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莎忙完厨房里的事走进中庭,她丈夫正在那里开庭审问。农奴和佃农都聚集一旁,等候佛瑞听取他们的争论并做判断。莉莎极好奇地想知道她丈夫如何问话及做裁决,于是她举步向前走了几步。
佛瑞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她,坐在她父亲过去常坐的高背椅上。罗杰站在他身后,警戒地反手按着他身侧的刀柄。那里聚集了一群男人,在桌前分为两边,清楚的留下中间的空间。一个高个子男人-——莉莎记起他是一名皮匠——站在中间垂着头。
葛登看见了她,指着他旁边的椅子。莉莎走向那青年,“你坐这里。”他告诉她。
“我丈夫的命令?”莉莎很小声地问。
青年点点头,很高兴他的女主人终于弄懂了。
莉莎望着她丈夫的背影,希望他会回过头看她。如此说来我还得坐在你身后罗!老爷?站在你身后、坐在你身后,这就是你的想法?她对自己说。只是,我不那么想,白佛瑞,你该学习的事太多了,第一课不妨就由现在开始。
她绽露着笑容,要说她是做给群众看的,倒不如说她是在为自己壮胆,她抬起那张子。葛登除了眼看着她把椅子抬向桌前外,别无他法。罗杰也看着她,莉莎感觉出他的视线,抬眼迎视他。他微扬着头,暗示她的举动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但莉莎只是加深了她的微笑,点头表示她知道得很清楚。罗杰的表情变温和了,近乎为难的神情若非经过多年的练习,绝无法做得如此成功。不过他的女主人亦非头脑简单的人,她已看见他眼中隐约的笑意。
噢!她真希望他不会当场和她吵起来,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当众打老婆型的男人,就算她曾听说他凶起来真会吓死人,她也还不曾亲身经历过。
反正,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冷静的吸口气,把椅子搁在她丈夫身边。
莉莎在他身边出现时,他正在说话。当他看见她时,他的声音突然地中断。她大胆的尝试令他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莉莎感到他的怒气像热风般吹向她,她打起精神来抗拒这股暴怒。她真的对他完全判断错误吗?她自问。她还以为他说什么也不会在他部下面前和她吵架的。唉!管他呢!该来的终究跑不掉,就算他对她又吼又叫,逼得她非躲进屋里去,她还是要一次又一次反覆尝试,直到他主动让她坐在他身边为止。
佛瑞拒绝承认他妻子真的坐在他身边,他可不想引起骚动,让这些人以为他的妻子根本不怕他,让他们看到她不服从他的命令。晚点再好好处罚她,他心想。
莉莎感觉出先前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冷风吹着她的皮肤引来一阵哆嗦。天!她现在才知道刚才她有多紧张。她几乎是害怕得提心吊胆。几乎是,她提醒自己。
要面带笑容实在很难,但莉莎尽力做到了。训练自己的丈夫其实并不太难,一旦他的妻子了解了他的规则和想法后,这的确不是件难事。
佛瑞清清喉咙,试图记起被打扰时他正在说的话,“我说到那裹了?”他越过肩低声问罗杰。侍卫低下头说了几个字,佛瑞点头后,他便停住了。
“你犯的是死罪。难道你不知道法律严禁人民在地主的林地裹偷猎?”
“我知道有这项规定,大人。”皮匠回答,“但很多年前汤姆老爷就让我成为自由
人,我一直对他很忠诚。”
群众中有几个人点头同意着。莉莎认识这名皮匠,他叫曼德,一向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她很怀疑他会做出违法的事。莉莎本想问她丈夫是谁把他抓来定罪的,但最后决定还是静观等候,在人前向她丈夫唠叨对她可没好处。
“现在审判在地主林地偷猎一案。”佛瑞宣布,“根据我的了解,莫汤姆——愿他的灵魂安息——曾允许村民捕猎某些动物,但鹿却是在这个范围之外。你们都可以看到那只死鹿被拖拉过的痕迹。”
“我不否认是我杀了它,但我有很好的理由。”
莉莎差点就点头赞赏他的勇气,但她适时阻止了自己。这时候是不能以感觉评断任何事物的。她突然了解到她丈夫身上所必须承担的沉重压力。他必须让审判完全公正无私。
“陈述你的理由。”佛瑞命令道。
“那只鹿当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曼德答,“它的右前腿已经断了,我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但我看到它时,它已经是那个样子,当你的部下抓到我时,正好是我一刀杀了它以解除它的痛苦,并把它拖走。我说的全是实话。”
“在场的各位,有人愿意证实他的诚实吗?”
“是的,大人。”一个声音喊道,群众分出一条路让马-管事梅乐走了出来。
“陈述你的证词。”佛瑞说。
“我认识曼德许多年了,大人,他一直是个诚恳、实在的人。”
“罗杰,你照我的嘱咐检查过那头鹿了吗?”
“是的,爵爷。它的前腿的确断了。”
“告诉我,曼德,你到树林里去做什么?猎兔?”他粗声问。
“不是的,大人。我获准在附近养了两只猪,我是去察看它们的。”
“唔。一佛瑞盯着皮匠好半晌,人群间开始有几个人在那儿随便地走动。
“我判你无罪,曼德。”
群众间响起一阵狂喜的欢呼,莉莎也跟着笑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莉莎继续坐在她丈夫身旁,看他一个个的为民众排解纠纷。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她丈夫处事的方式逐渐有了新的了解。他所问的问题都正中核心,判决也都令人心服口服,使她对他为她的家人查出真凶一事又增加了不少信心。
人群渐渐散去,莉莎打算在她丈夫有时间注意到她之前离开,只可惜她的动机被他识破,他握住她的手,“我已经很让步了,老婆,你知道吗?”
“全听你的,爵爷。只是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我母亲总是坐在我父亲身边,我认为我这样做应该没错。”她张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
“这是不对的。”他答。他提高的音调和变白的脸色都告诉了她,他是真的生气了。他手上的压力加重,但她拚命忍着不叫出来。
“是吗?”莉莎尽可能的表现出无辜与惊讶的样子。她将手轻轻地覆在他手上,“我也只能以我双亲作模范,爵爷。”
佛瑞松开她的手,“在公众场合,你不该那样碰我,莉莎。”当她不表示赞同时,他叹了口气,觉得他的妻子好像老是要和他作对,“现在不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他说,“今晚我会找时间教导你如何做个尽职守分的妻子。”
“我会期待着这堂课的。”莉莎努力不显示出她的得意。“今晚我也会教你一些东西,老爷。”
佛瑞努力排除心中的愤怒,思考着他妻子和他之间的问题。难道她不知道他对她已经很有耐性了吗?他猜她是不知道,他感到自尊心极度受挫。她才经历过一场惨痛的变故,所受的痛苦也到达了极点,为了这个理由,他可以继续忍耐。
他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想法?她自问。不能在公众场所碰触对方?除了夜晚上床以外,不能表现出任何亲热举动?丈夫和妻子之间问候的亲吻和安慰的抚触,应该不是什么不雅的事,他又为什么这么反对?罗杰曾告诉过她,他的双亲早逝,难道他们从不曾在他们的孩子面前,表现出一点感情?或许他们之间也没有爱情吧!莉莎想。
但话说回来,她和佛瑞之间也没有爱情。爱不可能来行这么快吧?不过抚触和自然流露亲热的举止,不正是培养爱的必要因素吗?噢!真是一片混乱。莉莎的脑子里像缠了无数个结,怎么也解不开。猛然袭来的寂寞和感伤使她再也无法做个沉默的旁观者。
她未留给佛瑞一句,站起来转身离开。她慢慢走向大厅,莎拉很快拦住,她,把她拖到厨房去,她丈夫的事立刻被她丢到脑后,毕竟这里该做的事太多了。
一个小时后,莉莎觉得自己像块被榨乾的破布。大部分的仆人都是生手,莉莎必须捺着性子,一件一件的把事情交代给他们。
“要是吉儿再打破一个杯子,今晚的酒杯就会不够了,莎拉。”莉莎听见第三次东西摔破声时说。
莎拉也许回答了她的话,但她只顾细听另一个声响而没有注意听。她知道那是小汤姆很害怕时所发出的喊声。她正想出去一探究竟时,大厅的门猛地被推开,汤姆像在飞-样地奔了进来。罗杰紧跟在后,试图抓住追向男孩的猎犬,它们正兴致勃勃的玩着,根本不知道自己把孩子给吓到了。
“它们以为你是在跟它们玩,汤姆。”莉莎必须大声喊叫才能压过他的尖叫声。她抓住较大的雷神,看见罗杰伸手抓住另一只,却扑了个空,跌到地板上大声咒骂着。她弟弟滑了一跤撞到她的膝盖,接着又踩住她的裙子,她还好没有跟着滑倒,“别叫了!”莉莎喊道,“不然我就要你真正痛快的哭喊一阵。”
“赞美我主。”罗杰喃喃念着想爬起来,然而,这工作变得非常困难,因为另一只罪魁祸首魔羯正高高兴兴的趴在他胸前舌忝他的脸,全然不顾罗杰的低咒。
“这裹是怎么回事?”莉莎和罗杰同时抬起头,看见佛瑞站在厅口,就连小汤姆也蹒珊的由莉莎背后爬出来看着男爵。莉莎很肯定她那个双腿岔开,手支着臀的丈夫正气得七窍生烟,不过她也差不多,她气得直磨牙。
“过来,汤姆。”佛瑞说。他的声音冷酷,莉莎立刻冲动地想保护她弟弟避开她正在气头上的丈夫。她不认为他会伤害汤姆,但她怕他太重的训话会伤到孩子脆弱的心灵。
佛瑞只用一个简单的口令就替罗杰解决了困境,“站起来!”他对那只猎犬说,而
感谢上帝,它决定服从。“我正在等你,孩子。”佛瑞双手抱胸。
他就不能用柔和点的语气和这么小的孩子说话吗?莉莎气愤地想着。她瞪视她丈夫,希笔他能看出她的不悦,把声音转柔些。
小汤姆确定两只狗都不会追他后,才快步跑向佛瑞。
“我老远听见的幼稚尖叫声就是你发出来的?”他问。
他指责那是幼稚的尖叫,伤了孩子的心。汤姆静静地流着泪,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我不喜欢它们。”他结巴地说,“它们想把我的手咬掉。”
莉莎再也无法保持沈默了,“真是胡说,汤姆,你没看见它们在摇尾巴吗?它们只是在跟你玩。”
“我会用链子把它们锁住一段时间,汤姆。”佛瑞说,“可是由现在起,给它们送食物和水的事就交给你做,要是让我听到你没有尽责,你就得接受处罚。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会做好的,爵爷。”汤姆点头回答,“以后我就不会怕了,如果把狗锁起来,它们就咬不到我了。”
佛瑞吐了一口气,“是的,它们咬不到你。等你经常送食物给它们后,它们还会信赖你。”
“夫人?”莎拉由她背后唤道,“大桶里的酒被打翻了,这是意外。”
莉莎闭上眼睛忍受莎拉这个理所当然的意外,“看着他们把它清理乾净,莎拉。”
“我去拴狗。”罗杰说,“孩子,你跟我来。”
有客人来访的通报让罗杰停了下来。他看看佛瑞,随即抱起汤姆把他放在肩上一同离开了。
“我们有客人来了,”佛瑞宣布,他说话时眼睛注视着他的妻子,“你的外公。”
他突然宣布的消息让莉莎的脸迅速绽开笑容,极度的兴奋令她忘情地抱着她丈夫,
“他真的来了?”她呼吸急促地问,退开几步,慌张的以手梳着头发。
佛瑞望见他妻子雀跃的神情,自己也开怀地笑了,他真高兴他没做错,希望她了解他的用心良苦,也能常以这样的笑脸面对他。其实,她笑与不笑都不是很要紧的事,他告诉自己。只是她笑的时候,他的情绪也总是能跟着放松下来。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喜欢取悦她,看她高兴,而不论她快乐与否,她都属于他,就是这么回事。
“你开心吗?”他听见自己问。
“嗯!我非常开心,老爷。”莉莎说,双手合十。她想走出去迎接她外公,但佛瑞
拉住她。
“我们一起去欢迎他。”他说。
莉莎明白这才是适当的方式,佛瑞放开她,率先走向大门口的阶梯。
城门在她丈夫的命令下打开了,她的外公骑着一匹她未曾见过的高大白马进了中庭。他的衣着仍和从前一样朴素,但依旧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一顶兽皮帽遮住了他大部分的白发,他的蓝眸闪闪发亮,他还是她原来那个外公。
如果佛瑞对这个由马上下来的老人有任何不敬之意,他亦掩饰得很好。莉莎抬头看他,唇边浮起笑容。
她外公是个体格健壮的高个子。正如以前一样,他由马上滑下来,拍拍马,任它飞奔而去,然后转向莉莎。
“你的话-送到,我就整装出发了。”她外公洪亮的声音开始说道,“你是这裹的领主?”
“我是。”佛瑞答。
老战士打量着站在他孙女旁边的男人,满意的点点头,再转向莉莎,“你还没有问候你的外公?”他柔声说。
他看见她移向前,看见她眼里的疲惫和些微的忧郁。
莉莎跑向她的外公,投进他敞开的怀抱裹,手圈着他的颈子,“感谢上帝,你终于来了。”她在他耳边低语,他把她高举至空中。
“我们晚点再谈,孩子。”她外公回她一句耳语,然后声音提高些说,“你还好吗,小维京丫头?”他叫她的小名。
“我不再是小维京丫头了,外公,我现在是白夫人。放我下来,我给你介绍我丈夫让你认识。”她瞥向佛瑞,见他一脸寒霜,特别补充道,“我丈夫一直很忍耐我的无理取闹。”
她外公把她放回地上,又宠爱的搂她一下,才转身面对佛瑞。他看着他孙女的丈夫问道,“外孙女儿,你这桩婚事是不是被强迫的?”他的口气有些挑战意味,但佛瑞决定不予理睬,他亦看着他妻子,等候她的答覆。
“不是,外公,没有人强迫我。”她看着丈夫说,语气严肃,“我绝对心甘情愿。”
佛瑞的肩膀似乎因她的话而放松了些,可是他仍没有笑。但当他终于缓缓绽开笑容时,他的脸庞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活力。为什么?莉莎心想,为什么他要把阳光藏起来,只在极少的时间里让它绽放光芒?那又为什么要如此仓卒?我很希望能参加你的婚礼。”她外公说。
“当时的情况很混乱,我丈夫认为早点结婚比较好。婚礼后我们也只是随便庆祝了
一下,外公。”
“还是有其他该延后的理由。”她外公辩驳道,目光仍没有移向佛瑞,莉莎注意到
他语气中的友善尽失,看到他交握起双臂,知道他是想故意反抗她的丈夫。他究竟有什
么意图?她愈来愈担心了。
“那是我的决定,”佛瑞语气中的火药味十足。她想,这个男人是真的开始对抗
了。“你无权质问。”佛瑞很清楚他这是在接受老人的考验,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何在。
不论老人的动机为何,他都必须赢得这次挑战。
“你没有向我行礼。”佛瑞说,“你明知道我是此地的领主,却未宣誓对我效忠。”他的手按住剑柄,表示只要有必要,他会拔剑维护他的名誉。
“我只是一名流浪汉。”她外公答道,“你真会尊重我的誓言?”
佛瑞看着他,神情认真,“我会的。”
她外公在考虑下一个行动时,怒气已由他脸上消失,“你知道我的身分吗,爵爷?我是撒克逊人,血统纯正,曾是个贵族,没有自己的土地。你仍要我的忠诚?”
“我要你的忠诚或你的命。你自己决定吧!”
莉莎不懂这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恐惧吞噬了她的理智,她近乎麻木的听着他们两个互相对峙。她丈夫要她外公宣誓效忠,否则便取他性命?不,她想大叫,不要这样!外公是个独立的人,他只忠于他的家庭。家!噢!她知道了,这就是这场对抗赛的导因。他要替她试探她的丈夫。
佛瑞望见他妻子眼中的痛苦与挣扎。他希望她不要介入这件事。他必须赢得她外公的信任与忠诚,虽然他无法向她解释,但他希望她能保持缄默。
“到你丈夫身边来。”佛瑞在心中呐喊着。
莉莎左右为难。她想对佛瑞及她外公解释对方的个性,以打破这场僵局,但她不能。她狠下心不去看她窘困万分的外公,转身走向她丈夫。
沉默持续着。对莉莎来说,这是一段难捱的时刻。如果她外公拒绝了佛瑞,如果她丈夫真要拔出剑……
游戏结束了。她外公月兑了帽,单膝跪在她丈夫面前,左手斜放胸前,手掌贴着心脏,以清晰、严肃的声音说道,“我,艾肯索,在此宣誓,从今天起为你效忠。”
这真是个感人的时刻,莉莎从不曾见她外公如此认真过。
“起来吧!”佛瑞说。粗暴已由愉快代替。她丈夫走下阶梯,伸出一手按着他亲戚的肩,“我还有很多事要和你商议,我们得在天黑前谈谈。”
佛瑞没料到他握着老人肩膀的手会遭到一记重击,更没料到那声震耳的豪笑,“随你安排时间,爵爷,我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时间了。我脑子裹也有不少事……多数是要请教你的。”
“尽管问吧!”佛瑞说。
“你会为我的宣誓和我打上一架?”老外公笑着问。
“会,而且我会赢。”佛瑞说。
“别太自信。我可是有一身硬朗的老骨头,而且岁月还给了我不少知识。”他两眼刺探地看着佛瑞。
男爵大笑,“你绝对没有赢的机会。”他说,“我有一身灵活的年轻骨头,老爷子。我一个快拳就能把你击倒。”
“哈!可惜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真正的结果,是吗?”老外公张开双臂像个老友似的拥抱佛瑞,抢先在他答话之前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你娶了个非常珍贵的新娘吗?”他问,然而,不等佛瑞的回答又接着说,“给这个快渴死的客人一杯冷饮吧,爵爷!顺便透露一些你们这桩婚事的秘密给我。”
两个男人笑着走上台阶,她外公不知在他丈夫耳边说了些什么,使他哈哈大笑起来。她丈夫是真正的开怀大笑着!莉莎仰望天空,看见耀眼的阳光。真神奇!她心想,天上竟没有一块积云。
两个男人直聊到接近晚餐时间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们面对面坐在长桌前,面前各摆了一杯麦酒。有两次,她试着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但他们索性不说话地瞪着她看,明显地表现出他们不欢迎她的打扰。
她听见他们提到伯伦和他那夥人正在策画下一个行动。她暗自祈祷她能找到伯伦的把柄,早点查出他的同伙。莉莎愈来愈无法安静的听他们说话,她走到门前,极目望向她家族的墓园,虽然她无法到那裹去,但她仍经常远远的凝望着。
“外孙女儿?”外公的呼唤声打断了她,她转身看着他走向她。
“我每一分钟都在祈祷着,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她笑道,“外公,我好高兴你终于来了。”她抓住外公的双手,紧紧地握着。
“你去过墓园?”外公问。
“还没有。”莉莎答。“我无法和他们道别。”
“那你为你的双亲和姊姊哭过吗?”他柔声问。
“没有。那会使我软弱,我必须等到找出真凶——”
“不要等,孩子。”外公说,“想哭就哭吧!别把泪水堆积在你心里,使你自己变冷酷了。你母亲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自己,她会难过的。”
莉莎默想了片刻,“如果那样能令你高兴,我会试试看,外公。”
“你总是能令我高兴,外孙女儿。你难道不知道吗?”
莉莎笑了。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外公总是毫不保留的给她爱和关怀,没有限制、没有规定。最重要的,是他接受原来的她,不曾妄想改造她。
“你现在有了新的生活,莉莎,你真能和佛瑞和得来?”他问。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莉莎松开他的手,两人沿着城堡散步,“我努力想做一个像母亲那样的妻子,却发现实在很难做到。佛瑞和父亲的个性迥异,他非常固执,像块冷硬的钢。他隐藏他的感情,使得我永远也模不清他在想些什么。说真的,我不认为他会跟我相处融洽,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是什么令你对他不满?”她外公忍住笑,“你才结婚一天而已啊!”
“快两天了,外公。不过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佛瑞有太多规定……”莉莎打住了。和外公谈论她丈夫算不算是不忠?
“规定?”她外公催她继续说下去。
“嗯!”莉莎答,“规定我该做这个,不该做那个。我想他认为我尚未做好当妻子的心理准备是对的。我只需要扮演好一个角色,只是我不知道这虚伪的面具我能戴多久。”
“我不懂你的意思。”外公说。
“从遇见佛瑞后,我从没脾气暴躁过,而且尽力表现得谦逊。”她看到外公似乎快要笑出来,便皱着眉抬头瞪他,“这两天我一直是个温和、顺从的妻子。”
“那种性格一定非常恐怖。”她外公大笑。再开口时他的语气虽很正经,但眼中却闪着光芒,“我懂你的难题了,你想让自己变得柔顺,可是发现那完全不符合你的本性。”
“完全正确。”莉莎很高兴外公能够了解,“这实在太困难了。我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裹。”
“你是想成为这里的主人?”他试探地问。
“不,当然不是。”莉莎很惊讶他会有此一问,“请别跟我开玩笑,外公,我很认真的。”
“那你想要什么?”
莉莎停下步子,转头看着外公,“我想做个好妻子,得到他的尊重,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
“你不认为这个愿望能够实现?”
“嗯!”莉莎沮丧地摇着头,“我怕他会根本不听我的辩护就把我锁在房间裹。一旦他得知我没有缝纫刺绣的才能,也不懂得理家,他会完全对我绝望。噢,要是过去我多花一点时间跟妈妈学学就好了。我打猎和作战的能力就跟最优秀的骑士一样,可是那对佛瑞却一点用处都没有。而还有更糟的,若让他看见我没戴面具的样子,我怕他会——”
“你想他为什么要娶你?”
“因为我爸爸,罪恶感驱使他照顾我、保护我。”这个道理很简单,她真不明白外公怎么没想到。
“你以为只要每发生这种事他就得结一次婚?”
“当然不是,但这是他第一次——”
“莉莎,你混淆了你的思想,也下错了结论,你丈夫并不会因为这裹发生的事而有罪恶感,他本来就有保护这里安全的义务。”外公的态度变得有些激烈,令莉莎很不舒服。
“那你认为他为什么娶我?”
“我不认为佛瑞会勉强自己做他不想做的事。我想他是『要』你做他的妻子。”
“因为我是他的责任。”莉莎接口道,“他觉得他应该对我负责。”莉莎叹口气又说,“因为他是个具有荣誉感的人。”
“我同意他并不很了解你,不过我相信他会更喜欢你拿掉面具,做你自己。再过一段时间,你自然会学会如何做个好妻子,就像佛瑞会学会如何做个好丈夫一样。”
“你喜欢他吗,外公?”莉莎问。他的回答对她很重要,她很重视他的意见。她希望他对佛瑞有好印象,至于为什么,她并不清楚。
“我喜欢他。他是个诚实的人,年龄比我认识的其他领主都要小得多,而且还是威廉国王最重视的大臣。”
莉莎顿感自豪,好像被夸赞的是她自己一般,“罗杰说他救过国王的命。”
“我相信,他似乎获得了相当高的评价,外孙女儿。”
“但他也有缺点。”莉莎不希望外公把她丈夫想成一个太完美的人。不论如何,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些优点,“他非常顽固。”
“你难道不是?”
“不!我是个非常讲理的人。”她叹口气,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你见过你的孙子了吗?”
“嗯!我很难过他竟然不认识我。非常难过。”
“那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外公。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莉莎说,“佛瑞说过些时候他就会记起来了,等他的脑子能够再度承受压力时。”
“我们会找到那些人。”外公咬牙道。“他们都必须以命偿命。”
莉莎和她外公都听见了走向他们的脚步声,他们转身看见罗杰。
“那是罗杰。”莉莎说,“你跟他谈过话吗?外公。他是佛瑞的随身侍卫。”
“我见过他了。”外公答。他们一起等着罗杰走过来。
“爵爷有话跟你说。”罗杰告诉莉莎。
莉莎点头后往回走,她发现外公没有跟来,便停下来等他,“外公?”
“你去吧,莉莎!我先到墓园那边看看,我要去跟我的女儿道别。”
罗杰跟在她身后,她要他走到旁边来,对他提出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告诉我,罗杰,佛瑞最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甚至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吃惊。”
“你把他说得像个不可思议的勇者,罗杰。”
“我只是照实说而已。”
莉莎不同意他的论点。没有人是绝对的勇者。“是不是所有的人都遵守他的规定?”她听见自己问。
罗杰对她的问题十分惊讶,“当然,他不可能以别的方式来管理军队及百姓,我们也不可能不遵守他立下的规定。他是领主——我们的领导者。”
“别一脸苦相,罗杰,我并非不信任我丈夫或你的忠诚,我只是想尽可能多了解佛瑞。”
她的解释让罗杰放心了,他的表情恢复轻松。
她决定转变话题,“罗杰,我很感激你照顾汤姆。我知道你是奉了我丈夫的命令,但看顾一个小男孩必然——”
罗杰低咳几声,莉莎猜那是因为他不好意思,“我尽责而已。”他低声道,“我会以生命保护他的安全。”
莉莎笑笑,“我担心的是今晚……”
“他会被妥善保护的。”罗杰打断她的话。
“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担心了。谢谢你,罗杰!”
大厅里,一名士兵正在对佛瑞说话。她知道他已由眼角看见她走过来。她本想听听那名兵士正在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太低,报告又太冗长,她索性踱步到窗口。
士兵走后,莉莎转身看着他。一如往常,她由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股冲动让她奔向他,佛瑞的反应是直觉的!他张开手臂揽住她的腰,脸上是相当讶异的表情。她看见后立刻高兴了起来。罗杰说错了,她好想放声大叫,她丈夫并不是永远那么冷静。
她并没有那么做。她不让他有放开她的机会,伸手勾着他的颈子,踮着脚尖亲吻他的双颊,“晚安,老爷。”她轻声说,感到他咧开嘴笑了。她放开他,退后一步,装作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你有话告诉我?”
她轻快的音调、闪亮的眸子……佛瑞感觉暖意遍布全身,深深喜爱她带进屋子里的欢笑。他扫视四周,发现留下来的士兵一个一个皆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他不允许这种事,绝不!这会影响他在大众面前的权威与形象。为什么她要这么公然的和他挑战;对,就是这样,她故意激怒他。可是动机呢?她在玩什么把戏?
她的态度告诉他,她在等他的反应,他恨不得能狠狠摇撼她,或让她接受最严厉的处罚。她带着兴味的眼神阻止了他。不!他可不能让她如愿。
他又戴上了冷漠的面具,所以莉莎毫无防备的掉入他的陷阱裹。他倏地搂着她的肩,把她拥近。她的反应令他非常得意,他回她一个狡猾的笑,下一秒便俯下脸吻住她的嘴。这吻由开始到结束都不温柔。他的嘴张开,蓄意的折磨她,要求她的回应。她只觉得羞愧难当,感到他的手按着她的臀把她压向他,恨不得能有个地洞让她钻下去。她想推开他,但没有成功。他太强壮了。
他怎敢如此对她?她试着用她的舌推开他人侵的舌头。他怎敢在大众面前羞辱她?
她的愤怒没有持续太久,昨晚的记忆侵入她脑中,甜蜜、温暖得让她背叛了自己的意志。她发现自己热情的回吻他,和他一样索取、强求。
佛瑞一感到她的回应就松开她。他继续索取他的战利品,发觉他几乎不想罢休。她是那么甜、那么诱人,他决定稍微延长一下这个惩罚。
放开她的嘴,他亲吻她的前额,被她那茫然不解的神情逗得大笑。
“你自己也忘了。”她以微弱的声音为自己辩护,推开他仍放在她臀上的手。
“不,我没有。”佛瑞笑答,“你已经很明白的表示你喜欢被款待得像个——”
他真的太过分了!莉莎使尽全力把脚踩在他脚上,“妓女?”她替他接完,“你想说妓女是吗?你这下可是大错特错了,爵爷。我期望感情,而你却给我当头一棒。”
他仍然笑着,于是她的脾气爆发了,“很好,爵爷,主人,我现在学会了这一课,但将来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绝不会。我会如你所愿的摆出一张冰冷的脸对着你!”
这是句很好的退场白,但她丈夫不同意,他不放她走。
“我早听闻过你的脾气,女主人。”他的语调温柔、平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也许晚点我们能找个时间来改掉你这种不像淑女的脾气。你会发现嫁了个脾气如此温和的丈夫,实在是你的幸运。”
她只能瞠目结舌的听他说完这番话,无法想像他这样的人也能用那种形容词来形容。
然后他便离开了,由门口走了出去,只有他临去时的笑声还-荡在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