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为生活在上一个世纪的人感到难过,那时候的生活一定非常严厉可怕。她想起上个世纪发生的战争。雷克说哈斯汀战役夺走了他几个祖先的生命,他似乎对自己的家族深感骄傲。为什么不?对大部份的英国人来说,齐这个姓氏代表伟大;对茱莉而言,这个姓氏代表悲惨。
“他时常占据你的心思吗?”毕梧问。
他的洞察力没有令茱莉吃惊;毕梧比任何人了解她,外婆除外。
“只有今晚。祝你在伦敦好运。”
“也祝你好运,茱莉。你的战争才刚开始。”
这个神秘的陈述摇撼她的心。“我的战争。什么意思?”
“齐雷克不会放弃,”他叹口气。“而我不在这里保护你。”
“我能够保护自己。”
“你知道若非事关重大,我是不会离开巴斯的。”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没有让我失望过。我相信即将来访的苏格兰公爵会发现自己非常幸运。”
茱莉大笑。“我已经受够贵族了。”
“别的公爵来访,齐雷克可能会惹麻烦。”
齐雷克本身就是麻烦。“别忘了我有外婆。”
“她阻止不了齐家的继承人。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力量阻止,但是我会尝试。”
茱莉靠在水池边。“外婆讨厌他,她从未喜欢过我的追求者。”
“茱莉,我知道我不适合这么说……但是我认为文娜喜欢打败你的父亲。”
“我相信她是的,但是她是出于爱我。”
他哀伤地说:“不只因为爱你,亲爱的。她恨男人。不要让文娜妨碍你,你需要爱你的丈夫和属于你们的孩子。”
雷克承诺要给她一个家庭。可是为了娶她,他会做出任何承诺。“我会挑选自己的丈夫。”
“一定要依你自己的标准,而不是依你外婆的。时代改变了,你有选择的机会。以前,她是没有的。”
茱莉知道毕梧的话是出自内心。“我永远不会是个小新娘,毕梧。我几乎是个老小姐了。”
他笑起来。“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你要的男人。你告诉过文娜你想结婚吗?”
她已经找到她要的男人,但是她无法信任他,因此也无法拥有他。“我和外婆谈过婚姻。”
“她怎么说?”
“男人全是混蛋和机会主义者。”她看见他的表情,又说:“当然除了你之外。”
“我受宠若惊,你和她的看法一样吗?”
“我的父亲派遣来的男人都是绝望而不顾一切的。”
“文娜非常爱你,”毕梧说。“她会用尽方法阻止你的父亲为你挑选丈夫,就算他是全英国最有价值的单身汉。”
“全国最有价值的单身汉追求我并不是出于自愿。”
“有些好婚姻建立于比勒索更糟的基础上。”
“外婆也是这么告诉我。”
“你是她的一切,茱莉。你选择的任何男人她都会挑毛病。”
奇怪,雷克也是这么说的。“我知道。”茱莉时常希望自己生长在一个大家庭,希望她的父亲爱她。她立刻觉得自己对外婆不忠心。
毕梧碰触她的手臂。“一次解决一个问题,茱莉。你自己做决定——尤其是关于齐雷克。”
绝望使她的心沉重。“你喜欢他。”
他捧起水洗脸。“我无法原谅他今晚做的事,可是我认为你爱他。”
她累了。“我们谈点别的。”
“好,”毕梧说。“不过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需要找人谈今晚的事,找袭丽,不要找文娜。”
“好的,谈到婚姻——你该娶她。”
他咳嗽起来。“我们谈点别的吧。”
第二天早晨,雷克独自坐在马车里,心里想着等一会儿的会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茱莉会说什么?万一她一句话也不说呢?
他愤愤地捶打座椅。
她爱他。可是她不愿嫁给他,除非他说出自己的秘密。到时候,爱会变成同情。如果他幸运,她可能会隐藏她的嫌恶,但是它还是会存在于她的一颦一笑里。时间一久,他们会分离,而快乐的时光就会变成痛苦的回忆。
他的喉咙紧缩,他做了什么使命运之神决定玩弄他?他终于遇见他爱的女人,而他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就算他倾出自己的爱,她仍然认为他只是为了逃避安乔治的陷阱。
他想起昨晚。她享受了他们的。他想和她共度每一个夜晚,早晨在她的微笑中醒来,看着她哺育他的孩子。他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个梦想?
她告诉蓝毕梧什么?
马车摇晃,他的胃翻搅。他邪恶的秘密像只怪兽般爬回他灵魂的栅栏。齐雷克必须用自信与傲慢的态度来面对世界。
他看向窗外,通往邮局的路径进入视线。在熟悉的邮政号角下,茱莉穿着朴素的工作服站在那里。他微笑,他的局长小姐不需要装饰吸引人注意她的美丽。她修长的体型、闪亮的头发、迷人的自信,使他的血液沸腾着渴慕。
道格、威克和亚伯站在她身旁。雷克希望今天会冷一点,因为他想看这些男孩穿上新的披风。
施昆彼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情人来了。”每个窗口都出现了好奇的脸。
雷克笑了起来,踏出马车。“去停车,派迪。”
“遵命,船长。”
雷克月兑下手套,走向欢迎的队伍。他们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前来掠夺的匈奴王。
“嗨,亲爱的。”
她的眼睛注视他的。“早安,爵爷,谢谢你为我们拨出时间。”
道格走到她的前方,其它的男孩护卫她的两侧。在巴斯城,消息传得很快。男孩们知道茱莉和雷克在一起多久,他们觉得受到威胁。
她从莉莉小巷抢救出这些男孩,给他们奋斗开创未来的机会。他们至少可以保护她,而他至少可以允许他们的尊严。
礼仪规范命令这些男孩向他行礼,但是雷克一向不拘泥礼节。况且,他要得到茱莉必须先赢得这些男孩的支持。
雷克向道格伸出手。“早安,辛先生。没有杜克劳的踪迹吧?”
“没有,爵爷。”他殭硬地回答。
雷克对贺亚伯说:“我愉快的酒伴今天好吗?”
男孩的敌意立刻融化。他挺起胸膛。“最近抓到强盗了吗,船民?”
道格用手肘戳男孩的肋骨。
“啊,”亚伯大叫;“你为什么打我?”
道格用愤怒的眼睛回答他。
雷克微笑。“恐怕没有,贺先生,一定是你把他们吓跑了。”
茱莉转转眼珠,吁口气。
派迪走过来。男孩们目瞪口呆。
茱莉对他微笑。“你帽子上的狐尾革很好看,先生。”
派迪月兑帽。“我的妻子说这是虚荣,小姐。”
“你说呢,先生?”
他眨眨眼睛。“一个愚蠢的男人企图表现个性。”
她笑起来,然后一一介绍每个男孩。“他们都是聪明勤劳的男孩,派迪先生。我相信你会发现你的时间花得很值得。”
雷克的心跳跃着感动。每个孩子应该都拥有像安茱莉这样的守护者。他的孩子会拥有。但是他得先想办法取得她的原谅,目前她感到尴尬而且困惑,虽然她爱着他。
茱莉后退。“那么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派迪先生。日安,雷克爵爷。”她转身走进屋子。
哦,老天!她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
“道格,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
男孩跟着他走。当他们走出其它人的听觉范围,雷克开口。“怎么回事,伙伴?”
他注视雷克。“什么事也没有,爵爷。”
雷克不能容忍讽刺的语气。“我从来不觉得你胆小怕事,小伙子。”
“我才不胆小怕事。”
“那么你为什么不敢诚实地回答我?”
聪明的眼睛观察雷克,“茱莉小姐不需要丈夫,”道格防卫地说。“她有我们。”
雷克告诉自己要忍耐。他指挥船队和几百名水手,三个男孩应该是小事。“这是她说的吗,道格?”
“你和其它的男人一样。你想娶茱莉小姐,因为她的父亲要你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面对另一个未来的岳父。“我的确想娶茱莉。你也许忘了,长辈安排的婚姻是上流阶级的生活方式。”
男孩困惑地皱眉。“可是她可以挑选她自己的丈夫。”
“告诉我,道格。你不希望茱莉小姐快乐吗?”
“她是快乐的。”
“你认为她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道格咬咬嘴唇。“我想是吧。”
老天!谁会想到齐雷克得站在院子向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解释自己?“她会是一个很出色的母亲。”笼络似乎是他最好的策略。
“茱莉小姐会是最好的。”
“有人说她嫁不出去。”
道格双手叉腰。“谁胡说我要他好看。”
“我时常想着,”雷克沉思地说。“她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譬如女儿。”
“一定是个美人儿。”
雷克模模下巴。“你是对的,当然。可是我想我们永远都不能确切地知道。因为茱莉小姐似乎不想结婚。”
他的话引起男孩思考。雷克决定就此打住,他拍拍男孩的肩膀。“我要走了,派迪开始不耐烦了。”
雷克漫步走进邮局,上楼到茱莉的办公室。
敲门声使她吓一大跳,鹅毛笔的墨水滴在帐簿上。她深深地吸口气说:“请进。”
雷克走进来关上门。“我可以坐下吗?”他指着长板凳。
他们单独在一起,她真该和男孩们留在院子。把他们扯进她的问题使她感到愧咎,可是她有什么选择呢?
她故做冷静。“随你高兴,可是我相当忙碌。”
他似乎充满了整个房间。清新的柠檬皂香飘进她的鼻子,使她的嘴产生唾液,使她的下月复紧绷。
他坐下来,交叉修长的腿。“如果真的随我高兴。茱莉,我会吻你。”
矛盾的情绪在她的心里交战。她的目光固定在他的嘴上。“你必须用偷的。”
“你的意思是像昨晚一样?”
“你竟敢提起那件事。”
“而你竟然不敢承认你在我的怀里得到欢愉。”
她必须小心应付他。“我不怕你。”
“你害怕你会再次经不起我的诱惑。可是我向你保证,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诱惑你。”
她记得他的身体的感觉。不,他只是个迷人的恶棍,她必须抗拒他。“那么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来问候你。”
他为什么这么该死的友善?“我正在算帐。”她生气地说。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我很擅长算术,我可以帮你。”
她不会被他诱惑的语气迷惑。“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他咧着嘴笑。“道格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也许是说醉话,不过他确实说你最讨厌算术了。”
“你什么时候和道格一起喝酒?”
“好久以前。”
“道格胡说,恕我失陪……”
“哦,茱莉,不要这么顽固。”
她注视他的靴子,发现他的皮靴光可鉴人。可怜的艾森。
“你不能假装昨晚没有发生,茱莉。”
“太天真了,是不是?”
“我整夜几乎没有入睡,我渴望你在我的身边。”
他的话如雨后的温暖阳光,“我没时间和你聊天。况且,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谈。”
“当然有。你去市里斯托之前,同意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互相了解。你要背信吗?”
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坚持。“昨晚我们已经互相了解得够多了。”
他叹息,然后咧开嘴。他的酒窝激起她的。“我们还有更多要互相了解的。”
他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夜失眠。她想象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踢开被子。他赤果的身体贴在发亮的丝质床单上。这个影像令她震惊。她必须停止想他。
“是的,”她说。“譬如说我的父亲为什么恐吓你。”
他畏缩。“你害怕自己对我的感觉。”
她想尖叫,但是她露出微笑。“你不害怕你会不小心泄漏出自己的秘密?”
他的目光没有动摇。“不怕。”
“你一定有一点疑虑。”
“一点也没有”
“我不相信你。”
他仍然不为所动。“我以我的祖先的灵魂发誓。”
茱莉知道他永远不会告诉她,这个事实撕裂她的心。“一定是什么可怕的事,雷克。”
他看向别处。
她和他是不会有未来了。“我为你感到难过。”
他用力一拍大腿。“收起你的同情心,局长小姐,跳起来。半个小时后,派迪会让男孩们轮流驾驶马车——你和我是乘客。”
她殭硬地坐着。“不。”
“我是对的,你怕我。”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奉陪。”
他用双手把她围在墙壁和他之间。“你今天好吗?”他倾身靠近她。
如果心碎是一种疾病,她已经病入膏盲。她垂下眼睛隐藏痛苦。“我好得很。”
他亲吻她的脸颊。“你昨晚非常完美。”
她咬着唇忍住申吟。“我不要你吻我。”
“我知道。你要我向你剖开自己的灵魂,茱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诚实令她惊愕。齐雷克是在要求保证吗?哦,她为什么没有考虑他的感情?她只顾着扮演自己的角色,没有考虑他的立场。她伸手抱住他的腰,真诚地说:“因为我可以信任。”
他的唇轻轻地刷着她的。“说得容易,甜心,”他低喃。“让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她选择最简单而最愉快的方法——吻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他的犹豫。难道昨晚他只是被热情冲昏头?如果是这样,他可能为诱惑她感到遗憾。
四次心跳之后,他后退,眼睛闪动遗憾。“如果我不是那么尊重你,安茱莉,我会在这里膜拜你的身体。”
他骗不了她;在自信与傲慢的外表下是一颗脆弱的心。她要这个男人,没有任何事阻止得了她。“好,”她宣市。“我会赢得你的信任,齐雷克。”
他咧嘴而笑。“我等待你的努力,局长小姐。我这辈子信任过两个女人,两次都令我后悔。”
“这两个女人是谁?”
雷克看着地板。“一个是我的母亲,另外一个总难奉告。”
“以前的情妇?”
他清清喉咙。“她是个自私的女人。总之,女人不值得信任。”
“男人也不值得信任,”她反驳。“你准备帮我算帐了吗?”
雷克心算的速度令茱莉敬畏,他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完成工作。
“把你的服务费的帐单寄给我。”茱莉开玩笑地说。
他将她拉进怀里。“我要求立刻支付。”
她的心充满甜蜜的期待。“说吧。”
他轻抚她的背,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他似乎犹豫着,一点也不像齐雷克。“带我去看快递马车。”他说。
她大失所望。“很好,但是我以为你会要求一个吻。”
“我要的不只是你的吻,”他低喃。“等我帮你买了马匹,我期待完整的酬谢。”
茱莉不悦。“我自己买得起。”
“我是指帮你挑选,我不敢梦想用金钱买到你的独立自主。”
她大笑。“那么撤消你求婚的念头。”
“婚姻对我而言不是枷锁。”他的笑容照亮了整个房间。“而是建立一个甜蜜温馨的家庭。”
她想拥抱他。“我不相信你。”
“我会证明。”
“那么我会等待你的努力,爵爷。”
他们走到院于去。派迪操纵着马,道格坐在他的旁边,其它的男孩则坐在马车顶。
茱莉想握雷克的手,可是这么做会太明显了。她将计划一连串的行动,赢取齐雷克的信任,探索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们坐在马车里度过下午。道格、威克和亚伯轮流操纵缰绳。当他们回到韩森园,茱莉等待雷克向她吻别,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星期天,雷克陪伴她去做礼拜。
星期一,雷克要求她休假一天。他们到花园野餐,然后他带她去逛街,坚持买一条花格子的披肩给她。“对我的苏格兰祖母表示敬意。”他说,为她被上披肩。
她注视他。“查理王子信任我为他运送巴斯的泉水。”
“他不算。”
她耸耸肩。“桑提斯也信任我。”
“桑提斯当然不算数。”他嘲弄地说。
茱莉祈祷他会早日信任她。从过去的经验,她知道她的父亲很快就会失去耐性,因为没有一次婚约持续这么久。齐雷克的时间不多了。
星期二,她回到工作岗位。
每天早上,她巡回收件,记录费用,然后和外婆一起吃午餐。每天下午,她教男孩们读书写字。每天晚上,雷克准时于七点钟来看她。星期三他们去听歌剧,星期四他们在酒馆喝酒听诗人吟诗。雷克一直企图诱惑她,她一直逃避他。每天深夜,她带着疲乏的身心去泡温泉。
整个星期雷克都在谈着他的童年,她只为自己的童年感到哀伤。
每当她试着提起她的父亲为什么恐吓勒索他,雷克就阻碍她的企图。每当他试着诱惑她上床,她就逃避他的诱惑。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似乎没有得到他一点点的信任,反而愈来愈无法抗拒他的诱惑。哪一件事会先发生,他的告白或是她的投降?
她渴望有人分担她的懮虑,可是毕梧在伦敦,而和文娜讨论她的感情问题是不可能的。
茱莉利用早上巡回的时候去拜访一个朋友,她可能是茱莉最后的希望;潘裘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