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去,学期即将结束,冬天走到无法感觉的微妙深处。阳光洒下来,透过玻璃窗,映在手背上,澄澈的光明只带来些微的温度改变,然后穿著厚重冬衣的她才发现:确实,天气很冷了。
「恬日,我听人家说了!」
抬头看向刚刚才走进店里,就突然冒出这句话的好友,有点模下著头绪。「水灵,你听人家说什么?」
「说你交了男朋友啊!上次秀秀在路上看到你跟一个男生在逛街!」程水灵的声音里带著强烈的控诉味道:「是真的吗?」
原来是这件事。她点头。「好像是吧。」
圣诞节前夕,系上有一个男同学跑来找她告白,说想要跟自己交往。
她不明白,明明两个人已经认识了三年多,一直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没有太特别的交情,也交过其他女朋友的他却说他一直喜欢著自己。
喜欢……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觉得自己对那个男孩有同样的感情。
这样告诉他,他却只是笑笑,说交往看看也没关系。
然后,从那天开始,那个男孩就开始固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也会约自己出去看电影、逛街、兜风、吃饭。
感觉起来,不只是他,连周围的人都已经把她当成他的女朋友看待。
「好像是?」程水灵斜她一眼,拔高了声音。「安恬日,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好像是』?」
她一边吃著汉堡,这样解释:「他说喜欢我,我们一起出去约过几次会,所以应该算在交往吧?」
老实说,她真的不太确定,他们连手都没有牵过,也能算是交往吗?同性别的朋友做一样的事情,只是单纯的一起出去玩,为什么对象换成异性朋友,同样的行为就变成约会?
这当中的逻辑,非常诡异。所谓的情侣关系,应该需要更清楚的证明过程才对。不过,听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她也只好从俗。
程水灵皱起眉头。「恬日,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我很认真啊,水灵,你觉得我哪里不认真吗?」
「你根本在开玩笑!」程水灵尖叫著说:「你以为是小学生在玩家家酒啊?人家说喜欢你,你就跟人家在一起,那你的想法呢?你喜欢他吗?安恬日,你真的是二十一岁的大学生吗?」
「我只是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交往看看,我会喜欢他也说不定。」
「哪有这种事的?」程水灵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瞪她。「你有没有搞错?恬日,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交往再久,最多也只是感情,不可能迸出爱情的啦!」
「可是,水灵,我从来没有感觉过你说的爱情啊……」她扮鬼脸。「难道我连作个实验都不行吗?」
程水灵冷哼一声。「作这种实验,你小心玩火自焚,有些男生是很奇怪的。」
「阿浩不是那种人。」
「那是你说的。」程水灵嘀嘀咕咕:「讨厌啦,连你都交了男朋友,那我不是很可怜?」
「水灵,是你自己要挑的。」
程水灵瞪她一眼,小巧的脸蛋胀红。「恬日!」
她朝好友吐舌头,将剩下的汉堡塞进嘴里。
程水灵用力眯她一眼,然后转移话题:「对了,好久没看到你,最近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准备考期末考,还要做什么吗?」
「所以,结果你还是没有去参加甄试?你们老师不是一直叫你要去吗?就算你爸妈不要你念研究所,天阳哥也会支持你的啊!你干嘛下去?」
她摇头。「跟我爸妈没有关系啦,水灵,我没跟他们说这件事。」
「那是为什么?」
「我想一想,」她老实说:「还是不要了。我又还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念。」
「你不继续念,又没有修教育学程,毕业要干嘛?」下个学期就要把教育学程修完,毕业以后打算当老师的程水灵叨念著说:「安恬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修的那些都是纯数学的课,商务统计这些,你根本不熟,要去跟人家竞争,一点胜算也没有……不继续念,难道你要去当补习班老师吗?」
「再看看吧。」她干脆地说,因为也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反正时间还久。」
「哪里还久?你以为自己还是大一吗?再半年就要毕业了呢!散仙!」程水灵又看她一眼,然后沉默下来,低头喝著杯装饮料。「……天阳哥最近好吗?」
果然。「水灵,你不要死心眼了啦……大哥只把你当成小妹妹看而已,你有那么多男生追,为什么一定要我大哥呢?」
程水灵看著她,突然噘起粉女敕的红唇,赌气地别开头。「……你不懂啦!你根本下懂!我就是喜欢天阳哥,就只有天阳哥一个,我才不要像你这样,随便就跟别人在一起呢!」
她看著固执的好友,只能叹气。
范姜光垣踏进家门口,就看到林妈妈拉著天阳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正打算假装没看见溜回房间去,却逃不过房东妈妈的雷达侦测。
「光垣啊!你回来啦!」林好时热情地招呼:「过来过来,给林妈妈看看,林妈妈好久没看到你了。」
范姜光垣的脸皮几乎无法察觉地抽搐一下,转眼间,嘴角勾起迷人的温文微笑,有礼地点头。「林妈妈,晚安。」
林好时瘦削的脸颊染上愉快的红晕。「光垣啊,你还是这么忙啊,都快过年了,怎么公司都没放你们休息?」
他放下公事包,在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将长沙发的空间留给喜欢帅哥的房东和不幸的好友。「就是因为快过年了,要把去年的资料整理好,还要趁著年前去拜访一些客户,谢谢他们平常的照顾,所以这阵子还比较忙一点。」
「-,阿阳啊,你要多学学光垣,」林好时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安天阳。「人家工作这么认真,说不定今年又要升官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傻楞楞的,不知道给自己打算啊?」
安天阳苦笑。「哈哈哈,林妈妈,我知道啦。」
林好时伸手捏捏年轻男人的脸颊。「趁著年轻要多打拼啊!女孩子到几岁都可以追的,有没有听到?」
「我知道、我知道啦,林妈妈。」安天阳一个劲地笑,向来开朗的声音却像发条松开的时钟,平板而无力。
范姜光垣瞥了好友一眼,没有作声。
「啊!对了!光垣啊,阿阳说他跟他妹妹今年还是留在台北跟林妈妈过年,不回去了,你咧?」
天阳的父母在两年前离异,各自留在大陆工作,他接过几次安家长辈打来的电话,两个家长似乎都对这个长子疼爱有加,天阳也不像是叛逆少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两年的春节,即使是除夕,也都没有回过位在新竹的家。
没有多看好友,范姜光垣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星期回去。」
「啊,要回去那天要跟林妈妈说喔!」林好时叮咛:「林妈妈会帮你准备点心,在高速公路开车才不会肚子饿!」
他露出礼貌的笑。「谢谢林妈妈。」
「光垣啊,你自己开车回家要小心哪!现在高速公路车祸这么多……」
又念了将近半个钟头,林好时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两个年轻帅气房客所住的二楼。
一等门关上,安天阳立刻趴倒在沙发上,发出微弱的申吟。
范姜光垣也有类似的感觉,房东妈妈实在太会闲聊了,连他提到要开车回家这件事,都可以把她当年第一次上高速公路的美妙经验拿出来分享。
不过,这不是他眼前关心的事。
拿起公事包,他回到房间,月兑掉西装外套,一边折著衬衫袖口,走进浴室洗手。踏入客厅,看到好友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活力,正吃著房东妈妈刚刚带上来的点心,一边漫不经心地翻著小说。
「又不回去?你们家的感情真是亲密啊!」
安天阳耸肩。「反正我爸在上海,天旭过年也要留守,我爸妈也离婚了,本来就没有过年团圆的样子,回去也没有意思,干脆叫我妈跟朋友出国去玩算了。我跟恬日在台北,跟林妈妈过年就好。」
「恬日呢?」他坐到刚刚的沙发上,拿起筷子,不客气地伸手抢过好友眼前的盘子,里面装的是已经变冷了的凤梨虾球。
安天阳不以为意,走到冰箱拿出似乎也是刚刚房东送来的水果,一边回答:「她当然也不回去啊。光垣,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他睨他一眼,冷冷地纠正:「谁在跟你说那个?我是问那个小鬼跑哪去了?」
「你在说这个啊?」他只是耸肩。「她说出去看电影,晚一点才会回来。」
「跟谁?」
「男朋友吧?我猜。」
他顿一下,有点意外。「你那个妹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安天阳自顾自地吃著切好的香瓜,没有抬头。「好像是上个月底刚交的吧?我不太确定。」
他微微皱一下眉头,放掉了这个原本只是拿来当成引子的话题。「干嘛?最近过得不好?有气没力的样子。」
安天阳看他一眼,阳光的脸上掠过一丝少见的阴霾。「哈哈。」
「哈哈?」他皮笑肉不笑,嘲弄地问:「又吵架了?还是这次干脆被甩了?」
「算了啦,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模糊地说。
「工作呢?」也不想追问,他拿起桌上的瓶装鸟龙茶,倒了一杯,递给好友。「最近怎么样?」
「还不就是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随时可能被老板炒鱿鱼的样子?」
「没这么差啦。」
「我看,也差不多了。I他喝著杯子里的鸟笼茶,闲闲地挖苦好友,然后改变话题:「我初四回来。」说的,是他过年的行程计画。
「嗯。」
「……你刚刚说,你妹交了男朋友,有没有看过长什么样子?」
安天阳摇头。「那丫头神秘得很,从来没说过男朋友的事,更别说是带著他出现了。我也是前两天她说要出去,问了才知道是跟男朋友一起。」
范姜光垣乾涩地说:「都大四了,才在交男朋友,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恬日在想什么,反正她喜欢就好。」
「这么开明?」
安天阳无奈叹气。「不然怎么办?叫她一辈子不要交男朋友吗?妹妹也是会长大的。」
他没有多作评论,只是简单地说:「记得告诉你妹,谈恋爱可以,别把男朋友带回家,我会翻脸。」
安天阳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困惑。「光垣,你想太多了吧?我家小妹很懂事,不会这么做的。」
他斜睨那个蠢大哥一眼。「你干脆说你家恬日是天使算了。总之,我丑话说在前头。」
安天阳耸肩。「好啦,我会告诉她。」
他顿一下,然后开口:「还有,公司打算送我去芝加哥总公司受训。」
「哇,光垣,你又要升官?」安天阳赞叹地笑。「林妈妈说得真准!」
他的嘴角扭曲,嘲弄地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天天升官?天阳,你以为我是什么?皇亲国戚吗?受训而已,回来还是继续干我的小课长。」
「可是我听说这种送回总公司去受训,是为了以后的升迁作准备。」
「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他下在意地说:「我上头的那几个,看来还能干好几年,这几年问,事情的变化很大。」
「什么时候去?」
「现在只是内定的消息。公司命令发布下来,要等四月,真的成行,已经是七月了吧?」
「那还好久,你现在说干嘛?」安天阳打个呵欠,然后突然睁大眼睛:「喂,你去芝加哥,要去多久?」
「半年,表现不错的话,会延长到一年。」明白好友在担心什么,他挖苦地说:「别担心,我的房租照付,不会要你吃下来的。」
安天阳松口气,嘿嘿笑。「那就好,要我一个人付这整间公寓的房租,我可吃不消。」
「我当然知道你吃不消,否则我人都在美国了,还要付这笔空房租做什么?」
「光垣,咱们这么久的兄弟,别这么计较啦,反正你赚的钱多。」
正要反唇相讥,抬起头,突然看到放在角落靠窗位置的盆栽。
圣诞节过去,树上缠绕的灯串和树顶的水晶星星,已经被恬日收了起来。
节日的奇迹消失,圣诞树变回了普通的盆栽松树,无趣地孤立在客厅一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棵松树,他觉得有点烦躁,好像哪里多了什么东西,感觉非常下舒服。「……对了,回来问问你妹,那棵蠢树她打算怎么办?」
「树?」安天阳顺著好友的目光看过去,无精打采地随口说:「大概就留在那里吧?明年还可以继续用啊。」
听到回答,他觉得不太满意,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撇撇嘴,站起身。「算了,我先回房。」
没有注意到好友有点怪异的反应,安天阳只是点点头,抓起先前看到一半的小说,自在地在长沙发上横躺下来,继续阅读的动作。
等到范姜光垣向安恬日问起那件事的时候,已经进入四月,她正在努力准备著大学最后一次的期中考试。
「安恬日,去倒垃圾。」
抬起头,看到学长站在门口,似乎是刚刚到家的样子,穿著浅棕色的西装,手上的笔记电脑还没有放下。
她微微笑。「学长,好久不见。」
「哪里好久?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记忆退化吗?明明昨天回来还有看到你。」男人伸手抹抹脸,随口答道:「废话少说,倒垃圾。」
她听话地起身,走到阳台上拿起之前打包好的垃圾袋,出门到定点等待清洁队的到来。
刚刚跟学长说好久不见,是一种感觉。住在同一间公寓里,她跟学长天天都能见到面,但是见到面不代表有交谈的时间。感觉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范姜学长的声音了。
学长的工作原本就忙碌,这一阵子,听大哥说,因为学长要到芝加哥受训的公文正式发下,开始准备交接的工作,更是忙到几乎不见人影。
加上她和阿浩开始交往之后,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少了,两个人能碰头的机会减少,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学长,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倒完垃圾,她回到家,看到刚刚回来的男人房门紧闭,门缝里没有透出灯光,以为他睡了,却在一个旋身,发现还穿著衬衫的范姜光垣头斜靠著沙发椅背,任凭电视机开著喧哗,人却已经沉沉睡去。
原本梳理整齐的浓密黑发有些凌乱,眼睛下方透著阴影,松懈下来的嘴角带著深刻的疲惫痕迹,看来学长是真的累到一个临界点,否则向来注重仪表的他不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这样昏睡过去,连她进门都没有听见。
不过,他这样也睡不久,很快就会醒来了,学长睡得很浅,不可能在开著电视的客厅里睡太久。
看看自己卧室的方向,盘算著这几天的考试科目,然后她放轻脚步,走向厨房。
将两杯热好的牛女乃端出客厅,果然看见范姜光垣已经睁开眼睛,正摇著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该死,我睡著了?」他用还没有褪去睡意的声音问。
「嗯,睡了一下,学长太累了。」她将一个马克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我热了牛女乃,学长喝完以后,就去休息吧。」
「牛女乃?」漂亮的薄唇勾出淡淡的笑意。「恬日,你当我是五岁小孩吗?」
「牛女乃可以帮助睡眠。」她认真地说:「我想了一下,觉得茶或咖啡都太刺激了,学长不是需要睡眠吗?」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拿起温热的杯子就口。
「学长要忙到什么时候?」
「忙到死。」
她一边啜著牛女乃,一边叹气。「学长,你知道我的意思。」
「这个月是最忙的吧?」他看她一眼,笑。「五月底把工作都交接完了,大概可以轻松一阵子,专心准备出国的事。」
「哥哥说你要出去最少半年,最多一年。」
「对,所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搬出去了吧?」
她摇头笑。「学长,你还是这么急著把我赶出去啊?」
「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才经过几个月,你会突然从丑八怪变成人见人爱的可爱少女吗?」他似笑非笑地睨她。「少蠢了。」
她扮个鬼脸,已经很清楚这个学长的性格。他不冷言冷语地刮人,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不可能要求他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顿一下,他又开口:「如果毕业以后还想住在这里,叫你哥跟林妈妈商量看看,她应该会答应。」
听到他其实是默许她继续住下去的建议,她有点吃惊,忍不住露出微笑。
范姜学长,就是这样的个性。
「……嗯。」
「六月就毕业了,想做什么?」
「不知道。」
他怪异地看她一眼。「不知道?」
她摇头。「不知道。」
「研究所呢?还是工作?至少这一点方向还有吧?」
她吐舌头。「我没去考研究所,所以大概是出去工作吧。」
「『大概是出去工作』?」他叹气。「安恬日,你跟天阳果然是兄妹,一个模子倒下来的,天塌下来都没你们的事。这样浑浑噩噩、没有半点人生目标,日子还能过得这么愉快,也算是一项常人所不能及的优点吧?」
她眨眨眼睛,突然想起另一个人的话。「可是,学长,上次小风姐说,能跟范姜学长相安无事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才是哥哥跟我真正异於常人的地方。」
他看著她,没有作声。
她温驯地垂下目光,自顾自喝著热牛女乃,浑然不在意他带刺的目光。
突然,他低声轻笑。「好、好,安恬日,算我输给你了,那的确像是小风会说的话。」
她只是微笑,停顿几秒,才又开口:「我已经开始在补习班教课了,毕业以后,可能就直接转作正职的老师吧。先这样看看,我想要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这种事,不是应该在大学的时候就考虑好吗?」
「嗯,不过我忘了。」
「忘了?是忘了自己想做什么,还是忘了自己应该在大学的时候就把这种事考虑清楚?」
「后面那个。」
她真的忘了,大学有太多的功课、太多有趣的事、太多可以学的东西,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毕业的时刻已经来到眼前。
看著像往常一样坦率的女孩,男人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笨蛋。这种事也能忘记,我真是佩服你们兄妹俩。」
「学长呢?」
「嗯?」
「这么辛苦工作,为什么?」
他叹气。「为了不被炒鱿鱼啊,这么简单还用问?」
「学长那个时候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
他看看她。「你是随便问问呢?还是真的想知道?」
她思考一下。「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他挖苦地反问:「什么叫一半一半?我不知道这种问题也有一半一半的答案。」
「因为我已经大四了,之前也在找工作,所以有点想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她笑。「不过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而且学长的状况是学长的状况,知道了可能也不能当参考,所以也算是随便问问。」
他瞥她一眼,摇头。「我跟你那个没用的大哥都是读商管的,所以选择贸易公司是很正常的,加上营业部算是公司的命脉所在……你没听过吗?学以致用,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所以,学长,你喜欢现在的工作?」
「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吧?」他放下杯子,往后躺进沙发,将已经松开的领带拉下,解开领口的把子,露出褐色的喉头。「工作就是工作,努力工作只是因为我得养活自己……你以为现实社会是日剧吗?工作是为了充满爱与梦想的未来?」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学长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像大哥那样,不也可以养活自己?」
他嗤之以鼻。「照你大哥那种打混法,没被开除已经算是奇迹,等哪一天主管心情不好、公司状况不佳,我敢保证,裁员名单的前几名一定有你大哥的名字。哪里可以养活自己?」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他简单地说:「经济不景气,公司付一份薪水,想要的是两份的工作成果,拿不出来成绩的人只有等著被淘汰的下场。办公室比修罗战场还残酷,要留下来,就要比别人努力,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她保持原来的微笑,低头安静地喝著杯里的牛女乃。
看著没有说话的女孩,男人深呼吸,又抹一下脸,拿起茶几上的空马克杯,起身走向厨房,似乎打算就此结束谈话。
她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的牛女乃,转著电视频道,准备等一下再进去念书。
厨房的水声停止,范姜光垣跨著稳定的步伐,走回客厅,拎起刚刚解下、丢在沙发上的领带,然后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对了。」
她抬起头,看向突然出声的男人。他顿下脚步,笔直地站在卧房门口,模糊的阴影笼上端正的五官。
「我听天阳说,你交了男朋友?」
她点点头。「嗯。」
「什么样的人?没半点本事,只好吃窝边草的同学?泡不到自己同届的,干脆来骗骗无知大学部学妹的研究生?还是随便路上跑过来搭讪的小痞子?」
她叹气,这个世界大概只有范姜学长能把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用这么恶毒的方法说出来,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就已经将人家损到一文不值。
「班上的同学。」
「班上的同学?」范姜光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的是那种同班三年多,一起修课、一起作报告,除非没长眼睛、没带脑子、或是最近才去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否则早就应该知道你长得什么鬼样子的『同班同学』?」
她吐舌头,大概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然后迅速消失踪影。他看著她,缓慢地摇了摇头,深深叹一口气,然后转身走进房里。
不愧是范姜学长,真是一点礼貌也没有的反应,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已经让人觉得刻薄。她无奈地想著,一边关掉电视,将马克杯拿进厨房冲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