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抽三汤匙、盐少许、葱段、姜片、拍烂的大蒜头。
做任何菜都是把这些配料排列组合,廖思危看了看借来的菜谱,发现它写得还不如自己做出来的好吃,立刻丢到一边。
受她的影响,同寝室的室友也开始学习做菜,并宣布再也不去食堂吃饭。三个人买了一个多用电饭锅,瞒着管理员在房间里开伙。
炖了三个小时的咖喱牛肉,就和煮烂的胡萝卜土豆块一样,入口一抿就化。
廖思危留了够一顿晚饭吃的量,剩下的全部倒进一只大保温瓶。上课之前她要先去吃喝党社团绕一下,把几天前喝醉酒后博斯盖在她身上的外套还给他。
目前为止,好像除了送吃的之外,并没有接近他的理由。看起来是很没出息,但仔细一想就会极有成就感——毕竟人对于食物的热爱,永远也不会有消退的一天。这样一想,就会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被他需要。
吃喝党的窗子永远都是不分昼夜和节气地大大敞开着,廖思危掀起窗帘看了一眼,博斯一般这个时间段都在,其他时间则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在。廖思危把保温瓶放在窗台上,拧开盖子,没多会工夫,面对电脑的博斯就像只猎犬一样东嗅西嗅地到处张望。
“打劫!”博斯打开门,严肃地喊道。
“您真是有出息的山贼。”廖思危说,“打劫一锅咖喱牛肉。”
“万事吃为先。”博斯关上门,“山贼绝对不会打劫这样一锅咖喱牛肉,他们会把做牛肉的厨师打劫回去。”
“很久没做点心给你们吃了,我进步还是退步?”
“多给我点牛肉,咖喱酱也要多点——土豆和胡萝卜就留给E他们吃吧。怎么,你这段时间不是去进修厨艺了吗,怎么会退步?”
廖思危喜欢他这个说法,她宁肯想象自己这些日子里把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进修厨艺上了,“你的提议也不错,我看我业余时间还是去学个烹饪吧。”
“根据调查百分之五十六的丈夫希望自己的太太有绝佳的厨艺,百分之四十二的丈夫希望自己的太太有过人的审美观,只有百分之二的丈夫希望自己的太太是理财高手。”博斯把碗推过来,“我胡说八道的,你别真信啊,再给我来一碗。”
吃到第三碗,博斯打了个嗝。
“还要吗?”廖思危故意拿着勺子问。
“你真是越来越厉害,照这样下去,我真怕哪天被你贿赂了犯错误。”博斯把用过的一次性餐具都远远地丢到屋子外面,毁尸灭迹,“怎么了,有事吗?”
“我只是觉得很久没来这里,有点内疚而已。”廖思危很认真地说,“我上大学以来,这里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好奇、有趣又温暖的地方,虽然之前有人给我灌输过你们是异类的思想,但是从见面的那一刻起,我还是被吸引住了。哎,我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成为你们这样洒月兑的人,只好跟着你们打转。我希望我没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要是有的话……”
博斯看着廖思危,等她把话说完。廖思危一下子卡住了,她并没有想过要是博斯回答说有该作何反应。
“要是有的话,我道歉。”
“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有嫌你麻烦的想法?”
“我比较无趣,而且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学生会,尤其是主席曹杰。当然他也不喜欢你。”廖思危考虑了一下,“我在学生会这个状况是不是对你们……造成了什么影响?”
“没有。”博斯很干脆地说。
廖思危有点失望,“是不是我对你们来说可有可无?”
“不是。”
“你没敷衍我吗?”
“没有。”博斯有点好笑地看着这个容易脸红的女孩。
廖思危鼓起勇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说。”
话说到这分上,廖思危已经没有打消念头的余地了,她吸口气,月兑口而出,“你和苏老师之间,真的没有重新开始的余地?”
看着博斯陷入意料之中的沉默,廖思危差点就要惯性地喊:对不起,如果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你可以不说……对不起,要是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我道歉。但是,廖思危捏着舀咖喱牛肉的勺子有点儿激动地握着拳头,“你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博斯有点意外地抬起头。
“你、你一定有心结,你对她既然念念不忘,为什么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呢?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两个人摊开来讲,讲完了也就算了,能够再续前缘也好,平淡分手也好,终归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廖思危脸上迅速泛红了,腮帮子也一鼓一鼓的,“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亲口对你说她是为你回来的,男人不该这么没有风度啊,博斯学长。”
博斯瞪大眼睛望着廖思危。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得上课去了。”她抓起书包疾冲出去,险些撞上哼着小曲的E。
“小廖下午好啊——”E匆匆打了个招呼。
“你好,拜拜!”廖思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至于这么赶吗,有饿狗追啊?”E狐疑地回过身,“她抓着勺子干吗?难道——”
E冲进活动室,抓起博斯面前的保温瓶,“好样的,兄弟!但是如果你能把勺子也抢到手就更完美了,你没咬她吧?”
廖思危坐在桌子旁整理着圣诞晚会的节目单。她加入学生会还不到两个月,居然先后要负责两台晚会,看着其他人悠闲地晒着冬天的太阳,廖思危寻思着这是什么破世道。
但是想归想,她从来也没有反抗过别人的指令,这或许是现代社会最令人反感的性格之一,但毫无疑问就是她性格的最佳总结。
报名表演的人很少,廖思危想了几种方法鼓励报名,一是奖品,二是奖金。苏醒之听到她这个理论之后嗤之以鼻,“傻瓜也知道当然是奖金更诱人,再说奖品和奖金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奖金不会显得太俗气吗?”廖思危天真地问。
“我们要的只是踊跃报名的效果而已,至于动机何必管他。”苏醒之决定给这个小孩好好地洗脑,她受不了现代还有如此想当然的人存在,“你也要上台,要让全校的人认识你这个文艺部长。”
“我就不用了吧!”廖思危清楚自己的心理素质,尤其是怯场时,她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干得出来。
“为什么不,台下的人又不会吃了你。”苏醒之在节目单上画了个勾,“你一个人的表演,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绝对不是个好提议!”廖思危不假思索地月兑口而出,“为什么我觉得你会整死我?”
“你说对了。”苏醒之诡异地笑道。
看到钢琴的时候廖思危真的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独唱?但愿圣诞节前一天这里发生地震。”
“有我给你伴奏,你怕什么!”苏醒之试了试音,“而且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抽一个小时来陪你练习,以确保你演出那天可以一鸣惊人。”
“我唱什么?”廖思危觉得自己正被抛弃,嘲笑的声浪就像是漩涡——不!就像泥潭一样,将她没顶,“我从来不会唱歌,我音乐课从来没及格过!”
“你的音乐老师肯定也没及格过。”苏醒之不屑一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即使走调也没人会注意,全校的人都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低胸晚礼服上。”
“你说什么?”廖思危惊得要晕过去了。
“你一定要唱好这首歌。”苏醒之突然偏过头来,对她微笑一下,“这是博斯最喜欢的歌,我不希望你把它唱出满场喝倒彩的效果。”
“为什么是我?”廖思危月兑口而出,“你应该自己来——”
出乎意料,苏醒之笑道:“那太便宜他了!”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廖思危真的很想这么对苏醒之吼,可她忍住了,倒不是涵养好,而是胆子还不够。
这孩子居然这样还不发火?苏醒之感到很有意思。她一直想触碰廖思危的底限,她乐于攻击人的软肋。她还听到过一句歌词,爱是一种腐蚀,把心挖出一个黑洞。可是廖思危明明有爱,心却还是很完整。苏醒之来了兴趣,她现在的对手几乎没有可供攻击的弱点——或者,换个说法,浑身都是弱点,也就等于没弱点了。
她比较喜欢后者。
这个城市已经进入了冬天,但是因为太阳照射的缘故,即使气温下降也一直都不明显。自从开始下雨后,寒意才真正侵袭了这片陆地。没有暖气的教室里哀鸿遍野,博斯旷了课缩在有空调的活动室,他不想亏待自己去做一个好学生。
天不遂人愿,空调遥控器再一次出故障。
气温急速下降中,博斯咒骂了一句生产空调厂家和无耻的供销商后想起来可能是电池没电了,上次廖思危就这个问题还嘲笑过他。
他看了看,果然如此。
“这什么破电池,这才用了多久就没电。”博斯开始咒骂生产电池的厂家和无耻的供销商。
如果一整个下午都待在没有暖气的活动室还不如去上课,至少那里有几十个人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博斯推开门,决定去买电池。
外面在下雨,他找过活动室,一把伞都没有。甜心、E还有安菲她们都不在,博斯从来不备伞,所以大家都不在的时候他就没伞可用。
衣服淋湿了可以回来烘,几个小时冻下来的后果不堪设想。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搏斗了仅仅三秒钟博斯就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雨里。
廖思危刚从学生会出来,她没料到会在路上碰到博斯。
“学长!你等等,你去哪里?”廖思危举着伞远远地跑过来,等看清博斯面部表情后就迫不及待地绽放一个干净的笑容,“我送你去,你怎么又不打伞?”
博斯抬头看了看那把老式的黑伞,“这是你的伞?”
“是啊,很老的式样了吧,几乎没有厂家生产了。但是伞骨特别牢,几次台风都没吹坏。”廖思危高兴中带点得意地解说着,完全忘了这把伞对于博斯来说根本就不陌生。
“那天给我伞的人就是你吧?”博斯淡淡地笑了,他一直就有这样的感觉,但只是感觉,他甚至懒得花时间去猜想伞的主人究竟是谁。对他来说别人的好意就算不是理所当然的,也用不着费心去记得,谁说知恩必须图报?博斯只知道如果不能涌泉,就最好干脆忘了那一滴水的施舍。
“哪天?”廖思危已经不记得了,她加快了步伐和博斯并肩走着。
“没什么。哎,我们不是吵架了吗?”博斯咳嗽了一声,语气不知不觉轻快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廖思危茫然地歪着头,“我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
“我以为你送咖喱牛肉来是为了训我一顿。”博斯笑了,“吓得我这几天都战战兢兢地没敢找你赔罪。”
“啊……那个,”廖思危脸红了,“我一时脑袋抽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里呢。”
“买电池。”博斯比划一下空调遥控器的形状,“又按不响了,按照你上次教我的方法,换电池。”
“按不响不一定是没电啊。”廖思危觉得这个男人的大脑构造真简单,说不定比她还简单,“也可能是接触不良,你那空调老得连厂家都不生产了吧,也没办法修了。”
“挨过半年就留给下一代的小屁孩,我懒得管。”博斯习惯称呼新生为下一代,他才没注意到他旁边就站着一个他所指的“小屁孩”,不过廖思危自己也没注意到。
“学长,你为什么老喜欢待在吃喝党的活动室里?”廖思危问,“你为什么不去图书馆、篮球馆或者足球场?也不泡吧?我从来没看到过你一个人单独出现在公共场合,你比较喜欢离群索居?”
“磁场相吸吧。”博斯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蒙人。
“那我也和那里磁场相吸咯。”廖思危完全信以为真,“一踏进去我就觉得放松,而且刚认识你们那几天,虽然完全和你们不熟,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往那里跑,就好像命案现场对于侦探的诱惑力,总觉得有疑点可挖掘一样。”
“你这么比喻合适吗?”博斯忍俊不禁,“你真的该去做月兑口秀节目主持人,爆笑的话讲起来一本正经,要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都会觉得你太能装了。”
“我、我就那么随便一说……”廖思危脸上的红色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不但艳丽而且生机勃勃,“你说我唱歌会好听吗?”
“唱歌?”博斯看了一眼廖思危紧张的神色,“去卡拉OK厅练习是没用的,如果你想恶补,最好是洗澡的时候唱,那儿能拉开嗓子,有助于正确发声。”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廖思危郑重其事地记在心里。
博斯本来想说自己是胡扯的,但是后来想想要是能让她在洗澡间里练一练嗓子也不错,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陪我去吃点热的东西好吗,我都要冻僵了。”买完电池,博斯遥远地望着挂了打折牌子的快餐店。
“你怎么穿那么少?”廖思危想起来自己还有事,但是完全无法拒绝博斯的要求。
“温度诚可贵,风度价更高。”
“你不像那种人。”廖思危斩钉截铁地打击了博斯吟诗作对的雅兴。
他们点了薯条可乐和汉堡包,博斯还要了一大杯冰淇淋。
“你不是冷吗?”廖思危不解道。
“不懂了吧,这种东西的热量才高。”博斯已经摆开了架势,又要给廖思危上一堂健康饮食摄入课。
“你没事吧?”廖思危看着张了嘴直吸气的博斯,担心地问。
“爽。”博斯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一个字,冰激凌的凉气快让他舌头麻木了。
“我看你好像更冷了!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吃不下就吐了吧,别死撑了。”廖思危好笑地说。
博斯把勺子放回塑料杯里,“我歇会再吃。”
“这么冷的天吃冰淇淋对肠胃可不好啊,这个理论你听过吗?”廖思危把自己的热红茶推过去,又挡住了博斯伸过来的手,“等一等再喝,一冷一热的还不如一直冷。”
“我要等多久?”看来博斯是彻底败给冰激凌了,连面子都不顾。
“你慢慢地喝吧,我再去买一杯。”
廖思危刚要站起来,博斯叫住了她,“红茶可以续杯,何必另外买。”
廖思危尴尬地站住了,“啊,是吗?我不经常来这种地方,不知道红茶可以续杯。”
博斯柔和地笑了一下,“不只红茶,咖啡也可以续杯,以后记得不要傻乎乎地跑去买两次。”
廖思危不好意思地坐下来,“我是不是很土?”
“是蠢哪。”博斯突然笑起来,“开玩笑的,你很纯。”
“是不是只有没词夸的时候才会说这个人纯洁或者善良?”
博斯乐不可支,“可以这么说。”顿了一顿,他很认真地说,“但我对你的赞美是诚心的,不是那种世俗意义上的奉承。”
廖思危迅速地低下头,但博斯依然可以看到她很舒心地笑了起来,那种表情令他觉得无所适从。就好像一个勇猛的警察,习惯了朝犯人声色俱厉,在自己撒娇的女儿面前突然间智力退化了一样。
“小思危,我突然觉得,如果你真的是我妹妹……我是说,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那我该多幸福。”博斯定定地看着她,“那样,也许什么坏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