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不错吧?」任御风神情轻松愉快地看著心不甘情不愿的花月。
花月绷紧脸不说话,决定以沉默来表示不满。
今天一整个下午,小杏一直在她耳边不停地劝说,最后她宣告投降,败在小杏三寸不烂之舌之下,不过,她也决定今晚不给任御风好脸色看。
「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吗?」
「岂敢!」花月忍不住开口回道,抬头看著他,却见他一派优闲,似乎没被她的不理不睬给惹怒。
任御风淡淡一笑,觉得她孩子气的反应很可爱,她一点也不懂得做作,很好,他喜欢!
「有你师姊的下落了。」他淡淡地开口。
「什么?」她倏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知道他是故意要引她说话。
算了,她认了,师姊的下落比和他斗气重要。
「师姊现在在哪里?」她催促著他快说。
「放心,她很安全,没多久就会抵达龙岩堡。」
这是昨晚探子传回的消息,妹妹遇上了雷迅——他的结拜兄弟,虽然对两人会在一起很讶异,不过他倒也放下心,因为雷迅是少数几个得到他信任的朋友,而且他的能力足够对付魏长安派去的杀手。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花月喜孜孜的,虽然过程有点惊险,不过最终的结果仍是圆满的。
她的嘴角浮现浅浅的微笑,忽然眸光一转,看到任御风脸上蒙上一层阴郁。
唉,他一定是想到当年的事了。这样的神情,她也曾在师姊脸上看过。
「往事已矣,你就别想太多了。」花月故意转开话题。「你知道师姊有多美丽吗?她温柔又善解人意,而且武功很好,每次我出事都是师姊保护我,等你看到师姊就知道我说得没错了。」
任御风看著她闪著关怀的眼眸,「善解人意的不只是我妹妹而已。」
花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自在地低下头。
「啊!我最喜欢吃豆腐了!」她拿起筷子夹了块女敕豆腐,挥挥手要他也尝尝。「快点吃吧,味道挺不错呢。」
任御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快得让她来不及分辨便一闪而过,随即举筷。
「为什么你会在幽幽谷?」
「我很小的时候就让师父收养了。」她不以为意地回答,继续吃著桌上的佳肴。
「你父母呢?」
「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双双亡故了,我对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是师父和师姊照顾我长大的。」
见她没有什么伤痛的表情,只是略带遗憾,他明白她在幽幽谷里过得很好。
「喝一点吧。」他倒了杯酒递给她。
花月从没喝过酒,但每次看书时,古人把酒的滋味形容的那么美妙,想来这杯中物自有奇特之处,她不禁跃跃欲试。
她浅浅地尝了一口,觉得甜甜辣辣的,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嗯……好喝!难怪会有那么多人贪恋杯中物。
「这是什么酒?真好喝。」尝了几口,杯子已见底,她还想再喝。
「慢点喝,这是特制的桂花酿,喝起来口感香甜,但它后劲很强,你第一次喝酒怕受不了。」任御风看她粉颊微红,出声提醒著。
「不会啊,我觉得还好。之前在谷里,师父滴酒不沾,我从不知道酒是这么美妙的东西。」
他闻言笑了笑,伸手为她再斟一杯。
「酒有许多种,等你尝过烈酒后,也许就会改观了。」他算准她绝不会喜欢那呛辣的滋味。
「酒不都是一样的吗?这甜甜的,喝完感觉轻飘飘呢!」
任御风但笑不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花月连喝了两杯,整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了,她忽然专注地看著他,仔细打量他的五官。
「你的眼睛和师姊很像,只是师姊的眼神很温柔,而你是清冷坚毅。第一次看到你时,你一身严肃冷漠的气质,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我没来由的感到紧张,没想到今日我们竟可以把酒言欢。」她一手托著脸颊,缓缓地说出心里话。
「人是会随著环境改变的,半点不由人。」他低语。
「是啊,不过总得走出阴霾。」她意有所指,希望他可以明白。
任御风没有回答,只是看著她迷蒙的眼神,知道她有些醉了。
「不能再喝了。」他阻止她再倒酒,她再喝下去只怕会醉倒。
「好,不喝……今晚月色很美。」花月抬头看著夜空中的月亮。「在谷里时,我常和师姊坐在屋顶上看月亮,虽然才几天不见,但我好想她……」她闭上眼低声说著,仿佛在回想那副情景,脸上挂著淡淡的笑容。
他嘴角噙著一抹宠溺的笑容,柔声道:「以后有的是有机会。」
看她睡著了,任御风超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抚著她柔软的发丝,动作轻柔地抱起她回到叠翠阁。
一早醒来,花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摇摇还有点不清醒的头,想起昨晚和任御风在醉悦亭的情景,可是她怎么回到这里?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姐,你醒啦。」小杏推开房门走进来,看见她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不禁出声唤她。
「我是怎么回来的?怎么想不起来呢?」
小杏笑了笑,促狭地说:「是堡主抱你回来的。堡主抱小姐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好温柔,我从来没看过、也没听说过堡主曾对哪个姑娘这么好。」
「哎呀!好了,别说了。」花月羞红了脸,连忙制止她说下去。想到昨晚喝了几杯酒就不知不觉地睡著,真是……
不敢再想下去了,花月赶紧起来梳洗。来到龙岩堡好几天了,还未好好逛过堡里,只有那次迷路过到他而已。
想到他,心中干头万绪,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她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虽然在和师姊来到四川的路上,曾听人说过他行事狠绝,江湖上的人甚至说他是「冷面阎王」,可是堡里的人都很尊敬他,而且从相处的情形看来,他似乎没那么凶残好杀,只除了那次掐脖子试探她外,一切都很好。
「小杏,我想在堡里逛逛,你陪我去吧,免得我迷路。」
「好啊,不过,小姐,你先用完早膳再出去。」小杏边说边放好早膳。「小姐,堡内地形复杂,不如请堡主陪你,不但不会迷路,还可介绍堡里的环境。」
闻言,花月连忙摆摆手,「不用了,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堡主一定很忙,不需要跟他提这件小事了。」
看她一脸敬谢不敏,小杏不禁感到好笑。
花月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小杏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她会来这里,只是陪师姊一起来,顺便看看「中毒者」的情况如何,既然没有任何人中毒,再过不久师姊也会平安来到龙岩堡,到时她就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花月心中有丝淡淡的愁怅……算了,她和他非亲非故,就算他真有那么一点不同,也没什么吧。
就算是逃避吧,但现在她不想想这么多。
「好了,我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咽下口里的食物后,深怕小杏说出「小姐多吃点吧!」的话,花月赶在她开口前先走出去。
小杏见她走出去,连忙跟上,就怕被撇下。
出了叠翠阁,小杏带著她来到蜂腰桥。
「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小姐,你看,这里是不是很美呢?」
花月看著四周,眼前婉蜒的桥身衬托著湖旁的杨柳,真是诗情画意,和定石院的阳刚完全不同。
「想不到龙岩堡里有这么诗意的美景,似乎不像他的作风。」
「对啊!堡主的确不怎么喜欢,不过——」小杏忽地住口,不再说下去。「呃,其实也没什么啦。」
她在心中懊恼自己多说话,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姐,湖里还有养鱼喔。」
花月看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好奇心油然升起。「你刚刚说不过什么啊?」
「没……没什么。我们来看鱼吧。」小杏真是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唉,她为什么要多嘴?
「小杏,你快说嘛,你这样我更想知道了,难道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花月偏著头想了一会儿,师父曾说过,别人的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真的不可告人,那我还是别知道好了。」这样也好,若知道了别人的丑事岂不尴尬。
「不是这样的。」小杏见她把事情想偏了,想解释又难以开口,迟疑了半晌,决定说个明白,免得花月误会。
「其实,这是堡主为了……为了云织小姐建的。」她讷讷地说。「不过那是堡主为了报答云织小姐的哥哥,不是为了她——」
小杏还没解释完,就让花月挥挥手给打断了。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告诉人的事,你何必吞吞吐吐的?再说,这段风流韵事也为这座桥增添不少韵味,不是吗?」她脸上笑容甜美,故意忽略心中涌出的苦涩——原来他早有意中人。
小杏看著她似乎不受影响地笑著,提到半空中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不过她最好还是解释一下这段「风流韵事」。
「小姐,堡主是因为——」她的解释再度被打断,
「别说这个了,我又不在意。」花月微仰起头迎著风,拢拢衣服。「有点冷,你帮我拿件衣服好吗?」入秋的天气有点凉,她住惯四季如春的幽幽谷,有点畏寒,而且顺便可以将小杏支走,免得她一直提这件事。
「好的,小姐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完,小杏便快步离去。
看到她走远了,花月才松了一口气。师父说得没错,别人的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瞧,她现在心中就很难受。
虽然他和哪位姑娘情投意合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想在意,但她就是控制不了心中的疑问。
云织小姐是谁?想必美丽又聪慧吧。
他是不是也像昨晚那样温柔体贴地对待她呢?
想到他曾喜欢过别的姑娘,她就忍不住酸泡直冒,感到若有所失。
花月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奇怪,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她慢慢走过蜂腰桥,绕过一座座的假山,忽然发现其中有个石洞,她好奇地走过去。
这个石洞很隐密,从外面看不容易发现,花月忽然玩心大起,好,她就躲在这里,待会小杏来好吓吓她。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花月立刻躲进洞里。
咦,小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虽然心中稍有疑问,但她仍是保持沉默,预料会听到小杏的呼喊声。
不过却是一片沉默。
花月竖耳倾听,却没有半点声音。她心中感到奇怪,难道不是小杏?那又会是谁呢?
她悄悄探出洞口,想看看到底是谁-
地,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花月顿时僵住身子不敢乱动。
「查清楚了吗?」
「是,消息无误。」另一个女声回答。
「很好,小心别打草惊蛇,等主人指示后再行动。」
「是。」
听到这段对话,花月十分惊讶,他们是内奸吗?
倏地,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从后方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向后退去,隐身在假山中。
花月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著。
「别动。」男子低声警告,手上的禁锢仍然没有放松。
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她才安静下来。
「别出声我就放开你。」
看到小脑袋点了点,任御风才放下捂住她嘴的手,但搂著她腰的手依然待在原位。
陌生男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那东西呢?」
「不知道,他藏得很隐密。」女子恭敬的回答里有一丝恐惧。
「快点查,主人已经等不及了,七天之内要找出来,否则……」未说完的恐吓十分清楚。
「是。」
待两人走远后,任御风才松开手,平静无波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讯息。
花月转过身看著他,「你不把他们追回来问个清楚吗?他们似乎有什么计谋。」
任御风低头睨了她一眼,「你不用管。」
花月对他冷淡的口气怔愣了下,随即想到之前发生的事。
「原来你以为我有目的而来,是为了这个原因,你怀疑我和他们……」她话未说完,立刻遭到否决。
「我知道你和他们没关系,只是不想你涉入太多。」任御风不想多做解释,一双清冷的眼直视著她,「别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我——」
「我知道,你想引蛇出洞,对不对?」她慧黠地接回道。
任御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著。原本阴郁的眼,在看到她灵黠的笑容,渐渐浮上暖意。
「以后在堡里不要独自一人。」
「小杏回房帮我拿衣服去了,我在这里等她,谁知道会听到这种事。」花月一脸无辜,顿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说:「刚才发生的事,看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难道是你让他们进堡来的?」
任御风不发一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神色莫测高深。
「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看看吧。」他转了个话题。
花月明白他不想对她说明,也罢,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推心置月复的朋友,更何况又认识不深,他当然没必要说明。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她仍不免对他的冷淡感到有些受伤。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花月努力忽视心中异样的感觉。
任御风看著她藏不住心事的小脸,暗暗叹了口气,他不需要对她解释任何事,尤其是这件事。
「我还是在这里等小杏好了,要是她来了看不见我会著急。」花月回避他的眼神。
「小姐——」
小杏呼唤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任御风唇角微微扬起,「自己小心。」说完,身影随即消失。
花月觉得心里怅然若失,随即她又摇摇头,何必想这么多呢?反正她也不会再这里待很久,见到师姊平安,她就要回幽幽谷了。
思及此,她勉强笑了笑,旋即走出洞口。
「咦,小姐,你怎么躲到这里?我找了好久。」小杏跑得脸红扑扑的。
「没什么,只是想躲著你玩,让你担心了。」她笑著回道。
「不会啦。小姐,把衣服披著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啊。」花月笑著回应,也许有事做,比较不会东想西想吧。
自从那日巧遇后,花月一直没机会再见任御风,小杏笑著说:「堡主日理万机,难免没时间来看小姐,小姐不必牵挂……」唉,她已经和小杏说过很多次了,她和任御风真的没什么,为何小杏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他,她真是不明白。
一开始以为他中了毒,她才会追著他跑,又不是对他有意。
后来是他摆宴请她吃饭,但这是他为了赔罪,更何况她还不是自愿去的。
还有那件漂亮的衣裳,虽然是他特地派人送给她的,但也不代表什么啊,她是师姊唯一的师妹,何况幽幽谷里只有他们师徒三人,她没有几件衣服可换穿,任御风送她衣服……应该也没什么吧。
至于后来陆陆续续送来的衣服,应该也是如此。她可不想随便猜测以免自作多情,到时候多尴尬。
趁著小杏还没到叠翠阁,她赶紧先走一步。不是她不喜欢小杏,而是这几天听她一直提起任御风的事,实在是听到怕了。
走出叠翠阁,花月心思放在那日无意间听到的奇怪对话,不知不觉的走到石洞前。
午后的阳光依然强烈,花月走进石洞,打算一探究竟。她记得那日任御风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当时她人在石洞里,不可能他进来而自己却无知觉吧?
难不成……
花月伸手抚著石壁缓缓往前走,走到尽头,又走了回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抬头仔细地看著石洞,这个山洞虽然不大,但躲两、三个人不成问题,而且洞外又种植了许多花草,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研究了许久,花月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索性放弃搜查,一坐在地上,背靠著石壁休息。
忽然,砰的一声,石壁缓缓裂开,花月一时反应不过来,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滚了进去。
任御风在书房里批阅公文,这几日几家商行遭到突袭,看来他们终于开始行动了,果然饵下得重,鱼儿上钩就快。
他冷冷一笑,再过没多久,魏长安就会知道他送什么大礼给他。
刚才他和御霄商讨,雷迅这几日都没消息,恐怕是出事了,他让御霄前去,务必要平安带回妹妹。
想起花雪,跟著就想到了花月,那抹俏丽的身影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日在石洞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花月会出现在那里。那两人一进入堡里,他就派人盯住了,为免打草惊蛇,他不动声色,就是为了查出魏长安的同谋,经过几日来的探查,果然和他先前料想的一样。
那两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喀」——
书房内的卧室传来异样的声音,他神情一敛,悄悄闪身而入。
看到床上躺了个小小的身影,凛冽的神情瞬时化去,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浮上他的眼眸。
花月闭著眼睛等著晕眩过去,却听到调侃的声音传来。
「躺到我的床上,有事吗?」
「喝!」她吓了一大跳,立刻张开眼睛慌乱地跳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东张西望,最後视线集中在那抹高大的身影上,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任御风看她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不禁兴起逗弄她的念头。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看傻了吗?一个姑娘家这样看我,我应该怎么想呢?」
花月终于回过神来,登时羞红了脸,低下头,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里。
啊!她想起来了,她原是在石洞里啊……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不敢抬头看他,花月小手模著软软的锦被,希望可以像来时一样忽然离开,逃离这令人尴尬的场面。
任御风走到床边坐下,一双黑眸带笑地看著她孩子气的动作。
不想承认,但见到她总令他愉悦。
二十年来身上背负著仇恨,他无心于儿女之情,也未遇见能带给他欢笑的女子,尤其像花月这般天真又灵慧的女子。
花月感觉到他的接近,脸上红潮不减反增。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呃,你……你知道吗?」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声。
等了半晌,两人之间只是一阵沉默。
她疑惑地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眸底。
看著她俏脸泛红,眼神不解地等他开口解释,他情难自禁地伸手触碰她的脸颊,黑眸闪著难解的幽光。
她就像是一道阳光,照亮他晦暗的生命。在她眼里,生命是那样单纯美好,这却是他一直碰触不到的。
正因为黑暗,才更需要光亮。
「原来是你……」他低喃著,语气里有惊讶,更有著势在必得的决心。
花月怔愣地望进他幽深的眼里,不懂他在说什么。
任御风不语,猛地欺身上前,吻住她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