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不写,在呼吸间也不透露你的名
字,那声调中有悲伤,有疚责……——
拜伦爵士
房中只有四个人,但却填满了困惑、泪水和惊慌。蓝道和里克迅速而有效率地处理了情况。男仆将失神的贝于曼领到椅子上坐下,轻声对他说了些话。蓝道揽住颤抖的若薇,让她得以倚赖他的力量。
"若薇,不要这样,"他说道,他的话听来很实际并且具有权威性,有助于祛除她心头不实在的感觉。"你深呼吸几口然后放松。"若薇听见他的话,自动遵嘱而行。她张嘴深呼吸数下,望着垂头而坐的贝于曼。等她颤抖稍停,蓝道便拖着她越过房间。他在门口停下,低声说道:"过一、两天我会再来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万一只是你们俩在捕风捉影——"
"我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里克满怀歉意地打断他,然后俯身对贝于曼说话。贝于曼断断续续地喃喃呼唤璐琪的名字,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两肘撑在膝盖上,捧着头,望着地面开始啜泣起来。蓝道阴沉地望了他们一眼,便挽起若薇的手臂。她盲目地跟在他后面,不时被裙摆绊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使她变得恍恍惚惚,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心头重演。她原来认为千真万确的事情,她的身分和背景忽然就此扭转了。那不可能是真的……完全不可能,因为玫蜜早就把事情告诉过她了。玫蜜怎么可能不是她母亲!贝于曼怎可能是她父亲?一定只是巧合!
准备载他们前往当地客栈的马车已等在门外,法国车夫正靠着马车看报纸。
"快点!"蓝道粗声说道,那人紧张地看了若薇一眼,便迅速跳上车前的座位。上车以后,若薇感到一阵不适。她一手捂住月复部。闭上眼睛,有肺中缺氧的感觉。她挣扎着吸气,感到胸口窒闷,惊慌地望了蓝道一眼。她快被紧紧包在身上的衣服给闷死了。他咒了一声,将她拉向膝头,开始解她衣服上那些小小的扣子。"该死的紧身褡!"他说道,将扣子扯得四散迸飞。"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穿这种鬼东西了。"松开以后她的腰获得了解放,若薇无拘无束地吸着气,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的手指轻轻探入她内衣里面,抚模她背部被勒红的柔女敕肌肤。她的不适终于慢慢消褪了。
"谢谢你,"她低语道,一恢复力气以后忽然又泪流满面。她死命抓住他的袖子,一脸凄苦地注视他,眼睛水汪汪的。"他们以为……妈不是我……亲生母亲——"
"我知道。"他安抚地低语。"深呼吸——"
"听我说——那不是真的!他不是我父亲!我是白若薇……你相信的,对不对?"
她的话声转为啜泣,蓝道不安地迟疑了一阵,便将她紧抱到胸前。他感觉出奇的无助。他从前看过女人哭泣,多半是装模作样,不像她是真的悲从中来。从未有人需要他的安慰,他觉得不太习惯。
若薇将湿湿的脸贴向他肩头,手指有如猫爪一般陷入他的外套前襟里。蓝道拥着她娇小的身形,竟对她的部分痛苦感同身受。想对别人提供安慰和保障的念头,对他而言是完全新鲜的,它就像烛光般闪亮,他不再细究,开始温言劝慰。
"没事的。"他低语,温柔地来回摩挲她的背。"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蓝道,我该怎么办?"
"现在先放松,我们过一会儿再谈。"他说道。她靠在他身上,接受他的抚模,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
等她慢慢不哭了以后,她开始感到两人之间建立起一种脆弱的信任。一条看不见的细丝连结了两颗心,好像风一吹就会断了似的。
回客栈的路上他没有说一句话,就让她静静靠在他膝上。两人都非常自觉,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共同为一份他们所不了解的神秘吸引力困扰着。
我发誓我不会碰她。
我希望他吻我。
我希望自己不渴望她。
然后,就在他们害怕迟疑之时,马车停了下来。若薇避开他的眼神,慢慢离开他温暖的身体,她四肢僵硬。
"我的衣服……"她说,他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若薇疲累地走过前门,攀上窄梯。她在套房前停下,蓝道打开门。
"换上浴袍,"他说,将她推进房里。"我会叫人准备洗澡水和晚餐。"
"我不饿——"
"把门锁上。"
"好吧,"她说,声音几不可闻。"都听你的。"
"你用不着这么柔顺。"蓝道说,对她反常的驯服感到有趣。
若该望着地板。她觉得非常孤独,这是她的问题,和蓝道完全无关。她不能把她的负担都推到他身上。
蓝道的视线怜爱地望向她低垂的头。"关上门,带刺的蔷薇。"他说完便离开。
带刺的蔷薇。他的声音、他的温柔,像一般落入她耳中。
她困惑地月兑下他的外套,身上有他的气息。她深深吸入他男性的香味。他的温柔,他声音中的占有欲都只是她想象出来的吗?
蓝道回来后哄她喝下一杯樱桃白兰地,这使她体内燃烧着虚假的勇气,她的元气回复了。若薇发觉自己饥饿地瞪着眼前简单的食物:厚面包、甜乳酪、多汁的水果,以及一瓶酒。
她一面吃,一面感觉蓝道赞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等她满足了胃口,若薇就迎向他的视线。
"好些了吗?"他问道。
"好多了。"
若薇不自在地望向倒好洗澡水,然后匆匆离开的女仆。水很烫,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入浴。若该知道他们将要讨论发生的事,不觉心跳加速。
"我不认为我准备好了,"她说,一声紧张的笑声梗在喉间。"我不认为我有准备好的一刻。"
"没什么,"蓝道安抚地说道。"我们没有证据——"
"那枚襟针呢?"
"缩写的B和花纹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能只是巧合。"
"而我……我母亲的名字呢?如果她真的曾是唐璐琪的家庭教师怎么办?"
"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你就是璐琪的私生女。也许贝于曼太夸张了,他一向是情绪化的人,最近他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他有可能弄错。"
若薇叹了一口气,但并不真正地信服。"此外,"蓝道继续说道。"你的……身分也用不着保密。唐璐琪大可不必把自己的私生女交给女家庭教师抚养。我想要是真有这么回事,她也可以去找贝于曼,或者另嫁他人。"
"你怎么这么清楚?"若薇忍不住问道,蓝道对她微笑。
"不是由于个人经验,但这并非是个无法解决的困境。"
她点点头,沉思地嚼着面包,最后皱着眉摇头。"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唯一能证明事实真相的就是白柯玫蜜。"
"不。"若薇激烈地打断蓝道。"过去二十年来她一直是我母亲。如果这件事有一点真实性的话,那么她不告诉我一定有她的理由。如果我不能信任一个照顾我一辈子的女人,那么我就什么也不能信任了。"
他困惑地瞪着她。
"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如果贝于曼真是你父亲——"
"对我不会有好处,而且想想这对玫蜜会有什么影响。你不明白吗?贝于曼不能,我猜,也不愿做任何人的父亲。"她的表情阴沉下来。"今天下午他们并不真的欢迎我。至于璐琪…如果她是我的生母,我也不在乎……不在乎她为何不要我。玫蜜要我,这才是重要的。"
蓝道慢慢点头,他知道现在自己无法教若薇改变主意。她累了,不愿坦诚地面对自己。他的确知道她在乎自己的过去,并急着想多了解唐璐琪。但若薇害怕过去隐藏的秘密,而只有时间能赋予她勇气。
"那么我们暂时不谈这件事。"
"你不同意我的结论。"若薇道,她的视线搜索着他的面孔,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轻轻地耸耸肩。
"我无权告诉你该怎么做。"这是她自己的权利,蓝道忖道,她可以任意处置她的过去。上帝知道他也不急着面对自己的过去!
他的话突然使若薇觉得有趣。
"我是否能问你为何改变了主意?"
蓝道决定不要回答,懒洋洋地微笑起来。外面天色已阴暗下来,但房中烛光闪亮,火焰的光辉照亮了他的乱发和双眸,使他深送的五官更加英挺。
若薇甜美地望着他,蓝道感到月复中发紧。他想再度搂住她、品尝她、抚模她,而且知道自己已用尽一切方法诱她重回他的怀抱。还有什么良策?他饥渴地望着她,感到一阵无法抑止的需求。
"若薇……如果我要你过来你会怎么做?"他静静地问道。
若薇困惑地眨眨眼,想知道她是否听错了。"我……我不知道。"她说。"我想这要看你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诱哄着她,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他再度说道:"过来。"
她无法拒绝。若薇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拉着,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向他,在他椅前停下。他想吻我,她迷蒙地想道,而她胸中翻腾着愉悦和痛苦。
他们凝视着对方。
"你为何要这么美丽?"蓝道低语。他的双眸阴沉下来。她仍站在他身边,无法移动。
"别让我有借口——"她开始警告,但蓝道沙哑地打断她。
"我不会弄伤你,若薇。我绝不会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到现在你一定知道我说话算话。"
她慢慢点头,忍住因他甜蜜的轻柔语调而起的震颤。
"我相信你。"
"那么过来。"
空气中充满了期待。经过一番内心交战后,她迟疑地走过去坐在他大腿上,感觉到身下坚实的肌肉。他的双手覆在她腰上,轻柔而坚定,允诺着安全和亲近。若薇颤抖地伸出双手,放在他肩上,感觉他双肩的强壮和力量,及颈间悸动的脉搏。
她很紧张。一股抽身而退的冲动困扰着她,但她仍然留下来。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体内的好奇……也许是因为他有权搂住她的强烈感觉。他的手指带着轻柔、允诺的魔法覆住她。
"以前我曾试图得到你的吻,"蓝道沙哑地说道,将她拉得更近了。"但你不愿顺从我。"
"那时你不一样,"她低语,忆起他的唇如何压向她。"我记得——一"
"不要,"蓝道的眼神充满了凄凉。"别再回忆了。让我刷新你的记忆。"
他们之间的紧张似乎迫使她慢慢俯身向他。他的话、他的凝视、他的唇,都在都诱惑着她。
若薇慢慢低下头,找到他的嘴,在他们初接触时轻颤起来。他的唇坚实、温暖、迷人。她知道这是个青涩的吻,因为她除了将唇贴向他之外不知该怎么做……当然像他这么有经验的男人不会满足于她的生硬。
但当她震颤地抬起头时,若薇看见蓝道也深受影响。他的眸中充满了炽热的光芒,他胸膛的起伏更快了。他的脉搏也在她手下加剧。
房中一片岑寂,只有火焰的噼啪声。
蓝道深深被她无邪的吻触动了。当若薇带着小猫似的勇气望着他时,他极力忍住对她强烈的反应。
"你……"她喘息道,双手圈住他的颈项,身体紧张起来。"你觉得如何?"
在那一刻,蓝道只想将她抱人卧房。她坐在他膝上的感觉无比诱人,像是一只求人的小猫。她如此柔软而女性化……他体内急切的压力增加了,他无情地压抑住自己的不耐。
"很好,"他粗哑地回道,眸中充满了火焰。然后他微笑起来,白牙和棕褐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但是太快了。"
"让我再试一次。"她提议道,试探地再度寻找他双唇温柔的火焰。而蓝道则让自己小心地反应。
"张开嘴。"他喃喃地道,大手捧住她的脸庞。她迟疑地照做了,发觉自己的双唇因他吻的压力而更形开启。她困惑地往后退,而他跟上来,四唇仍旧。
若薇慢慢地松懈下来,一股不可置信的炽热慢慢烧融了她的躯体。他的唇压住她,要求更加深入,让她品尝到梦想不到的欢乐。她觉得受人珍爱。若薇变得柔若无骨,柔顺地贴着他。他在她身下悸动,她感到自己月复部回应的紧张,仿佛她渴望接纳它。
蓝道的怀中是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世界。安全、温暖、明亮、炫丽以及无法抗拒的魔法。他们深深地互吻,若薇全身颤抖。蓝道托住她的头,另一只手则盲目地搜寻她浴袍的腰带。若薇僵住了。
"住手。"她喘息道,全身充满激情,仿佛刚刚由沉睡中醒来。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谁。"我不是有意引诱你……蓝道,我不要……"
他的眸中没有一丝歉意,只有。
"我了解。"蓝道沙哑地说道,然后忍不住为自己压抑的声音笑起来。
"对不起。"她想站起来,但他的手臂圈紧了。
"若薇……"他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使她双耳发烫。"小女妖,你使我进退两难,我要你,而我身受的诅咒是我只能在你心甘情愿的情形下要你。"
她紧张地润润嘴唇,感到不安而空虚。她不情不愿地提出另一项建议。"也许别人——"
"不会有别人。"蓝道平实地说道。他们在伦敦的相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他取了她的贞操,她则取了他的自由。他不要别的女人。
若薇难过地望着他。虽然他拒绝去找别的女人纡解欲求使她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突然想起在他床上经历的不适和恐惧。
他的唇苦涩地扭曲。"你以为我不了解你的感受吗?"他空洞地说道。"别让那份记忆毁了你,若薇。你不知道那可能完全不同。"
"求求你!"她申吟道,双眸湿润。"这不是我的记忆或恐惧的问题,这是自主的问题。我不想需要你,请让我走。"
他立刻放开她,最后一丝激动也自腰际消失。蓝道走向浴盆,伸手试探温度。"洗澡吧,"他疲累地说道。"等你洗好以后叫我。"
"蓝道……不能这样就算了。我们不是要谈——""不是现在。"蓝道尖锐地说道,走向他的卧房门口。他未被满足的慢慢转成一种无法纡解的沮丧。再和她在一起,他就不知道自己会说出或做出什么事。
"他不太舒服。"里克抱歉地说道。
"由于他,"蓝道轻声说。"我一夜没睡,我自己也不太舒服。让我进去。"
贝于曼家的大门打开了,蓝道走进起居室。美男子靠在沙发上,抚模一件东西,蓝道立刻认出是那枚襟针。他看见蓝道似乎并不惊讶。
"真惊人,"贝于曼喃喃道。"平尼和我分别在一七九六年生了个女儿。他的雪洛和我的若薇可能成为好朋友——"
"如果若薇是你女儿。"蓝道尖锐地打断。"我要说她离你远一点比较好。"
"她毫无疑问是我的。她是璐琪再生,而且我觉得她也有点像我。"
"不怎么像。"
"够像了。"贝于曼坚持道。蓝道恼怒起来,这个人硬要说他和若薇有关系。现在,无论她愿意与否,若薇属于蓝道一人,而不是会替她惹上麻烦的老公子。
"你不问问她怎么样了吗?"蓝道问。
美男子脸上自怜的神情消失了,他急切地微笑起来。"当然。对了,你为何没带她来?"
"她很困惑及不快乐,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且害怕找出事实真相。如果你除了你的领带之外还关心别的事,贝于曼,你就该忘掉昨天下午的事。"
"老天!你疯了吗?她是我的女儿!我没有别的亲人,我有一辈子的传奇要告诉她——"
"接受你的姓会毁了她,"蓝道率直地说。"你身败名裂地离开英国。她从你这儿可以得到什么?一份传奇性的债务和传奇的债主们将她退进监狱,你则在法国凉快。"
"我倒觉得比把她留在你手里要好,先生!你忘了我也很熟悉你的名声。"贝于曼道。"你玩弄女性,然后将她们像手套一般丢弃。"
蓝道的表情深不可测。"我会照顾白小姐——"
"贝。"
"白。"蓝道轻轻强调。"如果你想要你的颈子。看在她的分上,我知道你那一大群访客,也知道你说的那些故事。但这个秘密你将带进坟墓里,要不然你就是自讨苦吃。"
有一阵子贝于曼似乎颇为忌惮。然后他装出毫不在乎的神色。
"大吹法螺。"
蓝道眸中闪着危险的光芒。"别忘了。"
"我女儿和你有同样的看法吗?"美男子僵硬地问道。
"她不知道我来此地,"蓝道准备离去,然后仿佛忆起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至于目前,只有四个人知道她和你可能的关系。如果谣言传出去,会像野火燎原般蔓延,而且我会知道不是我或她传出去的。"他讽刺地加上一句:"我要劝你和你的男仆自我约束。"
"里克,送客。"贝于曼试图威严地叫道。
"我认识路。"蓝道对他保证。"还有一件事,贝于曼。那枚襟针,我要拿回来,以免白小姐决定还想戴它。"
美男子满面通红,直视着蓝道摇头。"老天,伙计……"贝于曼声音中首度露出一丝真正的情感。"……你真的这么没有心肝吗?她是我女儿,我至死都深信不疑。这枚襟针是唯一的证据,我唯一拥有她的凭据。"蓝道内心交战了一会儿,然后不情愿地点点头。
回到洛西客栈,若薇发觉她的处境一天比一天更加难堪。她不是拥有蓝道,就是弃他而去。她试图找出一个中立点,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她本想以单纯的友谊对待他,然而每一个微笑、每一道视线都会转为亲密的,双手的轻触会转为拥抱的渴望。最后若薇只好重拾昔日的敌意,然而发觉情况更糟。他们的争执、尖刻的言语,都带着一股潜在的兴奋。在那时他们最为渴望对方,于是若薇对自己汹涌的情感无计可施。
但她若委身于他又如何?若薇害怕像他那样的男人无法忠于一个女子。她不想攀上云端,然后再一头栽下来。而且蓝道也逼得她快要发狂了。有时他死盯着她,使她因愉快和困惑而脸红,被这样一个男人渴望真是要命的事。
她不能让自己对他产生占有欲,但当他们走在哈维的街道上,望向美丽的橱窗时,若该感到许多羡慕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使她忍不住感到高大健壮的他是她的战利品。
幸好在他们的亲密变得令人无法忍受时,蓝道离开了洛西客栈。若薇不快地发觉他不在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想他何时会回来。
她固执地不提他们离开法国的日期,虽然他的公事显然很快就会结束了。一个在伦敦的新生活、新工作,能够见到并和玫蜜谈话——若薇很喜欢想这件些事情。她知道蓝道会让她过得好好的,也许当一位和善贵妇的伴从,或是在一个高尚的家庭里当女乃妈。
但若薇对他们即将离开法国并不感到愉快。老实说,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忍受再也见不到蓝道的日子。等她有一天年老白发苍苍时,是否能够忘记未来的柏蓝道伯爵,他曾热情地渴望她,和她在一间小小的舞厅中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她会一再回味这些记忆,使它们璀璨发亮。
当美国来的棉花终于进港的那可怕的一天到来时,若薇啜饮巧克力,望着蓝道刮胡子。在习惯了住在一起的亲密,像是帮忙扣扣子和系领带后,若薇养成了每天早上溜进他房间看他梳洗的习惯,蓝道也不以为意。
在哈维过了一星期之后,若薇对自己承认她喜欢看他穿着那件酒红色的晨袍:他修长的双腿、光滑的颈项,以及晨袍遮掩不住的宽阔胸膛。她以前从没有机会如此从容地欣赏一个男人的身体。
他的身体坚实、强壮。若薇发现他没有人工的魁力,没有小心卷好的长发,以及其他时髦男子的装饰。然而,他却是最迷人的男人,她想道,没有女人会反驳她的意见。
"蓝道?"当他刮下颊上最后一道肥皂泡沫时,她问道。
"什么?"
"如果货物没有问题的话会怎么样?"
"那么柏氏船运或许就可以赢过东印度公司,获得合约,使我们在市场上获得稳固的地位。还有什么别的?你我要回家了。我祖父曾称赞我干得好,因为我证明了自己能处理家族的事物,而且我将继承的产业也如磐石一般稳固了。"
"如果事与愿违呢?"
"我就陷入一场大战,成为众矢之的,会头大不已、食不下咽。你和我要留在这儿,一直到问题解决为止。"
若薇放弃她可能在此多留几个星期的一线希望。为了蓝道着想,她希望这批棉花完美无缺。
他伸手拿干净毛巾时,若薇直起身子走向他。他由镜中看见她接近,蓝道转过身,眼中带着疑问。她没穿鞋,足足比他矮一个头。他几乎讶异于她的娇小。她伸手触模他的脸时他的心跳停止了。若薇轻柔地用手指拂去他下颔上的肥皂泡沫,对他微笑。
"你没擦干净。"她多此一举地说道,然后踮起脚尖,很快在他光滑的颊上印下一吻。他直直站着,表情深不可测。
"祝你好运,柏先生,别让几个美国人占了你上风。"
"我的问题不在于美国人,"蓝道说,他的唇上弯成一个微笑。"是一个英国女孩,她不该到绅士的房间去看他们刮胡子。"
"什么绅士?"若薇问道,她的微笑几乎是嘲弄的。蓝道忍不住露齿一笑,一面示意她离开。
早晨的码头热闹非常,但这次蓝道无动于衷。贾船长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切都好。"当棉花和其他财物通关时,蓝道双手插在口袋中,望着进行的程序。他的视线跟着贾伟力,后者指挥"猫夫人号"上的船员将货物卸下来。
那些人工作顺溜,对码头卸货的过程非常熟悉。贾船长感觉蓝道在看他,转过身沉思地凝视他,仿佛正在下一个决定。
"船长。"蓝道说,声音中有着疑问,于是贾船长以水手的大步走向他。
"如果你能抽空一分钟的话,我想和你谈谈,先生。"船长道,他的灰眸和银发相得益彰。蓝道好奇地颔首,贾伟力再度迟疑。"这不干我的事,"他说。"但你是个好雇主,也是个正直的人,我猜我们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我不认为你像是个随便——"
"贾伟力,"蓝道打断道,他微微露齿一笑。"用不着拐弯抹角。你想说什么?"
年长的男人无声地点头,伸手到口袋里取出一张报纸。那是最近的泰晤士报上的一栏。蓝道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只大手抚着自己紧张的颈背。然后,在标题'法国'那一栏下的字句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项有关贝于曼的惊人谣言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后者目前居于加莱。最近的报导显示一位年轻的白小姐自称是这位伦敦前居民的私生女。这位有名绅士后裔引起广泛的好奇。我们的消息来源无法证实。
蓝道感到月复部因愤怒而紧缩。他仍是一副漠然的表情,迎向贾伟力的审视。"有趣,"他评论道。"这和我有啥关系?"
"报纸上没有说出来的是,"贾伟力小心地说道。"你的名字和这个女人连在一起。他们说你之所以在法国逗留不是为了公事,她是你的……你的……"用不着说完这句话。蓝道知道贾伟力出入于上流社会,他的消息很可能是正确的。如果这样,若薇的名字就会出现在英国的每个舞会、每顿午餐、每次狩猎和每个街角上。
他大声诅咒。"贝于曼,我要用你的领带把你勒死。"
"那么你不否认了?"船长问道。
蓝道的唇鄙夷地扭曲。"有关系吗?谣言最该死之处就是无论你否认或证实,都更助长谣言流传。"
"没错。"贾伟力瞥一眼见手下正要用绳索吊下一箱沉重的瓷器。"对不起,我有点事待办。"
蓝道几乎没注意到船长离去,他皱眉瞪着码头。现在他要是带若薇回家就该死了,天知道人家会怎么对待她。想到人家猜疑她的身分就使他毛发直竖。
贝于曼的女儿。在伦敦的上流社会中她会成为恶名昭彰、众矢之的的对象。对名士派的人而言,腐化人心的工作不只是项游戏,也是一种微妙的艺术。他们会都想要她,他们会试图将她从他身边骗走,哄骗诱惑,无所不用极其,以截断蓝道小心翼翼牵绊住她的丝带。
她会被每个公子追求,他们全想要她当情妇,因为她美丽而且有个出名的父亲。想到她被人抢走使蓝道的下颚因愤怒而紧绷,保护欲油然而生,他不会允许他们碰她。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掠过他脑海,如果他让她冠上他的姓呢?
人们不会想占一个姓柏的女人的便宜,无论她父亲是谁都一样。如果贝于曼愤怒的债主胆敢接近她,蓝道就可以合法地自己对付他们。婚姻。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但突然之间它看来像是完美的解决之道。
以前他一直厌恶被婚姻束缚,但将若薇绑在身边似乎是个颇令人愉快的念头。虽然她喜欢和他争执,但她却是个好伴侣,而且年轻美丽,更是毫无疑问的纯洁——一这点早已获得了证明。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是他的妻子,他就可以随时拥有她。
蓝道开始想象若薇当柏夫人是什么样子。当然她不会拒绝他提供的头衔和财富。但她愿意接纳他做丈夫吗?他以最恶劣的方式开始他们的关系,而且他无法再对她强求任何事。
他阴沉地望向天际,想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到底如何。显然在某种层面上她颇喜欢他,蓝道觉得这就足以做为婚姻的基础了。若薇会发觉和他在一起很快乐,特别是他们在床上的时候。
若薇一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就冲到门口。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蓝道身上有一股胜利的气息。他低头望着她,眸中是谜般的金绿光芒。
"你可以恭喜我。"他说,若薇愉快地笑起来。她还没机会说话,蓝道就将她拉人怀中吻她。若薇立刻愣住了,她的唇因惊讶而柔软,他毫不迟疑地利用她此刻的柔弱。
他的唇搜索着她,远比她记忆中更为迷人。他温暖的抚触融化了她,若薇倚向他坚硬的身躯。火焰在她体内燃烧,蓝道察觉她的降服,发出轻声申吟。
除了他们炽热的接触外,若薇忘怀了一切,她觉得自己炽热而轻飘飘的。他们的激情已压抑太久了。他的手顺着她身侧滑下,轻柔地捧住她的。她双膝发软,靠在他身上,让他坚硬的肌肉支撑她的重量。
蓝道心中突然闯入一道思绪,知道自己也许无法就此停手。他必须控制自己。他抬起头,呼吸急促,她发出一声抗议的喘息。
"我们得谈谈。"蓝道渴望地说。若薇颤抖着点点头,设法坐下,觉得自己奇特地虚弱无助。
"回家的事?"她问道。
"正是,但我想先做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你介意我们晚一个星期回去吗?"
若薇不稳地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睑,以免让他看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再一个星期,她想道,多一个星期和蓝道在一起。
"那要看情形,"她小心地说道。"你为何想延期?"
蓝道迟疑了一秒钟,感到一阵内疚。他已经决定不要告诉她泰晤士报上的报道。他要争取足够的时间使她接受他的求婚。如果她特别固执,他就要用那篇报道说服她需要他的保护。
"今早我跟一位法国造船师谈论'夏绿蒂公主号',那是一艘双层汽船,在德国易北河上载运乘客。"
"汽船?你为何——"
"现在蒸气只是客船的辅助动力,但将来有一天它会改写整部船运史。"
"而你想和这位造船师深入讨论?"
"我想到巴黎去见一位傅乐顿的徒弟。傅乐顿住在巴黎时建了一般汽船沿着塞纳河而上,他留下了许多技术。"
若薇皱起眉头。她才不在乎什么傅乐顿或是汽船,她只担心蓝道要将她抛在此地独自去巴黎。
"你何时出发?"她设法平静地问道。
蓝道对她微笑。"那要看你打算收拾多少行李而定。"
"要看我……"她震惊地重复道,他的微笑加深了。
"除非你不想去。"
若薇很快恢复过来,以犹疑的表情掩饰她的狂喜。"会很无聊吗?"
"无聊?"他沉思地问她。"你曾在塞纳河上航行过吗?你去过金厦吗?你在法国曾去剧院看过戏吗?你曾在巴黎狂舞通宵吗?"
"没有。"她的视线充满了兴奋和渴望。
"那么你就不会无聊。去收拾行李吧!"
蓝道微微一笑,看她飞奔而去。
对像若薇这样的人而言,巴黎是个无法想象的地方。她这辈子都受够了保护,几乎是不见天日。每一条街道都充满了闹声和欢笑,各种夺目的色彩、剧院中飘出的音乐、咖啡座上传来激昂的谈话。
巴黎是光之都。蓝道以二十四法郎的代价雇用马车将他们送到维耶旅馆,那是一幢高雅的建筑,自十六世纪起就屹立在右岸。
若薇强忍着不攀在窗沿上,而让蓝道指点过往的景致:露天的夏季餐厅、尚未完工的凯旋门、托勒利花园,以及皇家广场,那儿有无数的商店向过往旅客招徐。塞纳河右岸是宏伟的贵族府邪。
在巴黎的第一夜,蓝道实践诺言带若薇去跳舞,他们到一家拥挤的舞厅,里面有各色人等:赌徒、妓女、贵族、淑女。舞池两边各有一支乐队。若薇跳完第一支舞后,走到点心桌边打量饮料。
"温啤酒,"她批评道,蓝道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杯柠檬。"你是个魔术师。"她轻嚷道,笑望着他,然后很快喝掉了半杯。
她小心地不让饮料溅在白手套及高腰的礼服上。这件天蓝色的衣裳乍看之下很保守,但领口如此之低,能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褶缝纤巧的花边对遮掩她丰腴的胸部毫无效果。
"小心,"蓝道说。"你也许会发觉我不可或缺。"
"今夜没关系。"若薇道,取了一个泡芙。"你是这儿最好的舞者。"当他们一起舞动时,她觉得自已像是在飞。她感到许多人盯着他们看,而她发觉自己并不介意人家将她看成他的女人。
蓝道对她微笑,对她的坦率感到惊奇。她的态度使他非常感兴趣。自从他带若薇到法国之后,她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一位和他的舞伴一样好的舞者。"
"胡说,"她更正道,又喝了一口果汁。"我知道自己的能耐,都是你的功劳。"
"假谦虚。你是等我再次称赞你吗?"蓝道轻柔地指责。
他们四目交投,融合在一起,然后乐队开始奏起华尔兹。"第一首华尔兹,"他说,由她手中接过杯子,放在桌上。"我们一定要跳。"
"是的。"若薇干涩地答道,让他把她拉进人群之中。
"我一定得跟朱海碧夫人谈谈你的衣服。"蓝道说,用手臂搂住她的腰。
"我的衣服?"若薇重复道,对他皱皱鼻子,这简直不像她。
"你几乎等于没穿衣服了。"他说,视线滑向她的胸口。
"如果你四处张望一下,就会发现我是这儿衣服穿得最多的女人。"
蓝道哼了一声,没有意思去看任何其他女人。他低头对她微笑时,若薇突然被一阵情感的洪流所淹没。这一夜会结束吗?她想道。她了解到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时刻像这一刻这般完美,不禁心痛莫名。
他们似乎舞了一整夜。若薇紧紧抓住每一分钟,享受着蓝道关注她的快乐时光。这一刻他会引她大笑起来,下一刻他则带着谜般的眼神凝视着她,一面疯狂地带她回旋狂舞。
他们紧握的双手、音乐、一道亲密的眼光——这是一种太过短暂、太难以捉模的满足感。她一定陷入一场美梦中,无法醒来。
这是她让它发生的,她想道。她的呼吸梗在喉中。这是我自己造成的。她爱上他了,她爱上了一个她永远、永远无法拥有的男人,某个也许无法被任何人拥有的男人。
更糟的是,如果在她尽力之后还是无可避免的话,她对柏蓝道爵士的爱情可能也会被弃如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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