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衙门,罗森殿在路上呆站了大概半柱香,便掉头走向与自己住家相反方向的「南阳王府」。
南阳王戚比翊既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义兄,平时他进王府就像进自家厨房一般寻常、频繁,府里从大门守卫到後花园园丁全都认识他,进出完全不用通报。
今天也是一样,总管说了王爷正在接待访客,他便表示自己要到北院客房小憩,不用人带领便自个儿进屋休息了。
对他而言,这里既是他第二个家,也是他唯一能暂时逃避现实的避风港。
就在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时,开门的声音硬是把他从周公那儿给拎回来,待他睁眼一看,南阳王戚比翊正用托盘端着酒菜进来。
「你这个狗鼻子真灵,我今天早上才带回两瓶御赐葡萄美酒,你就闻香而来了。」戚比翊一边将酒菜摆上桌,一边告诉他,「我本来要差人送一瓶过去给你的,这下子刚好,晚上回去时别忘了带回去。」
他下床走到桌前坐下,「我想要在这里住几天。」
「噢!有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没有。」
「临时起意?」
「嗯!」
「待会儿去我房里挑衣服吧!」
「好。」
在对话的同时,两人已经坐下斟酒对饮了。
「可以喝醉吗?」罗森殿在替好友斟酒时问道:「要不要我先替你去跟大嫂报备一下?」
「你大嫂今晚留在宫中陪我二姊,明日早朝後我才会去接她回来。」
他想起来了,「戚淑妃的预产期就在最近嘛!莫非已经生了?」
「嗯!如她所愿,这回是个公主。」戚比翊半调侃地说:「我还跟她说,可惜你已经被人赖上了,否则十六年後要招你当驸马呢!到时你就得喊我声舅舅罗!」
「唉!十六年?我能不能活过十六天都还是个未知数哩!」
戚比翊早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天不怕、地不怕,敢挑强权、敢斗恶霸,就是不敢惹女人。
可怪得很,偏偏他生来就特别有女人缘,倾慕他的女子多不胜数,要不是他有「惧女症」,只怕年纪轻轻就已妻妾成群了。
所以罗!能让身强体健、武艺超群的他病恹恹地嚷着来日无多,就只有那个住在他家不肯离去的姑娘罗!
「怎么,你还是想不出好计策,让那位艾姑娘打消跟你成亲的念头吗?」
关於这桩由英雄救美引起的复杂故事,他早已由罗森殿那儿得知一切始末了,连「藉酒装疯」却落得一蹲坐在碎瓷片上的糗事他也一清二楚。
老实说,他还挺希望那位艾姑娘能「逼婚」成功,把他这个打定主意不婚的古怪师弟给绑去拜堂呢!
「你不会相信的。」罗森殿一脸的挫败,「何止是让凝儿打消嫁我的念头,昨晚我差点连她的命也给一并取走了!」
这可严重了!「发生了什么事?没闹出人命吧?」
罗森殿长叹一声,把昨晚那混乱的场面重述了一遍,不过只提到阻止她上吊自杀後便收口不提。
「没想到那位姑娘的性情如此刚烈啊!」戚比翊可以想像出罗森殿目睹那一幕时惊吓的心情,「女人最厉害的招式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对坏男人无效,对我们这种好男人可就是致命武器了。」
他为自己重斟了一杯酒,「然後呢?我猜你一定是老实招出一切全是骗局,消了她的气便让她再跟着你回家,所以,你现在後悔死了自己的心软,因为不想看到她,才躲到我这儿来避难?」
「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
罗森殿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斜托着腮无意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杯。
「我不是不想看见她,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这句话有点玄机喔!
戚比翊问:「你的意思是……」
「是我求她跟我回家的。」他特地加重「求她」两字的语气,「你能相信吗?她已经立誓不会寻死,也答应要离开我,可是我一听她说一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一样难受,然後,我就……」
「你就怎样?」
他弯下唇,「我想都没想就说我一辈子都不放开她了。」
「什么?!」
戚比翊是惊喜大过惊讶,他太清楚罗森殿为什么会冒出那句话了。
「那她怎么说?」他彷佛已经听见罗森殿娶亲的喜庆锣鼓声。
罗森殿搔搔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催问:「她到底怎么说?接下来又如何嘛?」
「她说她好喜欢我,可是她以为我只是怕她再度寻死才哄骗她,她哭得好伤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一心一意只想教她别再哭,因为我不想再看见她难过、流泪,结果我就糊里糊涂的……」
又顿住了!
「喂!别吊人胃口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吻了她!」
室内突然阒静无声。
然後,爆出一声大笑,戚比翊用手捂着胸口,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罗森殿蹙起眉,盯着他瞧。
「喂!你这算哪门子的兄弟嘛?瞧你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的埋怨止不住戚比翊的笑意,他那爽朗的笑声让他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可以了吧?我都快寿终正寝了,你还笑得出来!」
「什么寿终正寝,是好事将近才对!」
戚比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以愉悦的语气跟他说话。
「别挖苦我了!」他摆出一张苦瓜脸,「我竟然会主动去吻一个女人,你不觉得事情很严重吗?我看我这回『桃花劫』犯大了,或许会遭天打雷劈。」
「我会替你收-的。」
「喂——」
「别再喂了,你不过就是恢复正常,终於遇到了心爱的女子而已,犯不着『寿终正寝』、『天打雷劈』的诅咒自己吧?」
「你以为我爱啊?」他也是很苦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犯女祸的事,从遇上凝儿开始,我也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我——」
戚比翊打断他的话,「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要你为了她下地狱,你也会甘之如饴,一想到她的甜美笑容,再大的苦也捱得住。当然,这要在你真心爱上她的时候才会感受得到。」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嗯!」
「唉!让我考虑个几天,仔细想清楚吧!」
他又斟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饮尽。
***
「头儿、头儿……」
罗森殿才刚从刑房审完一名采花贼出来,就瞧见身材有些福态的李大急匆匆地边嚷边朝他跑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有事慢慢说。」
「那个……」李大喘了许久才能继续往下说:「住在你家隔壁的那个吴大婶来找你,说是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非得当面跟你说不可,她人还在衙门外等——」
没等李大说完,罗森殿早已快步往衙门外走,果然远远便瞧见吴大婶一脸焦急的在衙门外来回踱步。
「好啊!你这个没心肝的短命鬼……」
吴大婶一见他便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式,一头雾水的他虽然还搞下清楚状况,不过瞧她一路由门外骂进门内,他也只好先陪笑脸再说了。
「大婶,您怎么把骂李大叔的那些话全套在我身上了?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您吗?」
「你没得罪我,不过凝儿可快被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大捕头给害死了!」
凝儿?!
这下他可紧张了。
「凝儿怎么了?」他想起了方才李大说的话,「难道您说的那件人命关天的事,是指凝儿?」
见他那份紧张劲儿,她的火气总算是消了一些。
「就是,」她双手叉腰,盯着他瞧。「我问你,是不是从我四天前回娘家那天开始,你就不曾回过家?」
「嗯!」他诚实招认,急着问:「凝儿她——」
她抢话说:「她什么她?你真是一点责任心也没有,把一个姑娘家扔在家里四天不闻不问的,吃定她不敢上衙门来找你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生病了,不晓得在床上昏睡了多久,也不晓得几顿饭没吃了,要不是我想送些从娘家带回来的土产给你们,敲门不应,发现情况有异才请来锁匠开门,只怕等你想到要回家时,她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
罗森殿的脸色在听了这些後便刷白了。
「她……没事吧?」
「有没有事我不知道,大夫正在替她诊断,我要李老爹的媳妇儿在那儿等着帮忙,憋不住就先赶来——」
他哪等得及听她罗唆一堆有的没的,一听见艾凝还在家,便飞也似地往家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
两天一夜,罗森殿都守在艾凝身边不敢稍离。
原先只是风寒,却因为拖延治疗及气弱体虚转成了高烧不退的重病,当大夫说如果她再这么持续发高烧下去,只怕不死也成残废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捏死自己算了。
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几日未见,她便病得差点香消玉殒。
八成是那天星夜狂奔,气急攻心才种下的病因吧?
抚模着她削瘦许多的苍白脸庞,他觉得吴大婶骂他是没心肝的短命鬼还真是骂对了,他在王府里舒适自在、锦衣玉食,却让艾凝独自在家跟病魔搏斗,他的确是自私、无情,又不负责任。
想来自己也真是没用,从小碰见女人就没辙,老是出糗、犯错,长大後对每个有意亲近他的女子更是敬而远之,还把自己所遇上的一些大小灾难全归咎在她们身上。
可是,别的不提,就拿艾凝来说吧!遇上他之後,她也只有受罪的份,连命都差点没了,相形之下,他倒比较像是她的「桃花劫」。
还好,天快亮时她终於退烧了,昏昏沉沉中也勉强喝了些汤药和粥。
他一听大夫说她是没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凝儿?」
突然,她长而卷的浓密睫毛有了动静,在他的柔声呼唤中,她终於由沉睡中完全苏醒过来。
「罗大哥?」
「是我、是我!」他开心地追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再去请大夫来看一下?」
「我想喝水。」她舌忝了舌忝乾裂的唇。
「噢!我马上去倒茶给你。」
他飞快的去端了一杯茶过来,看见艾凝正吃力地要从床上坐起,立刻伸臂想帮忙托住她,但她却似乎有意地挪身逃避他的搀扶。
「凝儿,你——」
「谢谢。」
在他发问前,她先道谢打断他的话,再主动的从他手中接过茶来。
「是吴大婶跑去衙门找你回来的吧?」她把空杯交还给他。
「嗯!」他把杯子拿到桌上放,走回床边时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她气炸了,恨不得宰了我呢!」
「对不起,我没来得及阻止她,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抿抿唇,憔悴的容颜上有着落寞与愧疚。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对你疏於照顾又数日未归,所以才没能及时请大夫来医治送你,幸好如今你已经月兑离险境,否则,我——」
满满的担心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模她微红的面颊,但她却像是十分害怕地往一旁躲。
他相当愕然,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收回。
「你对我失望透顶,不准我再亲近你了?」
她的反应真的令他非常沮丧,但艾凝的回答却是摇头叹息。
「我是对自己失望透顶。」
「凝儿……」
「帮我拿样东西好吗?」在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指着墙边衣柜说:「第二层抽屉里有个蓝布包裹的东西,你去拿过来好吗?」
他没说什么,起身便依她的要求去把包裹取来。
「那里面有我想送你的东西,你打开看看。」
在她的微笑鼓励下,他打开了布包,一双崭新的布靴呈现在他眼前。
「是你做的?」他的脸上终於又出现笑容。
「嗯!不晓得合不合脚,你现在就试穿看看好吗?」
「好啊!」
他开心地立刻月兑旧靴,换新靴,并且应她的要求在地上试走了几步。
她有些担心地问:「怎么样,合脚吗?」
「合,大小刚好,而且好穿极了。」他坐回床沿微笑的问她,「怎么突然做了双新靴送我?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原本是想在你下个月初六生日那天,连着成套新衣当礼物送你的。」她也老实回答。
他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就先把布靴送我了?」
她将视线定在被上,「因为……那天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
他楞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有些明白她的语意,却又十分希望是自己会错意了。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离开我吧?」
「嗯!」
「我不准!」
「够了。」她幽幽低语,「我不想再为难你,更不愿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我会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的。」
他试着辩解,「你并没有为难我什么啊?这几天我避居在王府没有跟你知会一声的确是我不对,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你骂我、打我出气都可以,只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别离开好吗?」
「罗大哥,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你这几天的逃避让我冷静思考了许多,也想通了,姻缘是不能强求的,我硬逼你娶我的确是不智之举,那只会让这世上多了一对怨偶。」
他听了都快昏了!
「我们是两情相悦才成的亲,怎么会成为怨偶呢?你想太多了。」
「两情相悦?」她脸上有着自嘲的微笑,「是啊!你对我的确有情,满满的全是同情,所以你心一软,就决定做做好事救人一命,答应娶我为妻,但是,你又十分迷惑於自己这么做究竟是错、是对,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家面对我,不是吗?」
他发现真正做了不智之举的竟是他自己。
如果可能,他还真希望时光能倒回六天前,那他绝对天天趁早回家,不给她那么多的时间胡思乱想。
他凝视着她说:「凝儿,你听我说,我的确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不过,那也是因为我——」
艾凝以手势打断他的话,只要确定他的确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才不回家这件事,就够了。
「请你别说话,仔细听我说,因为这些话我今天不说,以後或许就再也提不起勇气说了,我喜欢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开始泛起桃红。「我想,大概是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有了好感,之後你舍命救我,带我回家,却没有乘机侵犯我,这样的你更教我多了几分钦佩与欣赏。」
她紧张地扯了扯棉被,「那时候的我旁徨无依,也真的被那个杀手给吓住了,所以,当吴大婶提议我可以跟你成亲,名正言顺的有个家可以住下来时,我也一时鬼迷心窍,厚颜向你『逼婚』,因为我知道你的确是个好男人,也有足够的能耐保护我。」
说到这,她轻咳了几声,罗森殿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去端了一杯水给她,等她喝完又将杯于归回原位,继续凝神倾听。
「关於你的『桃花劫』一事,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她又捏入忧郁之中,「我无意害你,我也曾经在去留之间挣扎了许久,可是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我真心喜欢上你,舍不得跟你分开,所以,明知道你一直用尽方法想教我打消嫁给你的念头,我还是赖着不走,我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让你对我日久生情的。」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他,有些凄然地笑了笑。
「换做有个男人这么死缠着我,我一定也会很讨厌的,而你当初一定也没想到好心救人却得赔上自己的终生吧?还好,你误打误撞的找来了那位红杏姑娘,让我看清了事实,也明白了自己的幼稚。」
「她说的话根本——」
他真的忍不住想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讲明白!
看她那么委屈,说得那么幽怨,他实在不想让她再继续钻牛角尖难过下去,但是,他又想知道她此刻心里究竟在考虑什么、为难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想说什么继续说吧!」
「再留在你身边,我只会先失去自我,然後,再贴上性命。」
这话太严重了,以至於罗森殿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她交握着双手,低垂双睫。「认识你之前,我并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姑娘家应该要贞静矜持,在感情方面太主动只会被当成随便,会被看轻,可是我的脑袋大概坏掉了,我竟自许婚姻,死缠着你不放,每天想的都是该怎么讨好你,好让你多喜欢我一点,完全忘了羞耻。」
当她再度抬头,美丽的双眸已蒙上薄雾。
「红杏姑娘骂得没错,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只是一个自动送上门来的轻浮女子。」
只见她眨动了一下睫毛,清澈晶莹的两颗泪珠立刻滚落到棉被上,化成了一摊水渍。
她止不住泪,却仍勉强自己硬挤出一丝笑容。
「所以,我打消主意,不嫁你了,等病一好我马上离开,你不必再害怕得连家都不敢回,而且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寻死,因此,你不必再把我的生死当成你的责任,也不用再勉强自己硬留下我了。」
她硬是把伤心泪往肚里吞,要自己表现得再潇洒些。
「说完了?」
罗森殿的炯炯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表情是莫测高深。
「嗯!」
艾凝用手绢拭着泪,觉得他的反应好冷漠。
他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良久,就在她觉得既别扭又诡异而忍不住想开口时,他却又突然喜孜孜地朝她开口笑了。
「好极了,你一清醒就能这么有精神的说了一大堆话,嗓音也没变哑,看来只要再好好休养个几天就能完全康复了。」
艾凝呆呆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正经、认真的表情。
「你现在感觉如何?还会不舒服吗?会不会觉得恶心、想吐?」他很严肃的问。
她摇摇头,像着了魔似地忘了自己还能说话。
「那好,有件事这些天我一直忍着不去想、不去做,但现在我想我应该可以毫无顾忌去做了。」
他的眼睛在说话的同时激发出奇特的光彩,那是一种让人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的眼神。
不会吧?
莫非他是想——
在读出他思想的同时,艾凝连忙伸手想捂住自己的嘴,但是罗森殿比她快了一步,在中途握住她想掩口的手,一手则将她拦腰一抱,挪移着自己的身子亲近她。
「不行!我的病会传染给……」
罗森殿猛地吻住了她。
她试着挣扎,但是被封住的唇瓣无法言语,被箝制的虚弱身子更加无力反抗。
而且,她的肌肤骨血全在呼应着他,因羞耻而产生的抗拒心也渐渐敌不过她渴望他的意念……
「我喜欢你。」
拥吻中,他突然抬起头说了这么一句,艾凝在震惊与浑沌中讶异地微张小嘴,却正好让他乘机更深入的探索她。
他将舌滑入她口中,与她翻搅纠缠,她因紧张而僵硬、紧绷的身子泄漏了她是初次体验的秘密,也提醒了他更温柔地待她。
在她放弃反抗後,他托着她的腰,将柔弱无骨的她环抱在自己强健的臂弯之中,慢慢地加深这个吻,在她甜美的口中不断反覆地轻吮,直到逼出了她的低喟。
她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神志开始溃散,他狂热如火的吻几乎让她忘了呼吸,脑袋里只能想着他的唇现在正落在她的唇上,而他的手正在她背後游移,由腰际渐渐往上……
「啊——」
当他一面吮吻着她的唇瓣,一面滑移着双手抚模她,然後未隔衣物地握住她的双乳,她除了身不由己地因突来的兴奋感而抽搐了一下,更在这短暂的清醒中发觉自己身上虽然还穿着女裳,但里头的肚兜却早已被人月兑下。
「停……」
艾凝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在这销魂快感中勉强要自己拉住他不断蠢动的手。
她虚弱地倚在他胸前轻喘,「衣服……换过了……」
「嗯!」他将手由她胸前绕到背後,「你发烧冒汗的时候浸湿了衣裳,所以我月兑了你的衣服帮你擦了身子,才又替你换上乾净的衣服。」
艾凝手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快晕了。
「为什么——」
她从他胸前抬头,一看见他闪着灼灼目光的双眸,便想起两人方才的亲密接触,质问的气势当场被削弱了一半。
「为什么不请吴大婶帮我换?」她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有我在,何必再麻烦外人?」他的双手轻轻在她背後摩挲着,「我们再过不久就要结为夫妻了,就算我看了、模了你的身子,你也用不着介意、害臊,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人了。」
迟早都是……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全糊了,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想要她,很愿意跟她成亲呢?
难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想到了,「是不是吴大婶说了些什么,逼你一定要对我负责?所以……你的言行举止才突然变得这奇怪。」
他双手一收紧,将她给拉贴在自己胸膛上。
「我喜欢你,想要你,这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哪里奇怪了?」
「不对……」她努力要自己清醒点,别让他欺骗了,「你明明讨厌我、也不想碰我的。」
他用食指指背在她额前敲了敲,「那全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况且,吴大婶为什么要我对你负责?是你该对我负责才对。」
这次她真的被弄糊涂了!
「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努力思索了一会儿,「我曾经逼你允婚,但是我已经说过不要跟你成亲,会离开你了啊?」
「就是这个,你偷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就想逃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吗?」
偷?!
艾凝倒吸了一口气,睁着无辜的大眼频频摇头。
「我没有偷走你的任何东西,真的!不信你可以搜我的包袱。」
「你还强辩,我的心明明就被你给偷了!」
原本她已经又慌、又急,都快哭出来了,结果却又被他的话给楞住。
「我……偷了你的心?」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却不敢相信会由他口中说出。「骗人……不可能!」
「我也认为不可能,但它就是发生了。」他苦笑着说:「我曾经在师兄面前拍胸脯保证,在这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一名女子能让我动心,能让我为了她寝食难安、神魂颠倒。」
他怜爱地轻抚着她的面颊,「可是你出现了,你温柔可人、聪明贤慧,你的喜怒哀乐牵动着我的心,我每天晚上都得不断的提醒自己得做个重信诺的君子,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爬上你的床。」
艾凝羞怯地垂首,但他又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往上抬。
「懂了吗?我不是不要你,而是强力克制着自己不能要你。」
她无法直视他灼热的目光,他仍按贴於她光滑背脊上的厚实大掌让她浑身发烫,也让她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先前为什么千方百计的要逼我取消婚约?这几天又为什么避而不见呢?」她回避着他的视线,有些嗫嚅的轻声问道。
他有些尴尬地搔搔头,「因为我从小就不太懂得该如何跟女人相处,无论是明示、暗示,只要有女人对我表现出好感就会让我手足无措,而且还会遇上一些不太好的事,别说是你,不管是谁说要嫁我为妻,我一定都会誓死反抗到底的。
「可是,遇上你我甘愿认输了,所以,那晚看到你想上吊自杀,真的把我吓坏了,然後我听见你亲口说出你喜欢我,便情不自禁的吻了你。」
艾凝抬起头,微润的水灵双眸凝睇着他。「真的吗?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吻我,而不是为了骗我回来才使出的权宜之计?」
「当然是真的,那可是我的初吻哩!」他贝齿一露,粲然笑开。「我被自己为你疯狂的这种感觉给吓到了,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你,所以就跑去我师兄那儿,想一个人静静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我绝对不是要回避你,更不是讨厌见到你。」
「耶……你考虑好了吗?」她含羞带怯地望着他,「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我打算……向你『逼婚』。」
他不怀好意地对她笑着,一只手又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移。
「不等半年了,也不许你再说不嫁我的这种话,我会去拜托师父帮我们选个黄道吉日,让我们择日成亲,在那之前,我会先办个订婚宴,让大家都知道你已是我的未婚妻。」
他吻着她的耳垂,亲腻地搂着她。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我是要定你了!」
***
艾凝在床上休养了几天,罗森殿就在病榻前当了几天的「孝夫」。
除了嘘寒问暖,早晚还是由他做饭菜,端汤送药地伺候着她。
他坚持要这么做来赎罪,好减轻心中对於先前轻忽她的歉疚,艾凝只好享受一下「男仆」的特殊照料罗!
好不容易她的身体终於痊-,这床上她可是再也躺不住了。
「凝儿,你要做什么?」
罗森殿大惊小怪的喊叫,把正捧着一木盆换洗衣物要到後院打井水洗濯的艾凝给吓了大一跳。
她被喊得心虚,怯怯地停步转身看着他。「我只是想把衣服拿去洗……」
「你的病才刚好,怎么可以去碰冷水呢?」他接过她手中的木盆,「衣服几天没洗不会怎样,你要真看不下去,那我今晚洗完澡再一起洗好了。」
「不行啦!我怎么可以让你帮我洗衣服!」
「为什么不行?我的衣服先前不都是你帮我洗的,偶尔也该由我来分担一些家事嘛!」
「你做的家事够多了……」艾凝斜瞄着他手上的木盆里自己的粉色肚兜,被他刚才那一抢,竟由盆底晃到上头来,让她越看越「碍眼」。「洗衣是我们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就别跟我争了。」
「谁说大男人就不能洗衣的?以往我一个人住,衣服还不全是我自己洗的,你是不好意思让我洗这个吧?」
眼尖的他早留意到她在瞄些什么,一时起了玩心想逗她,便一手抱着木盆,一手拿起她的绣花肚兜在半空中晃着。
「讨厌!」
羞答答的她连忙伸手想抢下,但只见他将肚兜往盆里一丢,运了点功让掷出的木盆稳稳地轻落在後院柴房边,腾出了双手搂住她的纤腰,低头便在她右颊上印下一记香吻。
「傻丫头,这肚兜是我自你身上解下的,你还怕我看、怕我洗吗?」他将唇滑到了她耳畔,「更何况,你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还害臊些什么嘛!」
「我……」
她害羞地低垂着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不过,你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他用指月复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尖,爱怜地说:「我带你上街去逛逛吧!况且,先前为了『逼』走你,我不敢对你太好,一直任由你穿吴大婶送的旧衣,这会儿也该替你添制几件新衣裳了。」
「还有……」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婚礼上该用的东西没有家人可以帮忙打点,我们也该一起挑选、采买,早做准备才是。」
「嗯!」艾凝羞怯地低头抵着他胸口,深情地说:「罗大哥,这世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他亲吻她的乌黑秀发,「呵!我最喜欢的人也是你。」
艾凝仰起脸看他,满是幸福的笑。
***
其实对於上街,艾凝多少还是有些恐惧感。
她总担心着,也许继母派来的杀手还在城里寻寻觅觅,不杀了她绝不罢休,因此眼光总是留意着周遭有没有人在跟踪她。
「你是不是在担心尚未逮捕到的那个强盗又会突然出现?」一路上罗森殴早巳注意到她眼中的担忧。
「嗯!」她不否认。
他凝睇着以一步远的距离跟在他斜後方的艾凝,笑着对她眨眨眼。
「我倒是巴不得他立刻出现!」他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紧握的右拳。「谁敢动我的未婚妻,无异是在老虎嘴上拔毛,自寻死路!有我在你身边,没什么好怕的,我会用我的性命来保护你,放心吧!」
「嗯!」
她盈盈一笑,他的保证让她心里踏实多了。
「到了。」他指着前方一个大招牌,「那间绸缎庄是京城里最大、货色最齐全的,我们就去那里挑几匹布料做衣裳吧!」
艾凝无异议地点头,罗森殿便领着她往那家绸缎庄而行,但是在店门口看见里头的客人时,他不禁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
「森殿哥!」
他的众多爱慕者之一,秦员外家的秦小姐正领着丫环荷香在店里挑布,一见到他便像蝴蝶见着花蜜一样,直朝他「扑」来。
「小心!」
艾凝还没来得及进店,就瞧见明明已经踏进店里的他突然又一路倒退,也忘了後头是台阶而不是平地,一个踩空整个身子便往後仰,眼看着就要压上她——
「糟了!」
罗森殿还没忘了她就在他後头,一个偏身闪过她,却还是免不了一摔倒在地。
「你——」
艾凝才想下石阶去搀起他,冷不防却被一个冒冒失失由店里跑出店门的姑娘给撞往一旁,差点害她跌倒。
「森殿哥,你没事吧?」秦小姐挨到他身边嗲声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有没有摔痛?我扶你起来吧!」
她手一伸过来,罗森殿便像遇着毒蜂一般,立刻闪身站起。
「多谢秦小姐的关心,我没事。」只要她这朵「桃花」离他远一点,他就应该能「幸存」。
秦小姐问:「森殿哥,你来店里裁布想做新衣裳吗?」
「嗯!」他懒得再跟她罗唆,连忙来到脸色已有些难看的艾凝身旁。「你别误会,我跟她其实只有数面之缘,因为她二哥是我的朋友,所以,她——」
「噢!想必她就是我哥说的,那个被你一救就赖在你家不走的女人吧?」秦小姐不屑地瞄了一眼艾凝。
这下完蛋了!
罗森殿还没跟艾凝解释完,秦小姐突然又跑过来搅局,早知道他今天就不出门了。
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秦家千金,趾高气昂地用鼻孔瞪着艾凝。
「姑娘,你的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人家好心救你,你还死赖着不走,真是连一点羞耻心也没有,你的父母是怎么教——」
「住口!」
被数落得脸色惨白的艾凝正想扭头离开,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罗森殿却突然出声喝止了秦小姐的揶揄,而且还毫不顾忌的伸臂揽住艾凝。
「秦小姐,你对凝儿似乎有点误会。」他一脸正经,「那些全是我酒後跟你哥说的玩笑话而已,其实我跟凝儿早有婚约,她父母双亡後,来投奔我这个未婚夫也没什么不对吧?况且我们也已经准备要筹办婚事,无家可归的她先搬来跟我住又有什么不可以?」
说完,他——地拉着艾凝的手离开,完全没看见秦小姐一时吃惊得忘了伤心的呆楞表情。
走离了绸缎庄好一段路,罗森殿斜瞄了一旁默默地被自己拉着的艾凝,心里满是歉疚。
「你一定很生气吧?先前我竟然跟别人说你硬赖在我家不走……」早知道会有这么死心场地爱上她的一天,当初他绝不跟几个好友开口「诉苦」,这会儿也不会自打嘴巴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本来就是我硬赖着你,你又没有说谎。」她低着头,红着脸说:「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不放、不放,永远都不放!」他握着她的手,执贴在他胸前。「既然不生气,为什么又要我放手呢?我承认那时你说要嫁给我,让我很困扰,深怕天生犯女祸的我此後会大灾、小祸不断,所以跟人提起你时是说得有点过分,可是我答应你,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告诉大家是我先爱上你、心甘情愿的想娶你,是我——」
「罗大哥!」她抬起头,嫣红的双颊写满娇羞。「从你挺身而出在秦小姐面前为我辩护时,我就已经了解你对我是真心的,所以,我真的一点也不生气,而我要你放开我的手不是在跟你赌气,只是不想让我们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众人瞩目的焦点?
早已忘了自己身处大街的他,此刻被她一提醒,恍如大梦初醒般地环顾周遭,这才发现,不少熟识的眼光果然全暧昧地瞅着他不放。
「总捕头,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呀?」
卖帽子的张老头笑眯着眼,半开玩笑地由对街扯着他的大嗓门问。
罗森殿困窘地搔搔头,「呃……快了、快了。」
「真的啊?你那『桃花劫』解了是吗?」在一旁卖杂货的大头一脸感兴趣地问:「你要娶的就是你身旁这个美人儿吧?」
艾凝羞得想逃也来不及了,罗森殿硬把想溜走的她拉到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是啊!就是这个美人儿。」他还一脸骄傲呢!
在大家都起哄为他们心目中正直、和善的罗总捕头鼓掌道贺时,他一边傻呼呼地直说谢谢,一边却小声地用只有艾凝听得到的声音说话。
「这会儿被人当众逼婚,你是非得嫁我为妻不可罗!」
「看你一脸得意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全抿唇轻声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