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的布局,景物,一花一草,甚至是木椅、窗棂上的纱纸都与故居一般无二。
她走到墙角的书柜前,那里的书籍也都是自己平日珍藏地那些。她蓦一转头,乍然发现
墙上的那幅诗字,不禁一颤,而那春水般的双眸渐渐盈满了泪水。这字,这诗,与自己素日最深爱地那一幅显然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难道,这一切竟是他安排的?可是,娘明明跟自己说,赎自己的是李老爷呀?
身后,有了响声,她一转身,是一直伴着自己的一个侍女。她浅笑着,躬身道:“如烟姑娘,王爷正在楼上等您。”
她惊异地呆立了片刻,才问出声:“什么王爷?哪个王爷?”
“姑娘上楼一见便知。婢子告退了。”那个侍女缓缓退去。
如烟呆怔地看着楼外的旋梯,原本茫然地心中充满了疑惑,惊讶,恐惧和期盼。王爷是谁?是李老爷?还是……他?
她一步步走出这间屋子,一只手握住梯子的扶手,一咬牙,几步踏上二楼。
站在梯口,她的身子如僵化一般,“铛”地一声,那把短匕从她的袖中掉出,落在梯板上,但她全然不去理会,只有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个正向她走来的人,不觉泪水盈眶,欲语又至。
没错,是他!蓝衣未变,长剑仍在,那优雅的举止,温柔的笑容,俊逸自信地面庞,高贵的气质。这是他!令她日夜思念的他,令她可以生死相许的他!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究竟是谁?
她看到他正向自己伸出手,她想去握住,却双腿一软,倒在他怀中。恍惚中,她看到他焦虑的神情。她多想伸出手去抚模一下他的脸庞,感受一下他是否真实。但,她太疲倦了,一瞬间,她便昏睡过去。
如烟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透过敞开的窗子,仍可看见屋外的夕阳,而那夕阳之光,也从窗外透洒进来,将这整个屋子染得有些梦幻。她眨眨眼,刚要起身,一只温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那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动,你还要再休息一会儿。”
然后,身后的人走到她眼前,坐在软塌边,微笑中略含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这样会吓坏你。”她望着他,头脑渐渐清楚过来,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笑笑,还没回答,旁边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王爷,王妃已经醒了吗?”他回过头,答道:“李叔,多谢你了,如烟已经没事了。”她侧起身,朝他身后看去,禁不住叫出声:“李老爷?你?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向他,目光中既有三分惊疑,又有两分薄怒。那老人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向他俩一躬身,然后走下阁楼。
他的脸转向她,依旧歉然,却也掩饰不住那份喜悦,“如烟,你别怪我瞒你,若不这样做,我恐怕无法如此顺利地将你带走。”
他伫立在窗前,夕阳将他衬托地有如天人。那微笑,那潇洒地姿态,一如如烟与他初识时一样。
“我就是那个一直令朝廷不大满意的安远王。我的真名叫赵风晨,在先王的子嗣中排行第五,所以也有人叫我五王子。先王在世时,我就看厌了几个兄弟的权位之争,自请去边疆戍守边关。前年,三哥登基帝位,招我回京,又封了我个王爷之衔。偏偏我无心理会朝政,因此常常惹得朝中大臣不满。好在三哥自小就很疼我,所以也任我去过自己的日子。”他走到如烟身边,微笑的眼神渐渐凝固在她的脸上,一只手轻抚着她的秀眉,朱唇,玉一般的面颊,声音低沉而又温柔:“我这一生中,从未缺少过什么,唯独没有的只是一个能和我相惜相守的红颜知己,而当我遇上你时,如烟,我立刻感到自己今生将不再孤寂。可惜皇家规矩,繁褥复杂,要迎你为妃,谈何容易。一旦你真地成了我的妻子,则你的过去必须一笔抹销。如烟,我并非看轻你的出身,我说过,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一朵莲花。但,这世上,人言可畏,我必须安妥一切,才可以将你顺利接来。前些天,我一直没去见你,并非是我忘记了你的情意,而是因为,我正在和皇兄力争封你为妃。”
如烟早已听痴,此刻更是惊诧万分,她有些口吃地问道:“你,你居然和皇上……”她竟说不下去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艺妓的去留竟会惊动至尊无上的一国之君。
他又笑,笑得却又有几分得意,几分天真。“皇兄原本是竭力反对的,但我威胁说:‘若不让我娶如烟,我宁可不当这劳什子王爷,干脆剃度出家去。’皇兄真信了我的话,只好答允,但前提是,事情办得必须周密,不能被任何人看透。”
她痴痴地也不知该说什么,然后,她突然又问道:“那,那个李老爷,究竟是谁?”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低语道:“那是我王府的老管家,我是由他抚养大的,所以敬他为尊长,婚姻大事多少要听些他的意见。”
如烟垂下头,一只手揉弄着裙褶,轻声道:“原来他是去查验我的。”他笑出了声,揽住她的双肩,再道:“不仅如此,你以为我会放心那些登徒子对你的垂涎吗?有李叔坐镇,我还可以放心。”她也笑了,居然顽皮地向他扮了个鬼脸。他大笑,笑得那样开心,畅快。她望着他真挚的笑,心中浮起万般感动,她有何幸,竟能和这个男人厮守终身。同时,她又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万一别人问起你我的出身来历,你将做何回答?”他早已成竹在胸,答道:“我会说,你是李叔的远房亲戚。”紧接着,他又道:“明天,我带你去见我皇兄,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见皇上?!”她刚刚放松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他却毫不在乎,扶着她走到窗前,指着屋外说道:“如烟,你看,这屋外的景致是否可以入画?”
她回过神,放眼看去,小桥,流水,满天的斜阳美如霓裳,这景致岂止可以入画,它本就是一幅绝美的画绢。只是,画是死的,而眼前着一切却是活的,充满了生机与灵性,似向天地展示自己的超凡出尘。而这万般美景,如今竟任由她去欣赏,甚至是拥有。
这不是梦,却比梦更令人心醉。
她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闭上眼,依偎在他身前。他低问了一句:“在想什么?”她浅笑盈盈地回答:“在想一首旧词。”然后,如梦呓般,她吟出那阕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夕阳美,美逾朝霞;流水美,美过彩虹。天地万物皆如高手精心而作的画绢,但谁又能忽略那画中的人儿,才是最美,最真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