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韩濯都没有见到阿十。
不管他怎么找、怎么问,都没有人见过阿十这个人,彷彿有人认识他这件事只是一场梦。而梦醒之后,一切都像是灰姑娘的马车一样消失无踪。
但灰姑娘至少还留下了一只玻璃鞋,他却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曾试着再去上次阿十带他走的那条路,可是那条路不知为何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两旁房子之间只能容许蟑螂穿过的缝隙。虽然他无法明确说出,可是这个城市确确实实有某些地方改变了──只是他说不上来是哪里改变了。
他唯一可以说出来的改变就是天气。
阿十消失的那几天,总是没日没夜地下着雨。有时后雨大得像是水从天上倒下来,有时候是明明看见了雨滴,却在还没落下之前就消失无踪。
韩濯很肯定这不是第四号星球的正常现象,因为刚开始下雨的时候,他看到一整排穿着西装在红绿灯前排队的人全都抬起头,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人哭了,有人笑了,甚至有人抱着头在地上滚。
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他很肯定这个地方被某种力量改变了,虽然他自己还不太熟悉这个地方应该有的样子。
这会是阿十造成的吗?
韩濯觉得不太可能,但他种预感,阿十很快就会出现。于事,他决定再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待。他相信只要自己一直等下去,有一天阿十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这没完没了的雨,真是有点奇怪……
「你也觉得很奇怪吗?」
韩濯愣了一下才回过头,在阿十消失不见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话。
他一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她有一双又细又长,会让人联想到昆虫的腿,五官深刻立体而且带有一种奇特的民族风,虽然称不上是美女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妳是谁?」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女人露出了有趣的表情,「我以为这里已经没有人关心别人的名字。」
「我叫韩濯。」愣了一下之后,韩濯决定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妳也有名字吗?」
「很遗憾的,我没有。」女人摇了摇头,「可能原本是有的,可是没有人关心所以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人是无法忘记自己的名字,只是自己不愿意提起罢了。」
「……也许真的是如此也说不定。」女人沉默了一下,「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我想不起它究竟是什么了,你就和大家一样叫我『蝴蝶之馆的女人』吧。」
「蝴蝶之馆?」
「我工作的地方。」女人指着他背后的那幢房子。
韩濯不认得上面的字,可是还是可以看出上面画了一个像是英文字母M的图案。
原来那是蝴蝶。原本只觉得那是一种奇怪的图案,可是现在越看就越像蝴蝶,再仔细多看几次就觉得那不可能是别的东西,一定是一只蝴蝶。
「要不要进去参观?」
「谢了,我对昆虫没有兴趣。」
「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展出蝴蝶。」女人说完就推开门走进蝴蝶之馆里,也不去管韩濯是不是要进去。
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女人。
韩濯没有考虑太久就决定跟着女人走进蝴蝶之馆。他知道这女人有可能是在骗他,但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必要欺骗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他没有钱,没有记忆,没有任何可以给予别人的东西。
他认为女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蝴蝶之馆的外表陈旧,木板门上的油漆斑驳,韩濯几乎可以猜想得到里面会是什么模样──像是在电影中常常出现的二手店铺,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一起,一眼忘过去每一样东西都有一段历史。
但他一走进去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里根本就不是个可以用常理来判断的地方。
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天花板,几乎可以容许两辆车并排同时开进来宽阔走道,不逊于世界各大博物馆的装磺设计,这些都是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
展览室两侧立着一个一个的巨大玻璃箱。
韩濯朝放在正中央、最巨大的那一个走过去。
玻璃箱挂里放着……不,正确的说是钉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白色的翅膀比他张开双手宽度还要大上两倍,仔细看还可以发现这对翅膀是从某种生物身上切下来,因为翅膀的伤口处仍然还在流血。
很不舒服。
韩濯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当他看到这对翅膀的时候打从心底感到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彷彿有毛毛虫爬过他的背上。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怕。」
女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了韩濯一大跳,「你一直跟在我背后吗?」
「这是鸟人的翅膀,看起来很可怕吗?」女人没有回答韩濯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这个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很多人会把不要的东西丢进去那个地方,我会把一些特别的东西拣起来放在这里。」
毛毛虫要抛弃原本姿态,冒一些风险才能变成蝴蝶。
留在这里大概是蛹吧?
「这对翅膀也是吗?」
「不过这对翅牓是个例外。」
「什么意思?」
「如果你顺着最大的那条路往西走,你可以发现一个没有双手的人。如果对他喊『鸟人』,他就会回头看你。」
「这对翅膀是他的?为什么人会有……」
「对,翅膀是鸟人的,可是你也认为人不可能长出翅膀吧?」听到女人这么问,韩濯连忙点了点头。「听过伊卡洛斯的故事吗?」
「因为太过得意飞得太靠近太阳,因此使翅膀上的腊融化而摔入海中的少年?」
「没错,只不过这个故事比较残忍一点。」女人没有表情继续往下说,「鸟人想要逃离第四号星球,他认为第四号星球一定在地球的某个地方,只要有翅膀能飞上天空就一定能找到出去的方法。没想到他刚这么想,他的两只手就变成了翅膀。」
「既然变成了翅膀,为什么他没有离开第四号星球。」
「因为他控制不了这两只翅膀。他开始像鸟一样飞,再也不能走路,而且这对翅膀又重又大,却无法带他飞到很高的地方,所以他要求其它人帮他砍掉这对翅膀。」
「他的手……?」
「再也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女人耸了耸肩,「伤口倒是很快就愈合了,不过那两只手就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身上过。」
「这样他不会死吗?」
「当然不会,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个地方的人都已经死了吗?」女人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有人对我说过,可是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以拿把刀砍自己一刀,或是试着扭断你自己腿也行。你会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痛,伤势也只需要几天就会痊愈。」看到韩濯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女人连忙补充,「我只是举个例子,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证明你已经死了。」
「妳也是一样吗?」
「应该是吧。我和你并没有不同,可是我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女人又耸了耸肩,「其实我也只是听别人说,没有什么可以证明。」
「那这里应该是死后的世界囉?」
「不,这里并不是死后的世界,至少我可以肯定不是一般死人去的世界。」女人顿了一顿,「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韩濯点了点头,往右边移动了一点。
另一个玻璃箱里放着一个沾了泥土的红色罐子,韩濯可以在罐子上清楚地看见数字和英文字母组成的编号,还有日期。
远远望去就像是被丢掉的可口可乐罐子,但韩濯很清楚那不是。
这个罐子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很肯定自己见过这罐子。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这个罐子有某种关系,他很可能在失去记忆之前常常看到这个罐子。
头开始发疼。
他一见到这个罐子就开始觉得头痛,彷彿有某种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无以数计的模糊影子在脑海中绕来绕去,可是却聚不成完整的影像。
「这是……?」韩濯用一只手支着额头询问女人。
「这个东西啊……」女人看着他的表情,用意味深长地说语气说,「这是快乐。」
「快乐?」韩濯愣了一下。
「你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女人不答反问。
什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韩濯想了一想对女人说,「对现在的我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记忆。」
「这个罐子曾被用来装某个人的快乐记忆,可能是你的,可能是我的,也可能是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女人指着罐子上被黑色油漆涂掉的地方,「这里有个被修改的痕迹,表示这个罐子里的快乐已经被处理掉了。」
「处理掉?」韩濯很难想像快乐的记忆会像是液体一样放在罐子里。
「浓缩过的快乐会变成液体以方便收藏。你可能没有听过一个叫做快乐坟场的地方,这个地方专门收藏活人的快乐记忆,保存到不再有人需要为止。听说,不再被需要的快乐会被处理掉,可是最后那些快乐被送到哪里却没有人知道,但我知道他们被送去哪里……」女人看到韩濯抱着头跪了下来,「你怎么了?」
「我的头……」
好痛。
韩濯觉得自己的头像是一个膨胀到极限,随时可能爆炸的气球。
当他看着眼前的罐子,又听到「快乐坟场」这几个字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都涌了出来,可是那只是感觉而不是记忆。
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涌出来的感觉有快乐、愤怒、遗憾、痛苦等等,却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些感觉。
造成感觉的原因消失不见了。
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无法容纳的、多余的感情。
「对不起,我好像……」韩濯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了出去。
「你还好吗?」女人拍了拍他的背,「其实你的头并不是真的要爆炸了。」
「不,我知道我会。」韩濯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夺门很出。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可是,他很确定自己快要爆炸了。
韩濯并没有爆炸。
他一冲出蝴蝶之馆,就看到了阿十坐在蝴蝶之馆的门口旁,对着他微笑,「你怎么了吗?」
「我的头……咦?」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阿十之后,那些感情在一瞬之间消失无踪,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回头看了看蝴蝶之馆,正好看见女人走了出来,对他挥挥手,「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韩濯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再次光临,可是他很肯定的是自己不喜欢这里面的展览品。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自己不会再来蝴蝶之馆。
「你喜欢蝴蝶之馆吗?」阿十看了一眼蝴蝶之馆的馆主,转过头来问韩濯。
「不,我想我不太喜欢。」韩濯摇了摇头。
「喔?」阿十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了?」
「里面有个装快乐的罐子,当我看到它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头快爆炸了。」韩濯摇了摇头,总觉得头隐隐约约地还在疼痛,「那究竟和我的过去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夏禹和你是搭档吧。」
「你是说你吗?」
「对……是我,我们一起工作的地方就是快乐坟场,我们负责管理快乐。」阿十有点心虚地点了点头,「那些罐子就是你以前每天都会见到的东西。」
奇怪的是,就在阿十点头的时候,天空马上飘来好几朵乌云,整个天色立刻暗了下来。韩濯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云,他疑惑地看了看阿十,开始怀疑这并不是巧合。
「快乐坟场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你是说快乐坟场的样子吗?」阿十愣了一下。
「那是阴森森的乱葬岗,还是整理的十分整齐的墓园?」
「都不是,那个地方看起来比较像是农场而不是坟场。」阿十对他说,「快乐的罐子全都被埋在土里,有一幢白色的小房子被称作快乐坟场管理处,可以在那个地方处理这些快乐。」
「像我现在住的地方?」
「对。」
「嗯……」韩濯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像是标示牌一样的东西,让他愣了一下,「埋快乐的地方有标示牌吗?」
「你怎么会知道?」阿十讶异地看着他。
「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有一些影像闪过我的脑海,我很清楚有某种东西,可是……」韩濯用力地摇晃脑袋,可是再也想不起任何东西。
忽然又有一张小女孩的脸一闪而过。
他的头又痛了起来,可是并没有他看到罐子时那么强烈。
「你的头又痛了吗?」
「我还好。」韩濯摇了摇手,「你这次要告诉我什么事?」
「看你这个样子,不管我要说什么你的头都会很痛吧?」阿十看着他,沉思了一会,「我们今天就先别讲跟你有关的事,我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怎么样?」
「像蝴蝶之馆?」韩濯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当然不是,但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阿十故意卖了个关子,「跟我来。」
韩濯站了起来,和阿十并肩而行。
两个人又延着上一回一个追一个走的那条路前进。奇怪的是,韩濯明明记得那条路被堵住了,现在却又可以通过。
韩濯转过头去看旁边的商店,他曾刻意地去记下每一间商店的名字。卖面包、卖玻璃饰品的,卖各种工具的,卖某种大头女圭女圭的相关商品……他很肯定和那条消失不见的路一模一样。
这里的路是不是会因为时间的不同而有宽窄的变化?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延伸的又长又远,映在商店的墙壁上。
上一次是一前一后,拼命地想要追上另一个影子,现在因为是并肩而立,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他也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原因,让他安心。
「怎么了?」阿十注意到他分心看着周围的事物,转过头来问他,「你看到什么熟识的东西吗?」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韩濯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你能不能告诉我快乐坟场是怎么样的地方?」
「嗯?我不是对你说过了。」
「你说过像是一大片的农田,有一栋白色的房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大概有怎么看都看不厌的星空吧。」阿十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我刚死的时候,我非常讨厌那些星星。」
「为什么?」
「当我发现我和星晨一起不朽的时候,我几乎快要疯狂。」阿十想起自己从病床上醒来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自己时,几乎快要疯狂,「我在还没死之前就见过死人,不管过了多久的时间,他们的容貌都不会改变。」
「这不是很好吗?」韩濯不明白,人不都追求长生不老?
「死亡会替人找一个出口。」阿十摇了摇头,「随着时间,人被塞进的东西就越来越多。生命一但变成了永恒,累积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最后到人容纳不下的地步之后,就会发疯。我看过太多这个样子的人,所以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再也不要醒来。」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醒来?」
「不是,只有一部份很执著的人、强烈地想活下去的人才会醒来。」
「我也有很执著的东西吗?」
「有,一定有。」
「那当我不再执著的时候,为什么我不会死?」
「我不知道。」阿十摇了摇头。
两个人走过一条上坡路,转了一个弯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河流。在河的对岸仍然是整排没有人居住的房子,似乎所有的人都宁可住在大街上,而不是比较遥远的小巷子里。
「到了。」阿十对韩濯说,他指着眼前的河流说,「这条河的名字叫黑色河流。」
如同它本身的名字,河流里的水是全然的黑色。
流动速度缓慢的有些不寻常,韩濯几乎要错以为自己正在看慢动作镜头。又觉得自己和这条河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
「察觉这条河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流动的速度特别的缓慢?」
「不只是如此。」阿十扬起得意的微笑,「在这条河里,时间的速度也比较慢。」
「咦?」
「其实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应该说在这条河里面,所有的速度都会变慢。」
阿十拉着他往河里走,「来吧。」
「这是……」韩濯被阿十拖到河边。
突然有种没由来的恐惧,让他愣了一下。
「怎么了,不会游泳?」
「不是,我只是觉得下去不是个好决定。」韩濯摇了摇头,要他说为什么不想下水他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不会有事了。」阿十笑了一声,「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
「说的也是。」韩濯点了点头。仔细想想自己也担心的太多了,死都已经死了还要害怕什么呢?
放下心中的大石,他迈开步伐。
一脚踏下去就没入水中,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的多。接着,他整个人像是被黑色包住,慢慢地往下沉。
直到整个人都没入水中。
***
韩濯不知道除了第四号星球之外的还有其它的死者世界,更不会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人正为第四号星球的情况的感到忧心。
身为目前死者世界负责人之一,担任「阎罗王」工作的白轶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为属下交上来的报告感到心烦。他一边翻着报告,一边抖着左脚,最近他开始有这种焦虑时才会出现的行为,但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白轶知道自己并不够聪明,特别是做为一个「阎罗王」,他缺少足够的才能,没有明确而果断的决断能力,也没有解决问题需要的头脑,他甚至没有各种各样的超能力。当然,他也会某些像是心电感应之类的招数,但在死人世界中,他所拥有的能力算是很少很少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能当上阎罗王只是因为原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全都不愿意。但某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在白轶第一百次想站起来跺步却又强迫自己坐下之后,两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吧。比起韩濯可能还要稍微小一号,但仍然可以用高大来形容他。身材较瘦小——事实上是普通人的身材,只不过站在一个像熊一样高壮的人身旁谁都会显得比较矮小——的男人有一头长发,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双金色的眸子,脸孔异常的俊美。
「夏禹,你终于来了。」白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长发男子露出笑容。
韩濯如果能听到他们的谈话的肯定会吓一跳。
世界上肯定会有同名同姓的人,可是夏禹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
韩濯曾问过阿十是不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常常用一种称呼别人的方式在称呼自己。当阿十否认的时候韩濯就没有再追究下去。
事实上,韩濯的直觉很正确,阿十的确不是夏禹。
不过,阿十和夏禹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两个人长得很相像,特别是鼻子和眼睛的形状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只不过比起夏禹让人吃惊的美貌,阿十就显得平凡多了。
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阿十正好是夏禹的表弟。
「你会主动找我,该不会是因为你又出了什么问题吧?」夏禹挑起眉毛,带着警戒的表情看着白轶。
过去白轶曾有无数次因为不谨慎而惹出大麻烦,每一次他都求助于夏禹,然后在事情完成之后把夏禹一脚踢开。这样的行为是有点小人,但严格说起来白轶并不能算是坏人,他只是比较胆小、怯懦、没有决断力,和普通人一样会推卸责任。
「我为我过去做的事道歉,请你再帮我这一次吧。」
「没有人能忍受你永远有下一次的行为。」夏禹毫不同情地说,「这次我不会帮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
「拜托,夏禹,这次的事真的不是我惹出来的麻烦。」白轶苦苦哀求,「而且这次的麻烦不是在活人世界也不是在我们这里,是在第四号星球。」
「第四号星球?」夏禹愣了一下,「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有个麻烦的傢伙去了第四号星球吧。」
「麻烦的傢伙?」夏禹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想起他曾有一个同僚现在已经是第四号星球的居民,「你该不会是指……韩濯?」
「跟他也有一点关系。」
「他的记忆已经被抽掉,不可能再发生和之前相同的事。」夏禹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不是,当然不是。」白轶慌忙的摇头,「事实上,真正的麻烦是阿十。」
「阿十?」夏禹想起了那个长得和他颇相像的表弟,「照规定,阿十应该不能去第四号星球,他是怎么到那里的?」
「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到了第四号星球,可是他确实去了那里。」白轶将手中的报告书递给夏禹,「他用你的名字去接近韩濯。」
「用我的名字?」
「所以你有义务要帮我。」
「喔?」夏禹发出一声语意不明的声音之后,低下头去看报告,「就算他违反规定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去第四号星球,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只要叫第四号星球的管理者去把他抓回来不就好了?」
「他们抓不到阿十。」
「为什么?那些傢伙个个都比你有本事,怎么可能会抓不到阿十?」夏禹从报告后方抬起头。将进一厚的报告让他怀疑白轶手下是时间太多还是根本不懂的报告只需要重点。
「他的超能力超乎我们的想像。」白轶指着报告,「你可以翻到最后几页,上面很详细的描述了阿十的超能力。这就是我非得找你不可以原因。」
死人和活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大概是死人能运用灵力做出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比如说心电感应,或者是发出像七龙珠漫画里的气功。这些超能力会因为各人的资质而有所不同,白轶可以说是完全不会。
「你是我所知道超能力最强的人,所以,我只能找你……」白轶有些心虚地说。
「所以,麻烦的事总是落到我头上来?」夏禹挑起一边的眉毛,叹了一口气。
他把报告翻到最后几页,数量庞大的文字描述他们在追捕阿时天候不佳与街道缩小。夏禹的目光被街道缩小这几个字吸引了过去,报告中描述阿十穿过街道之后道路缩小到只能容许一只蟑螂爬过。
「拜托了。」白轶的头低得都快要碰到桌面上了,「阎罗王会议会给你自由前往第四号星球的通行证,你一定要找回阿十。」
「让我第四号星球不也是破坏规定吗?」
「我们不得不这么做。」白轶决定实话实说,只求夏禹能帮助他,「现在没有人知道到底他有什么样的能力,可是就我们所知他可以改变第四号星球的任何东西,他可以改变城市的面貌,可以改变天气。我的老天爷,在他到第四号星球之前,那里从来没下过雨。」
「……改变天气?这是不可能的。」这和街道缩小完全不同。街道缩小可能是因为追捕者对街道不熟所造成的错觉,改变天气又是另一回事了。夏禹愣了一下,彷彿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地喃喃自语,「这已经超过了我们所知道的超能力范围了,你确定不是偶然现象?」
「城市街道缩小有可能是偶然现象吗?」
「不可能吗?」
「那绝不可能是偶然,我很确定。」
「我们根本不了解第四号星球。」夏禹阖上了报告书,「那里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了,是你们把灵魂像是垃圾一样的丢到那个地方……」
「那绝不可能是偶然!」白轶气急败坏地说,「该死的,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不是不相信。」夏禹皱起眉头,「就算他的力量已经影响到城市和天气又怎么样,他去第四号星球根本不可能伤害任何人。」
这句话其实只是在说服他自己。
阿十如果不是想做什么不被许可的事,就不会破坏规定跑去第四号星球。
「你忘了还有韩濯。」
「这跟韩濯有什么关系……等等,你的意思是他去找韩濯?」夏禹的表情稍微地紧张了起来,「不,就算阿十去找韩濯也不可能报仇或是做什么,韩濯根本就不记得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但他和韩濯接触了。」白轶的声音冷静的近乎冷酷,「阿十是被韩濯杀死,你想他要去找韩濯能做什么?」
夏禹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动了几下就闭上。
「就阎罗王会议的立场,当然希望他和韩濯互相抗衡,最好是两败俱伤。但我们并没有他们两个人不会合作的保证。」白轶收夏禹的白眼之后连忙又说,「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阎罗王会议的希望。」
「你们害怕的不是他会对韩濯做什么,而是担心他会危害到你们的地位吧。」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也承认阎罗王们都有私心。但那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才来找我?」夏禹露出不敢茍同的表情。
「我知道你要说我们是没长进的傢伙,可是如果我们不做一些卑鄙的事来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一定会影响到活人的世界。」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夏禹,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说法,但你应该仔细看看,那傢伙的能力几乎已经可以改变世界,如果他到活人的世界去……」
「我知道会很糟糕。」
如果阿十能改变的不只是天气的话就更糟糕。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
「我不是不想帮你。」夏禹叹了口气,把报告推回他的面前,「如果他真的能影响到第四号星球里所有的事物,凭我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抓到他的。」
「我知道你可以。」白轶非常坚持地把报告再推回他的面前,「你的能力在我们的世界里仅次于韩濯,而韩濯现在根本不会使用他的超能力,我……我们希望你能在阿十让韩濯学会使用他的力量之前抓到阿十。」
「就算我真的能抓到阿十好了。」夏禹皱起眉头,「我抓到他之后你们要怎么办?灵魂是无法消灭的。」
「也许……我也不知道。」白轶话还没说完,夏禹责难的视线就扫了过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不是由我来决定的。」
「如果你们想不出可以解决的办法,我可不会帮你们。」夏禹摇了摇头,不管白轶对他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白轶的办公室。
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席恩看了白轶一眼,很快地就跟在夏禹身后走了出去。他一走出办公室之后,就开口问夏禹,「你真的不愿意帮忙吗?」
夏禹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从他的笑声之中,席恩大概就能了解他的意思。
「你还是会答应,对吧?」
「你说对了。」夏禹苦笑着点了点头,「我没办法不帮他的忙。不过态度强硬一点,他会多给我们一点自由行动的权力。」
「你太心软了,明知道他每一次都会背叛你的期望,你还是会答应他。」席恩摇了摇头,「不过我很怀疑我们真能帮上什么忙,呃,你知道的,我或是白轶都帮不上你的忙。」
席恩曾有一次被韩濯痛揍一顿的经验。那时候他刚刚到快乐坟场和夏禹一起工作没多久,在追捕韩濯的行动中受到重伤。
「放心,这次你就不是毫无抵抗能力了。」
「我也这么希望,可是我想我顶多也只能从他手下逃掉而已。」席恩苦笑着转移了话题,「你真的相信白轶说的话吗?」
「嗯?」
「有关阿十可以改变天气和街道的那一部份。」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夏禹点了点头。
「但你不是说……」
「没错,我说可能是巧合。」夏禹顿了一下,「或者说,我希望是那只是巧合。」
「我的天……那结果一定会很糟糕。」席恩在心中想像在活人世界的街道缩小或是天气改变会发生什么事。这让他想起某部电影里海水淹没城市,水生动物攀爬在高楼上的场景,那让他感到不寒而慄。
他绝对不会希望这一切发生。
「不过,这次还是得让你跟我去才行。」
「嗯?」
「因为照规定,不可以单独行动。我会照规定来办事。」
从席恩的耳中听来,那句话与其说是承诺还不如说是夏禹在说服自己。但他认为自己应该帮得上忙,特别是当他已经有了「能力」的现在……
夏禹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希望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