见也不想再见他。
雷贯谦说,勿药会去参加他的婚礼,因为对勿药而言,他已经属于「不重要的人」之流,这样就矛盾了--他想见勿药,但怕勿药不见他是把他当讨厌的人;见了勿药,又怕勿药出现是因为他是不重要的人。
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小马说的是真的吗?勿药亲口跟爸爸说,说她会出现在婚礼中是因为已经死了心?。
勿药已经对他绝望了吗?
车子再度在新竹科学园区停下。
贯谦和一律面对面坐在员工专用的咖啡厅中,贯谦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再见到一律,见到一律只会让他想起他对勿药做的错误的建议,所以这次他决定三缄其口,再也不让两个人间的事出现意外的差错。
「我取消婚礼了。」
「你不用对着我说,我信你也没用。」
一律看着贯谦,对他的沉默为之气结,他知道他没有生气的资格,但是他只求有一次机会,一次机会能让他亲自向勿药证明他对勿药的心。
一律抽出今天的报纸,将大大的广告版摊在贯谦面前。
「请你告诉我勿药现在在哪里,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贯谦看着报纸愣了良久,才挤出一句:「你……夸张!」
看着一律焦急的样子,贯谦犹豫了,他该告诉一律勿药的地址吗?他会害勿药再受伤一次吗?
一律热切地看着贯谦。
叹口气。「唉--好啦好啦!」
啊--烦死了!
什么海边小镇?这简直……
勿药提着市场买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头肿成两倍大的发着烧,哀怨地等着不来的公车。
她是来度假的,是来让心灵恢复平静的,谁知到了这个海边小镇,别说交通不便,没个一两班公车了,到了假日就变成人挤人,都市人的天堂,当地居民的噩梦。
还好她的房子是租的,不然她一定每个月边缴房贷边后悔流泪。
天!出来买个菜,三小时搞不定。
当勿药终于狼狈地回到家时,看到的是穿著西装、打着领带,满身是汗靠在闷热的廊柱下打着盹的一律。
老天爷爷真是爱开她玩笑,她已经重感冒到快虚月兑,拖到冰箱里找不到半点东西,不得已在假日人正多的时候出来买东西,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有公车来,却……却在家门口见到这个……这个……
姑且称他为她一辈子的克星好了,因为,即使生他的气,即使见不到他,勿药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一律。
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自己是有预感会再见到一律的,这预感在乎日其实叫作思念,不时的会出现在脑里心里,一旦实现才叫预感。
见了面却紧张、难过,为了掩饰心绪的起伏,勿药踢了一律一脚。「闪开!你挡着我开门。」
一律惊醒,眼神随即胶着在勿药身上。「-没来参加我的婚礼。」
勿药一听,心一紧,猜想他又来炫耀了,他非要她在他面前彻底抬不起头不可?
迅速地开了门进屋,打算尽快避开一律,一律却窜进了房里,眼神执着地又说一次:
「-没来参加我的婚礼。」
不清楚一律究竟要怎样,勿药刻意面无表情。「我不是不去,我正病得重。」
一律一听立刻走到勿药面前,按住勿药额头,随即抱起勿药进房里去,将勿药放在床上。
勿药怀疑地看着一律。
一律在床边坐下,自顾自地坐下,回视勿药:「雷贯谦说,-参加婚礼,就是已经忘了我,没参加,就是还喜欢我。」
勿药垂下眼,她不想看见一律的表情,上次的一律也是一副很温柔的模样,转眼间就出现伤人的话语,转眼间就有了等在门口的未婚妻,也许这次一律想要故技重施,也许一律跟他爸爸根本就是说好的。
「我没说过这些话,贯谦也不能代表我。」
「他了解。」
「那又怎样?」
一律拨开垂在勿药脸颊的发,轻轻柔柔,略带紧张地说:「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只要-肯原谅我,再给我机会……」
勿药挥开一律的手,伪装的冷淡再也无法继续。
「勿药……」
「不要叫我!」
一律惊讶地看着勿药,因为勿药的眼眶扑簌簌掉下泪。
勿药沮丧地哭着:「对啊!我还是喜欢你啊!那怎样?又怎样?我承认了,你开心了吗?满意了吗?」
勿药气自己不能忘了一律,更气自己被一律逼着承认,她是那么努力想要忘记一律,可是每次却必须在一律的自得下受挫,他根本不会对她认真,她到底……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一律,他要这样对她呢?
不想在他面前哭,却又哭了,唉,她真没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律轻皱眉头。「我只是想,如果-还喜欢我,我们重新来过吧!」
说得像橡皮擦擦东西一样,他忘了他是那个不要她的人吗?
「重新来过?!」抹抹脸上的泪,勿药声音还哽咽着。「跟一个年近三十又跛脚的老女人?」
将一律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一律,勿药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他说过的这些话固然称得上狠毒,也不失为事实,或许是因为从一律的嘴里说出来,才让她格外悲伤,但接受了这事实,也就没什么了。
勿药平静下来,却是一律心情风云翻覆的时刻,他清楚被掀起的是自己曾经多么恶意对待勿药的事实,选在佳榕来的时候,把沉浸在甜蜜中的勿药打醒,故意到勿药公司送喜帖,一副满心喜悦要结婚的模样,勿药将这些清楚看在眼里。
他爱得深,也恨得深,这辈子就这么一遭,却做了让自己懊悔不已的事。
一律低下头,轻轻伸手拭着勿药脸颊的泪,望见勿药眼中无晴无雨的淡然,一律慌起来:「-惩罚我,不要淡漠没反应。」
他清楚知道勿药死心的模样是如水般静,不吵不闹把对方视若无物,就是勿药完全不把对方放在心里的表现。
宛如天上飘来,虚无缥缈的轻音:「祝你新婚愉快。」
如果勿药知道这句话已经惩罚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舒服点?
让勿药痛苦,他绝对会比勿药痛苦,这感受他八年前已经尝过,他偏要不信邪再试一次,结果依然相同。他嘲笑自己为什么要倔强,为什么不听听自己的心,为什么不多为勿药想想,也许今天他早就和勿药幸福地在一起,而不是他人坐在勿药床边,却只能睁睁看着勿药闭上眼睛,也封闭起心灵。
隔天,勿药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一律。
「我来看看-好一点没?」提提手中的东西。「这些都是我家营养师说对病人身体好的东西。」
放开按压在额上的冰毛巾,勿药虚月兑得掉了眼泪,也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何而掉。
昨天她把话说绝了,态度是一步也不让,本以为一律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会就此不再出现,但他却出现了,还带着满脸善意求和的表情。她不期待他出现的,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最好,可是,为什么?见到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有这样强烈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心虚地撇开头,勿药低嚷:「你太过份了,我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呢?」
一律心慌地看着勿药的泪,伸手要帮勿药擦掉,勿药只是挥开一律的手,羞怒地说:
「一下对我好,一下要我难过,你究竟想怎样?」
一律抓住发着脾气的勿药,拼命道歉,一想到是自己让勿药这样,更是懊悔。
「-不要再哭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还在发烧,先休息一下。」
「我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你的离开。」
跟以前一样的对白,好象只要他消失在勿药面前,勿药就会好过似的,可是……可是他不要这样,他不能接受这个要求。
「我知道是我不对,八年前,我以为-是为了拿回-爸爸的证据,才跟我在一起,我把证据交回给-之后,-就消失无踪。」
看见勿药抬头瞪他,一律苦笑:
「我知道是我误会-了,可是我会这么轻易相信这件事,是因为我一直对自己没自信。我其实一直介意-跟雷贯谦的关系,我嫉妒他可以一直在-身边,我却只有被-赶走的份。我在雷贯谦的婚礼上见到-,我以为你们其实一直在一起……」
勿药眼神转为疑惑,不明白一律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我疑心太重,我太喜欢-了,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听见一律掏心?肺的深情低语,勿药却只是转过身去,轻咳了两下。
没有意外的,一律立刻紧张地带着勿药到床上休息,盖被子、换毛巾。
勿药已经没办法听这些喜欢的话语了,她已经分辨不出真实与虚伪,是假的也罢,就算是真的,勿药也不以为自己真的适合一律,一律值得更好的人,至于她,已经死了这个心了。
见勿药如同上次一般,闭上了眼,要将他隔绝于外,一律冲动地握住勿药的手,要她即使不见他,还是感受得到他。
勿药果然睁开眼对视着一律,示意他放开她的手。
一律不放。「我要怎么做,-才原谅我?」
她认真道:「我已经原谅你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会有新的人生,你不用觉得对我亏欠或什么,我知道你喜欢过我,就够了。」
勿药的眼里,有坚决,她是真的这么想,即使伤心过、痛苦过,甚至觉得被欺骗了、被伤害了,她还是希望一律过幸福的日子!既然她不能是那个人,那么她相信,总会有适合的人,无论如何,她还能给一律祝福。
一律想听的不是这些,这些话只会使他心慌,只会使他觉得离勿药愈来愈远。
「不是!」一律反驳。「不是过去式,我喜欢-,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的事,过去喜欢,现在喜欢,未来也会一直喜欢,不是亏欠。」
勿药却只是笑笑,她清楚明白一律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她。她轻声:「我累了。」
一律感觉勿药又要月兑离他,再度神游太虚,他讨厌这种感觉,明明勿药人就在他眼前,心却老是虚无缥缈的不知飘向何方。
他急切地要拉回勿药的注意力。「我在故宫买了房子,-说过喜欢的,我……我也会陪-进去逛,我保证不会睡着,我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陪着。」
一道暖流轻轻地注入勿药的心里,回忆好象伴着轻柔的音乐流进脑海里,她分明记着一律说过他会在故宫外面等,因为故宫对他而言太无聊。
好清晰的回忆,让勿药措手不及地掉进去,清晰到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感动,像深夜中听到的小曲低回在空气中。
「你是有钱人啊!说不定你随便说说,明天赶快到故宫去买栋房子也未尝不可。」
「我买很久了,我有交易证明。」
「是吗?」
勿药不置可否,一律却从勿药语调中稍稍泄漏出的温柔产生了希望。
「-……-等一下!」
一律说着跑出去,很快地回来,手中牵着一只毛绒绒的大灰狗。
站在勿药面前,像小男孩献宝:「菲力固,坐下!」
大灰狗乖乖坐下。
勿药惊异地看着眼前的大灰狗,感动更加深一层。
「-还记得-吗?菲力固,我们在士林夜市买的那一只狗。」
她偏要跟一律唱反调似的:「那只狗那么小,这只这么大,谁知道你是不是随便用一只狗来蒙混我?」
「-要长这么大,我也没办法啊!」一律见勿药不信,很是苦恼。
勿药差点儿就耍笑了出来,瞧一律认真的。
一律还苦恼着,突然--「——,-认得-,我每天都给-看-的照片,念-的名字给-听。」
一律转身对菲力固说:「勿药。」
大灰狗一听立刻汪汪两声。
一律得意地回头,转身却见到勿药掉着泪。
「我……我是想让-开心的,如果-不想听,我就不讲了。」一律沮丧地在床边坐下。
勿药不是伤心,但也是伤心,伤心不知谁开了他们玩笑,把他们两人分开这么久的时间,菲力固从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狗,变成现在这样巨大的狗,时间就这样流逝,让两个人在各自的回忆中痛苦。
但她掉泪不是为了这份伤感,而是因为开心,开心他们还有补救的机会,如果两人都愿意敞开心胸,幸福还是会来临的。
她忽然觉得一律提议重新开始是个不错的建议,可是……
勿药伸出手,一律不可置信地望着勿药主动伸出的手,在勿药眼神的示意下,握住勿药的手。
「你曾经变得那么冷酷,那一定是一段你也觉得痛苦的日子。」
一律点点头,还不敢置信勿药眼中的温柔。
「原来我们都为对方痛苦着,那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一律明白勿药原谅他了,他在勿药眼中重新看见在乎,她不再虚无缥缈。「嗯,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发誓我一定会对-好,永远不会让-难过。」
勿药却低下头。「可是,你真的不介意我年纪比你大,又……又跛……」
一律-住勿药的嘴。「我那是说来伤害-的,我心里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只是生气,因为那天-提起雷贯谦。不管-变成怎样,我都不能克制要受-吸引。」
「你值得更好的对象……。」
一律再度打断勿药:「没有人比-更好,当我知道是我爸爸害-变成这样,我巴不得揍他一顿。」抬起勿药没自信的脸,一律深情道:「我只能喜欢-,-以外的人不行。」
公证婚礼的会场没几人,新郎新娘却能忘我到把这没几人干脆也忘掉,着迷地看着对方,像要把失去几年的份都看回来似的。
「结果最后还是这个。」
小美、海清、大正三人无聊地站在一旁说。
「听说那两个人现在都重感冒,我们别太靠近他们。」
「看他们这样形影离离的,会不会将来死于同一种病啊?」
「少乌鸦嘴了。」
台下说得热闹,台上新郎新娘根本没听见其它人说了什么,只是沉浸在单纯的喜悦中。
一律心中胀着满满的喜悦,忍不住多亲了勿药几下,八年来封闭的心解冻,童心又起:「老婆,我出运啊!」
勿药受不了地笑了,故意逗一律:「糟了,我要赶快回家陪菲力固,弥补我们八年来生疏的感情。」
一律立刻出现吃醋的表情:「我宰了-补身体。」
勿药幸福地笑:「你真的会陪我去逛故宫吗?」
「我……」一咬牙。「我陪-去!」有但书:「如果我睡着了要叫醒我。」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世界幸福得要冒起泡泡了,现在开始可以相信,两人世界的生活真正要来临了。
一律和勿药对看一眼,都笑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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