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湿透婕儿裹在红丝洋装外的薄披肩。她全身湿透了,原本看来很高雅的发髻,如今也湿得一缯缯垂挂在她露出来的脖子上。那顶有着鸵鸟毛的红色天鹅绒帽——跟披肩一样,都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也潮湿地歪斜一边,它的宽帽檐则使雨水像小溪似的在她冻红的鼻子前奔流。不过她仍像个呆子似的站在小小三角公园的边缘,双眼圆睁地看着位于葛凡诺广场边的豪华大宅。她已在那里站了将近三小时,完全忘了路过的马车或佣人所溅起的水花,一直想要鼓起勇气走向那宏伟的橡木大门,并使用那个闪亮的黄铜门环。那是个狮头门环,而不知为何,它令婕儿更为紧张,连一扇天杀的门都那么堂皇。不过她现在是那屋里的一份子了。这是自提姆死后一周以来她一直跟自己说的话。她嫁给提姆,神父说一切合法。提姆要她在他死后,带着他们已婚的证据前来此处。他叫她把结婚证书拿给他的监护人默楠伯爵,并致上他的问候。于是婕儿决定试试运气。最糟的情况也只是被丢出来,不是吗?婚后几小时提姆便走了,婕儿则只簌簌发抖。事实上,她还丢脸地流了一些泪。席神父曾抱着她,让她必须强迫自己下得哭倒在他胸前。她反而抬起下巴,抽身令自己站稳。她一直都靠自己……席神父叫她别担心,说他会处理一切,包括尸体。婕儿没有留下来看结果。有太多麻烦了——威利是其一,另外还有提姆的家人可能会要他的遗体。他们很可能会派人调查,而她又无法逃走。
紧张的她很快地融入街上的人群中。一个星期来,她一直在肯辛顿宫后面的小巷里觅食,小心地避开旧邻居。晚上则借住在她母亲的老朋友处,她名叫喜娜,曾是歌剧中的舞者,如今则是妓女。和喜娜同住的坏处是必须忍受她带客人回来。婕儿只能躲在毯子下,作呕地听着男人的申吟声及床的嘎吱声。
然后,昨晚她溜出喜娜的住处,却碰上了麦克。他也看到她了。她直觉地跑走,他眼中的神情使最可怕的噩梦成真。她吓坏了,知道若被麦克逮到,她就活不久了。终于甩掉他后,她飞奔到席神父的小屋去。可是前来应门的瘦女人却说神父身体不适,不宜被打扰。婕儿知道那是说神父喝醉了。她怎能期望如此轻易月兑困?生活没这么容易的。
婕儿骄傲地在那女人关门前转身离开。这里没有援手——到处都没有。她只能靠自己,差不多一辈子都如此。只有婕儿能照顾婕儿。
她知道她必须立刻去到麦克和杰姆找不到她的地方。还有哪里比城里的一栋豪华大宅更适合躲藏?反正她也该查清楚提姆说的伯爵表哥是真是假。她曾刻意不理会这件事,不过现在她已毫无选择了。因此她趁中午喜娜沉睡时溜进她家,而且此时那些乐意为了点小赏金而把她交给麦克的人也都在休息。她安静地打点好自己,然后她带着勇气及结婚证书——还有喜娜最好的披肩及帽子——来到城里最高级的葛凡诺广场,来找她新的表亲,一个天杀的伯爵,如果提姆说的是实话。而他对施提姆夫人会有何反应,则不得而知了。她胃中的结再度绞紧。唉,她若不当心些,就要失去准备当晚餐的一小片面包了。她康婕儿怎么可能走上那雪白的大理石台阶,到那豪华的大门前要求见伯爵?他们很可能会对她吐口水。这想法令她僵住了。婕儿抬头看那宏伟的三层楼砖造建筑,喉咙不禁发乾。她当然不会怕一栋「屋子」吧?天色渐暗,雨水也愈冰冷,怒吼的胃提醒了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的事实。环顾几近无人的公园,婕儿知道她必须立刻就做这件事。她必须向那屋里的人告知她的身分——告诉那位伯爵。不过用那似乎在对她咆哮的狮头门环敲门,将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难的事。
「他们跟我一样都是人,伯爵也一样。」她坚决地告诉自己。接着在可以改变心意之前,她握紧镶着亮片及珠子的手提袋——另一项向喜娜「借」的东西——里面装着她的结婚证书,走向那屋子。她一开步,便踏进一个及踝的水洼,她的脚及裙缘都泡在冰水里。「天杀的!」婕儿低咒着,愤怒地拉高裙子,走过圆石路并登上湿滑的阶梯。她可真能让人印象深刻,低垂的帽子像是酒醉的妓女,潮湿的洋装毫不体面地贴在身上,冷湿的天气也害她鼻水直流。
「屋里的人不会比我好。」她大声说着,鼓起勇气叩门。门环声音出乎意料地大,不过虽然双膝发颤——这么冷,哪个人的脚不会发抖——她稳稳地站着,下巴高抬,表情坚决。门打开来,一个身穿黑衣、气势不亚于上帝的人站在门口,满脸无法置信地看着她。「什么事?」
「是爵爷吗?」
那人鼻翼翕张。「当然不是。」
「我有东西要给默楠伯爵看。」她虽尽全力表现得像个淑女,那人看她的样子却好似她刚从石头里蹦出来。
「爵爷不在,日安。」
婕儿尚未开口,那扇门已当着她的面重重阖上了。
「哦,天杀的!」她怒瞪着门,愤怒慢慢沸腾。真是个粗鲁的家伙!她再次拉起门环敲门。狮子的鼻头在门上敲出响亮的一声,这次门只打开寸许。
「你快离开这里,我要叫警察来了。」那人皱着眉俯视她。
「我告诉你,我有东西要给伯爵看!」
「我也说过伯爵不在家。」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对你这种人而言,他永远不在家。快滚!」
他再度关上门。婕儿咬牙再次敲门,用力之大令那狮形门环弹了几下。那人这次用力拉开门,嘘声赶她。「你走还是不走?」
火大了的婕儿也跟他怒目相对。「你真的很粗鲁,你知道吗?我有礼地问你一个问题,而且……」
「乔治,叫鲁迪去找警察来。」那人冷冷地回头吩咐,再回来冷眼瞪着婕儿。「听到了没?你最好快走,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才会有好看的呢,大蜗牛。」婕儿怒骂。
门又当着她的面关上。讨厌的大白痴!她跟所有人一样有开口的权利!她生气地撞着那精美的橡木大门。
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正面攻击,因而吓了一跳。门一打开,婕儿跌跌撞撞地进入一处明亮的大厅,脚在打过蜡的大理石地板上打滑,直到遇上有着桃花图案的乳白地毯才停住。她的湿脚在洁白的地毯上留下污痕,因此她又很快退回大理石地板上,双眼圆睁地看着宽阔的门厅。
「好呀,你这小无赖,滚出去!乔治,来帮我忙!」那人走到她身后捉住她的上臂。「放开我,你这老色鬼!」婕儿尖叫着,努力在那人拉她转身时保持平衡。他拽着她走向由另一个也穿着整齐衣服的年轻人所打开的门。婕儿在滑溜的地上被推向前走,接着她抬起脚,用力朝那人的胆骨上一踢。
「贱人!」他大叫着放开了她的手,单脚在地上跳来跳去。「你会付出代价的,你这小……亨利,汤姆!」
他显然想招来更多人手。他伸出乎却只抓到婕儿的披肩,他恐怖地看它一眼后,便立刻丢到地上。婕儿乘机躲开,湿脚在地上打滑,因此她捉住一把镀金椅子的扶手以免滑倒。她躲在椅子后,看着另外两个人自不同方向跑来。
「捉住她!」那人一声令下,其他四人便围住椅子。婕儿看着他们,并做出预备逃跑的动作。那人微踱地靠近她,双手伸出,像是摔角选手靠近敌人的样子。婕儿看着露出笑容,她一直很能享受打架的乐趣。
「过来呀,我会赏你们一人一拳!」她的语气与眼中的光芒相映照。她可不是在魏齐普贫民区白白混大的,她会给他们一场难以忘怀的架……
「谁来说明一下这场,呃,闹剧,好吗?」
这句拖长的话像冰柱般自上方落下,让那四人顿时冻住。他们双眼圆睁地抬头看向一个身材硕长、穿着黑色晚礼服的金发绅士。他站在弧形的优雅楼梯顶端,一手扶着高雅的栏杆,冷冷地看着下方的景象。不过站在他上一级台阶上的金发美女,可就没这么冷淡了。「真是的,柏森,你看看门厅里!到处都是水!麦斯……喔,天哪,柏森,这里有个妓女!」
「我才不是妓女!」婕儿反驳着,眼带挑衅地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那一对。「柏森,她竟敢跟我说话!像她那种女人!喔,天呀,我要昏倒了!」
「别荒谬了,洛琳。就算是你,也不会只因为一个妓女跟你说话就昏倒。」婕儿从没听过如此冰冶的声音,这些话令人畏缩。那金发美女眨了下限,接着就抿紧双唇不说话了。不过她的双颊泛起红晕,怒瞪着下方目睹她狼狈情况的人,婕儿知道谁要为她的羞辱付出代价。「怎么回事,麦斯?」那绅士不悦地打量这一小群人,脸上唯一有变化的是微扬的双层。婕儿讶异地察觉他这个小动作竟让严肃的麦斯满身大汗。「万分抱歉,爵爷。这位……女士,」他瞪了婕儿一眼。「强行闯进来,我正要找人把她赶出去。」「似乎很正确。」那人说着转身伸手扶住洛琳,显然因事情得以解决而失去兴趣。「继续吧。」「遵命,爵爷。」麦斯既松口气又很满意,一脸报复神情地转向婕儿。他和三个仆人朝她靠近。婕儿等他们靠近后,用力将椅子丢向他们。椅脚尖声划过地面,滑到地毯边,然后砰地一声倒下。麦斯咒骂着伸手要捉婕儿,但她已钻过两个男仆之间,躲到一张小桌子后方,桌上放着一个插满乳白色玫瑰的超大型蓝白花瓶。「噢,老天,小心那个花瓶!」只走了一步的洛琳尖声警告着。她布满惊恐的蓝眼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花瓶。
婕儿灵光一闪地捉住那花瓶并高举在头上。「你们敢过来。」她高兴地对那些人说道。「我就把这东西摔成碎片。」麦斯和另三人停下脚步,害怕地看着那高举的花瓶,看向婕儿坚决的表情,再看向楼梯上那淑女恐惧的神情。
「真是的,柏森,你就不能采取一些行动吗?这太可怕了!要是我们的客人提早抵达,并看到这——这不雅的场面,那可怎么办?」
「是你的客人,亲爱的,不是我们的。不过你说的没错。闲言闲语最令人讨厌了,不是吗?一他话语轻柔,却暗藏讽刺。洛琳气得满脸通红。
「你心里有数,爵爷。」她反击回去但立刻满脸惧意。「我的意思不是……」「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洛琳。」他的声音又充满了无聊,转向眼前的这场闹剧。「麦斯,我竟没注意到你已经老了,真是太疏忽了!以前要你把一个原就不该进门的臭小鬼赶出去,是毫不费力的事。你若想退休,只要告诉我就成了,我会叫人付退休金给你。」「不,不是的,爵爷。」麦斯倒抽口气,双眼发火地瞪着婕儿。「我……」「你叫谁臭小鬼呀?」婕儿生气地插进来,双眼怒瞪着楼梯上的男人。「我跟你一样好,你这……变态!」在一片惊喘声中,那绅士的视线集中在婕儿身上。他再度扬起眉仔细地打量婕儿。虽然满腔怒火,她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在那冰冷的目光下畏缩。
「闭嘴,笨蛋!你是在跟默楠伯爵说话呢!」一个男仆惶恐地斥责她。
婕儿稍微放低花瓶,双眼感兴趣地盯着站在楼梯上的绅士。他就是默楠伯爵?不太像。伯爵应该要胖一点、老一点,而且表情凶恶。这人则是金发,身材修长,俊美万分,有着雕像上的大天使般完美的脸庞。他俊美得不像个男人,更别说还是个伯爵了。婕儿看着他,命令自己不要被他吸引。
「如果你就是伯爵,那么我有事找你谈。」婕儿自桌后走出来。她仍拿着那个花瓶,以防万一,并留意麦斯或其他人的举动。
「你有事找我谈?」伯爵非常轻柔地问。「我很怀疑。」
「哼,是施提姆先生叫我拿样东西来给默楠伯爵,如果你就是,我得说,你一点也不像伯爵。」婕儿怀疑地打量楼梯上的男人。
「哎呀,柏森,你不能叫她出去吗?客人就快来了……」
「你何不上楼要可丝重新替你梳头,洛琳?我觉得左边的头发有些下垂。」他在说话时并没有看向她,不过他的口气令她脸色发白。
「你真残忍,柏森。」她低声说完便转身走开。
待她走后,伯爵再次将注意力转向楼下。「麦斯,我对你处理这件事的方式非常失望。这里用不着你了,其他人也可以回返岗位。」
麦斯又变得面无表情。他鞠个躬并说道:「是的,爵爷。」他挥手要仆人先走,他也跟着离开。剩下的那一个仆人则像雕像般伫立在楼梯底部,他的表情显示他现在对一切事情都既盲又聋。「你有施提姆的东西要给默楠伯爵,是吗?」伯爵说着缓缓走下楼来。「跟我来吧。乔治,拿些东西给她穿上。她使地上滴得到处是水。」「你们不必因为有人湿透了,就把鼻子翘得那么高。」婕儿在那仆人衔命而去后不悦地说道。「也许你整天都没有出门,但我告诉你,外面在下雨。任何人都会因为站在外面而像只落汤鸡,连天杀的伯爵也一样。」「你的表达方式真是生动。」伯爵低声道,让婕儿很想把花瓶砸向那过于完美的脸。那名仆人带着毛巾及毯子回来,在伯爵点头示意后交给婕儿。她判断现在可以放下花瓶了,因此她将它放下,不太文雅地拿过毛巾及毯子。伯爵早巳率先定向通往屋后的走廊。她跟着他来到一扇门前,那面无表情的仆人则跟在她身后。「请你把头发用毛巾包起来,并用毯子包裹住你的身体。我不希望我的办公室也被弄湿。」他那冰冷漠然的声音引发了婕儿最激烈的情绪。她想做些很粗鲁的事,想要尖叫怒吼或是打人。但她没有。他那优雅挺直的姿态,穿着黑色晚礼服的修长有力身躯,冰冷的蓝眼及完美的五宫中有某种东西令她畏怯。「麻烦你立刻做。」
婕儿怒瞪他,他则以犹如夏日晴空般湛蓝的双眼回视。他那会让女人羡慕死的金色头发在烛光中闪闪发亮,两道浓眉横在闪耀的头发下方;鼻子挺直高雅,还有着坚毅的嘴唇。他的颊骨高挺,下巴方正,肤色则是古铜色。他是婕儿毕生所见最俊美的男人。俊美得不会让人有恐惧感——然而他的姿态及蓝眼中的神情令婕儿不敢再争论。她虽愿妥协,但体内不驯的性格,却促使她先大声地哼了一声,才把毯子披在身上。毯于的温暖让人舒服,不过她知道她在意的并非她的舒适与否。「乔治会帮你拿帽子。」
婕儿再次瞪他,但在斟酌之后所取下湿透了的帽子交给仆人,而那仆人则在伯爵的示意下拿着帽子离开。她尽可能有尊严地包住头发,经过伯爵打开的门,走进一间藏书丰富的房间。壁炉里生着火,大型书桌上也点着灯。桌子两侧各摆了一张酒红色皮椅,墙边则是一张金红色条纹的天鹅绒长椅。墙上挂着各式枪枝,壁炉上方则是一幅狩猎图。婕儿看过了整个房间,才坐进桌前的椅子,眩惑得片刻无法言语。一个人竟拥有如此多的照拂、温暖及舒适——简直是种罪恶。「现在,请说明你的来意吧。」
婕儿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话说。她在手提袋里翻找出结婚证书递给伯爵,他也沉默地接过去。他扫视过宣称她为正式的施提姆夫人的结婚证书,只有微扬的眉毛泄漏了他的感受。接着他拾起头,仿佛初次见面般用那双更加冰冷的蓝眼审视着她。
「原谅我这么说,不过你差劲的衣着实在不像个投机者。」婕儿眨了眨眼,她没预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什么?」
「老天,你连英文都说不好,竟想让我相信我那令人讨厌、但绝对没有发疯的表弟跟你结了婚?」
「如果施提姆是你表弟,那他的确跟我结了婚。」
伯爵沉默片刻,眼神却更加冰冷。最后他终于以与表情同样冰冷的声音开口了。「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竟让你在提姆下葬还不到一周,就跑来找他家人要钱?快承认,好让我们结束这场闹剧。因为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
「那么提姆的确好好安葬了?」想到那个长得很俊俏的年轻人躺在冰冷黑暗的坟墓里,就让她难过。
伯爵眯起眼睛。「我建议你尽快招认你在说谎。你知道你正在做的事叫诈欺,而且此罪的刑罚是在新门监狱关好几年吗?」
听到这个威胁,婕儿不禁吞口口水,眼睛大睁。对伦敦的游民而言,新门监狱比地狱之火更吓人。
「可是那是真的呀!施提姆真的跟我结了婚,他还叫我拿结婚证书来找默楠伯爵!他还大笑着说这会气死老柏森。」
伯爵绷着脸,仿佛要掩住某种不想要的情绪。但突然间他的脸上又只剩下冰冷。他紧盯着婕儿,向后靠在椅背上。「你引起我的兴趣了。你不如从头告诉我这个故事吧——请注意,我要实情!」
婕儿着恼地挺起身。「我不是骗子!」
「再说吧。」伯爵毫无感情地看着她。「请你现在就说吧。当然,除非你想被丢出去,那就不用说了。」
在他吓人的眼光之下,婕儿开始迟疑地说着事情的经过。不过在她的版本里,她只是路过,刚好看到受伤的提姆,并帮助他。待她说完席神父的姓名地址后,她看到伯爵再度轻扬双眉,不禁咬住下唇。她透露了什么不该说的事吗?「原来你在他临死时照顾他,」伯爵沉思道。他仍靠在椅子上,不过看向她的眼神却很锐利。「而且趁他虚弱无功时说服他娶你为妻。是这样子吗?」
「不——不是!」婕儿因他选择问这方面的问题而松口气。这一部分她完全没有错。「提姆说他想报答我,可是盗匪抢走他身上的钱,所以他说要跟我结婚。他说这样子我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哦,是这样子吗?」伯爵眯起眼,正打算开口,房门却在某人随意敲一下后打开来。「柏森,洛琳说你拒绝出来接待我们的客人。这很符合你粗鲁的作风,不过这次我坚持你必须露面。柏爵爷也来了,而他是你的教父。你不能做出怠慢他这么粗鲁的事。」「噢,我可以的,母亲,你应该很清楚。」他对站在门口冶眼看他的傲慢纤细女子微笑。他们两人的态度如此相似,他不必叫她母亲,婕儿也可以知道他们的关系。她与他的外表相似,都十分完美——除了岁月使她头发变白,也在她的肌肤上添了一些纹路。她穿着一件高领长袖的黑丝礼服,只在颈际别了一只玛瑙胸针,不过依然和她儿子一样迷人。只有她不悦的声音和他明显不同。
「真是的,柏森,你不必因为人们对伊莎的死说了些难听的闲话,就不再涉足社交界。或者你是担心人们问起你那个自闭的小孩?你现在早该习惯了——老天爷,那是什么东西呀?」婕儿在椅子中移动着想看清这整个状况,却引起那名女子的注意。她嫌恶地瞪着婕儿,而婕儿却深感兴趣地看着她。虽然伯爵的态度冰冷,还侮辱她,婕儿仍在他与他的冰霜母亲对峙时,直觉地站在他这边。
「准备吓一跳吧,母亲。」伯爵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这是我们这快乐家族的最新成员。说明白些,她是提姆的遗孀。呃,婕儿,你可以向你新的表亲问候一下。这是我母亲,前任默楠伯爵的遗孀。」
「柏森,我受够了你这些胡闹。我警告你!你若想用某些荒诞的故事骗我……!」「哦,那是真的,妈,我可以发誓。这里有结婚证书。」伯爵似乎颇为自得其乐。婕儿则看着他的母亲。
「柏森,这若是你想惹我生气的另一个把戏……」
「绝非如此,母亲,不信你自己看。」
他拿出证书,他母亲则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查看。她看着看着,眉头也愈皱愈深。「你打算让这个——这个家伙用这东西蒙蔽你?它一文下值。」
「你以为你……」婕儿生气地想开骂,却在伯爵的皱眉及挥手制止之下闭上嘴巴。「安静。」他没有看向她,但婕儿却遵从了,这令她自己也很讶异。
「真奇怪。」他道。「我相信这文件是真的。」她母亲怒瞪着他,却得到一个微笑。「就算她真的曾迫使提姆和她结婚,我们把她丢出去不就得了。既然提姆已经死了,还有谁会相信她?况且结婚证书在我们手中。」伯爵夫人狡诈地看着僵直不安地坐在椅上的婕儿。「你交出这张证书真是太儍了。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明?」
「哎,母亲,如果我已打算承认她是提姆的未亡人,她还需要什么证据?」伯爵夫人呛了一声,看向她儿子。「你不能。柏森,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刺激我。喔,我为什么有你这种不正常的儿子?」
「死的是艾德,而不是我,运气真差,不是吗?唉,人生就是如此。」
「柏森,你不能……」
「噢,我的确可以。」他轻声道,双眼从未离开她。「我也会去做。还有,亲爱的母亲,这件事你毫无办法改变。」
伯爵夫人怒瞪着他。婕儿发誓这女人眼中满是恨意。不过世上当然没有哪个母亲会真正憎恨自己的骨肉吧?「我发誓,你若真的这么做,有一天你会后悔。」伯爵夫人低声说道。接着她转身看向婕儿。「如果你以为你会被这个家庭,甚至其他人所接受——」
「我也有意达成这目标,母亲。」伯爵低语道。
伯爵夫人气得转身走出书房,并用力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