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高涨。大火仍然局限在楼上的实验室里,但火光把长廊照得有如炼狱。浓烟像展开的黑色旗帜,迎接着来自地狱的恶魔军团。
她蹲在卧室房门前。沈甸甸的铁钥匙上沾满他的鲜血。她努力不去看地毯上的尸体。但在她就要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时,死人放声大笑。钥匙从她指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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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琳从噩梦中惊醒。她在床上猛地坐起,拚命地喘气,希望自己没有叫出声音来。被冷汗浸湿的薄睡衣黏在她的前胸和后背上。
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一波新的恐惧袭向她,她急忙爬下床。赤果的脚碰到冰冷的地板时,她突然想起这里是韩亚特的大宅。
戎备森严的大宅,她提醒自己。
她的手指在颤抖,就像在梦中那样。她费了不少劲才把蜡烛点着。小小的火焰发出令人心安的光,照亮雕花床柱和脸盆架。角落里堆放着她匆匆收拾的几箱书。
时钟显示现在将近凌晨三点。她竟然足足睡了两个小时才被噩梦惊醒。相当令人吃惊,真的。以往她在黎明前几乎都不曾合眼。也许是因为知道这大宅有牢固的锁,夜里还有警卫带着大狗在花园巡逻,所以她才能打盹儿。
她走过去缓缓打开房门。门外的走廊一片幽暗,但楼梯间有来自楼下玄关的微弱亮光。她听到模糊的说话声。亚特回来了。
也该是时候了,她心想。他说过今晚打算去赌场和俱乐部打听情报,她急着想知道他打听到了什么。
楼下的一扇房门悄悄关上,接着是一片寂静。她等了几分钟,但不见亚特上楼来,心想,他一定是进书房了。
她回到床边拿起挂在床柱上的睡袍穿上,系好腰带,套上拖鞋。她捡起作梦时掉落在枕头上的睡帽往乱七八糟的头发上一戴。
满意自己的仪容还过得去后,她离开卧室,穿过走廊,走向铺着地毯的弧形楼梯。软底拖鞋在她拾级而下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穿过玄关停在书房门外。紧闭的门扉给人不友善的感觉,好像亚特不希望受到打扰。她突然想到他回家时可能喝醉了。她柳眉轻蹙,无法想象亚特酩酊大醉。他天性里的律己自制似乎排除了那种软弱的行为。
她轻敲房门,但没有得到响应。
她迟疑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如果亚特真的醉了,她不会打扰他,等明天再找他问清楚。
她把头探进房里察看。壁炉里火光熊熊,但不见亚特的人影。也许他不在书房里。但若不在,生火做什么?
「玫琳,是妳吗?」阴沈的问话声来自面对壁炉的高背椅深处。
「是我。」
他听来毫无醉意。她松了口气,步入书房,关上房门,双手在背后握住门把。「我听到你回来。」
「于是立刻下楼来听报告,即使现在是凌晨三点。」他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冷笑。「看来妳这固雇主会很苛,狄夫人。」
他没有醉,但心情也不好。她抿紧嘴唇,松开紧握着门把的手。她穿过地毯,走到壁炉前转身注视亚特。看到他懒散地靠坐在椅子里使她屏住呼吸,她立刻知道出事了。
他的眼神阴郁。他月兑掉了外套,松开了领结,白色亚麻衬衫的前襟半敞着,鬈曲的胸毛若隐若现。
他右手握着喝了半杯的白兰地,左手的拳头里握着一个她看不见的物体。
「韩先生。」她担心地凝视着他。「亚特,你不舒服吗?」
「没有。」
「我看得出来有令人不愉快的事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一个认识的人今夜在街头遭到攻击。」
「攻击?天啊!.被谁?你们被抢了吗?」她想到一件事而急忙审视他的脸。「你和你的朋友有没有受伤?」
「没有。歹徒没有得逞。」
她松了口大气。「谢天谢地。我猜是拦路抢劫的盗匪?赌场附近向来以治安不佳出名,你应该更加小心的。」
「攻击不是发生在赌场附近,而是在俱乐部附近。」他喝一口白兰地,缓缓放下酒杯。「攻击者是梵萨人。」
她的皮肤一阵刺痛。「你确定吗?」
「确定。」
「你有没有──」她住口,用力吞咽一下,再试一次。「你有没有看到他?」
「没有。他蒙着面,最后逃进暗处。他可能是找了个妓女帮忙,要她看到我们在街头出现时打信号给他。明天我会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也许她可以提供线索指认歹徒的身分。」
玫琳的胃纠成一团。「会不会又是迪伦伟的鬼魂?」
「我承认我不精通玄学,但据我所知,鬼通常不需要靠刀。」
「他有刀?」
「是的。他展现了绝佳的『云中蜘蛛』攻击术。」亚特转动杯中的白兰地。「幸运的是,我注意到妓女的蜡烛熄灭而使他偷袭失败。」
「你的朋友没有受伤吗?」
亚特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物体。「跟我同行的那个人不是朋友。」
「原来如此。」她找了张椅子缓缓坐下,努力思索这惊人消息的涵义。「扮演伦伟鬼魂的这个人现在找上了你,他想必知道我和姑姑搬进了你家,也许他还知道你答应帮我的忙。但我不明白──」
「玫琳,镇定一点。」
她抬头挺胸望向他。「他今夜无疑是打算杀你,我们不得不假设他会再试一次。」
亚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许吧,但不会立刻动手。下次他会更加小心。他知道今夜的事会使我提高警觉。」
「他知道的不只有那个。你和他交过手,那表示他现在知道你是梵萨人。」
「没错。」亚特冷笑着回答。「但这次的失败也使他知道我的武功比他高强,我想我可以假设他以后不会这么鲁莽。」
她打个哆嗦。「你怎么对你的同伴解释这件事?」
「什么都没说。他以为歹徒是普通的强盗。」亚特凝视着他的白兰地。
「原来如此。」她说。「从你的语气听来,你似乎不喜欢今夜与你同行的这个人。」
亚特不回答,只是再喝一口酒。
她决定试别的方法。「你今夜在俱乐部或赌场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几乎没有。没有传闻说上流社会其它绅士的书房有鬼魂出没。」
「上流社会大部分的绅士都不会愿意承认看到鬼。」玫琳指出。
「那倒也是。」亚特再度举杯啜饮。
玫琳清清喉咙。「你不在时,你雇用来收集情报的那个年轻人来敲厨房门。」
「飒奇?他带来什么消息?」
「他说潘伊顿有好几天都不见人影。邻居认为他到乡下的别庄去了。一周来两次的管家被告知下个月才会再需要她效劳。」
亚特凝视火焰。「耐人寻味。」
「我也那样觉得。」她迟疑一下。「我不知道现在适不适合讨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但在和飒奇谈过后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潘先生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伦敦相当奇怪。近日很少出远门的他,偏偏选在寄那封信给我的不久后到乡下去。」
「确实很奇怪,」他以戏剧性的语调说。「甚至可以说非常可疑。」
她柳眉微蹙。「你在取笑我吗?」
他歪了歪嘴。「不敢。请说下去。」
「我想到潘先生离开伦敦,可能是因为出了新的状况。也许是闯入者再度造访吓到了他。无论如何,我推断接下来只有一个合乎逻辑的作法。」
「是吗?」他的眼中精光一闪。「什么作法?」
她无法确定他的心情而犹豫不决。接着她微微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说:「我提议我们趁潘先生不在时,搜查他家,也许我们会找到他为什么离开伦敦的线索。」
令她惊讶的是,亚特竟然点头同意。「好主意。今晚稍早时我也有相同的念头。」
「你早就知道他离开伦敦了?」
他耸耸肩。「听人在牌桌上提起的。」
「原来如此。」她的精神重又振作。「如此说来,我们的想法显然十分契合。这样很令人满意,对不对?」
他神秘莫测地看她一眼。「不如其它形式的契合来得令人满意。」
她决定不去理会那句话。他今夜的心情真的很奇怪,她心想。但话说回来,她并不是真的十分了解他。也许在他的性情中原本就存有这种奇怪的一面。她觉得他们还是只谈公事比较好。
「我认为我们应该在夜里去潘家。」她说。
「让邻居注意到他家在没人时亮起灯光?不,我认为那并非明智之策。」
「喔。」她思索片刻。「你建议我们在白天进入屋子吗?那样会不会太冒险?」
「潘家的庭院四周有高墙。等我一进去,就不会有人看到我。」
她过了两秒钟才领悟他的意思。「慢着,」她生气地说。「你休想独自行动。这是我的计划,我打算亲自执行。」
他瞇起眼睛。「这件事由我来处理。我去搜查潘家时,妳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
他对权力的傲慢篡夺令她忍无可忍地跳起来。「我坚持跟你一起去。」
「妳这种处处跟我作对的习惯越来越令人恼火了,玫琳。」他缓缓放下空酒杯。「妳在雇用我调查这件事之后,又挑剔我的每个决定。」
「事情不是那样的。」
「就是。这样的过程令找厌倦。」
她双手握拳。「你忘了你的地位。」
亚特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但她立刻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我的地位?」他以令人害怕的平和语气说。「我猜要妳在这件事情里视我为同等人十分困难,我毕竟是个生意人。」
她感到口干舌燥。「我指的是你在我们协议中的地位。」她急忙解释。「我无意暗示我认为你不是绅士,只因为你……呃……你──」
「只因为我是『梦想商人』吗?」他像猫看到花园里的小鸟一样懒洋洋地站起来。
「你的生意与这件事无关。」她努力以深信不疑的语气说。
「很高兴听妳这样说,夫人。」他张开左手。
她听到一声铿锵轻响,看到他把原本握在手里的物体扔到一旁。它落在桌子上。她好像看到金光一闪,但从她所在的位置无法分辨它是什么。
亚特走向她,她的视线猛地转回他脸上。「亚特?」
「谢谢妳忽略我与商业的不幸关联,夫人。」他冷冷地说。「但话说回来,妳也无法太挑剔,对不对?」
她退后一步,发现自己背抵着壁炉旁边的墙壁。「看来现在不适合继续谈下去,我还是上楼回房就寝好了。我们可以等明天吃早餐时,再来讨论搜查潘家计划。」
他停在她面前,两只大手按在她头部两侧的墙壁上,把她困在他的双臂之间。「正好相反,玫琳。我真的认为我们应该讨论一下,妳对我的适当地位有何看法。」
「改天吧!」
「现在。」他的笑容冰冷,眼神则不然。「依我之见,妳没有资格严词批判我的缺点。毕竟传闻说妳不但谋杀亲夫,还纵火焚毁屋子湮灭罪证。」
「亚特,你──」
「我承认妳的独特名声,或许使妳的社会地位略高于一个从商的绅士,但再高也高不了一、两步。」
她深吸口气,立刻发现自己又犯了大错。他混合着汗水、白兰地和独特体味的气味使她的感官一阵战栗。
「亚特,你今夜显然有点反常。我猜是与那个梵萨歹徒交手,使你的神经过度紧张。」
「是吗?」
「这也是意料中事。」她诚恳地向他保证。「真的,如果攻击你的是伦伟,你能全身而退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今夜与我交手的不是鬼,玫琳。不是我自夸,我不但全身而退,还打得那个混蛋落荒而逃。但我的神经绝对没有受到过度刺激。」
「我的姑姑有治那种病的神奇药水。」她的声音听来太尖了。「我可以冲上楼去拿一、两瓶来给你。」
「我只知道一种可靠的疗法。」
他低下头亲吻她。那个令人迷醉的热吻把她的理智抛到九霄云外,使她深受震撼、无法呼吸。一阵兴奋的战栗窜过她全身。
她立刻知道他感觉到她的反应。他申吟一声,挨过去深入地吻她。渴望和急切的潮水越涨越高,缓缓将她淹没。他在鬼屋外面第一次吻她时,她就体验过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玫琳。」他在她唇上轻唤她的名字。「真要命,妳今夜不该进来的。」
她突然有股不顾一切的冲动。好像她刚刚得知她只要专心一志就能飞翔。
他是「梦想商人」,她警告自己,他卖的就是这种幻想错觉。
但有些梦想值得付出那种代价。
「我的决定我自己做,亚特。」她伸手拥抱他。「我想要进入这个房间。」
他抬头正视她的目光。「如果妳留下来,我会跟妳。妳真的明白吗?我今夜没有心情玩游戏。」
他体内的火烧得比壁炉里的火还旺,她自己好像也全身发烫。她以为永远死去的某种情感正逐渐复活。但有件事她必须确定。
「你的这种倾向──」
他的唇轻拂过她的。「我向妳保证,我想跟妳的不只是一种麻烦的倾向。」
「对,问题是,那不只是因为寡妇有某种魅力,对不对?如果是,我真的会受不了。」
「是妳有某种魅力,玫琳。」他用力吻她。「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他低沈沙哑的迫切嗓音使她觉得自己充满女性的力量。她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她把十指平伸的双手放在他的肩上。隔着他的衬衫,她可以模到肌肉和骨骼。她缓缓露出微笑,从低垂的眉睫下注视他。
身为寡扫果然是有某种力量,她心想,那种力量使她池今夜觉得十分大胆。
「你确定你想要冒险与黑寡妇吗?」她轻声问。
她撩拨春心的嗓音使他眼睛的颜色变深。「当妳的情夫和当妳的丈夫一样危险吗?」
「很难说。我不曾有过情夫,你非冒险不可。」
「我必须提醒妳,夫人,妳这会儿面对的是一个曾在赌场里讨生活的男人。」他扯掉她的睡帽,把手指伸进她的秀发里托住她的后脑勺。「如果赌注值得,我愿意冒险。」
他把她抱起来走向深红色的长沙发,把她放在椅垫上,然后转身走开。
她看到他穿过房间,听到他锁上房门。期待使她浑身一阵战栗,觉得自己好像站在悬崖边缘俯视着波涛汹涌的未知深海。纵身跃下的冲动令人几乎无法忍受。
亚特一边走向她,一边解开衬衫。等他走到沙发边时,衬衫已经在地毯上了。
在火光中,她看到他胸膛上的小小刺青。她认出那是梵萨之花。但奇怪的是,看到它并没有把她拉回现实之中,没有勾起昔日的恐惧和噩梦。相反的,她只能专心在亚特结实的胸膛上。他的强壮令人兴奋,撩人遐思,给她的感官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坐到她脚边的椅垫上,从容不迫地月兑掉靴子。靴子落在地毯上的声音像当当鸣响的警钟。但是看到他被火光照成金铜色的宽阔肩膀使她对警钟声充耳不闻。他精瘦结实,充满阳刚魅力。使人飘飘然的兴奋席卷了她,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抚模他上臂起伏的肌肉。亚特抓住她的手,亲吻她手腕内恻的敏感肌肤。
接着他欺身把她压进椅垫里。他虽然还穿着长裤,但那遮掩不了他极度亢奋的身体。他把一条腿滑进她的大腿之间,她感觉到她的睡袍在他的碰触下解开。她的薄睡衣对他的手不构成阻碍,他的手掌覆盖住她的酥胸。她觉得自己好像发高烧了一样。
他隔着薄纱睡衣亲吻她的。他的手指在她身上移动,滑过她曲线玲珑的臀部。他握住她的大腿轻轻挤压
事情结束时,他瘫在她身上。
室内一片死寂。
「真是该死。」他深受震撼地说。
「亚特?」她小心翼翼地说。
「这会儿又怎么了?我警告妳,我不认为我的神经今夜还能承受更多的冲击。也许我终究得叫妳上楼去拿妳姑姑的药水。」
「没什么,真的。」她舌忝舌忝嘴唇。「只不过,呃,我想要告诉你这种姿势现在不再像几分钟前那样不舒服。」
他毫无动静,几秒后才缓缓抬起头用阴郁的眼神看着她。「对不起,请再说一遍。」他大过客气地说。
她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现在没事了,真的。不管我最初的印象如何,现在我真的认为你相当合适。」
「真是该死。」这次他的声音低得几乎不可听闻。
她清清喉咙。「也许你想要再试一次?」
「我想要的是解释。」他咬牙切齿道。
他缓缓退出她的身体站起来。当他转身背对她穿好裤子时,她感到一阵失落和失望。
他一言不发地把一块白色亚麻大手帕递给她。她窘迫地接过手帕。她只能庆幸她的睡袍吸收了大部分的证据,至少明天她不必面对管家心照不宣的目光。
她尽可能整理好仪容,深吸口气,然后站起来。但她起身得太快,膝盖立刻软了下来。她伸手去抓沙发扶手。亚特扶她站稳,就他恶劣的心情而言,动作温柔得令人惊讶。
「妳还好吗?」他粗声问。
「当然。」自尊和愤怒替她解了围。她重新系好睡袍腰带。她发现自己还握着他递给她的手帕。她低头看到手帕脏了,难为情地急忙把它塞进口袋里。
亚特放开她,走过去站在壁炉前面,一只手臂放在壁炉架上,低头凝视着火焰。
「据说令尊曾经打听宣告婚姻无效的可能性。」他声调平板地说。「现在我了解妳真的有理由。」
「是的。」她愁眉苦脸地说。「但事实上,任何从这桩婚姻月兑身的方法我都会接受。」
他望向房间另一头的她。「迪伦伟不能人道吗?」
「我无法回答。」她把冰冷的手伸进睡袍衣袖里取暖。「我只知道他对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不幸的是,直到洞房花烛夜我才发现那个事实。」
「如果不能尽丈夫最基本的义务,他当初为什么娶妳?」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伦伟并不爱我。他对婚姻不感兴趣,他想要的是梵萨最深奥的秘密。他以为家父会教他古梵萨文,使他得以了解那些秘密。」
亚特紧抓着壁炉架。「对,那还用说。我这会儿脑筋不清楚,请妳务必见谅。」
「你今夜吃了不少苦头。」
「那样说也可以。」
「我可以去拿姑姑的药──」
他瞪她一眼。「再提一次那该死的药水,我就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开始恼火了。「我只是想帮忙。」
「相信我,夫人,妳今夜帮的忙已经过分了。」
她犹豫片刻,然后决定继续解释伦伟的行为。「我告诉过你我搜过伦伟的实验室。」
他锐利地看她一眼。「那又怎样?」
「那使我有机会看了他的一些笔记。他似乎深信是献身梵萨造成他不能人道。他写说为了解开梵萨炼丹术的秘密,他必须把一生的精力都放在研究上。」
他用手指有节奏地在壁炉架上轻敲着。「妳却到洞房花烛夜,才知道他没有兴趣尽做丈夫的义务。」
「我知道听来很不可思议。」她叹口气。「相信我,我千百遍地回想过婚前那几周,问自己怎会那么傻。」
他皱眉。「玫琳──」
「我只能说伦伟是貌似聪颖天使的疯狂恶魔,」她交抱双臂。「他以为他可以迷住我们所有的人。有一段时间,他确实做到了。」
亚特的下颚抽搐了一下。「妳爱上了他?」
她摇头。「事后想来,我几乎可以相信他用了某种魔法来隐藏他的真面目。但那样的解释太容易。实不相瞒,伦伟很清楚该如何诱惑我。」
自从在沙发上亲热后,亚特的表情中第一次流露出冷漠的笑意。「他显然不是用激情收服妳。」
「当然不是。我猜激情本身固然不错,但我不曾天真幼稚到误把激情当成真爱。」今夜她也不可以犯那个错误,她严厉地提醒自己。
「那还用说。」他咕哝。「像妳这种性情独特、聪慧过人的女子,怎会让激情这种微不足道的苦楚,影响妳的理智和判断力。」
「完全正确。如你所知,梵萨哲学有许多地方令我难以苟同。」
「妳已经把妳对梵萨的感受表达得很清楚了。」
「但我是在梵萨家庭长大的,我承认我耳濡目染到一些梵萨哲学对强烈感情的鄙视。」她停顿一下。「伦伟聪明到了解那一点。他用来追求我的策略恐怕比激情更具有诱惑力。」
「什么策略比激情更能诱惑像妳这种性情的女子?」他斜睨她一眼,闪闪发亮的眼神透着些许古怪。「我承认我对那一点非常好奇。」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知道。」他的诚实令人吃惊。「回答问题就是了。」
「这个嘛,重点是,他假装被我的才智和学识所吸引。」
「啊,原来如此。换言之,他让妳以为他爱妳是爱妳的心智。」
「是的。痴愚的我竟然信以为真。」不堪回首的往事使她暂闭双眼。「我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超越的心灵相契,会把我们的结合提升到更高境界。」
「那是非常强韧的结合力。」
「但事实证明那只是幻想。」
亚特低头凝视火焰。「哪怕妳说的只有一半是实情,迪伦伟都确实是相当疯癫。」
「是的。如我所言,他在刚开始时还能隐藏那个事实。但在我们结婚后,事有蹊跷就越来越明显。」
「无论疯不疯癫,他都已经死了。」亚特继续凝视火焰。「但看来是有人试图使我们相信他的鬼魂回来了。」
「如果不是伦伟的鬼魂,那个模仿他的人一定非常了解他,而且本身也是个梵萨人。」
「我们必须扩大调查范围到迪伦伟的过去,天亮后我就叫雷亨利去办。」亚特转头望向她。「在这期间,我们必须处理目前存在于我们之间的状况。」
「什么意思?」
「妳心知肚明。」他瞥向红沙发,然后把目光转回她脸上。「我想为今夜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事道歉,但显然为时已晚──」
「用不着道歉。」她急忙打岔。「真有必要,道歉的也该是我。」
他挑起一道眉毛。「那一点我不会反对。」
她羞红了脸。「重点是,在某种意义上,一切都没有变。」
「没有变?」
「我的意思是说,我仍然是恶名昭彰的寡妇。如果让人知道我住在你家,他们一定会做最不堪的假设,认为我们有暧昧关系。」
「那个假设现在没有错。」
她抓紧睡袍领子,抬起下巴。「无论如何,我们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
「未必。」他走向她。「但这会儿别再讨论这件事了。我想我们今夜都兴奋过度了。」
「但是,亚特──」
「改天。」他握住她的手臂。「等我们都有机会睡个觉和想一想再说。来吧,玫琳,妳该上床睡觉了。」
她企图坚守立场。「但我们应该拟定计划,例如搜查潘家的──」
「改天再说,玫琳。」
他握紧她的手肘抇她带向房门。经过高背椅旁的小茶几时,一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引起她的注意。她看出那是亚特先前握在手里把玩的物体。但还不及问他那是什么,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房门边了。
「晚安,玫琳。」他在开门推她出去时,眼神和缓了些。「试着睡一下。妳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那样对神经不好。问妳姑姑就知道。」
他以令人吃惊的温柔亲吻她,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她瞪着紧闭的门扉,许久后才转身上楼回房。
钻进棉被里时,她想着茶几上的那个小东西。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条表炼系着一枚小小的金质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