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和耿乐平暂住在冷家已经三天了。
自从上次冷雪凝和君寒达不欢而散后,冷雪凝便一直躲在房里,就连用餐时间也不肯出来,而丫鬟送进去给她的餐点也几乎原封未动地又拿了出来。
而君寒达则是日日早出晚归,终日不见人影。
这天一大清早,风铃再也受不了冷家冷肃的气氛,她带着平哥及小宝直冲进冷雪凝的闺房,硬是把她拖到花园里透透气。
冷家的庭园十分宽大,而且设计得颇富诗意,中间有一座莲花池,池旁的老树干上则垂挂着几个秋千。
“平哥,帮我抓着小宝!”风铃指挥着,舀起一瓢冷水,迅速浇在小宝身上。
小宝抗议地低吼,被冷水浇得浑身直打哆嗦,寒毛直竖。
“别乱动,乖,要洗澡才会干干净净的。”
两人奋力地抓住想逃跑的小宝,在它身上又搓又揉又浇水的,而它当然也不可能任由他们摆布,拼命地挣扎。
两人一兽就这样拉拉扯扯的,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大功告成。
“呼!好了。”在擦干狼毛,完成最后的梳毛工作后,风铃手一放,小宝便像火烧般,一溜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跑!”耿乐平开心地跟在后面追着玩。
“平哥,先回房换件衣裳。”风铃提着被溅湿的裙摆在后头喊着。
“哦……”声音已远。
笑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风铃这才想起一直呆坐在一旁的冷雪凝。
“雪凝姊姊。”她不好意思地叫道,一想到自己硬拉人家出来,却只顾着帮小宝洗澡,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不打紧。”冷雪凝微微一笑,“出来透透气也不错。”
她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神色有些黯淡。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秋千摆荡的声音。
好一会儿,冷雪凝才又开口,“铃儿。”
在一旁发呆的风铃立刻站直身子。
“是。”
“别这么紧张。”冷雪凝苦笑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已经想通了,再怎么强求,我和他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她强打起精神又道:“我想,还是放他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彼此才不会痛苦。”
“雪凝姊姊——”风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冷雪凝制止了。
她轻轻一笑,“不用再安慰我,也别说我坚强,其实我一点也不,我只是……只是……”她强忍住泪水继续说:“这么久的感情虽然很难割舍,可是,如果不现在斩断对他的情丝,我实在……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一切。”
她哽咽地说完,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控制自己。
“我有些累了,想回房歇息。”
“哦!”风铃连忙跟着她,“我陪你。”
冷雪凝摇摇手,婉拒她的好意,“不用了,铃儿,瞧你都一身湿了,先回房换件衣裳吧!”
“雪凝姊姊……”
冷雪凝轻拍风铃的手后,便转身离去。
风铃轻叹一声,想起以前娘曾对她说过“自古多情空余恨”,也许就是这般情境吧!
突地吹过一阵冷风,风铃打了个大喷嚏,这才想起她的湿衣服还没换下来。
“哈啾!”风铃快步地往房间走去,途中喷嚏连连。
绕过花园,走上回廊,隐约地,她似乎听见廊边的小亭子传来争吵声。
风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争吵声竟来自和她分手不久的冷雪凝及君寒达。
“你太过分了!”冷雪凝一脸的怒气。
“雪凝,别孩子气,他们只是来借住-宿罢了。”
“他们……”冷雪凝涨红脸,“我还以为只有她,没想到你连她的亲朋好友都邀来,你对她也未免……未免太好了吧!”她的语调中有着浓浓的嫉妒。
“雪凝,你怎么变得如此无理取闹?”君寒达的火气也上来了,“人家自远处而来,暂无落脚处,我邀请他们来家里,也是理所当然!”
冷雪凝气得握紧双拳,她恨自己太有教养,说不出任何不雅的词句,一时气闷于胸,险些昏厥过去。
“哈啾!”风铃不小心又打了个喷嚏,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她悄悄地探出头自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铃儿,我们走!”冷雪凝决定不再理会君寒达。
“雪凝……”君寒达在后头叫道。
“君公子!”这是冷雪凝第一次如此不客气地对君寒达说话,“我们冷家随时欢迎你的客人,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也是你最后一次羞辱我!我言尽于此,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别再来烦我了。”
冷雪凝紧闭着嘴唇,柳眉微蹙,显示她的怒气一触即发。
风铃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从他们的对谈中,她真的不了解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
“乐平!啊……”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叫声,紧接着是一连串“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
“是筝儿!”君寒达率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往声音的来源奔去。
“筝儿?”冷雪凝气得直跺脚,“难道他已经把人接来了?真是过分!还说什么要先和我商量……”
“哈啾!”风铃又打了一个喷嚏。
“铃儿,你怎么还没换衣裳?”冷雪凝这才发现风铃还穿着先前的那件湿衣裳。
风铃仿若没听见她的话,喃喃低语,“难道是平哥闯祸了?”
顾不得自己已冷得发抖,风铃也循着声音追去,却瞧见君寒达双手抓着耿乐平的衣襟,一脸的凶恶。
“住手!”
听见风铃的声音,耿乐平轻易地挣开君寒达的钳制,开心地跑到她面前。
“铃儿!”他傻笑着。
风铃着急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或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受伤!”耿乐平摇头。
“真的?”风铃仔细地为他把脉,她实在不放心。
“真的!”
冷雪凝尾随在风铃身后,目睹了君寒达方才的举动。
“这样对付一个痴傻的人,你怎么下得了手?”她指控。
“痴傻?”站在君寒达身后的女子,睁着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耿乐平。
风铃确定耿乐平安然无事后,转身忿忿地瞪着君寒达。
“你怎么这么坏?”她真是气极了,“先是让雪凝姊姊伤心,现在又想伤害我的平哥,你——”
她还没骂完,君寒达身后的那名女子已冲了出来,抓着耿乐平的手,哭哑着声音道:“乐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筝儿,你的筝妹啊!我找你找得好苦,你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呢?乐平!”她哭红了双眼。
此话一出,众人皆感到讶异不已。
只有耿乐平仍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蹙拢眉峰,像是十分不喜欢欧阳筝紧抓着自己,他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她。
欧阳筝一时失去平衡,险些跌跤。
“你!”君寒达赶紧上前扶住欧阳筝。
“你想做什么?”风铃见状,立即挡在耿乐平身前。
“不要!”欧阳筝也拉住君寒达,含泪摇头地恳求。
“筝儿?”
她热泪盈眶,“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君寒达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再次确认,“你说这傻子就是耿家庄的耿乐平?”
“嗯!我不会认错的。”欧阳筝十分肯定。她强作镇定地往前几步,对站在风铃身后的耿乐平柔声道:“乐平,我是筝儿,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耿乐平撇开视线,不予理会。
“乐平……”欧阳筝绝望地喊着。
“对不起,能否打个岔?”风铃夹在中间,微微地举起手,争取发言权。
“铃儿要说什么?”耿乐平很给面子地专心听她说。
“我不是要跟你说,我是有事要请问这位姊姊。”风铃指向欧阳筝。
“哦!”耿乐平露出失望的表情。
风铃微笑地拍拍他,而后转头问欧阳筝,“这位姊姊,你认识平哥?”
欧阳筝点点头,她含泪打量着与耿乐平看来十分亲密的风铃,又看向耿乐平。虽然他惯有的冷漠已不复见,但他天生的威严气势依然存在。
“他真的是乐平。”
“你说他叫——耿乐平?”风铃问。见欧阳筝点头,她才开心地握着耿乐平的双手又叫又跳,“平哥,你叫耿乐平!哇!满好听的,我们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她飞扬的神情明白地告诉了大家她的兴奋。
风铃真的好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开平哥的身世之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竟有如此巧的事!”一旁的冷雪凝也啧啧称奇。
“是啊!雪凝姊姊,这全是你的功劳!”风铃开心地道。
“我?”
“嗯!要不是你留我们在你家住,这一连串巧合的事就不会发生。平哥,快谢谢人家。”风铃推了推耿乐平。
“谢谢人家!”耿乐平依样画葫芦地说。
“傻瓜,不是这样。”风铃认真地教导他,“只要说谢谢就好了。”
“谢谢!”他呆呆地重复。
“对,就是这样。”
“不,这不是我的功劳,别这么多礼。”冷雪凝摇摇头。
风铃看向欧阳筝,“这位姊姊,平哥他的家人呢?他的爹娘?呃……你是他的妹妹吗?”她一连串地问了许多问题,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欧阳筝苍白的脸泛起一抹红潮,“我……我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她越说越小声。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静止。
“未婚妻……”风铃喃喃地重复。
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重重地震撼了风铃的心,让她僵立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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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冷家十分热闹,冷峰特别设宴款待几位宾客。
除了欧阳筝外,耿清风夫妇及耿乐乐也都在场。
“平哥,别吃这么快,小心噎着。”风铃拿着手绢轻轻地为耿乐平拭汗。
而他却依旧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着,一碗接着一碗。
“多谢风姑娘救小儿一命,耿某以茶代酒,在此谢过。”耿清风举杯,一饮而尽。
“不不不,你们别这么客气。”风铃红了脸,“我与平哥相识也算是缘分,何况这些日子平哥陪着我四处游玩,如果真要道谢,那我也得谢谢你们让平哥陪我度过这段时间呢!”
“风姑娘,我可以直接叫你铃儿吗?”方谨开口问。
风铃点点头,展露笑颜,“你们叫我风姑娘,我听了也挺别扭的。”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平儿没给你添麻烦吧?”方谨闲话家常了起来。
“当然没有,平哥很乖的。”风铃赶紧说道。她言行举止中所流露出的纯真慧黠,极讨人喜欢。
“铃儿?”已经吃饱的耿乐平坐不住,直扯着风铃的衣角。
“怎么了,平哥?”
“我吃饱了。”耿乐平的眼神中有着恳求之意。
“想出去玩?”风铃小声地问。
“嗯!”
“这……”这下她可伤脑筋了。
不让他去,众人恐怕得看着他的苦瓜脸配饭;让他去,似乎又有些不合礼数,这该怎么办?
在她烦恼之际,方谨开口替她解围,“让他去吧!平儿打小就这样,一吃饱便坐不住。”
耿乐乐大感新奇,笑着问:“娘,我怎么不知道大哥还有这一面?”
“等你懂事时,平儿也大了,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方谨与夫君相视一眼,回忆起从前总总,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抹笑。
“真是想不到。”耿乐乐对着耿乐平左看看、右瞧瞧,而后下了个结论,“嗯!这样的大哥可爱多了。不过,可惜的是,他似乎一点也不记得我们了。”
此话一出,只见欧阳筝手中的碗筷险些滑落,她刷白了脸,起身推说人不舒服,便离席回房歇息了。
“筝儿!”君寒达不顾礼节,担心地随后跟去。
耿乐乐在接收到方瑾责备的眼神后,吐了吐舌,不敢再多嘴。
“你们别担心,平哥会好的。”风铃打破僵局,开口说道。
她大致说明了耿乐平的病情,以解众人的疑虑。
“平哥。”风铃拉着耿乐平的手一一介绍,“这是你爹、娘,还有你的小妹,认得吗?”
耿乐平认真地看了又看,还是摇头。
“不要紧。”风铃柔声安抚,“现在不认得不要紧,以后见着了,记得要叫人,知道吗?”此时她就像是个母亲,叮咛这、叮咛那的。
“哦!”耿乐平十分合作地应道,对着他们喊,“爹、娘、小妹。”
“怎么叫得这么没感情?”风铃瘪着嘴挑剔。
“没感情?”耿乐平一脸迷惑,他反问:“铃儿,怎么样才叫有感情?”
风铃歪着头,打了个比方,“要像你叫小宝一样的亲切、自然。”
耿乐平摇头晃脑地想了会儿,像是若有所悟。
“爹、娘,来!小妹,别跑!”他大喊。
众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哄堂大笑,笑声布满饭厅。
“平哥!”风铃满脸通红地轻斥,“对人要有礼貌,不能这样的!”
耿乐乐笑得前俯后仰的,“娘,这样的大哥反而比较讨人喜欢呢!”
“别说傻话!”方谨轻斥道,眉宇间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耿乐平无辜地问:“我可以出去找小宝玩了吗?”
风铃才一点头,他便迫不及待地飞奔出去,完全不理会其他人。
“真希望二哥也能瞧见大哥这副模样。”耿乐乐拭去笑泪道。
为了以防万一,耿乐安留守在耿家庄,注意欧阳奎的一举一动。
“平哥会恢复正常的。”风铃不喜欢自己喜爱的人被嘲笑,急忙替他说话,“他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好了,只要加以适当的调养,不出一个月必能痊愈。”
“铃儿,你是个大夫?”方谨发出疑问。
“嗯!家母是个云游四海的医者,我自幼也跟她学了点医术。”风铃谦虚地说。
“令堂——”
风铃没等方瑾把话问完,便直接回答,“我娘早在几年前便过世了。”一想起她娘,她不禁红了眼。
“铃儿,你想不想到北方玩?”耿乐乐自作主张地邀请。
“北方?”
“是啊!难道你不想看看大哥的家吗?”
“平哥的家?”她满心欢喜地想象,“但是……”她左右为难,因为她偷溜出来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铃儿!”才刚出去的耿乐平又折了回来。
“怎么了?”风铃问。
“乐平!”欧阳筝追了进来。
“她一直烦我。”耿乐平将所有的不快全写在脸上。
“乐平……”欧阳筝眼中蓄满了泪。
“平哥,不可以这样!”风铃看着为情所苦的欧阳筝,强忍着心痛,说出了她这一生中最难启口的话,“这位筝姊姊她……她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是什么?”他不懂。
风铃捺着性子解释,“就是你未来的新娘子。”
耿乐平不解地问:“一个人能有几个新娘子啊?”他呆呆地偏着头,“我怎么会有两个呢?”
“两个?”这回换成风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耿乐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坚决地摇头,“我只要铃儿一个新娘子,两个太多了。”
“大哥还挑呢!”耿乐乐不识相地开口调侃。
闻言,风铃的心头猛地一阵激荡。
“为什么……”欧阳筝摇头低喃着,连退了数步。
“为什么?因为我想和铃儿永远在一起呀!”耿乐平老实地回答。
“筝儿,别放在心上。”方谨试图安慰欧阳筝,“平儿现在有病在身,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病?我没有病!”耿乐平低下头瞧自己,当真以为自己受了伤,“铃儿,我生病了吗?”
“平哥不是病了,是失去记忆。”强压下心里那股患得患失的感觉,风铃解释,“只要平哥乖乖地吃药,就能记起爹、记起娘、记起所有的一切。”
“一切?”
“嗯!包括这位姊姊。”风铃指着欧阳筝。
“可是……”耿乐平面有难色。
“怎么?”风铃轻声问。
“记起一切以后,我还是只想娶铃儿呀!”耿乐平天真地说。
听见他的表白,欧阳筝难以承受地刷白了脸,呆站在原地,无法开口。
“筝姊,你没事吧?”耿乐乐着急地上前问道。
欧阳筝只能无助地摇头,随即昏厥了过去。
“筝姊!筝姊!”
“快去请大夫!”
见欧阳筝昏倒,众人全慌乱了起来。
“铃儿,小心!”耿乐平视若无睹地揽着风铃退至一旁。
风铃深情地望着耿乐平,无视于四周的嘈杂,她平心静气地回想着两人从认识至今的种种,灵动的明眸闪动着清澈的光芒。
“平哥,我娘曾说过,做人要守信,你既然对筝姊姊有过承诺,就要娶她当新娘子。”
耿乐平蹙起眉,否认道:“我不记得了。”
“怎么可以用不记得作为借口?”风铃佯怒,“虽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筝姊姊是无辜的啊!而且,万一你哪天恢复记忆,想起了以前的事,那又该怎么办?”
“我可以不要想起来啊!”耿乐平也倔强起来,对她发起小孩子脾气。
“别说傻话!”风铃轻斥,见他如此固执,她放软声调,“平哥,我真的很开心你这么喜爱我,我会把与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好好地收藏在回忆里,只要我的心中有你,而你也时常想起我,就算我们不在一起,那也没关系啊!”她的想法十分单纯。
“有关系!”他还是坚持。
风铃轻轻叹息,神情万分无奈。
她深情地凝视着他,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地牵着他的手,将一切交由上天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