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过后,莫晨雨就再也没有见过斐毅冷。住进斐家也有两个月的时间,在同一屋子里,就是碰不着面。
阿丽说,少爷是夜行性动物,见光死的,所以白天不太露面。
她觉得这个比喻很像他,跟着月亮的起落行进。她喜欢仰头看黑夜里黄澄澄的月亮,但,她只有失眠时会跟月亮同起落;平时,她还是喜爱阳光从窗口照进的明亮灿烂,迎接美好的晨曦是她最爱的事之一。
至于现在上床睡觉前,莫晨雨都养成习惯准备一杯水在房里,免得半夜下楼又碰上同样的情景。也不是特别尴尬,但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不想惹麻烦,因为他脾气确实霸道恶劣,阿丽交代的事她没忘记。她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考上朱利亚高中。
吃完早饭后,莫晨雨坐公车出门。
斐敬蛮喜欢这气质优雅的女孩,曾多准备个司机早晚要接送她,方便她进出门;但莫晨雨婉拒这项提议,她已习惯一个人来去的生活。
可以说寂寞,也可以说自由。
通常,自由和寂寞是共存的,很难要求自由,又要一大堆人跟在身旁陪伴。
她喜欢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头,行色匆匆的路人,思考她末来的动向,思考生命流逝的意义。哲学的书她也念了不少,关于存在的价值定义,她仍在研究之中的巧妙。
物质,是界定存在的价值还是人为的虚荣心?
权势,是改变存在的体制还是的渲染?
金钱,是衬托存在的意义还是无止尽的黑洞?
人世间的一切价值判定,都暗藏玄机。人,总是会不小心就掉入商业设置的陷阱里,丧失判断能力。
相对于她的独来独往,邵氏姐妹就很享受有司机接送的生活,她们已不能忍受坐公车、沙丁鱼罐头人挤人的日子。奢华的生活享受久了,再回复小老百姓的纯朴已无可能。没有佣人、没有司机、没有名牌服饰、没有美味佳肴、没有金钱挥霍的日子,绝对是黑白惨澹的。
莫晨雨,情有独钟于这种平淡生活。
邵氏姐妹觉得她是超级大怪胎!不爱看电视,爱看书;不爱听流行音乐,天天听古典音乐,不爱逛珠宝店与百货公司,特爱逛书店;不喜欢上高级餐馆,常常晃去夜市吃小吃。
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更怪的,她竟拒绝念维新学院。
这个高级学府,不是一般人念得起的,一学期三十几万的学费吓死人,是斐家有钱,才供得起。当然,维新学院贵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从高中直升大学的七年里,有五国语言的训练课程,包括英、法、德、日、西班牙文;商业培育课程,科技工业训练课程……各式因应企业需要设计的课程,加上国外专聘回来的教授授课。
这所学校设立的宗旨,本来就是要培养企业接班人的底子。平民想进来也可以,户头里多存点钱吧!
莫晨雨并没有跟邵家的人和斐敬提她要考朱利亚高中的事,等入学考过关再说也不迟。没考上的话,她就另作打算。
背着包包,她慢慢走进朱利亚高中的校园。
两排翠绿浓荫的大树中,笔直的石板路,弥漫中古世纪城镇的味道。呵!不亏是为了招收音乐人创办的学校,莫晨雨爱上这样充满诗意的感觉。
加油!她在心里大喊。
专注于应付考试,莫晨雨没发现远远地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
斐毅冷一手揽住红衣洋装美人腰际,在朱利亚高中的石板路上闲晃着。
“毅冷,那女孩不是那晚在客厅里的那个?”美人仰头看他冷俊迷人的脸。
他淡淡的望了莫晨雨一眼。“可能是吧!不是很有印象。”
美人搭着嘴浅笑:“是啊,那么平凡的小女孩你怎么会记得。”
斐毅冷低头凝视她:“那你又为何记得她?那晚光线很昏暗,你倒是厉害!”
“学音乐的人对于同类特别敏感,况且她的手修长漂亮,应该是弹钢琴的好手。”美人的观察力还颇强的,连手的形状这种细微的小地方,都不放过。
“是吗?”他没留意,那晚他只闻到她及肩的头发有股淡淡的洗发精味道。
“我猜,她是来考入学考的。”美人倚在他身上,长发在空中飘啊飘。“而且,她一定会考上。”
“对她这么有信心?”斐毅冷嘲讽的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那没个性没情绪的声音和反应。这种人,会是音乐家!会有艺术气息、有爆发力!会情绪激昂的弹钢琴!他不以为然的冷笑。
知道斐毅冷不可能对这么貌不惊人的女孩感兴趣,美人才稍稍夸奖说:“直觉告诉我,这女孩会是个音乐人才。”她从不会犯下在男人面前赞赏敌人的错误;但,如果只是个不起眼的丫头,又另当别论。赞赏这种市面上到处皆有的货色,反而能显出自己的宽容大度,眼光独到。
美人,总是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男人才会对她死心踏地。这招对斐毅冷有没有用呢?
一如美人所料,斐毅冷对于黄毛丫头是不是音乐人才的话题,兴致缺缺。
妄晶华喝茶,我约了同学。”斐毅冷带她走向停在校门口的银色保时捷跑车。
“是那位精华科技的少东吗?”美人好奇。
“对他有兴趣?”斐毅冷帮她开门。
“才没有呢!他哪比得上你呀!”美人粉俏着脸辩白。“你那些优秀同学里,我只认识他,才随口一问。你跟他不是最熟吗?”
斐毅冷双眸冷然,偏头斜视美人。
美人心一惊,乖乖闭上嘴巴。她差点犯了斐毅冷的大忌——三姑六婆,东家长西家短的女人,他最受不了。
斐毅冷喜欢速度,喜欢嚣张的开着亮眼的跑车把女人。被警察拦,顶多罚钱嘛!能拿他怎样?他们家被罚那一点钱,不痛不痒的。
他插入钥匙猛吹油,扬着轰轰的声音奔驰在马路上。
来斐家的第三个月,斐敬过生日。
斐氏大手笔的包下了凯悦饭店庆生,许多企业界的名人、和斐家有关系的政商名流、斐敬认识多年的好友,纷纷到场祝贺。
莫晨雨穿着乳白色小洋装,拿着一个装满水果的盘子悄悄躲在宴会的角落吃着,实在不习惯这样热闹的交际场合。她只打算用眼睛看这场光鲜亮丽的盛会,和陌生人也可以聊的好似老朋友的事,她做不来。
邵雁萍和邵雁玲像两个华丽的小公主,穿梭在众嘉宾之间。
这也不是她们俩第一次会见宾客,企业界认识她们,了解她们身份的为数不少。反正是斐家人,就算是情妇的女儿,来头也不小;再者,两位小公主长得娇艳动人,对他们有意的小王子,数数也不下十个。
莫晨雨抱定主意,只要邵琴和斐敬没打算介绍她,她宁愿当个路人甲就好,省得她要说那么多寒暄客套的话。
这场宴会惟一吸引她注意的,就是那次暗夜里距离她五公分近的脸,终于现出原形了。
斐毅冷一百八十多公分的修长身材出现在大门时,即刻引来一阵骚动。原本只是普通的黑色西装,套在他出众的体格上,就格外迷人,他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型与五官,想不成为目光所在也难。
深邃的双眸中间,有着高挺、弧度优美的鼻梁,底下是两片丰盈红润又形状完美的嘴唇;他的外表,无疑是让女人崇拜、瞻仰,零缺点的形象。
无怪阿丽欧巴桑说,靠近斐毅冷五公尺内的女人,全都抗拒不了他的诱惑。光是在他的目光凝视下,就会像夏日里的冰淇淋,慢慢融化吧!
莫晨雨也像是看到艺术品般啧啧称奇。不过,价值太高、过于贵重的艺术品,她觉得只适合远远观赏,买下来搬回家,花费的人力财力都过于庞大,是不智的抉择。
因此,她还是远远地看他一两眼就够了,想和他说上一两句话的女人全场都是,她也不用假意和他打招呼。同住一屋子都几乎没说过话了,又何必在这场合嘘寒问暖?
邵氏姐妹倒是等不及的拉着斐敬和邵琴走向斐毅冷,演出一家人的精采大团圆。
是很棒的画面,男的帅,女的美!众人惊呼,配入音效,这一幕可以夺下奥斯卡最佳剧情类奖项。
完美的表演!
除了,斐敬冷不防迸出一句:“晨雨呢?”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晨雨介绍给大家。毕竟以后他们一起出席公开场合的机会很多,大家在背后窃窃私语,打听她的家世也不好。
当下,众人纳闷,谁是晨雨?
众宾客马上四下里寻,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大家更是彼此对望,交会眼神的讯息相互问,你是晨雨吗?
莫晨雨无奈,由角落走入灯光聚集的舞台。众人发出惊叹声,哪来这么平凡的女孩!
斐毅冷嘴角微扬,邪笑着,这小丫头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
“这是我收的干女儿,叫莫晨雨。”斐敬宣布。
过去三个月来的观察,斐敬相当喜欢这女孩的想法及行为作风——没有千金小姐的任性,坚持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待人温驯有礼,不随波逐流。他打定主意收她当干女儿,也没和邵琴说。
邵氏姐妹和邵琴都一愣,才想着斐敬要如何介绍莫晨雨,没想到竟是收她当干女儿。对她挺好的嘛!
众人举杯高呼:“恭喜!”
莫晨雨站在那里,自己竟然成了连续剧的主角!她茫然看着周遭的景物,脑子一下无法正常运作。
直到一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飘近,同样冷冷的嘲讽声:“恭喜呀!有没有麻雀变凤凰的感觉?”莫晨雨回头,看到斐毅冷近距离的接触,立刻倒退三步。
她的反应相当好笑,斐毅冷挑起眉来:“你是被鬼吓到吗?”
“我……”又是那种平铺直述法:“我没想到你站在身后。”
斐毅冷想不出老爷子收她当干女儿的用意,无聊又平凡的丫头!
“斐董事长真是有眼光,收了个这么优秀的干女儿!”朱利亚高中的沈是华校长道贺说。“晨雨可是今年最高分考进我们学校的。”
“啊?”在场的人,除了斐毅冷稍稍进入情况外,包括斐敬、邵氏母女,都一头雾水。
斐毅冷暗忖,真被林曼如美人说中,那丫头是优秀的音乐人才?不像啊!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会弹钢琴?
“晨雨没跟你们说吗?今年招生里,她是第一高分考进朱利亚高中的。”沈校长好几年没碰到这么有天分的小孩了。
“真的?”斐敬喜出望外的问。
莫晨雨点头:“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想晚点回家后再跟你们说。”
“太好了!难怪你不去念维新学院。我还猜想,你可能是不好意思。”果然没收钱干女儿。
邵氏姐妹瞪着莫晨雨——
她,可以考上每年只收一百名学生的朱利亚高中?
和维新学院并列全国第一难进去的学校,而且是第一名考进去的?
那么一个怪人会弹钢琴?
“斐董事长,你没听过晨雨弹钢琴吗?让她现场演奏一段,当作送你的生日礼物吧。”沈校长看着大厅里的平台钢琴提议。
大家都没听过莫晨雨弹钢琴,对她的琴技有着一千万个问号。众嘉宾也是满怀期待看着莫晨雨,这个第一名考进朱利亚高中的学生。
看样子是赶鸭子上架,不弹不行了。莫晨雨其实不害怕在这种公众场合演奏,只是今天真的太特殊了,跟一般的演奏会完全不同。
“那请大家聆听晨羽弹奏贝多芬的钢琴奏呜曲‘悲怆’。”沈校长特别喜欢她入学考时,弹奏的这首自选曲。
莫晨雨上台,深呼吸后坐下,精神完全集中于琴键上,那些观看的人被她隔绝于外。她的世界,只剩下她,和钢琴。
全场无声息,众人屏气凝神。
钢琴声,如立里话里的魔法般一声一声流向每个人的心坎,充满震撼力,充满感情,清晰的、忽快忽慢的节拍,紧扣众人的情绪。
那样悠扬、孤寂的琴声,仿佛夜里踽踽独行的坚毅老人,传诉着坚强、温暖、不放弃的精神。
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勇敢面对人生接踵而来的挫折。
只要心里的明灯没有熄灭,只要坦承面对自己,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克服,不需要妥协,不需要背叛自己。
在场的人,有的感动得流出眼泪,有的眼神发亮,像是被神思启发。
连斐敬都心里暖暖的,眼眶湿湿的。
演奏完,莫晨雨一鞠躬下台,鼓掌声不绝于耳,还有人高声喊安可。
莫晨雨浅笑,从出神的弹奏中回神。
沈是华校长鼓励地拍着她的肩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斐毅冷不说话的退到一旁,他没办法蒙骗自己,莫晨雨的演奏确实深深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也许是太久没听音乐会了。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陷入沉思……
七月,让人忍受不了的艳阳,以三十八度的高温荼毒大地。
出了冷气房,被烤焦的机率是百分之九十。
马路上,行人稀少。绿荫底下,偶尔一两对情侣并排坐。
“维新学院暨朱利亚高中举行联合迎新会”,硕大的标语贴在两校门口,经过的路人很难不去注意到。
时间:七月十日,早上九点。
地点:维新广场。
连抬头都懒,遑论仔细留意每年必定安排的盛会,斐毅冷走出维新学院大门。林曼如穿着PRADA今年最新款高跟鞋,在对面的朱利亚高中站了将近半小时,忍受艳阳的曝晒,为的就是白马王子现身这一刻。
林美人已成功的化解“斐毅冷最久任的女朋友不会超过三个月纪录”的魔咒,这是她的第四个月,羡煞校园里众家女子的心,也粉碎她们排队候补登上宝座的希望。所有关于她即将成为下堂妇的谣言不攻自破,她,可是费尽心思稳住她的地位。
斐毅冷跋扈的性子、阴冷的思绪本来就难以揣测。他从不按规矩行事,对体制、礼教他都嗤之以鼻。
她,林曼如,将成为八卦周刊上最风光的女人!
“毅冷!”她越过马路跟上。“人家等你好久,太阳晒得我都昏了。”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你可以不用等。”
林美人望着他不佳的神色,惊恐道:“没有啦!也是一下下而已。”
他看到她的名牌新鞋,眉间耸了起来:“刚买的?”
林美人喜沾沾的说:“昨天逛街还碰到你两个妹妹。”
那两个败家女?斐毅冷脑海里很少浮现她们的影像,因为想到也只是厌恶。
一个情妇妈妈,两个成天逛街买东西的女儿,仗着老爷子宠她们就摆出女主人和富家千金的姿态挥霍。
“小你三岁的那个,还满脸恨意的瞪我。”林曼如火上加油说。那个郡雁萍想跟她斗,还早呢!“瞪你?”斐毅冷挑起剑眉,讥笑的说:“是不是你抢先买走她要的名牌衣服?”
“才不是。我看她是忌妒我和你在一起吧!”林曼如对付敌人,从不留情。
尤其是邵雁萍长得一副美人胚子,不可轻忽,又和斐毅冷同住一屋檐下,合该是要探探她在斐少爷心中的分量。
斐毅冷沉默不语,那丫头喜欢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早看出来,他只要手指头一勾,她就会乖乖愿意过来。碍于老爷子疼这两个“妹妹”,他才跟她们划清界线,染指她们,老爷子想必会气得五脏六腑都分家。
看斐毅冷阴情不定的神色,林曼如不敢多问,怕恼怒他。这事可以慢慢观察,不急在这一时。
她赶紧转移话题:“跟念维新学院的那两个美女妹妹比起来,你会不会觉得念我们学校这个才女妹妹可怜多了?”
“可怜?”斐毅冷嘴角上扬。
“你们家是故意虐待她吗?大热天的,她每天坐公车上学。”林曼如深信女子可以无才,绝对不能无色,否则,就沦落到莫晨雨般不讨人爱的下场,堂堂斐氏企业的千金,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在公车站排前报到,挤公车。
最好像她这样才貌双全,才能掳获斐公子飘忽不定的性子。
斐毅冷不相信老爷子会虐待自己的干女儿,他怀疑是那怪丫头自愿如此的。这一切,有待查清楚。
看斐毅冷没搭腔,林曼如佩服起自己的判断力。女人,有点外表还是吃香。
“这还不打紧,我们学校的三年级学生策划迎新活动时,竟然要考进来前十名的新生上台演唱英文歌曲。”林曼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摆明刁难你们家的才女妹妹。”
“唱歌嘛!没什么。”斐毅冷不以为然。
“是没什么,只不过前十名除了她的其余九名,皆副修声乐,只有莫晨雨副修长笛;还规定最输的那个,要被大家泼水。这不是整她,是爱护她喽?”林曼如反问道。
斐毅冷耸肩:“那是她的问题,与我无关。”
林曼如就喜欢他这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最好是对所有女人都这样,她才不会担心他又恋上哪家的野花。
为此,她愿意每天高歌三声哈雷路亚,赞美主!以求他不要这么快变心。
清沱大雨,从漆黑夜空倾盆而下。街道上,冷冷清清。
凌晨一点半,斐毅冷迅速地将保时捷停进车库。熄火后,一整栋房子安静出奇,灯火也都暗了,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不断落下。
没带雨伞,淋着雨快速的用钥匙开大门,他稍稍仰头,发现顶楼的练琴间灯火通明。
这丫头是练琴练到脑子烧坏了,凌晨一点半,还泡在里头。
他进门,半湿着身子与头发。他可以一如往常不管别人闲事,冲个热水澡后睡觉;但步伐,却不听使唤的往顶楼走去,想看看才女小妹妹是不是真疯了。
斐毅冷悄悄打开练琴室的门,传出录音机播放清柔的英文歌声。
那首,是他很喜欢的英文歌——StlentAllTheYe-ars。
莫晨雨打算演唱这首难度颇高的歌!光换气就会换死人的经典歌曲!
屋外,大雨有如非洲荒原的雨季,搅和着;屋内,流泻一室的音乐。
莫晨雨坐在地板上,呆望着玻璃窗上游离的雨迹,复杂得有如蜘蛛网的雨迹。
她茫然,是不是成长的过程也是如此刻骨铭心?
人世间的过往,也是如此没有轨迹可循?
会流到哪都是偶然,都是命运安排?
太深刻的认知,往往伤害自己的内心。
她,悲伤的哼起歌,斐毅冷看着她那样的表情,心里,缓缓地流过一丝抽痛感。
很多年了,他不知道刺痛为何?麻木神经,放纵,他以为可以傲视一切感情。
音乐一段一段流过,莫晨雨轻声唱着,柔柔的嗓音在夜里,比西洋航海历险中,唱歌蛊惑水手的妖姬更具魅惑力。
一字一词,下蛊般迷幻人的听觉。
想象与现实没了界线,存在只是认知差异。
YearsgobywillIstillbewaitingforsomebodyelsetounderstand.
YarsgobyifI'mstrippedofmybeautyandtheorangecloudsraininginmyhead.
……
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去,他专在听着她的天籁歌声,心里怀疑她真的副修长笛吗?那些副修声乐的人,要打败她也不太容易吧!
而,歌词的心境,是她的写照吗?亦或是,他的写照?
莫晨雨抬头,终于发现有人伫立在门口。
斐毅冷?他在那儿站多久了?
“你唱得很好。”他称赞,少了平时的嘲讽意味。
“谢谢!”莫晨雨惊讶于他的友善。
或许,习惯了他的嚣张跋扈、阴沉冷漠,这个有礼貌的斐毅冷她反而不熟悉。
“你淋湿了?”莫晨雨走回旁边的房间,要拿毛巾给他。
斐毅冷跟了进去,不请自来、霸道的坐在她的床上,又恢复那个王者的傲气。
莫晨雨只能无可奈何的把毛巾递给他。赶他出去吗?这是他家耶!
他用毛巾揉着凌乱的发丝,其中几撮还掉落额头前,俊美的脸上没有狼狈,反而多了狂野味道。
连隐隐的笑意,都是勾引。
靠近他五公尺内的女人,没有说不的能力……阿丽欧巴桑的话,又在耳际响起。
莫晨雨心想,她是不想去惹他,可是他又不会被贴上“危险勿进”,关入动物园里,列入需要特级看守的肉食性动物。
他半夜冲近她房里,难道要她把房间让给他?还是呼叫警卫,把他趋之远离?
“别站着,坐下来。”斐少爷不耐烦的说。
莫晨雨捡了个最远的位置,坐在书桌前。虽然还是在五公尺危险距离内,也有三公尺的安全距离。
只可惜老天爷对她,没那么爱护。
“来这里坐,我又不会吃掉你。”斐毅冷拍拍身旁的位置,命令的味道明显。
无奈站起来,他身旁的位置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她注定要成为没有能力说不的女人?
“别突然贴近我,我不习惯。”莫晨雨用最客气的方式,诉说她的习惯问题。
然而,促狭恶意的光芒,自他闪烁如夜星的双眸中流出。向来是这样,别人愈是抗拒的事,他愈有兴趣挑战。反骨的人!
从没碰过这么个温吞没性情的丫头,他勾起她的脸蛋,猛然吻住她没有血色的嘴唇。
又是熟悉的淡淡古龙水香味包笼住她,莫晨雨丧失反抗能力,只觉得呼吸快停止了。
“我快没气了。”莫晨雨挣扎着说。
看她面红耳赤、喘不过气的模样,他终于松口,讥讽的调调又来了:“这么大了,还不会接吻?”
强占了她的初吻还好意思笑她?“你吻着我,我怎么吸气?”
“吻,用嘴巴;呼吸,用鼻子。”斐少爷讥笑的说。
可是被他烙下唇印的同时,周围的空气被慢慢抽光似的变稀薄,她只听到怦咚怦咚的心跳声,怎么也吸不到氧气。
“你真是可恶!”莫晨雨头一次骂人,依然不愠不火。一个人的家教太优良,也不是好事。
斐毅冷邪笑:“想让本少爷一亲芳泽的女人,十只手指头加十只脚趾头都不够数!”言下之意,她被他亲了,要举香感谢神明保佑喽!
“随你高兴。”莫晨雨看到他霸气的脸,都懒得争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容易让步?她在学校里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被人锁定为可欺侮的目标之一。
“为什么要坐公车上下学?”他第一次管别人的私事。
“我以前就坐公车上下学,习惯了。”莫晨雨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看她理所当然的表情,他,果然猜中了。
这丫头就是这么怪,什么都是习惯问题,习惯不可以改吗?习惯非得沿用一辈子?
“念维新学院和朱利亚高中的学生,只有你一个人坐公车上下学。”难怪林曼如会以为莫晨雨被斐家的人欺负。
“真的吗?”她略显吃惊问。
“废话。你在公车上有看过我们两所学校的学生吗?”斐毅冷受不了的说。
“是没有,我以为大家上学时段不同。”莫晨雨不觉得公车问题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讨论。
偏偏斐毅冷不放过她:“那是因为每一位学生不是有专车接送,就是开车上下学。没有人会大热天去等公车的。”他一字一句咬牙念出,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因为她的笨而生气。
“我喜欢坐公车。”这时候,又懂得作奇怪的坚持。
“你真是莫名其妙。”斐毅冷不悦地丢下毛巾,大步走出房间。
莫晨雨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想:是他莫名其妙吧!一坐在她的床上,抢吻去她宝贵的初吻,连她坐公车上学也惹到他?
难伺候的大少爷!阿丽说的没错,真的不要靠近他。
心跳尚未恢复正常,他湿润的唇和熟悉的古龙水飘散四周,真的很难拒绝他。即使,被他强吻,心里也不会有怨愈之意。
他俊美的外表下,隐藏恶魔的化身吧!
莫晨雨提醒自己,下次看到他,一定要闪得远远,天涯海角不相见更好。
莫晨雨对物质生活奢求不多。
因此,斐家大宅里的顶楼就是她一片天地——有音乐,有书籍,有宽敞的空间,有宁静的步调。她,也习惯于这样的生活。
下课后,她会去诚品书店坐坐,挑几本喜爱的文学类、音乐美术类、知识类的书读,不错的话,就买回家。
她,现在有当小富婆的本事。斐敬一个月给她十万块的零用钱,她推说不用,斐敬还是存入她的户头。
邵氏姐妹一个月十万元不够花;她嫌太多了,花不完。累积数个月后,竟有几十万的存款。她,目瞪口呆!
喜欢日子悠闲,没有争端,没有情绪的急速起落,没有复杂的人情事故,平淡的跟白开水一样。她,沉溺其中,希望人生就是如此。
可以静坐书店里,一本一本书籍翻阅;可以在咖啡店喝杯香醇的拿铁,感受一下午的美好;可以去唱片行,视听喜欢的CD,中意的买回家播放。
放学后,同学约她去精品店“血拼”,她摇头;邵氏姐妹约她去大饭店和公子哥儿约会,她说不。她是豪门里,最不像千金的千金。
独自在诚品书店里闲晃,她经过杂志柜时,看到斐毅冷俊冷的身影拥着一个绝色模特儿,赫然成为最新一期八卦杂志的封面。
记得他之前是和朱利亚高中的某位学姐交往啊!换女朋友了?
莫晨雨拿起了杂志翻看,有半本的篇幅在介绍他过往的情史。从第五页到第七十页,贴出他每任女朋友的玉照,每位美得都可以拍电影!夹杂一大串的文字,叙述中间交往的时间长短,约会的地点、方式等等,看得头昏目眩。
嘘了一口气,莫晨雨想着他,怔怔出神。不是想着那晚的吻,也不是想到他魔鬼般的邪恶笑容、俊美却阴森的表情。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不断的换女朋友?
这样的日子,有意义吗?
她不懂他,又仿佛可以感受他的心情。很难解释,就当是第六感吧!
无意抽丝剥茧的分析他的想法,但总觉得,是不是大多数人的心里,包括斐毅冷、她自己、邵氏姐妹,都努力的弥补自己所欠缺的东西,想填满那块不让人窥视的真空地带?
于是,在熙攘的尘世里,汲汲营营的做一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事?
在一家接一家的百货公司狂买,参加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一次又一次的换女朋友,所有人类的行为最后要得到的是什么?
就像她自己,看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她想找寻的答案有了吗?
十点钟,莫晨雨走出书店。
时间太晚了,她要搭的公车不容易等到。虽然计程车随处可招,但她不习惯和陌生人共处于狭隘的空间里,尤其是计程车。
中心孝西路上车流不断。走着,她刚刚翻阅完的那本杂志的男女主角,同时从希尔顿饭店大门出来。
莫晨雨直觉避开这一幕的好。马上掉头,要往另一方向走。
可是眼尖的斐毅冷目光已扫到她单薄的身子,修长的双腿大步跨到她面前,硬生生拦下她。
一百七十公分的模特儿女友赶紧追上他。“她是谁呀?”
火车站前,风势大。
莫晨雨及肩的头发迎风飞起,斐毅冷闻到那股草香洗发精的味道。
女人的香水品牌,他一闻就知道是哪家厂牌,香奈儿、DKNY、雅顿、GUCCI、迪奥……没有叫不出来的。他每换一任女朋友,扑鼻的香水味往往更换一次。
偏偏她那洗发精,他研究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可能从地摊买回来的吧!但,味道,就是清新可人。不会过于妖艳浓郁,也不会周于俗气无味,恒久耐闻如夏日大草原上舒畅的绿草香。“晨雨,老爷收的干女儿。”斐毅冷一向称斐敬为老爷。
“你爹地收她当干女儿?”美丽的模特儿睁大水汪汪的美眸,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个看了一眼就会忘记,看不出哪儿特殊的小女孩?
“回家?”他望着她身上朱利亚高中的制服及书包,下课就直接出来晃了?还以为这丫头只会关在顶楼的练琴室里。
“嗯。”闷闷的承认。
“刚刚去哪?”不自觉询问她的去向。
一旁的女模特儿满肚子疑惑,斐毅冷会管别人去做什么?天要下红雨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升起?
莫晨雨指着旁边大楼。他看了看挑眉,要笑不笑的审视她——
这丫头会逛百货公司?不太可能。
“哪一层?”问的仔细。
斐公子开始当起保护小女孩的监护人?女模特儿不信。
“诚品。”莫晨雨看到女模特儿怀着敌意的眼神扫视她。
“别念太多书,小心变书呆子。”冷冷的讥意,自性感的双唇吐出。
习惯了,莫晨雨不以为意,她挥手道再见:“我赶公车。”
“顺路,我送你。”斐毅冷霸气的拉住她。
她试图反对他的提议:“你的跑车是两人座的。”她看看他身旁的美女。
斐毅冷走到马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女模特儿惊讶、生气,却没有抱怨,只是火辣辣的搂住他,掠夺他的吻后,上车离去。
刻意表演离别式的亲吻给她看?或,习惯的道别方式?
银白色跑车,在夜里驰骋。
莫晨雨最喜欢中山北路往天母路上这段,两边全是绿荫茂盛的行道树。
新鲜空气,盈满全身。
斐毅冷沉默,她也只望着两旁呼啸而过的景致。
她从不因为没有话题困窘,太多的话语她消化不良。
她喜欢思绪的流动胜过话语的交流。
语言,可以虚伪,可以谄媚,可以下流。
然思绪,真诚无欺。尽管掩饰自我,却无法欺骗自我。
他打开音响,竟是她迎新会上唱的“SilentAllTheYears”。
极度的放松,她跟着哼起来,悠悠嗓音在夜里施咒。
“迎新会,第几名?”他想到那个想整她的比赛。
“第一名。”她不当一回事的说,没有自豪,没有高兴,只是叙述一段事实。名次对她没什么意义,她在乎的是过程,结果只是结束的象征。
斐毅冷又冷笑起来,活该那些无聊的人自讨没趣。
不懂他为什么冷笑,她喜欢两人间静谧的氛围。
“很喜欢这首歌?”瞧她唱得投入,平时看不出情绪的平淡声音如画夏的蝉呜,撼人燃烧。
“独白的歌词,在简单的旋律里发挥极致,牵绊相同想法的听众。”她是很感动没错,相似的情景在她十五年多的人生里一遍遍重演。
而沉默,像是她的影子。
从几岁开始她话少得令人忧心?她自己都忘了。
而他呢?同为歌词里的情绪感动吗?
“你怪的时候很怪,正常时又很正常。”意兴阑珊的嘲讽不改。
这是恭维呜?莫晨雨不这么认为。由他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