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看出一个人对你的感情是真心还是假意呢?用尺子衡量?还是用眼睛看?难道真的像人们常说的,要用心去体会吗?但是一个像我这样已经没了心的人,又如何去体会呢?沉沦在迷惑中的我,除了深深的哀叹之外,看不到任何明亮的色彩。春天在哪里?在你眼里还是在我的心里?说来说去,我还是无法体会到,因为我是没有心的人。
自从在赵然家有过那么一幕奇异的“经历”后,我和赵然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微妙的变化,我们见面后常见的戏谑与争执越来越少,彼此间总是偷偷打量着对方的一言一行,好像企图从对方的某个举止里窥探出他心中真实想法的蛛丝马迹。对于这种改变,我更不适应一些,听不见他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我忽然觉得离他很远。现在这个温和的赵然几乎是我不能理解的,接受起来反而会很困难。
另一边,晓晓的恋情依然在如火如荼的发展着,我除了眼睁睁的干看着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扭转我们的局面,或是她和明仔的关系。
我的演出在赵然的音乐会之前,再过两天就到了。我请了两天假,闭关在家,开始练琴。下午的时候,赵然忽然来了,他没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来的很随意,我也就大方的将他让进来。
他一进屋,就看到桌上摆放的鲜花和蛋糕,问我:“是晓晓的生日?”
我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一笑:“因为你的生日还没到。能让你如此布置的也只有晓晓。”
“你倒是很聪明。”我赞了他一句,纯粹客气,能猜得出来并不稀奇,我对过这种形式上的生日并不是那么看重,我所在乎的是在生日的那一天究竟能接受到多少真心的祝福。不过赵然能知道我的生日大约是在什么时候,也确实令我小小的吃了一惊。
赵然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过桌子上我随意散放的曲谱和节目单,问道;“怎么,你还在斟酌曲目的问题?”
“嗯,”我答,“曲子太难一般听众听不懂,没有兴趣,太简单了又无法达到锻炼升华自己技术的目的。太古典了不好,太流行了也不好,要考虑评论界和观众两方面的意见,很头疼。”我从琴凳上转过来,对他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了,提提意见。”
他没有在意我话中隐讽的意思,只是很认真的看着那些曲目,然后指着上面的曲目名称说:“既然你在上半场已经安排了三首肖邦的曲子,下半场就最好有所更改,否则会让人误以为你要开肖邦的专场音乐会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不得不承认,他所开过的音乐会是我的十几倍以上,他的意见我一定是要听取的。
“还有,”他接着说:“如果你准备先弹《革命》,就不要再在短时间内弹《热情》,要让你的手指有个充分休息的时间,也可以在激昂的曲子间插一首温柔的小品,比如《梦幻曲》之类的,让听众和你自己都可以休息一下。”他握着一杆从纸上捡起的笔,随手在曲单上做着标记。我忙一把拦住,抢着说:“不要改,《热情》只是我随便写上去的,我根本没准备要弹!”
他回望了我一眼,问:“为什么不弹?如果你是在顾忌和我演出的曲目冲突是不必要的,个人演绎方法不同,在这么长时间的一场音乐会里,演奏相同的曲目是很正常的。”
“不是。”我很懊恼,“我才不是担心和你冲突。”
他完全转过脸,看着我:“那么,是顾忌你自己的技巧么?怕演砸了?”
“也不是,不是!”我反驳着,但话说的很心虚,我知道我的确对自己演奏这首曲目没有把握,但是当着他的面,我不愿意承认。不过从他的眼睛里,我知道他一定早已看透了我的心事,但此刻就是不说穿而已。他撇下手中的纸,懒懒地说:“那既然这两者都不是,你还有什么理由不选择《热情》呢?”
他悄无声息的以一根手指抵住我的下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我,说:“你的性格里缺乏真正的热情,或许这首钢琴曲是点燃它们的火种。我相信你可以弹好的。”
原来他那份近乎狂妄的自信还可以传染转移给身边的人吗?我惊诧自己的内心似乎被他的这一句话果然撩动起一簇微微的火苗。热情!热情!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可以烧熔人心的?可以暖人心骨的?还是可以让人告别懦弱,走向坚强呢?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被亲身品味到热情的滋味了。我全身的血液忍不住都要为赵然的这一席话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眼眸在我的眼前渐渐扩大,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几乎可以预见马上要发生什么,但是很煞风景的是,电话铃响了。我推开他,去抓电话,他企图拉住我,有几分任性的说:“不要接。”我却很固执:“不,有可能是晓晓的电话,她说好今天要回来过生日,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大概是堵车了。”
我接起了电话,果然是晓晓打来的,她的声音吞吞吐吐:“嗯,郁洁,我,我可能不能回去吃晚饭了。阿明说要给我过生日。咱们俩改天再单过一次好吗?”我的心骤然冷到西伯利亚的海面,冷冰冰的说:“可以啊,只要你可以在明天重生一次!”
晓晓十分抱歉:“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失约,是阿明,本来他今天要加班的,结果他为了给我过生日,特意请了假,他说老板看他的脸都绿了,所以我……”
我冷冷的打断她的话:“所以你就投桃报李,决定以身相许了,是吗?”
“郁洁……”晓晓还在企图解释。
我控制不住的冲着电话大喊:“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那个阿明在你心中的地位高于一切,既然你当初不能肯定要回来和我一起过生日,为什么还要给我做出承诺?既然保证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你这个人,已经爽约成自然了!你伤害别人到不自知,难道你连最起码的人心都快没了吗?!”
我“啪”地一声把电话狠狠摔断,拔下了电话线,喘着气跌坐进沙发中。
“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赵然悠悠地说,“她毕竟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了,以后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是那个人,又不是你。就算是她妈,也不能阻止她正常交往的自由啊。”
“你根本就不懂!”我甩下一句话,将外套紧紧地裹在身上,以制止我又开始颤抖的身体。手指脚趾都冒着冷气,牙齿开始打颤。
赵然坐到我身边,一手紧紧搂住我,然后微笑着低声说:“她既然不回来,是她不识好歹,蛋糕也不要留给她吃平白糟蹋,不如我们俩自己解决掉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却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这么花尽心思的为晓晓庆贺生日,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空欢喜,我凭什么还要为她继续苦守寒窑?
我跳起来,大声说:“吃!不留给她!”
赵然笑着拿起桌上摆放的刀叉,说:“那么我来主刀!”他切下一块蛋糕,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说:“这是预祝你的演出成功。”
“谢谢!”我接过盘子,丝毫不顾及淑女的风范,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这是别人的生日蛋糕,但是真正过生日的人却没有来。空空的屋子里,只有我和赵然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分享着蛋糕。蛋糕吃在嘴里是甜的,甜得发腻,就好像我对晓晓的感情,恐怕也是这样的吧?因为我太关爱她了,我的这份关爱已经到了她无法承受的地步,如同甜过头的蛋糕,腻住了,她不肯再吃,就干脆抛下,转头去寻找符合自己口味的蛋糕。而我这块已经吃到一半的蛋糕就这样被无情的抛弃。残羹剩饭,还有人会要呢?
我悄悄瞥了一眼同样在埋头苦吃的赵然,他一脸的泰然自若令我困惑,他究竟喜欢我什么呢?我的才华?不及他。我的容貌,平平而已。我的谈吐?老妈说听了就让人生厌,总是不给别人台阶下。那他究竟是凭什么突然间开始倒追我?
茫然间一下子又想起《大话西游》中的另一个经典: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我哑然失笑。需要吗?不需要吗?问得好。如鸡生蛋,蛋生鸡,谁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呢?就是鸡自己也不会知道吧?
赵然感觉到了我的微妙变化,扬起眸看着我,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歪着头反问:“我刚才笑了吗?”
“你没笑吗?”他皱起了眉。
我立刻哈哈笑起来,笑了吗?没笑吗?笑了吗?没笑吗?又是一个“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问题。原来在这世界上,有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吃过晚饭,赵然并没有走,仍然留在我家。我也不在乎他要呆到什么时候,努力其中精神去练习演出的曲目。他坐在沙发中,手中拿着一张报纸,好像在看报,不过他的注意力其实仍在我这边。每当我弹错的音或是弹乱了节拍,他都会从报纸后懒懒的抛过一句:“从头来一遍。”人家说严师出高徒,我想赵然已经以师傅自居了。不过现在听他说话已经没有那么反感了。静下心来想一想,或许正是因为有他在后面鞭策着,我才会不断地进步。
我忽然停下来,回过头,问他:“你在大会堂演出会不会紧张?”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说:“大会堂不过是演出的地方大了点而已,在我看来,和学校艺术节的舞台没什么区别。”
“假狂。”我哼哼着批评他,抬头看表:十点了。
赵然的报纸忽然放下了,定定地看着我,反问:“知道今晚你一共看了几次表吗?”
“嗯?”我愣住。
“十一次。”他平静地说,“你练琴的心思根本就没有集中,如果你根本不想开后天的音乐会,不如就马上开个新闻招待会,说你手指抽筋,需要延期。”
“你鬼扯什么?”我一蹙眉头。“我看表是想提醒你,这里毕竟不是你家,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还想掩饰什么?”他淡冷着声音,表情僵硬:“你的脸上都把你的心思写的清清楚楚,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好像是失宠的大老婆在等着花心的丈夫从花街柳巷中归来。”
我的脸一阵冷一阵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心情都被他搞得一团糟,我盯着他,恶狠狠的,大声说:“你以为你可以看透我的心了?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吗?如果你真的这么厉害,去做私家侦探好了,用来弹钢琴真是辱没了您的天赋!”
他也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我,我们之间的气氛冷凝,又仿佛回到了从前。这一刻我好像认清了自己,我们的性格有着那么多的相似,就因为相似而不能共存。我们又凭什么以为能去改变彼此?如果真的改变了,我们也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猛然觉得很悲哀,无论是爱我的,还是我爱的,到了最后我都得不到。
房门在这一刻被打开,晓晓捧着一大束的红玫瑰笑眯眯的走进来,看到我们两个怒目而视的样子怔了一下,又笑着问:“你们在干什么?赵然,原来你在啊。早知道这里有你,我就不回来这么早了。”
我的视线转向晓晓,嘿嘿冷笑:“是啊,您回来的的确是太早了,其实就算这里没有他您一样可以不回来啊,不用拿他作挡箭牌。”
赵然哽住嗓子,说:“你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可怕!”他转头跑出房间,楼道里是渐渐远去的跑步声。
晓晓的脸还埋在红玫瑰堆里,呆看着我,问:“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吗?你们吵架了?”
“我们有不吵架的时候吗?”我的眼眸一扫,看到她某根细白的手指上多了一圈银白的亮光。
“他送你的?”我盯着那圈银光。
晓晓的脸“腾”地红了,另一只手环过花束轻抚着那小小的银戒,用醉了一般的柔声说:“他今晚向我求婚了。”
她的笑,胜过圣洁的仙子,温柔而妩媚,如果是那个男人看到了,一定会为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吧?
我却呆呆地看着她的笑,半晌无言。过了许久我才缓缓走到窗边,扶着窗台强撑着站住。
人生真的是无常,起起伏伏变化不定,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整个世界。
…………
在现实世界中,我是个没有朋友的人,所有我身边的人都有着他们不同的角色,比如晓晓,是我的秘密情人,比如赵然,是我公开的敌人,比如肖岩,是我工作的老总,但是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我的朋友,即使是能让我敞开心扉的心理医生朗靖,也似乎不过是个可以倾听我自言自语说疯话的一双好耳朵而已。朋友的“朋”字是左右结构的字形。它需要相互依靠,相互温暖,相互慰藉。
今晚天很冷,房里的暖气却还没有供应,我的指尖一片冰冷。坐在房间里,我刻意的关闭了房间所有的光源,只保持屏幕的荧光,让它恣意的映照着的我惨白的脸。
OICQ上空空的,爱肖不在线,我就静静的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见他,想和他说话。有N多陌生人申请要做我的朋友,我根本没有理睬,我只是想等爱肖一个人而已。我厌倦向那些居心叵测的陌生男子通报自己的生辰八字,厌倦那三分钟充满哲学的高谈阔论后迫不及待要求见面的,也厌倦那些似是而非的人生感慨和无病申吟的痛苦。在爱肖那里,我从来不会感受到这些烦人的言论,爱肖是平和的,沉静的,如一池温水,极可信赖。同时,他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伤害到我的人。隔着电脑荧屏,我们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又敞开心灵最真实的一面,这就是虚拟的网络世界的奇迹所在。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爱肖的容貌,他可能是英俊潇洒的,但也可能是个满脸麻子的“二等残废”。我从没说过要见他,他也从没说过要见我,我们除了彼此的邮箱之外,没有交换过其他任何的通讯方式。这就是我们的聪明之处吧?不见面的朋友,才是永远的朋友。
我漫无目的的在网上四处游荡,很晚了,从音箱中传来熟悉的敲门声。我欣喜的切换到OICQ的对话框去,爱肖的头像果然亮了。
“你来了。”我先打下第一句问候语。“我今天一直在等你,你比平时来得晚。”
“是的,”他慢吞吞地回答,“我今天有点事。”
“不舒服吗?”我问他,直觉告诉我,他好像和我一样心情不好。
“没什么,”他淡漠地说,“只是刚从外面喝酒回来,头有点疼。”
“借酒消愁?”我试探的打下这四个字,有些诧异,在我的心目中,爱肖应该是个烟酒不沾的完美先生。
“借酒消愁愁更愁。L”他做出了一个苦脸,似乎不愿意多谈。
“好吧,”我说,“让我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或许你听完后会觉得你的烦恼其实没有那么多。”
“你说。”他答得简练之极。
我却突然停住了,从哪里说起呢?一晚上都在等他,结果终于等到了,好像又不知该怎样理清自己的思路。我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说明我目前最大的困扰:“我喜欢一个人,非常喜欢,为了这个人我可以付出一切,但是对方从来没有把我看的有那么重要,我很失望。现在,有另一个人在对我示好,我很矛盾。我觉得自己既无法忘却前面的感情,又不敢相信后面的感情。想放放不下,想抛又抛不掉。”我刻意避免用“他”或“她”这样的字眼来说明晓晓与赵然的性别关系,因为不想被人视作变态。
我把短信发过去,等了大约有三分钟,才收到爱肖的回答,他的语言颇有戏谑的味道:“你们女孩子不是常说么,找一个你爱的人当你的情人,找一个爱你的人当你的丈夫。所以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我有几分怒,“我在和你说正经的。如果你认为我可以这样做的话,请问你这样的男人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躺在你的身边心里却想着别人。”
消息过去后又是片刻的沉默,爱肖这一次的回答却看得让我心头一疼:“如果你肯仁慈一些,一辈子不告诉我真相,我想我可以努力接受,因为如果我肯娶你,就说明我是爱你的。”
我拼命的敲着:“哪怕你自己其实已经看破真相?”
“是的。”
我呵呵冷笑着:“你这么说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事情真的逼到眼前,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妻子的不忠和红杏出墙。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传统不允许,你们的那些大男子主义的思想也绝不会允许的!”
“请问你是男人吗?”爱肖的反问充满了火药味,“如果你不是男人就不要轻易揣测男人的心理,就像我身为男人也不会去揣测你们女人的心理一样!”
我又诧异了。爱肖似乎也变得不像从前那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爱肖了。
“对不起。”我首先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能我的用词不当。”
“没什么,我今天说话也有些过激了。”他立刻作出了回答。
我们俩相隔着荧屏沉默,忽然觉得彼此都那么陌生疏远了,客气的近乎冷漠。我努力想从头开始话题,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于是问他:“上次你说你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后来结果如何了?”
“还没有结果,”他的语气很颓废,“我甚至不敢预料究竟还会不会有结果?在她的面前,只能让我不断的泄气。”
“那她就是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了。”我故作聪明的安慰他,“想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
虽然是隔着屏幕,但我似乎可以听到爱肖沉沉的叹息声,“但我即使到了天涯海角,都无法忘记这一株芳草。”
“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子。”我很好奇,“你既然这么爱她,难道她连一点反应或是感动的表示都没有吗?”
“她的心思并不在我身上。飘来飘去,我根本抓不住。”
我忽然想起赵然的话,借花献佛的想送给他:“有人曾经对我说:人不是用来抓的,而是需要去理解和沟通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的话打过去了,居然十分钟都没有收到回答,我急急地问:“掉了吗?”
等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他的头像闪动。“我想我有些累了,我要下了。”
“好吧。”我很失望,好像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
他忽然又发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个人是真心爱你,你会接受他吗?”
我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想起晓晓和赵然,想起我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感脉络,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接受或是要你接受,你就可以接受的。要看缘份,看心境,看……很多很多。”
“我明白了,88。”他匆匆下了,好像不愿再和我多说一句话。
线上又是寂寞的剩下一个我了。查看在线人数,有一百八十多万人。而我的OICQ好友名单中,只有唯一一个已成灰黑色的爱肖。
原来网络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也没甚么不同。同样是身处人潮中,同样是在感受寂寞,同样是在寻找自我,同样……我还是没能找到一个答案。
…………
人应该学着宽容和原谅才能变得成熟起来。同样,人也应该尽力克服自己身上的缺点,才能使这种成熟达到日臻完美的境地。我可以让自己在面对社会时变得圆滑,却无法在面对感情时也能同样的应付自如。我善嫉妒、爱发脾气、不肯反思自己的错误、总是责怪别人的过失,所以我才会活的这么累。
昨晚下线后,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觉得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消沉下去。和爱肖谈话没有结果,我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当面找赵然谈谈清楚。
下午是我彩排的时间,但是在演出会场中,我没有看到他出现。想来他一定还在为昨晚的争吵不能释怀。我忽然想起一本漫画中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男人有时候也是很任性的。那么,当男人任性的时候,女人是不是应该温柔的去包容他们呢?
我做了很多心理斗争,费尽心思让自己能放段来到他家的门口。在大门外徘徊了好一阵,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去敲门?如果他不在,我此行的目的等于泡汤,如果他在,却不肯听我解释,无疑我丢人丢脸到了太平洋,实在有损我一贯骄傲的自尊心。最好的情况是他在,又肯耐心听我解释,但是我能解释出什么呢?我解释得清楚我对晓晓的感情吗?我能让他了解这种感情吗?他又能接受这种感情吗?
我沿着通道的墙壁来回地踱步,大概有十来分钟都没有下定决心。正在此时,他的门一响,他正好手提一个垃圾袋从门内走出,我们两个人差点撞上,彼此抬头,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惊异的神情,却不是惊喜,那份惊异中有着莫名的躲避的味道。
我尴尬的咳了一声:“你,好……”
他只是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自尊心顿时受挫,转身就要离去,他却从后面赶上,拦在我面前,说:“既然来了,进去坐坐。”
我迟疑了几秒钟,从他的神情中努力想看出他的这句话里究竟有几分真意?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高深莫测,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人家既然开口邀请了,便不好再离开,我只得踏进他的家门。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很浓的烟酒味道。我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我最讨厌烟酒,记得他也不怎么抽烟,酒也向来少沾,怎么会把屋子搞成这样?桌子上大致打扫过一遍,瓶子都没有了,抽空的烟盒还掉在地上。我走过去捡起来,扔进厨房的垃圾篓里。在堆放杂乱的沙发上挤出一块空地坐了下来。
赵然从外面倒垃圾回来,也扫了一眼屋子的情况,淡淡的说:“屋子很乱,委屈你了。”
“你昨晚没睡好?”我看出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刚才迎面就闻到他身上那股强烈的烟酒味儿,谁说男人身上有烟味儿会很有男人味儿?都是胡说。起码我闻到了就会觉得头晕,可不是被迷得晕倒,而是被熏得晕倒。
他看了我一眼,反问:“你好像也没休息好?”
“还行吧。”我违心地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谎,可能从潜意识里,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为他而失眠。
我清清嗓子,讲起了开场白:“昨天,你走的太早,有些话我没能和你说清楚。”
“你还有话对我说吗?”他神情木然,“我以为你这辈子最不想交流的对象就是我呢。”
我解释道:“你太主观了。我没说不想和你交流,只是需要找到一种合适的交流方法。”
他斜着眼睛看我,问:“那你找到那种‘合适’你我的交流方法了?”
我有些恼了,“如果我没找到,我就不会来看你。我是很有诚意地来,如果你说话总要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我站起来,与他对峙着站立。
他立刻又软了下来,说:“我不是要冷嘲热讽,对不起,我昨晚喝了太多的酒,思路还不清醒。”
我也冷冷地甩过一句:“那就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我也不想和醉汉说话。”
他听完我的话真的进洗手间去了。不大一会儿,他走出来,脸上,鬓边都是水珠。他用一个大毛巾随意地擦了一把后,坐在了我的对面,说:“好吧,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关于昨晚……”我皱皱眉,“我想我应该给你从头说起,从我和晓晓的关系说起。”
一提到晓晓,他的脸突然僵住了一瞬,见我也停下来,立刻点点头说:“你继续说。”
我只好费劲地解释:“我和晓晓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你知道的。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一起吃,一起住,患难与共,欢乐同享。我已经把她当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如同我的骨血一样不可分离。但是,现在情况有所改变,晓晓她交了男朋友,而我……一时间无法适应自己角色的转换,所以我难免心态会有些失衡,所以我……才会变得比较易怒和……不可理喻。”
我蹙紧眉心,停下来问他:“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你爱上她了?”他极淡泊的问,好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么平淡的声音问出这么惊天的问题,却竟然会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我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爱?但是我会为她忧郁,为她快乐,为她寝食难安,所以我想,我现在只能将其称之为爱。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我忧郁的看着他,他不发一语,深幽的眼只是像一双无底的深洞与我相视,看不出一丝波纹。
我沮丧地说:“我知道,这种感情应该是遭人唾弃的,被世俗所不容的,我必须抛弃或是忘掉,或是转移,但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这一点。我努力了很多年都没有做好。”
“你觉得我是个很好的挡箭牌吗?”他忽然幽幽开口,“为你这份潜藏的惊世骇俗的感情做挡箭牌?”
“我并不想利用你什么!”我强调,“我只是在向你讲述我自己真实的感觉,我甚至不想求得你们任何人的理解,但我必须告诉你,在我接受你的感情之前,我的心里还有一个晓晓根深蒂固。你若想赢得我的心,就必须先把她从我的心里拔走。”
我的语速朗朗,说得很快,却激不起他任何的反应,他似乎只是一个平常的旁观者,平常到甚至懒于发表意见。于是我更加失望了,我此行真的是失败了,我根本是在对牛弹琴。以赵然的骄傲,我当然能够清楚的了解他内心中此刻的那种挫败感,因为他追求的女孩儿竟然是个有同性恋倾向的变态者?这无疑是对一贯追求完美的他最致命的打击。
“我的话说完了。你如果无话可说,我可以立刻消失。”我看着他的眼眸,期待从中能看出任何的情感涟漪。但是讨厌的电话铃又适时地响起,他转过身去,避开了我探求的目光。
他在接电话,对方可能是某个音乐合作人,说的都是业务方面的事,我考虑自己该不该在此时悄悄的离开,以保全自己最后的颜面呢?但是我又很不甘心。说了这么多,我不能一无所获的空手离开他家,无论是好是坏,我都需要一个答案,他所能给与我的答案。
于是我没有走,我在屋中信步走着,听他敷衍的在和对方打电话,想来他的心思也一定不在电话里。
钢琴的旁边是他的电脑,荧幕一片漆黑,但是还有风扇的声音,可见电脑没有关闭。我移动了一下鼠标,屏幕由暗转亮,桌面上是一个打开的文档,细一看,原来是OICQ的聊天记录。我眯起眼睛看过去,惊愕于那些记录中的对白看上去是那么的眼熟,再看双方的名字,竟然是我和爱肖!
为什么爱肖的聊天记录会在他这里?我颤抖着点开他的OICQ,查询着OICQ中的个人资料,那里赫然写着:
呢称:爱肖
性别:男
年龄:24岁
而后面的信箱地址也是我极其熟悉的,几乎每天都会从自己的邮箱来信中看到的。
这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爱肖就是赵然?这个世界竟会这么的小?我点住鼠标拖动着聊天记录向下滑走,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曾真实的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而最后的一段正是我昨晚和爱肖的午夜倾心之谈。
我木讷的站着,背脊发冷,手脚冰凉,牙齿开始打着寒颤。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然后他的手死死的压在我按住鼠标的手上。
我抬起眼,盯着他的眼睛,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这样耍我,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不是故意的。”他生硬地解释,“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刚刚猜到的。”
“不管是昨晚还是很久以前,总之从我今天来找你之前你就已经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这期间相隔的时间长短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你死也不肯向我道明心声,任我出丑的那种恶劣心态!”我越说越冲动,嘴唇抖的几乎是在吃字。
“骗子!都是骗子!”我猛的推开他,冲出他的家门。身后没有任何的声音跟随,显然他从一开始也没有准备来追我。我沮丧挫败到了极点,在街口打了一辆车,旋即撤出这片属于他的阵地。
今天来这里,我败得一塌糊涂,从自尊到自信,从风度到柔情都丢得一干二净。我在车的后座上拼命地抱紧身体,呵着一团团白气温暖冰冷的双手。那白气飞出,很快又散了,始终不能在手上聚拢。我所有的生命力,也在这一团团的白气中渐渐消失殆尽。我瘫软的靠着椅背,除了颠簸的车身带给我极其不适的胃部翻绞外,我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任何的人或是事了。
爬回家中,我直接就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昏昏欲睡。
晓晓回来的门声令我突然惊醒,我没有去理睬她,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进来,走到隔壁她的房间去,然后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我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依靠在她的门边,冷冷地看着她在收拾皮箱。她看到我如鬼魅般的出现后,明显惊吓了一下,张着嘴,试图和我解释什么,我却什么都没追问,只是平平地说:“晚上下面条好不好?冰箱里还有一点剩黄瓜和炸酱。”
“啊?哦,好。”她半天才吞吐出三个字,显然对我这句太平常的话觉得不符合情理,一时间没有反应上来。
我没有再理睬她,直接走进厨房,系上围裙,让自己变成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家庭主妇。
饭桌上,我们俩都是闷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谁也不说话。最后晓晓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郁洁,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嗯。”我没有停下手里的筷子,听她说去。
看得出她非常的尴尬,也非常的为难,但还是鼓足勇气向我宣布她伟大的决定;“我这些天想搬到阿明家去住。他……工作太忙,生活没人照顾,常常连饭都吃不好。所以,我要过去帮一帮他。”她见我没有反应,揣测着我的心理,柔缓的说;“这里的房租我已经付了后三个月的了,房间还可以保留,你一个人尽管住,我会经常回来陪你的。阿明家离我的学校也很近,上班很方便,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你准备和他了?”我冷笑着突然问她。
她嘎然顿住了后面的话,张着嘴,直着眼,不可思议地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上床。不懂吗?”我残酷的笑,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竟然能保持这种深沉可怕的冷静。
她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委屈地说:“你怎么能用这么低级的字眼?”
“我说错了?”我挑着嘴角,“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或许我应该说,你是准备做他的伴,还是枕边的爱人?”
“我、我们的爱情是很纯洁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龌龊!”她终于颤抖的抗议出来。可以看出她的情绪相当激动。虽然她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但我知道她与男友的关系顶多只到KISS,恐怕连都不曾尝到过,更无论限制级的那些东西了。
“那我就祝福您伟大而纯洁的爱情。愿您和明仔能天长地久,白头到老!”我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祝福的味道,我甚至嗅得出那森冷背后隐藏的血腥,那是嫉妒的心在淌血。
我从桌边站起,微微鞠了一躬,我知道今日是我在命运面前彻底战败的日子,但是我要败得潇洒,败得从容,败得慷慨。我要让她在若干年后,终于走到爱情破灭的那一日时,回想起今日的我,会有着无限的遗憾与慨叹。
我闲逸的离开餐厅,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直直地躺在床上,阖上眼,强迫自己睡去。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我们才能暂时离开这个世界,躲避一切的痛苦与忧愁。但是,眼角的一滴泪却将我所有的憧憬都滴碎,它真实地告诉我,现实的残酷,心灵的破碎,感情的绝望,一切都汇聚成那么真实的痛。痛到心肺,痛入骨髓,痛到我们根本无法遗忘这些痛苦的根源。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向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今夜,窗外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