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静卿头微微晕眩着。
她数好了钱,并且捆好放置在床头,剩余的钞票便放到台灯下。床头上,是她昨夜卖身的钱,是用来偿债的;台灯下,是他给多的钱,大概是用来应付她今晚卖身的,而到了明天早上,她知道他又会撤下一堆钱雨。
她忍不住地叹息,身躯陷入床榻里,头埋进羽被,惆怅涌上心头,他每晚对她的索欢已经成了一种可悲的公式。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囚禁在古时候的大宅里,每天能想能做的就是打扮自己,等着「老爷」回家临幸,真可悲。
以前,看到那部「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电影,她还庆幸自己还好不是生长在那时代;但现在的她,跟那部电影里的女主角有何分别?
电影里的女主角,她的世界全然以她的男人为主,除了她的男人,什么都不能想、不能做,就好像现在的她,原本是她所鄙视的世界,为何她会深陷其中呢?
她不想、也不要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严焱天,她生命的意义不该只有如此。
她应该去帮助更多需要她的人,就像她以前当社工一样。回想以前,她记得,每当辅导案子成功,心里的得意有多强烈;每当拯救一个妇女月兑离暴力的阴影,她就觉得自己更坚强也更有力量,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使命的。
但那种快乐,她有多久不曾领受?
现在的她唯一承受的快乐,是在他身下,无法压抑那股愉悦的高潮。
那的确让她目眩神迷,但那愉悦感觉过后,只有空虚,那满满的空虚让她知道,这样的交欢对他来说只是她的偿债、只是他的发泄,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激情过后,体温冷却,一切只是空、只是一场虚假。
还有她对他这样做的不安。
她没有忘记,每一次,他都直接把种子播进她的体内深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受孕,由于她一天到晚都待在屋子里不能出去,也没办法去药房或医院。想到这里,她心里莫名的沉重,手不由自主的抚在小月复上,他的话言犹在耳--
一个孩子五百万……
光是想到,就令她心碎,泪水纷纷淌下,他怎能这么残忍,把自己的骨肉当货物买卖?
「-在哭什么?」被子被撩下,严焱天望着她一脸通红,心疼的抚模着她微湿的脸颊。不明白为何他让她衣食无缺,她却是一日日消瘦?「是不是菲菲为难-?还是大条、大头虱又叫-做了什么?」
「不关他们的事。」连静卿连忙摇头。他们都对她极好,老是问她要什么,只要她一说出口,就忙着为她去办,尤其是菲菲,老是拉着她跑百货公司想要为她的衣柜添加衣裳,但她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总是婉拒。
「那-哭什么?」他躺上床,把她拥进怀里。
那温柔竟让连静卿有种错觉,以为她与他是相爱的情侣,但是理智偏偏又冲出来叫嚣---不要做白日梦了,-只是他泄欲取乐的「抵债品」而已,在他心中根本毫无地位的。
察觉到这个事实,泪水反而落得更凶,她觉得自己不但变得忧郁,也变得贪婪了。
讨厌,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到底有什么毛病?」他抬起她的下巴,脸色着实不悦。
不怒而威的严焱天让她害怕,面对表情不悦的他,泪水彷佛溃堤般的直落下,她哽咽的问:「如果、如果……我怀孕了呢?」
严焱天的眉头皱了一下,毫不考虑地说:「生下来。」
答得多干净俐落,却也更令她难过。
「我不是生小孩的机器。」她哭哭啼啼的强调。
他眉头拢高,「谁这么说?」谁敢这么说,他就去砍谁!哼,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你。」她哭,更往他怀里钻。
「我?」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他怎么不知道?
「我没这么说。」他粗声的强调。
「你就是这个意思。」她往他的胸襟拭泪,「反正我只是你泄欲的工具、你生小孩的机器,从我签下那张卖身契约开始,我就不再是我,更不被你当人看。」她歇斯底里的哭喊。
闻言,他的脸一阵扭曲,「没有这么严重。」
「就是有。」她什么都不在乎地叫嚷:「你把我关在屋子里,不准我出去,又派人看着我,跟我交配也不做任何防护措施,你不是把我当囚犯,不然是什么?你这不是企图要我怀孕,不然是什么?」
他以为迟钝如她不会想到,没想到,她还是猜对了一半。
「生我的孩子不好吗?」他屏息的问,伸手轻抚在胸口抽泣的她。
难得她会这么失控的说这么多话,发生了什么事?他鼻子紧皱嗅闻着空气中飘扬的淡淡味道。
「-喝酒了!」他半-着眼说,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她没有回答,只是更大力揉戳他的衣服,「我不想生你的孩子,我才不想生下的孩子跟你一样没血没泪。」她伸手一下又一下轻-他的胸部,「我的孩子才不只五百万,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要生你的小孩……」
他脸部原本紧绷的线条听到最后柔和了下来,不但如此,嘴唇的线条还呈现满足的弧形。
「-是因为我要买-的小孩所以不想生?」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那双抚模她发丝的手更加的轻柔。
「呜……」
「-希望将来可以亲自教导我们的孩子,对不对?」他咧着嘴笑。
头昏眼花的她当然没有看见,只是语气悲凉的喃喃自语:「这个世界已经够无情无义的,我不要再增加一桩。」
他不明白她这没头没尾的话从何而来,动作不由自主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连静卿吸了吸鼻子,「我想要为我所爱的人生小孩,我不要生你的小孩,我要生我心爱的人的小孩。」
严焱天的脸色瞬间转变,翻身坐起来,大力把她从身上推开,如雷般的声音吼着:「-说什么?」
她毕竟只是微醺而已,被他这么一吼,怯怯的缩到墙角,卷超棉被把自己包住,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挡他的怒气,但实际上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一个使力,就轻易地把她的「屏障」抽掉。「-说-要生谁的小孩?」
「我……」她实在不明白他的怒气所为何来。
「-竟敢在我面前说要生别人的小孩?-作梦。」他抓住她的睡衣前襟,把她提到了胸前,「-这辈子别想要我当『乌龟』,如果-敢背着我乱来,我一定要杀了。」
什么乌龟?她不明白,但是她倒明白「杀」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死。」她可怜兮兮的瞅着他,「我犯了什么错,你要杀我?」
她吓得全身发抖,泪落得更凶,明白她的未来惨澹无光,似乎注定要在他身下度过。
「-要生也只能生我的孩子,-要是胆敢生别人的孩子,我就杀了-,连-的奸夫-起。」
听起来,他似乎是打算这辈子都不放过她了。
「这是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她问,虽然之前她早就想过这辈子要把欠他的债全部还完是不大可能的事。
他放开她,没说什么就离开房间,临出门只撂下一句:「以后不准-再喝酒。」
连静卿在床上颤抖,企图恢复平静,但恐惧仍在。她相信他如果真说要杀她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为了什么?
人命关天哪!他是杀了太多人,所以不把杀人当一回事?还是他有更重要的动机要这么做?对他来说,她应该只是个泄欲的工具,生小孩的机器,他犯得着为了她犯下杀人重罪吗?
应该不值得吧!
她收拾好心情,决定他的说辞是毫无理由的蛮横之后便走出房间,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连静卿应了门铃声打开门,迎上的是严菲-粲笑的脸庞。
「大嫂,-真是有本事,可以把大哥气成这样。」说完,她顺手把买来的烘培用具塞进她手里,自己往里头走去。
她跟在严菲菲的后面,小心翼翼的问:「-大哥是不是跟-说了什么?」幸亏严菲菲是严焱天的妹妹,否则她真的很怕严焱天会跑去打她。
「他只是警告我以后不能再给-喝酒,大嫂,-也真逊耶!不过是一杯清酒,-就昏头了。」严菲菲凑上脸庞,「大嫂,告诉我,-跟他说了什么?怎么会让他气得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还拉着徐大哥他们冲到淡水去吃海鲜猛灌酒?」
原来他昨夜没有回来是跟徐慕淮他们去吃海鲜呀!真是好享受,他真的有生气吗?
「菲菲,不要再叫我大嫂了,-明知道我不是。」她整理着袋中的烘培用具,无奈每见一次严菲菲自己就要说一次同样的话。
「不,-是。」严菲菲依然固执地澄清。
连静卿耸耸肩,很快就放弃了,当一个人很固执要把月亮当太阳,旁人硬要他更正错误,很有可能会惹对方不高兴,自尊心也有可能会因此受伤。曾经身为社工,她很明白这个道理,要劝人改掉错误的观念,最好的方法就是要「慢慢来」。
她看了看手上的材料,「-今天想做饼干?」
严菲菲点点头,「快点告诉我,-到底跟大哥说了什么?」
她轻蹙眉头,「我不是很记得,不过,他说的话,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哦!」严菲菲有趣的逼问:「大哥说了什么?」
「他说……我要是敢生别人的孩子,他就杀了我,杀了我的奸夫。」她无奈的说。
严菲菲听到这话轰然大笑,「天!他竟然会这么说……大嫂,-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失控。」
失控?她不以为然,严焱天不是一向就是如此,昨晚只是比较超过。由此可见,严焱天在他妹妹面前有多和颜悦色,才会让菲菲误会她大哥是很和善的人。
想到这里,连静卿心里竟然感到不舒服了起来。
就为了严焱天对菲菲比对她好?可笑!
要是如此,以后严焱天交了女朋友,自己不就要难过死,真会当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电影里头的深闺怨妇。不,她才不会呢。
「-少胡说了,-大哥不是因为我生气。」她打开面粉,打算开始揉面团。
严菲菲上前帮忙,「那他是为了什么生气?」
「这-应该要去问-大哥。」她又不是严焱天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够知道?
「-当真一点头绪都没有?」见她摇摇头,严菲菲叹了一口气,「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当然是真的不知道。」连静卿很快的说,但眼睛却下意识的躲避严菲菲的目光。
「我觉得不是这样。」严菲菲在面团里先加了冷水去调,「因为我不相信有人真的可以这么愚蠢,连摆在面前的事实都看不见。」
「-说什么?」连静卿轻声吐道。
「大哥不要-生别人的孩子,当然是因为他要-生他的孩子,这样的道理很单纯,还有什么不懂的?」
「不一定是这样。」连静卿——的反驳,「或许他只是占有欲太强,不容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一下,甚至是在他舍弃不要之后。」心理学上的确有这样的案例存在。
「说得好像我哥是个小霸王似的。」严菲菲轻笑,但揉面团的力道可不小。
他的确是个小霸王没错。连静卿心里苦笑着。
「但大哥只对-拥有这样的占有欲,-说这是为了什么?」
「-猜错了。」她不愿意去想。
「如果我没猜错呢?」
心猛然一跳,这个可能性她曾经有想过,但基于理智,她很快的排除。「-猜错了。」她只能这样否认严菲菲的说法。
严菲菲停下揉面团的动作看着她,很坚决的强调说:「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甚至是爱-,不然-以为-值得了三千三百多万吗?」
不顾子上沾满了面粉,连静卿-住耳朵,「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严菲菲忿忿地拉开她的手,「为什么不要听?我哥喜欢-,-听了应该高兴呀!为什么哭丧着一张脸?」
「不要,我……」连静卿慌乱的摇头,不知道要怎样处理眼前的情况。严菲菲看起来明明这么纤细,怎么力气那么大,数她怎么挣扎也挣月兑不了。
「我哥对任何女人都不屑一顾,只有对-特别,为-买衣买鞋,为-安置保镖,更为了-破天荒的自行吸收三千多万的损失,只为了要把-留在身边,难道-眼睛瞎了,竟然都看不到?」严菲菲的声音抖然拔尖,连表情也变得恐怖狰狞。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严菲菲,那个可爱、和善的严菲菲,眼前的这个女人好恐怖,似乎要把她吞噬一般。
「放开我。」她努力挣扎。
「不放,我要搞清楚-到底有哪一点好,值得他这样为-费尽心思?-根本就是个丑小鸭,根本配不上他……」
「我没有……」是他来缠她的,为什么要怪她?委屈的泪水奔腾流下。
「-就是装得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求他保护,勾引他的吗?」严菲菲露出凌厉的表情,「身为女人,我替-感到羞耻,-根本比不上我,可为什么大哥看上的是-不是我?」
这言下之意,倒让连静卿惊讶的倒抽口气。「菲菲,-在说什么?你们是兄妹呀?」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严菲菲冷笑,蓦然放开了她,「要不是-之前曾经救过他,我想他怎么也不会看上-这个可怜的小白兔。」
青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到严菲菲喜欢严焱天,更不记得何时救过严焱天……她脑子里一片紊乱、气息急促。
「要不是这样,-以为以-这副寒酸无趣的模样,会引起他的兴趣吗?」
够了,她再也承受不了。
「这又不是我想要的。」她崩溃的大喊,「我又不是自愿待在他的身边,要是早知道他会变成这么坏,当初我怎么样都不会救他,让他来害我。如果-想要,-就拿去好了,我不希罕,听到没有?我不希罕。」
说完,连静卿转身就要冲回房间,没料到竟对上一双如墨的眼眸,那双眼眸沉静无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瞪视着她,让她倒退一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说。
他还是没有说话。
倒是身后洗手的严菲菲开口了:「社长,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社长?菲菲为何这样叫严焱天?
她还没想清楚,就看到严焱天点点头。
「嗯!辛苦了,-可以回去,钱我明天汇过去。」
「爽快,那就这样-!大嫂,再见,-要好好珍重自己哟!」严菲菲笑嘻嘻的拿起皮包,跟她挥挥手就跑了。
这女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重点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