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终于抬起头来,这才感到呼吸沉重。兰蒂睁开双眼,隔着蒙雾的歪斜镜片抬眼看他。他的脸看来一片模糊,不过她自觉也有些模糊。
“乔尔?”
“我们来试试不用这个。”乔尔轻轻取下她的眼镜搁在一旁的桌上,捧起她的脸蛋,再度低头吻她。
他的嘴唇触感真美妙,兰蒂心想。一点也不像菲力那样湿湿塌塌的。她轻喟一声,把他的颈项抱得更紧了,本能地向他贴近。他的胸膛有如花岗岩般结实。
“这是否表示你不全然反对跟我上床?”乔尔贴着她的嘴唇问道。
“是的,我是说,不是,我不是全然反对。”兰蒂睁眼望,即使没戴眼镜她还是看得见他眼中的欲火。“我只是不希望你又打如意算盘。”
“我知道,我懂。”他的手指缓缓梳弄她狂乱浓密的秀发。“我不能拿性来操纵你。”
“没错。”
“为什么?”他故意歪着嘴问。
“为什么?”她皱起眉头,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我想这是因为我不是特别重的人。”
“你不喜欢性?”他的手掌移过她的肩头,滑至她的胳臂。
“我跟一般女人一样喜欢拥吻的感受。”他温热的手掌挪回她的肩头时,她微微战栗了一下。“我喜欢有人靠近的感觉,但我想其余的部分就被高估了。持这种看法的不止我一个人。”她替自己辩解。“我看过一篇——事实是好几篇——报导,很多女人都有这种感受。”
他一脸正经地点点头。“是啊,一篇论文。看看我说得对不对,你对于性不怎么热衷,所以我不能利用性来控制你,而你一想到可以拿它来控制我便笑个不停。”
她笑了笑。“听起来是有点好笑。我怀疑世界上有人能用性或别的东西来操纵你。”
“你认为我这么跋扈?”
“是的。”
“你何不试试看?”他轻声召唤她。
她迟疑地打量他。“试什么?”
“用性来操纵我。”他说。“老板是你,不是吗?”
她舌忝舌忝嘴唇。“没错。”
“那么我们何不试试看结果如何?”
“我不懂。”
“很简单。”他的唇在她红唇上留连,然后咬住她的耳垂。“由你来发号施令,总统女士,我则执行命令,就像一个优良恭敬、训练有素的雇员一样。”
兰蒂顿时口干舌燥。“我为了这种事向你发号施令?”
“跟我说你要什么、希望如何执行。”他亲吻她的鼻尖。“我唯一的目标是取悦你。”
兰蒂身上袭过一片燥热。“乔尔,这太难堪了。如果你是想调侃我,得了吧!”
“我这辈子还没这么认真过。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
她瞅着他的胸膛,拒绝抬眼迎视他。“我怎么能跟你说这种事?”
“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也不是这样。”她喃喃说道。
“你一定看过几篇这方面的报导。”
兰蒂低吟一声,前额贴在他结实的肩头。“我是看过几篇,事实上是整本书。”
“我早猜到了,你是个图书馆员嘛!”
“噢,天哪!乔尔,我受够了。”
“那些书或文章里面有没有特别有意思的?”
她点点头,无法启齿。没想到居然发生这种事。
“说说看。”乔尔的指尖在她睡衣领口游移。
兰蒂攫住他的肩膀,深深吸口气。“亲我。”
“哪儿?这里?”他亲亲她的脸颊。
“不,亲嘴,就像刚才那样。”她抬起脸。
“悉听尊便。”他在她唇上印下轻轻柔柔的吻。他不强迫,也不求回报。
“再用力一点。”她踮起脚尖以便凑近些。
“当然,老板。”
乔尔依言加深了吻。兰蒂的手贴住他的脑后,想把他拉得更近。他们拥吻良久。
“现在呢?”乔尔在她唇际低声招诱。
“抚模我。”
他顿了顿。“哪儿?”
“我的……”她迟疑一下。“我的腰,把你的手搁在我的腰上。”
“好的。”他的指尖轻轻扭着她的纤腰。“这样?”
“也许可以高一点?”
“你的口气不太肯定。”
“试试看吧。”她沮丧地喃喃说道。
“悉听尊便。”他的手往上滑,她立刻感到骨头酥了。
在长达好几分钟的美妙时刻内兰蒂全心投注于体内萌生的快感当中。乔尔时而询问进一步指示,她很急切地指示后,便沉浸在乔尔赐予的欢愉当中。
“乔尔,这种感觉真好,真好,我真不敢相信。”
“我也是。”他喃喃说道。又低声说了些话,但兰蒂并没有听分明。
“什么?”她问。
“没什么,甜心,要我再试一次吗?”
“你愿意吗?”兰蒂怯怯问道。
“乐意之至。”
这是她碰过最亲密、最火热、最具激情的了。她有好半晌透不过气来。
她快受不了了。
“噢,天哪,乔尔!”兰蒂体内的一切似乎瓦解了,迸裂成明亮的碎片四散飞去。整个世界解体了。
结束时,她像布女圭女圭一样瘫在床上。
她想哭。
她几乎流下泪来。
但这两样事她都没精力做,只是闭上双眼漂浮着。
兰蒂感觉到乔尔替她盖上被子,她翻身侧躺,已然精疲力竭。
“乔尔?”
“睡吧。”
“菲力说我该接受治疗。”
“哪一种治疗?”
“就是这种事,改进我的性反应。”
“小姐,要是刚才你的反应热烈一点,整个旅馆就要着火了。睡吧。”
她注意到他还穿着牛仔裤。“乔尔,你有没有……”
“我有。”乔尔咕哝道。“我是男人,你又是火药。”
兰蒂微微笑,突然心满意足,前所未有的信心十足。“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乔尔沉默片刻,然后把她抱得更牢了。“兰蒂?”
“嗯?”
“今晚的事我还没谢你。”
她打了呵欠。“你在说什么?”
“你为了无法容忍的执行总裁当众受辱而仗义执言。”
“噢,那件事。”
“是的。谢谢你,以前没有人对我这么呵护备至。”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乔尔捏了她一把。“好好睡吧,老板。”
这回她很听话。
XXX
次日电话铃声唤醒了兰蒂,她眼也不睁就伸手拿听筒。
“喂?”电话中只有嗡嗡声。
“打错电话了。”乔尔在她身边俯卧着。
电话铃声又响起,兰蒂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我的电话。”
“别管它。”
可是兰蒂已爬下床来,瞥见镜中的自己,连眨了几次眼睛,才明白自己一丝不挂。电话铃声又响了。
兰蒂找到眼镜戴上,又抓起地面上的睡衣套上,急急走到自己房间。
“喂?”
“早啊,兰蒂,我是寇维多。我没有打扰你的好梦吧?”
“没有。”兰蒂睡眼惺忪地坐在床沿。“有何效劳之处?”
“我想请你吃早餐,为小女昨晚的行为道歉。”
“不必了,真的。”
“拜托你。”维多在电话中疲倦地长叹一声。“你我都明白这儿朝不保夕。只要黑乔尔还在你手下,我想我就无法再合作下去。他痛恨我。”
“喂,寇先生。”
“叫我维多。我得跟你谈谈,你是桑氏公司的老板,我则是寇氏船运的负责人。让我们理性平和地做生意吧。你不认为你欠我这一点吗?”
兰蒂抬眼看到乔尔站在门口,在水溶溶的晨光中,他那张脸显得很冷峻,她知道有件事维多说的没错,乔尔在场他们绝对无法谈正事。
“好吧,我跟你一起用餐。四十分钟可以吗?”
“可以,从你的旅馆往下走一个街区处有家餐馆,我在那儿等你。”维多顿了顿。“谢谢你,兰蒂,我真的很感激。”
“再见,维多。”兰蒂挂上电话。
“那个狗娘养的以为他能够把你骗得团团转,以求全身而退。”乔尔平静地说。
“他只不过是想谈谈。”
“狗屎!”
“在做最后决定之前,我是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表明他的立场。”
“决定早已做好了,你根本不欠他什么,别跟他见面,兰蒂。”
她的双臂交横在胸前。“我倒想听他怎么说,这样才公平。这是我此行的目的。换做我是他,我也想谈谈。”
“我跟你去。”
“很抱歉,恐怕有你在场我就难以明了全局了。”
“你了解的已经够多了。”
兰蒂趾高气扬。“我要跟他谈谈。”
房里突然透着股恶意。
“随你便,老板。”乔尔“砰”一声关上门。
兰蒂真想冲过去打开门,扑进他怀里。她想说她很抱歉,想求他解释回音湾的这一场乱局,她才能够体谅,跟他站在同一边。她想央求他像昨夜一般搂着她。
兰蒂凝望镜中的自己,震惊于自己心思所向。她绝不能让乔尔利用性来博得她的合作。
若是他以为一夜温柔就可以对她颐指气使,那么他就搞错了。
兰蒂一跃而起,踱入浴室。
一夜温柔又如何?今晨她宛若重生又如何?
昨夜是她发号施令,乔尔只不过是奉令行事罢了。
她是在开谁的玩笑?
兰蒂申吟一声,步到莲蓬头下方,任水柱冲激着她。
XXX
四十分钟后,寇维多执起咖啡,隔着桌面打量兰蒂。这家咖啡馆此时正生意兴隆,但寇维多跟女侍说他要隐密的地方,她连忙去张罗。
寇维多大摇大摆地走在走道,咖啡馆中几乎是人人为之侧目,很恭敬地颔首示意。
这一切兰蒂可尽收眼底,寇维多在回音湾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
“我想你大概已猜到我和黑乔尔是旧识。”维多不悦地说。
“是的,我是有这个印象。”她注意到维多的脸色比昨天好不到哪儿去。她不知他是近日染病,或是他的体重问题导致面庞朱红。
“我得坦承我们的关系并不友善。”维多长叹一声。“他以前曾经在我的造船场工作。”
“这我倒不知道。”
“他和他老爸两个,”忆及往昔,维多摇头叹息。“黑汉克一辈子都在我这里工作,直到有一天酒醉开车,翻到镇外的一座悬崖下。”
兰蒂定神细想。“乔尔的父亲去世了。”
“是的,去世十五年了。”
“原来如此。”
“我喜欢汉克,他是个好人,辛勤工作,任劳任怨,只可惜好竹出歹笋,年轻的乔尔老是想一步登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兰蒂想到这十年来乔尔为桑氏公司流血流汗。“不,我不认为如此,我对你的一己之见没兴趣。”
维多带着受伤的神情望着她。“我只想让你明了我和他之间产生嫌隙的理由。老汉克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可是他那个儿子一开始就只会惹是生非。你只消向记得他的人打听看看,镇上记得他的人可不少。”
“寇先生,我想我们的话题应该只限于生意吧?”
他缓缓摇头,细小的眼睛眯起来时更看不见了。“问题是,你必须明白我和他何以无法合作。他是前来寻仇的。”
“寻仇?”
“是的。我的看法是如此,昨夜我一见到他,立刻就明白了。黑乔尔想利用他的职位把我挤出寇氏船运。他根本不在乎毁了我的公司就表示毁了整个回音湾。”
“你认为如果你的造船场停业,事情会这么严重吗?”
维多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显然是识破了她的弱点。“一定会的。没有了寇氏船运,回音湾也就不存在,随你去打听。”
兰蒂怕的就是这一点。她咽下一口粗劣的咖啡。几胩星期前她还会说咖啡很可口,但今天却认为太淡太缺乏个性了,显然西雅图风格的咖啡已使她喝上瘾了。
“也许你最好告诉我乔尔想毁了你公司的原因。”过了片刻,兰蒂才耸耸肩说道。
寇维多眼中流露满意的神情。“我还以为昨晚你早猜出来了。”
“恐怕是没有。”昨晚她忙得不可开交,她心想。
“我跟你说过,乔尔是那种梦想一步登天的人。十五年前那畜生——”
兰蒂抬手制止他。“说话留点情面。”
维多蹙眉。“十五年前黑乔尔以为娶了我女儿安娜后就可以平表青云。”
兰蒂的心一沉。“原来如此。”
维多伤感地点点头。“他以为只要成为我的女婿,我自然而然就会把寇氏交给他掌管,他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兰蒂的手在发颤,只好把咖啡杯放下来。但是她的口气很笃定。“我猜你不同意这门婚事?”
“哼,黑乔尔也知道我绝不会同意安娜投向他这种一无是处的混混的怀抱,所以他就诱拐她。”维多的眼中燃着怒火,下颚的垂肉变成暗赭色。“那外狗娘养的居然敢碰我女儿,抱歉,兰蒂,他就是这种人。他大概以为只要她怀有身孕,我就会让他娶她。我亲自逮着他们正打得火热。”
“然后呢?”兰蒂小心翼翼地问。
寇维多耸耸肩。“全天下父亲的反应都会相同。我告诉他若是再碰我女儿,我就拿枪把他给杀了。我叫他滚出镇上。两天后他就走了。”
“就这样?”
寇维多沉重地叹息一声。“不,事情没这么简单。第二天他来到我船场的办公室恐吓,我叫几个人把他丢出去,然后他就走了。此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他,直到昨天。”
“你发现他跟桑氏公司之间的关系时一定很震惊。”
“没错,是很震惊。”他的脸色有点古怪。“三年前安娜嫁给那个婆婆妈妈的艾凯斯,我就开始怀疑当初把黑乔尔驱逐出去是否错了,至少黑乔尔一身是胆,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
XXX
兰蒂在稍早往咖啡馆途中经过的砖砌小建筑物前驻足。门口上刻着“回音湾公共图书馆”几个大字。她拾级而上,打开门进去。
她一进室内就有回家的感觉。图书馆有书卷香,即使是袖珍图书馆亦然。
担任董事长固然有趣,兰蒂却知道身上某些因子永远是图书馆管理员。
“我能为你效劳吗?”柜台后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子看到兰蒂上前来,便开口问道。
“你们本地的报纸有存档吗?”
“当然,我们每半年就送去制成微缩影片。你想查哪些日期?”
“我只是想浏览一下。”兰蒂不想说太多。
“当然。”图书馆员从柜台后面出来,领路走到角落一部微缩影片阅读机那边。“抽屉中放的影片都是以年度分档的。自个儿来。”
“谢谢。”兰蒂打开其中一个抽屉。
管理员清清喉咙。“你是桑小姐吧?你跟黑乔尔一道来的?”
兰蒂扬扬眉。“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图书馆管理员苦笑一下。“小镇就是这样嘛!我是谭芳琪。昨晚我和我先生在海鲜烧烤餐厅用餐。坦白说我是开了眼界,因为没几个人敢抛下寇维多径自离去的。他可是老大不高兴呢!”
“那个场面是很尴尬。”兰蒂喃喃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黑乔尔似乎很满意。不过他仇恨寇维多已不算秘密了。我知道此事与我无关,但我丈夫就在造船场工作,我们在这小镇也过了大半辈子。寇维多当真有财务困难吗?”
“谭小姐,恐怕我当真不能谈论此事。”
芳琪怅然叹息一声。“我就知道。”她摇摇头。“餐厅里的人一看到黑乔尔进来,就知道会有麻烦了。他回到回音湾只有一个理由,找寇维多算帐。”
“你以前跟黑乔尔很熟吗?”兰蒂小心翼翼。
“不,我想没有人跟他很熟。他是很内敛的人,即使是青少年时期。他念高中时,我就在这里上班了。”
“他常来这儿吗?”
芳琪点点头。“他母亲去世后,他常在这里耽溺多日。她的死对他是一大打击,他孑然一身,独自面对自己的悲伤。那年夏天他到寇氏船场去,拼命工作,其余时间则埋首书堆。”
兰蒂想象一个孤独的年轻人试图在这个图书馆中磨耗痛苦。“我猜这间图书馆对他意义非凡。”
“我也这么认为,他在这儿消磨了不少时光。”芳琪苦笑一下。“如果寇氏船运垮了,我想镇方没有能力保住这间图书馆。休馆实在太可惜了。曾经需要它的不只是乔尔而已。”
半个小时后,兰蒂已有所获。事实上这资料也很简短,只是短短几段有关黑汉克前日于镇外的车祸中丧生,身后遗有一子乔尔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