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内。
一大早,课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向琬晴便拿着那本数天之前,古齐刻意帮她抄下的数学笔记来还给他。
“喏,你上次借我的笔记还给你,谢谢。”
“不、不客气。”古齐接过笔记的手,微微地颤了颤;而他的眼光,则是既羞且怯地直盯着她看。
向琬晴低着头、垂着眼睑。她不需要抬起头以对等的角度回视着他,她也能够感受得到自己被注视的过度关注。笔记一月兑手,她立即就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
“等一等,向琬晴。”他立即出声唤住已向前走了两步的她。
“还有什么事?”她回头,诚惶诚恐地问道。
古齐站了起来。“我……明天是星期日不用上课,我们放松一下,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向琬晴呆了呆,他居然约她出去耶!原来……他真的在喜欢她、想追她,这可怎么好?她自己的单恋都没个谱,现在又要被人追着跑,岂不烦上加烦,烦透了!
“你怎么了?在考虑什么吗?”古齐见她一时无反应,就心急地频频催问着她。
“不不不,我不用考虑,我马上就可以答覆你——不行!”一回神,她立即断然拒绝了他的邀约。
“为什么?”古齐的脸色几乎转黑了。“你很讨厌我吗?”
“没有啦,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只是……对了,我明天一整天要打工,所以嘛,就不能和你出去玩了,很抱歉。”灵机一动,她突然想到一个正当的好理由来推卸。
“打工?你是高四重考生耶!还有时间打工吗?”他一脸的不相信。
“有啊,怎么没有?就上补习班以外的时间啊,你没看到我每天补习班一下课就急急地往外冲吗?我这可不是回家喔,而是到我家附近的一家录影带店去打工,十二点才下班耶,真是可怜喔我。”
“你为什么要去打工呢?你父母不会反对吗?”心疼于她的处境,古齐尽显关心之情。
“这也没办法的事嘛,我出身清寒,总得要打工赚点薪水来付我的学费、房租和生活费啊,不然日子怎么过得下去?至于我父母嘛,他们人在嘉义,天高皇帝远的,也不晓得我在台北干嘛,不过我想,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有意见吧,搞不好还庆幸我赚钱帮他们分担开销呢。”
“原来你家在嘉义,那你在台北是租房子住吗?”
“是啊,因为我们在台北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就只好一个人租房子住喽。”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女孩子在台北人生地不熟的,这不是很危险吗?”他对她原有的关心,再多了一分——担心。
“安啦!我住的地方环境很好,而且都是学生族群,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放心好了——”咦?好像有点离了题了,刚刚不是在拿打工要来推掉他的邀约的吗?怎么讲着讲着把自己其它的私事也扯出来了呢?不行,得把话题拉回来不可。“呃……所以我就不能跟你出去玩了,真的是因为我明天要打工,不是讨厌你而故意不去的,这样你明白了吧?”转得还真硬,她心想。
“你难道都没有休假吗?”他还不死心地继续盘问。
“休假?有啊!一个月休四天,但不能排假日。”她睁着眼说瞎话,镇定自如,完全让人看不出来说谎的迹象。
其实,她的休假和一般门市店员是完全不一样的,别人是假日不能休,而她偏偏只能挑假日休。
原因无它,因老板娘珊姐本身是标准的上班族,她在白天、晚上各请了一个工读生来帮她顾店,因此她的工读生只能休假日,因她假日自己就可以顾店。所以,向琬晴的说辞虽然一般人听起来很合理,但却是——完全地反其道而行,骗死人不偿命!
“那……如果你有休假,补习班下课后,晚上我请你去看电影、吃饭、逛街,这样……你愿意吗?”
“这……可以啊,可以考虑,不过,到时候再说吧。”不忍一口回绝到底,她只好稍微敷衍一下了。
“那你下次休假是什么时候?”他乘胜追击地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啊?”她简直快晕了,这家伙还真难缠耶,索性回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忘了,想起来再告诉你,好了,就这样了。”
接着,她脚底抹了油似的立即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摆月兑了他的蛮缠。
整天下来,她连把眼珠子瞄向他座位方向的勇气都没有。
而他,却是不曾偏离看她的眼光,几乎,整整一天。向琬晴坐在书桌前发呆。
桌上摊开着书,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只是用手托着腮,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正前方的窗。
外面,正下起了倾盆大雨。
整个下午了,她就这么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今天是星期日,也是她一个礼拜以来唯一的休假日,偏偏,竟是这么不凑巧地下起雨来了;他,会到店里租带子吗?唉,这窗外的雨下不停,她的心是平静不下来,没有想到她竟会对雨有又爱又恨的一天!
今天,为什么要下雨呢?而今天,她又为什么要正好休假呢?唉,心情真是郁闷啊,原本可以见到他的却是见不到了……
换了个姿势,起身将背靠贴在椅背上,不一会儿,肚子就传来咕噜、咕噜的鸣叫声,她下意识模了模肚子,再看了看手上的表,才知道已经下午五点多了,而她从中午就开始发呆到现在,连午餐都没有吃,当然会惹得肚子发出连声的抗议声了。
虚叹了一声,没辙的只好动起身到外头觅食去了,再不好好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她想她是无法熬过接下来一个晚上相思的煎熬了,还是补充点体力吧。
她拿了钱包、钥匙,撑起了一把伞,就到外面展开她的猎食大计;但是,半个多钟头下来,她还是毫无所获地两手空空如也,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雨阵里穿梭来、穿梭去,因她实在不晓得该吃什么才好。
再看看、再走走吧!反正又不急于一时,有了这项认知,向琬晴走起路反倒像是在散步,而不是特意出来买东西的。她闲散地在自家附近四处逛逛、绕绕,但走着,走着……她竟来到了古彦东居住的花园大厦外!
这才是潜意识里自己想到外头来最主要的目的吧?她想。
在外张望了一会,接着,她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前庭,东看看、西瞧瞧的,其实前庭除了一些花圃、一个喷水池外,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她就是万分地不舍离去,直到发现里面的管理员不断投来注视的目光,她才作贼心虚地不得不撤退,打道回府了。
但才转身走了几步,连大门都还没有步出,迎面就从外头走进了一个人——古彦东。
两人相隔约五尺,不算短的距离互看着。
向琬晴又惊又喜地瞠目结舌,她没有想过会在这里——他住的地方见到他;虽然她真的也是很想再见到他一面,但绝不会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她有种当小偷被人逮到的那种感觉。
而古彦东的震惊更是不在她之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出现在他家的楼下——一个他想见却又该避的小女孩。初见的那一刹那,他真的是又惊又喜地呆愣在原地。
“嗯……嗨!你好,古先生。”心虚的她,只得率先打破沉静,来化解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你好。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上前走近了她。
“呃……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顾客住在这里,我是特地来送带子给他的。”能怎么扯就怎么扯吧。
“是吗?你们还可以帮客人送带子?你们有这么好的服务我怎么不知道?”他就事论事地月兑口问道。
“哎哟,这是特例啦,他是一个独居老人,行动不大方便,所以我们就多了这一项额外的服务。不过这也没什么嘛,只是偶尔跑一趟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一说完,她连忙低下头,说谎还兼往脸上贴金,她开始觉得她愈来愈不像话了,脸皮也愈变愈厚了,真是无脸见人啊!
“原来是这样,你们这也算得上义行,直得嘉许。”
“哪里,哪里。咦?古先生,你也住在这里啊?”演戏就要演全套;装傻,就是第一步。
“是啊。”
“那可真巧了,你……去买晚餐啊?”她发现了他没拿伞的另一只手提着便当盒。
“嗯,今天菲佣休假,我又不会做菜,所以只好在外面买晚餐了。”他扬扬手上的便当。
太好了!向琬晴简直在心里给自己放了十串的鞭炮了。这种情形不是摆明了他根本没有老婆,还未成家吗?瞧他便当买了两个,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就是他侄女的,这一切根本就毋庸置疑了。
她,绝对还有大好的机会!
“是吗?好好好,太好了。”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了起来。
“好?好什么啊?”古彦东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喔,没什么,我是说今天天气很好。”雨天在她眼中向来就是好天气,她并没有硬转,而今天又在雨中和她暗恋的人对谈,窥探了他未成家的消息,更使得她心情好得有如飞上了天,她眼中的好天气当然也就更好了。
天气很好?古彦东纳闷地抬眼看了看眼前纷飞的大雨。这样也叫好天气?这是现在一般新新人类的想法,还是这个小女孩独到的观点?他摇摇头,显示了他的无可奈何。
“雨愈下愈大了,你快回去吧。”他催促着。
“可是我……”她还想再和他多聊聊啊,她在心里喊道。
“怎么了?你还想和我说什么吗?”他心里有些微紧张,已然猜到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了。今天真的只是个巧合吗?他怀疑。
“我……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她鼓足了勇气。
“可以,你要问什么问题就问吧。”他也是凝聚了勇气才回道。
“你有没有女朋友?”她几乎是一鼓作气,大声地吼了出来。如果不这样,她怕她这一句话说半天也说不清楚。
古彦东怔了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语气凝重地回道:“以我这种年纪,你好像不该这么问,你怎么不问我……”
“有没有老婆是不是?”她迳自接下他要说的话。见他点头之后,她才往下说:“我不用问你,就知道你没有老婆了。”
“为什么?”
“用猜的、用观察的啊,所以我肯定你还没有结婚、没有老婆,对不对?我没猜错吧?”她十分笃定地反问他。
他叹了一口气。“我的确是没有老婆,但是……”他有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儿子啊!这句话,他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自己的有心隐瞒,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不是为了他自己了。
“但是什么?你有女朋友?”她惊呼出声,几乎像要毁天灭地了一样。
“不,我也没有女朋友,但是……我不会是你理想的选择,小女孩。”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也直接点破她的想法。
“不,我不是小女孩,你不要叫我小女孩,我长大了、成熟了,是可以谈恋爱的大女孩了!”她纠正道。
他摇摇头。“十八岁就是个小女孩,不只年龄上是,对我而言,你更是。我们之间年龄上的差距,不是你在名词上斤斤计较下就可以抹煞的,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为什么?”她几乎是哭吼着问道。
“我的年龄大了你一倍耶。”
“我不在乎!”
“你的父母不会赞成的。”
“不一定,他们很开通的。”
“老夫少妻问题多,我们不会长久的。”他想得老远了。
“只要你也喜欢我,什么问题我都不怕!”
古彦东没辙地改以另一个问题反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呢?我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呢?你甚至不了解我啊。”自己不也是一样吗?他也问着自己。
“我……我不知道原因,但是我就是知道我喜欢你!爱一个人还需要有什么理由的吗?”
“或许,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有什么理由,但是,你确定你是爱我的吗?”
“什么意思?我当然能确定啊。”
“不,也许是你弄错了,或者……你连续剧、日剧看太多了,无形中……我成了你崇拜的偶像,你把对我的好感解读成一种所谓的爱情,但其实并不然,你只是一时迷恋我而已,其中并没有掺杂爱情的成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不是一时的迷恋!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到现在,都四、五个月了,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么会持续到现在呢?”她低垂着头,暗暗流着泪。
对着一个喜欢的人告白是需要极大的勇气,虽然也许会因此吓跑了他,他再也不会到店里租带子了,但她并不后悔。说了,起码她还有机会;不说,她知道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因她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又是一个三十有六的男人,纵使他对她有情,他也未必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一点,她并不知道她真的猜对了。
古彦东看着她梨花带泪的小脸,心中万分不舍,好想好想就这么把她给拥在怀里,但是,他不能。
听到她一声声的“喜欢你”、“爱你”,简直抽动了他内心最脆弱、也是深藏最久的那分情愫。多年不曾再动心谈情过了,但就在这么极短的一刻,他不否认她激起了他心底真正的感觉,他对她的有意、她的迷恋,再也不是自以为的单纯了;他对她的,就如同她对他的一样……
可是,他能回应她吗?他还有这个资格吗?当父亲当了十年了都无法称职,他如何再承担另一项身分?他不能……
“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就把它给忘了。”他硬起心肠说道,随即头也不回地欲往里面走去。
“可是我忘不掉,怎么办?”她在他身后吼着。
古彦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教教我,要怎么样才能够把你忘掉?怎么样才能够不爱你?你教教我啊!”
“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等日子久了,你就自然而然地会忘了我。到时候,你会连我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的。”
是吗?你对我也是这样的吗?”她哭笑着问道。
是的,总有一天,我也会忘了你叫向琬晴的。”他说得哀怨。
向琬晴一怔;他知道她叫向琬晴?她从没对他说过啊,蓦地,她想起了古齐,那小子喜欢她,偷偷地知道了她的名字;那这个古彦东……
突然,她心上这片乌云飘了去,绽放出了璀璨的阳光,刹那间的豁然开朗,令她情不自禁地笑开了。
“你怎么了?”他看着她由哭转笑的脸,感到纳闷。
她没有开口,用行动代替了语言,她撑着伞飞奔过去,迅速在古彦东的脸颊上亲吻了一记。
你……”他诧异极了,一颗心也因这个吻而心荡神驰起来,他几乎快站不住脚了。
“嘘……”她伸出食指往他嘴上一比。“别再对我说你不喜欢我的话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你不会知道我叫向琬晴的。”
这时,换成古彦东一怔了。该死了!他怎么会这么地不小心?简直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嘛,唉!
“所以,你刚刚说得对,我们之前说的话就把它忘了吧,你放心,你对我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会摆在心上的。拜拜,我走了。”她扬起一个愉快的笑容,小跑步地跑开了。
这下她有胃口吃东西了!她想。
古彦东只得上楼去了,现下所发生的一切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地且走且看吧。
爱情,本来就是多变、难以捉模的;更何况,他从来也不是爱情的高手——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古彦东,你还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
“我……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变过。”
“那么,你要不要我?”
“我……”
“求求你,你娶我吧,好不好?求求你……”
“叶灵!叶灵!醒醒啊,你怎么了?醒醒啊……”
古彦东的思绪从十年前拉了回来,望着窗外车水马龙、雨水呼啸的街景,令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当初,他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意外地在路边“捡到”了多年不见的叶灵。而这对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见面就是这样的一番对话,令他措手不及,但也令她了了一桩心事。
事隔不久,他们真的就结婚了。当年,古彦东二十六岁,刚从军中退役不到一年,律师事业正要起步之际;而叶灵二十八岁,无亲无友,也没工作,唯一有的就是她那八岁大的私生儿子……
然后她带着儿子嫁给了古彦东,儿子从此改姓古。
可惜的是,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三个月,这段短暂的婚姻,令外人替古彦东不值,什么都没有,只换来一个别人的儿子,但实情是……他早就预料到,且做好心理准备了。
而他,也一直到现在未再娶,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嗨!彦东,来很久了?”一个打扮入时,但有点年纪的女人,落坐在古彦东面前。
“还好。迟到永远是女人的权利,我早已习惯了。”他摊摊手,不以为意地回道。
“少来,你除了我,还有哪个女人?你去哪里习惯啊?”她打趣地回道。
“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其他的女人呢?”
“那这么说,你是——有喽?”她立即反问回去,心湖的涟漪也无法自制地扩散了……
他笑笑,回避她的问题,只说道:“服务生过来了,你先点东西吧。”
服务生来了,她点了一杯咖啡,待服务生退下去了,她立即迫不及待接续刚刚的问题。
“喂,快说吧,你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当然是没有喽。有的话,我还会不第一个告诉你吗?”
“那可不一定喔,搞不好你会故意不告诉我,为的是怕我……”她突然讲不下去了。
“怕你什么?”
“伤心啊!”她直视着他,直截了当,毫不扭捏。
“你会吗?”他反问着她,眼神也是直盯着她。
她看着他没答话,眼神盛载了太多太多无以名状的情愫,她早已分不清楚对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了。
相识近二十年,看着他为一个女人疯狂,接着结婚;她看着这些年来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分享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及私密心事,她到底算什么?知己吗?若是知己,没有人像她这么情深意重、掏心挖肺的知己了。
为的究竟是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而他也知道,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却有默契地谁也不提,尽管古彦东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她”,他们依然还是朋友,可以无所不提、畅所欲言,就是不能说情……
而她——贾湘琳,也早在十八年前就有这项认知了。虽然心早已死过、情早已看开,但她始终无法完全对他忘情,一直到今天,他的情感依归,依旧会不时地左右她的心……
“唉!我开玩笑的,算了算了,转移话题吧。彦东,我们多久没见了?有……十个月了吧?”
“差不多,你今年农历年回来的,怎么?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要在这里过年?还是马上就要回去了?”
“我……我不回去了。”她的手不停地搓揉着咖啡杯的杯身。
“为什么?”
“我离婚了。”她平静地说道。
“湘琳……”
“别安慰我,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而且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嫁给一个老外到美国去当外国人的吗?”
“那不一样,我先前的反对是一回事,一旦你的婚姻成定局了,当然我也就希望你能够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才一年多,你就跑回来告诉我你离婚了。湘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也没什么啊。”她摊摊手。“就是发现个性不合,文化差异太大,我无法适应,所以就跟他说拜拜,一个人滚回来了,只是这样而已。”
“你们没有小孩吗?”
“没有,幸好没有,不然可就麻烦了。”
“那现在呢?回来了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找工作了,不然又没有好男人肯养我,不找工作的话就喝西北风了,你说是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回到我的事务所继续帮我好了。你离开了之后,我还真不习惯呢!”
“这个……”
古彦东看出了她的为难。“怎么了?有问题吗?”
“你知道吗?在公司内我们有很多流言,说我们有不寻常的暧昧关系,你总是对我特别照顾,好的case都交给我;又说你大小眼,且公私不分……”
“你管他们说什么!事实上我们本来就交情深厚,我这个做老板的特别关照一个老朋友也是无可厚非的,再说……就算我们真的有什么,你未婚、我单身,凭什么会落人口实,让人议论纷纷?这个世界上爱管他人闲事的无聊人也太多了吧?”他从来不知道他们的背后竟有人在嚼舌根,而且还是他公司里的人,故而不悦了起来。
“我就是这一点不能忍,明明没有的事却要背负着这个‘罪名’,这对我是很不公平的。”不实的传言让她觉得讽刺,如果实情是他们两个真的有什么的话,她就算会被乱箭射死,倒也心甘情愿了。
“湘琳,别管他人说什么,闲话听听就算了,别放在心上。你还是回来帮我吧。”
“彦东,你的事务所不差我这一个律师的。”她知道他的用意,他只是在帮她而已,也许真是因为他们是将近二十年的老朋友;更也许他在弥补她对他一片深情的辜负,但……他再怎么也弥补不了她这十八年来的缺憾啊!
“谁说不差?湘琳——”
“好了。”她迅速打断了他的话。“这事再说吧,我会考虑的,反正我又没有马上要开始工作,我还想休息一阵子呢,这件事就暂且先搁着吧。对了,别一直谈我了,还是说说你吧,怎么样?最近如何啊?”
“什么如何?还不就这样吗?工作、儿子,十年来如一日,你知道的。”
“彦东!”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该是这样过日子的,你的人生也不该是这样的简单,你……难道都没有想过交女朋友、再婚的吗?你难道不想有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亲生骨肉?他的确没有想过,他早就当古齐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不,我没有想过再婚,十年来我都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我不相信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心如止水十年,你不肯再婚,跟……叶灵有关吗?”
“叶灵?她早已死了啊,莫非……你认为我对她思念成疾,所以迟迟不肯再婚?喔不,我对她的感情早已因时间而逐渐削减了。再说我也不是一个现代的贞洁烈男,我不会因此而独身一生的,绝对不是的。”
“不然,那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我这些年太过专注于我的事业了,以至于忽略了许多的东西,就像是……感情,如果我不是这么忙的话,也许早就谈了一场又一场的爱情了。”
“是吗?难道……这些年来你都没有碰到一个让你心动的女人吗?没有那种可以让你迷恋到不顾一切的女人吗?”就像是叶灵。这是她没说出口的,一直以来,她都认为会有第二个叶灵出现来占据他心房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心动?迷恋?不顾一切?顷刻间,古彦东想到了一个人——向琬晴,那个只有他一半年龄的小女孩。
看着窗外的雨势……
昨天,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她在雨中吻了他,尽管……尽管只是面颊而已,也足以让他意乱情迷,几乎到要无法克制理性的地步了。
她,是他十年来唯一的一次心动、迷恋,但是否真会爱她爱到不顾一切?他,还没有把握。
贾湘琳见他沉默不做回答,她也不强迫他,自顾自地又往下说道:“我想或许,原因还是出在叶灵和古齐吧。”
古彦东拉回了意识。“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知道叶灵生前最担心的是什么,她一直害怕在她死后,你另娶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之后,你会厚彼薄此地对待古齐及你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认为你的迟迟未再婚多少和这点有所关系;其实,你是在安她在地底下的心,也是顾及古齐的感受。若说你一直以来的单身和没有碰到适合的对象有关,我想这也未必尽然吧,也许在你不知不觉中,这才是左右了你找寻自己第二春的症结所在,我想,你不会否认的才是吧?”
是吗?也许是吧。古彦东不置可否,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去想过的问题,竟然是包含了这许多、许多的因素,也的确是在无形之中……
“说真的,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你这段荒唐的婚姻?”
“后悔?当然没有。你是唯一知道实情的人,也知道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是啊,我是唯一知道实情的人,却也是你身边所有的亲友中唯一支持你的人,不过,如果现在时光可以倒流,我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一定会反对到底;因为十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你当初的这个决定是有多么地离谱了!”她义正辞严地道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湘琳……”
“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当初娶她,究竟是因为对她还有情?还是只是同情?”她咄咄逼人地问道。
古彦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都有吧,因为有情,所以才会同情,不是吗?”他避重就轻,答得含糊。
“但若不是因为同情,以你对她的感情,八年后再见她,你还是一样深爱她、会娶她吗?”
“湘琳,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何苦要如此追根究底地问呢?”他苦笑着。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输给她了?亦或是,我从头到尾都不曾赢过,有她、没她,结局都是一样的?”
“湘琳,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他回避道。
贾湘琳点点头。“我知道,十八年前我们就不可能了,更别说是现在、或是未来了。看看我们两个人吧,明明年纪一样大,我却怎么看都像老了你起码五岁以上。唉,女人啊,就是老得比男人快,所以,彦东,我奉劝你,找老婆可以找年纪比你轻一点的,这样两人配在一起,看起来外型才不会悬殊太多,知道吗?”话锋一转,她立刻把原是自己不堪提起的问题给转掉了。潇洒如她,自是容易看得开了。
年纪轻一点的?唉,他又想起了向琬晴,他对她,始终放不下,可是……
“怎么了?这次回来看你,老是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察觉出他不断地叹气及深锁的眉头。
“没什么,只是……”他支吾半天,有口说不出。
“只是什么?有事别瞒我,说吧,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我……湘琳,你相信吗?我竟然爱上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他决计说出,因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担他的苦恼。
贾湘琳浑身一震,一把利刃迅速划过心口。“是……是吗?那结果呢?她不喜欢你?”
“不,恰好相反,她对我表白了。”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心上的伤口又迅速缝补上了,这一刻开始,她决定专司其职做他的知己好友了。
“湘琳,她只有十八岁啊,我们年龄相差太大了。”
“你在担心什么吗?”
“我怕我会伤害她,我怕我不能带给她幸福。她的世界还很宽广,她的未来还很长,她的选择也还很多,她该找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男孩来照顾她、爱她才对,而不是像我这样的一个老男人,我不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如果没有想清楚的话,她不会跟你表白的。你说你怕伤害她,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爱你,而你不接受她的话,那才是真正的伤害她,你懂吗?”她感同身受地分析道。
“可是,她还不晓得我有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儿子。”
“你认为她知道后会无法接受,扭头就走?”
“是的,毕竟她太小了,这种年纪只爱谈单纯的恋爱。”
“何以见得?那可不一定喔,如果是我的话,十八年前的我遇到了现在的你,我对你还是……不会改变。”
“是吗?”他眼里绽放着光采,但不是对她,而是对另外一个女孩。
贾湘琳看着他这十年来第一次显现在脸上的丰采,她知道,她是真的输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因为,第二个叶灵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