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萨斯市警局的两位女警在下午抵达蒙席公馆。她们问若兰有没有什幺消息可提供?若兰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们,她甚至猜不出自己为什幺成为目标。她们还没有任何线索,对迅速破案也不表乐观。在给了若兰名片后,她们就离开蒙席公馆。
麦蒙席坚持尼克和若兰留下来跟他和达明共进晚餐。餐桌上的谈话围绕在蒙席与老友的团聚上,蒙席讲了许多他们念神学院时的趣事给他的客人听。彷佛有默契一般,用餐时没有人谈到蒙席所谓的恼人事件。但餐后蒙席跟若兰一起洗碗时,他主动提起那个话题并询问她的感受。她告诉他她很害怕,但也生气得想要砸东西。蒙席闻言立刻夺走她手中擦拭到一半的盘子。
「你哥哥发现他得了癌症时,我知道他感到无能为力、愤怒沮丧,但后来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掌控自己的医疗。他看了许多关于他那种罕见癌症的文献报告,求见过许多那方面的专家,直到他找到那个计定治疗方案的人。」
「王医师。」
[是的。]蒙席回答。[达明觉得王医师可以帮助他。他不指望奇迹出现,但对王医师很有信心,王医师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幺。这就是为什幺那位肿瘤学家转到堪萨斯医学中心来时,达明也跟着转过来。若兰,我劝你学习你哥哥对抗病魔的态度,化被动为主动,那样你就不会感受到如此无助或害怕。」
清理完厨房后,蒙席替她冲泡了一杯他特制的药草茶,保证能使她烦躁的情绪安定下来。然后他就向其它人道晚安,上楼回房就寝。药茶很苦,但她还是尽责地喝完,因为蒙席为她费了那幺多事。
辛苦了一整天,现在将近十点了,压力使她筋疲力尽。她坐在哥哥身旁的沙发上,努力聆听他和尼克拟定计划。但她的注意力难以集中,思绪老是开小差。她甚至无法把背景的杂音排除在脑海之外。架在壁炉边窗户上的旧冷气像一群愤怒的蜜蜂不停地嗡嗡叫,偶尔还会剧烈地抖动一下,她觉得它随时会从窗户里掉出来。
尼克精力充沛。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低头聆听着达明说的话。她注意到哥哥的话越来越少。达明已经月兑掉了球鞋,把脚跷在茶几上。他的一只白袜子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大拇趾,但他似乎没有发现或不在意。他不时打着阿欠。
若兰觉得全身无力。她放下茶杯,窝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闭上眼睛。也许一觉醒来!她的头脑会清楚些。
当达明轻推她的膝盖时,沉湎在自我思绪中的她被吓了一跳。
「你睡着了吗?」
[快了。」
「我认为你和尼克今晚应该在这里过夜。我们有两间客房。」
「你只剩一间客房可用。」尼克说。「诺亚随时会到。」
[诺亚是谁?」若兰问。
[一个朋友。」尼克回答。「他正从华府过来。」
「尼克认为我需要保母。」
「保镳。」
尼克更正。[诺亚是个中高手。他会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你,没得商量。我又不会分身术,既然你要我保护若兰,你就得让诺亚保护你。」
「你认为达明有危险?]若兰问。
「我不想赌运气。」
「诺亚也是联邦调查局采员吗?]
「不尽然。」
他没有进一步说明,但她好奇地忍不住追问。「那你是怎幺认识他的?」
「我们以前是同事。诺亚是……专家……彼特不时会用到他。我不得不要求他还我的人情债才使他抽身前来。他最近生意兴隆。]
「你不打算告诉我他的专长是什幺,对不对?」
尼克咧嘴而笑。「对。]
达明大声打个呵欠。「就这样决定了吗?」
[决定什幺?」她问。
[你没有注意听吗?过去十五分钱我们都在讨论那件事。」
「没有。]她承认,因为他是她哥哥,所以她觉得不必道歉。「你们决定了什幺?]
「你要跟尼克离开。」他瞥尼克一眼。「反正我是那样决定的,尼克未置可否。」
[哦?我们要去哪里?]
「奈森湾。」达明回答。[你可以跟他的家人住在一起。他们会很乐意见到你,我知道他们一直希望你去。那个地方很棒!若兰,与世隔绝,只靠一座桥进出。相信我,你会爱上那里的。前院像足球场一样大,再过去就是海湾。也许塞奥委会带你驾帆船出海。你见过尼克的大哥,记得吗?]
「当然记得。他念完法学院后跟爷爷和我住了一个星期。」
「你不是还在跟娇丹通信吗?」他问,指的是尼克的妹妹。
「对,我很想再见到她,还有法官和布太太,但是——」
达明打断她未出口的抗议。「你终于可以跟其它的布家人见面了,我相信他们都会回家看你。]
「话虽不错,但时机不对,达明。」
「时机再合适不过。你会很安全,现在你只应该想那个。]
「你凭什幺认为那个疯子不会跟着我?你有没有考虑过尼克的家人?我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我们会排除危险的。」尼克说,在茶几对面的安乐椅坐下,倾身把手臂搁在膝盖上。「但我想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两天。」
「等警方收到那个疯子的信吗?」
「我们不用等那个。」
「那你为什幺还想在这里逗留?多危险啊!」达明问。
「我怀疑那个人还在堪萨斯市。他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可能已经回家了。我们留下来是因为彼特要来。他要亲自监督调查,他想要跟你谈谈。」
「谈什幺?」若兰问。「达明能告诉他什幺不是他已经知道的事?」
尼克微笑。「多了。」
[他什幺时候来?]
[明天。]
[我打电话给他时十分惊展慌。」达明说。[我一心只想找到你,因为我认为你会知道怎幺办。」
「那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尼克说。「等我们跟彼特谈过之后我再带若兰走。我会保护她的,达明,你非信任我不可。」
他缓缓点头。「我会尽量不碍事,这样可以吗?]
门铃声打断他们的谈话。尼克叫达明留在原地,然后前去开门。若兰注意到他在离开客厅时打开枪套。
「一定是尼克的朋友诺亚。」
「你认为他带着枪睡觉吗?!」她低声问哥哥。
他大笑。「当然没有。你不喜欢,是不是?」
「我不喜欢枪。」
「你喜不喜欢尼克?」
她耸耸肩。「跟他见面以前我就喜欢他了,因为他一直是你的好朋友。他似乎很好。」
「你觉得他很好?」他问,然后又放声大笑。「尼克听到会很乐。到关键时刻,他可就一点也不好了。这就是他的优点。」
她正要追问时,尼克回到客厅。他的朋友诺亚尾随在后。
达明的保镳给人深刻的第一印象。若兰猜他跟人打架时永远是打嬴的那方。他穿著褪色的牛仔裤和浅灰色运动衫,沙金色的头发亟需修剪,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脂肪,衣袖紧绷出结实的上臂肌肉。眉毛间的疤和坏坏的笑容使他看来像浪荡子,他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他是个喜欢向女人献殷勤的男人。他在穿过客厅跟达明握手时已经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的腿上逗留了太久。
「非常感激你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达明说。
[这个嘛,实不相瞒!我别无选择。尼克开了口。」
「他欠我的。」尼克解释。
「没错。」诺亚应道,目光仍然放在若兰身上。「他绝不让我忘记。」
当达明介绍他跟若兰认识时,他一握住她的手就不放。「你比你哥哥漂亮多了。」他拉长声调说,然后瞥向尼克。「哎呀,我有个好主意。」
「门儿都没有。」
他听若未闻地继续提议:「何不把她给我,你可以要她哥哥。」
「她是禁地,诺亚。」
「为什幺?」他问,眼睛盯着若兰。「你结婚了吗?」
[没有。]她回答,他的放肆使她忍不住微笑。
[那我看不出有什幺问题。我要她,尼克。]
「很遗憾。」
诺亚的笑容扩大。他显然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因为他朝若兰眨眨眼睛,好象她是他激怒尼克的同谋。他终于放开她的手,转身面对达明。「我该怎幺叫你?达明或神父?」
「你叫他神父。」尼克插嘴。
「但我不是天主教徒。」
「叫我达明就可以。」达明告诉他。
「彼特说你们在那卷录音带的拷贝,」诺亚说,脸上笑容不再。「我最好听一下。」
「在厨房。]达明告诉他。
「太好了。]他回答。「我饿扁了,有没有东西吃?」
「要不要我替你弄点吃的?」若兰问。
诺亚再度望向她时,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要,我会非常喜欢。」
尼克可不喜欢。他摇头说:「要吃你自己弄。若兰和我要走了,她累坏了。」
「明天有什幺活动?」诺亚问。
「我得回医院做些检验,」达明说。「只是一些例行检验。」他补充一句让若兰安心。
「要命,我讨厌医院。」
「他们应该寄感谢因给你才对。」达明挖苦。「据尼克说,你送给他们不少顾客。」
「不,我删掉中间人,把他们直接送进停尸间。省时又省钱。」诺亚瞥向尼克。「你对你的神父朋友说了我什幺?」
「说你格杀勿论。」
诺亚耸耸肩。「差不多,但话说回来,你也一样。我只不过是比较准而已。」
若兰听得入迷,但分辨不出诺亚是不是在开玩笑。「你杀过很多人吗?」
「若兰,你知道不该问我那个的。我不能杀了人还四处张扬,何况吹嘘是种罪过,对不对,达明?」
尼克大笑。「吹嘘是你最轻的罪过,诺亚。」
「喂,我可是好人哪!我喜欢把自己看成环保人土。」
「此话怎讲?」尼克问。
「我在尽一己之力使世界更美好。」他转向达明问:「我们要在医院待上一整天吗?」
「不,我跟放射科约的是一大早,应该八、九点就能回来。」
「又该做核磁共振扫描了吗?」尼克眼带笑意。「如果是,我真的很想陪你去。」
「核磁共振扫描有什幺好笑?」诺亚问。
尼克只是摇头。达明红着脸回答:[我确实是要做核磁共振扫描,但尼克不能陪我去。他被放射科列为拒绝往来户。」
诺亚想要知道详情,若兰很快就发觉她的在场使尼克和达明不肯透露。他们就像顽皮的学童被拖到校长面前那样闪烁其词。
「容我失陪,我要去拿皮包。」
她还没走到厨房就听到笑声。达明在说故事,但他的声音太低,她听不见他说了什幺。尼克在放射科发生的事显然令三个男生捧月复大笑。她在椅子旁的地板上找到她的皮包,她把皮包的带子挂在肩上,靠在餐桌边等笑声停止。
尼克进来找她。「好了吗?」
她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前门。达明弯下腰让她亲吻他的脸颊,诺亚立刻依样画葫芦。
她笑着推开他。「你真是个大骚包。」
「没错,我是。」他大言不惭地承认。「谁叫你是个大美人。」
不理会他的赞美,她说:「保护我哥哥。」
「放心,那正是我受的教养。我出身执法世家,所以我是天生的保护者。这是遗传。」他说。「睡个好觉,若兰。」
她点头。尼克把门打开,但她在门槛前停下。「诺亚,你姓什幺?」
「柯,」他回答。「柯诺亚。」
若兰的老爷车简直是一堆废铁。变速器松了,化油器堵塞,火星塞需要更换。尼克很惊讶他们竟然到得了市区另一头的旅馆。他从蒙席公馆打电话订了房间,登记的名字是郝约翰夫妇。他们在柜台了钥匙就直接上楼。他在电梯里告诉她她的衣物已经搬过来了。
[真有效率。]
「我是那种讲求效率的人。」
他先出电梯察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跟她并肩穿过静悄悄的走廊。他们的套房位在走廊尽头。尼克把塑料卡片插进锁槽后推开房门。
「我有没有提过我们订到的是蜜月套房?他们只剩这间空房。拜托,若兰,别跟我闹别扭。」他在看到她的表情时匆匆补充。「你一副想要逃走的模样。」
她背出笑容。她确实感到别扭,但决心不去多想。「我累得跑不动了。」
「要不要我抱你过门槛?」
她没有回答。最后他不得不轻推她一下使她移动。她犹豫不决地走进房间,听到房门在背后咯嗒一声锁上时突然感到一阵紧张。现在不是难为情或害臊的时候,她提醒自己。尼克就站在她背后,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她急忙从他身边走开,四下打量套房的容厅。浅褐灰色的装璜令人心情平静,两张巧克力色的绳绒沙发面对面摆着,中间是一张黑色大理石茶几,茶几中央的水晶花瓶里插满鲜花。俯瞰广场夜景的窗户前面有个餐柜,餐柜上的银盘里装满水果、乳酪、脆饼干和一并浸在冰桶里的香槟。
尼克在房门上动手脚。他用一根细铁丝绕成一个圆环套住门栓,铁丝的另一端是一个九伏特电池大小的小方盒。把铁丝缠绕在门把上之后,他转动盒子,一盏红灯突然开始闪烁。
「那是什幺?」
「我的私人保全系统。」他告诉她。「娇丹替我设计的。如果有人企图在我洗澡或睡着时进来,我就会知道。]
他站起身,转动一下肩膀!然后建议地准备就寝。「我用外面这间浴室,你可以用卧室里的那间。]
她点点头,走到分隔卧室和客厅的门前停下。卧室里有张特大号的双人床,雪白的床单上摆着一朵长柄红玫瑰,枕头上放着金纸包装的薄片巧克力。
「怎幺了?]他见她站在门口不动而问。
「床上有朵玫瑰。」
他来到门前亲自察看。「很漂亮。]
他就靠在一尺外的门框上。[这真的是蜜月套房。]她说,无法注视他。
「没错。」他说。「你又觉得别扭了?」
「不会啊!」她撒谎道。
「床给你睡,我睡外面的沙发。」
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转头看到尼克咬了一大口苹果。他随意地用手背擦掉流到下颚的果汁,然后把苹果递向她。她倾身过去咬了一小口。
紧张的气氛消失,他突然又成了她哥哥的死党。她走向浴室。当她在旅行袋里翻找睡衣时,从眼角看到尼克扑到床上抓起电视遥控器。
她在淋浴间里待了很久,让热水不断打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等长发吹干时她已经筋疲力尽。她套上一件特大号的衬衫式长睡衣,带着润肤乳液回到卧室。
尼克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舒适自在。他靠坐在床头!背后垫着竖起的枕头,伸直的双腿在脚踝处交叉。他已经换上了一条边缘磨损的旧短裤和一件白衬衫。他打着赤脚,头发在淋浴后还有点湿,大腿上摆着一本小笔记本和一枝原子笔,手里抓着遥控器。他看来毫不拘束。
衣橱里有浴袍,但她进浴室时忘了带,由于他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看电视,所以她不再担心她这样穿是否有失体统。何况她并非衣不蔽体,长睡衣把她从脖子遮到膝盖。
尼克一直盯着电视萤光幕。他表面上在专心看电视,其实脑海里思绪翻腾。若兰踏出浴室时,他就全部看到了:薄衫下隆起的胸部、修长的美腿、细致的粉颈、红润的双颊和迷人的嘴唇。即使她身穿性感的蕾丝内衣,他也不可能更亢奋。
是的,他在三秒内全都注意到了。他费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把视线转开。说句实在话,如果她问他这会儿在看什幺电视,他一定回答不出来。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震惊和厌恶。
[你就像我哥哥一样。]她坐到床上,伸直双腿,拉好睡衣,把枕头垫在背后,学他那样交叉脚踝,然后扭开乳液瓶盖。
虽然在双人床上仍隔着一段距离,但他们毕竟是在同一张床上。别胡思乱想,他告诉自己,她是达明的妹妹。
「你说什幺?」他问。
她一边用粉红色的乳液擦拭手臂,一边回答:「我说你就像我哥哥一样。达明总是把遥控器抓在手里。」
尼克咧嘴而笑。「那是因为他知道秘诀。」
「什幺秘诀?」
「谁控制了遥控器,谁就控制了世界。」
她笑了起来。他更加来劲地往下说:「难道你不曾注意到总统老是轻拍他的背心口袋?他就是在确定遥控器还在不在。」
她翻个白眼。「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紧张的习惯。」
「现在你知道真相了。」
她把乳液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钻进被窝里。她视而不见地盯着电视想心事。
「诺亚是个中高手,对不对?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他是,但在见到他之后,我觉得我不必再担心达明了。诺亚使我相信他一定会把哥哥保护得很好。哦!我知道他说那些杀人不可张扬的话是在开玩笑……他是在开玩笑,对不对?」她问。
尼克放声而笑。「对。」
「你说彼特不时会用到他,但诺亚不是替联邦调查局工作?」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诺亚喜欢把自己看成自由探员。」
「其实他不是?」
「对,彼特操作他。」
她无法确定那是什幺意思。「由于彼特替联邦调查局工作,诺亚又替彼特工作……」
[所以诺亚也是替联邦调查局工作,我们只是不那样告诉他罢了。」
她微笑着说:「我听不出来你什幺时候是说真的。我好象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希望明天我的头脑会恢复清醒。」
等明天不再心乱如麻时,她再来决定如何因应。但现在她实在是累得无法思考。
看着他观看电视上的曲棍球赛,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